榜下捉婿抓了个状元郎,未婚夫说我捉错人,可他不知这是我故意的

发布时间:2025-07-31 01:55  浏览量:1

榜下捉婿这事儿,我居然捉错了人。

就在竹马气势汹汹找上门大闹的时候,我已然和他的死对头完成了拜堂仪式。

周围所有人都羡慕地说我运气好,就算抓错人也能抓个状元郎回来。

可没人晓得,这个状元郎,其实是我花大价钱雇来的。

毕竟,我给的报酬实在太丰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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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春闱放榜那天,我早早准备好了麻袋,带着仆从就去捉拿我的竹马。

我们静静蹲守到晌午,瞅准机会,捂嘴套头就把人带回了府,紧接着给那人套上婚服,敲锣打鼓地准备举行婚礼。

一切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然而,拜完堂之后,一个人孤身闯了进来,张嘴就骂我眼瞎。

这人穿着翠色衣衫,一张俊脸气得都发绿了,仔细一看,竟然是我的竹马兼本次捉婿的目标——韩观。

司仪到嘴边的“送入洞房”硬生生咽了回去,憋出个响亮的“唆!”

瞬间,大家的目光唰地一下投向韩观,接着又唰地一下看向盖着盖头、捂着嘴的新郎。

现场一下子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韩观怒气冲冲地说:“金珠珠,婚姻这么大的事儿,你能不能上点心?”

他顿了顿,又道,“怎么捉个人都能捉错。”

我盯着他的衣裳,反问:“怪我?”

韩观瞬间没了气势。

他脸色一白,声音也软了下来:“是我不好,今天换错衣服了。”

说着,他举步走向新郎,“兄台,珠珠是我的未婚妻,很抱歉今天打扰……”

他掀开新郎的盖头,盖头下的人俊秀得像仙人一样,眉眼清朗,竟是个老熟人。

韩观震惊地大喊:“温惊蛰?!”

温惊蛰倒是挺有礼貌,他说:“不打扰。堂都拜了,就这么着吧。韩兄来都来了,喝杯喜酒吧。”

“温惊蛰!珠珠是我的未婚妻。”

韩观愤怒地吼道,“朋友妻不可欺。”

温惊蛰一脸赞同:“确实。但是,你的未婚妻和我的妻子这两个身份之间冲突吗?”

他自问自答,“不冲突,但有优先级。我可是她,嗯,五花大绑从正门抬进来的夫婿,你还没过门呢。”

“论法理也好,论资历也罢,你都得喊我一声哥哥。”

他那股子强势劲,把这些听起来不着调的话一本正经地说出来,居然还挺像那么回事,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韩观的脸更绿了。

没人注意到,温惊蛰悄悄背手,朝我竖起了两根手指。

在我的注视下,又变成了四根。

我瞬间悲伤地流下眼泪,朝着韩观大吼:“随礼了没?”

2

本朝捉婿之风盛行,春闱放榜的时候,那场面就跟大型人口拐卖现场似的。

放榜前,洛京的麻袋和绳子价格都涨了。

各府的小姐们摩拳擦掌,每天在茶楼的雅间里,对着路过的士子们评头论足,挑肥拣瘦。

每个窗缝后面,都藏着一双双绿油油的眼睛。

这些学子的身份资料早就传遍了各府女眷的圈子,现在就看他们的体态长相了。

“这个肩太窄了,不行。”我娘眼光可毒了,“胯也窄,一看就知道不好生养。”

我一脸无语:“娘,我们是挑女婿,又不是娶媳妇。”

说什么胯不胯、生不生养的。

我娘嗔怪地看了我一眼:“咱们家挑女婿,当然得找个能让你早点怀上孩子的。要是找个中看不中用的,咱们金家要他干啥?”

我一边拨着算盘算着这个月的进账,一边随口应付道:“娘,我和韩观早就定好婚约了,你就算挑出花来,咱们也不能毁约啊。”

娘的表情有点不自然,她含糊地说:“万一韩观不靠谱呢?我觉得咱们还是得多留一手。”

我拨弄算盘的手指停了一下。我赶紧转移话题:“娘,上一批的豪华镶红珊瑚版麻袋已经卖完了,你再盯着点进货。”

其实我心里清楚,我和韩观这事儿可能悬了,只是暂时还不知道怎么跟我娘开口。

两个月前,我在雁峰楼的账本里看到了韩观的名字。

他包了个雅间。

听掌柜说,他在那儿和一个一身素衣的蒙面女子私会过。

掌柜还表情复杂地告诉我:“少东家,那女子一个月只和韩公子见一面。但是,她一个月来三次。”

“另外两次,分别见的是城北的刘公子和城南的李公子。”我沉默了。

敢情虽然我被绿了,但韩观头上的“草原”更绿更大啊?

不知为啥,想到这儿,我的心情反倒舒畅了一些。

我决定去会会这个神秘的女子。

3

二月初五,是那个女子和城南李公子见面的日子。

她头戴幕篱,又厚又长的白纱从头遮到脚,神秘极了。

我悄悄给掌柜竖起大拇指:“这你都能认出来是同一个人,太厉害了。”

掌柜面无表情地说:“你不觉得她这样的装扮更让人印象深刻吗?”

还真有道理。这女子一进门就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但她根本不受影响,步伐稳稳当当,连挡住视线的幕篱都妨碍不了她。

她莲步轻移,很快就上了楼。那姿态,优雅极了。

我满心佩服,在心里为她鼓掌。

掌柜却恨铁不成钢,提醒我这可能是我的情敌。

我说没事,韩观不自爱,就像烂白菜,我才不吃烂白菜呢。

我躲进那间雅间的隔壁,故意没把房门关严,留了条缝偷听。

唉,自家茶楼的隔音效果太好了,我啥都没听见。

不过才喝了几盏茶的工夫,隔壁门开了。

李公子先走了出来,这会儿,我倒是听见了几句他们的对话。

李公子语气坚定地承诺,他一定会蟾宫折桂,然后光明正大地去求娶。

那女子也含情脉脉地说:“高不高中倒不重要。只希望公子知道,你对我来说,就像天上的明月。没了你,我……”

她语气哀伤,话留了一半,恰到好处。

两人又缠绵了几句,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我琢磨着他们的对话,心想这女的还真有点本事。

我一个女的,都受不了她那莺啼般的嗓音说情话。

我关上房门,打算等她先走。

今天不是碰面的好时机,捉贼要捉赃,就算韩观真和她有事儿,我也得当场抓住他们才行。

按照前两个月的规律,这女子初五和李公子见面,十五和刘公子见面,二十五才和韩观见面。我还得等二十天呢。

没想到,敲门声很快就响起来了。

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金珠珠,开门。是我做了不要脸的事,你躲什么?”

4

她那么淡定,我却震惊极了。

我迟疑着打开房门。

女子拽住我的手腕,侧身闪了进来。

她左手揭开幕篱,右手麻利地关上房门。

“是我。”她俯身凑近我,长长的羽睫几乎扫到我的脸颊,“你这什么表情,不认识我了?”

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这一刻,我有点理解那三个男人为什么会被她吸引了。

这颜值,谁能扛得住啊。

见我不说话,女子脸色沉了下来,哼了一声:“以前陪我看月亮的时候叫我莹莹,现在有了新人,就叫我宋寒莹了?”

她冷笑一声,“可惜你那个新人,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她掏出一块玉佩,青云形状的玉佩下面坠着浅蓝色的璎珞:“喏,这是你那个好竹马韩观送给我的。我一看这成色就知道,肯定是你送给他的。”

她把玉佩在我眼前晃了晃,“你睁大眼睛看看他是个什么德行。”

她面带微笑,语气却不善:“再不清醒,我就扇死你哦。”

一时间,我悲从中来。宋寒莹大怒:“你竟敢为个男人哭哭啼啼?”

我说我哭的是我那个清灵秀雅、说话细声细气的小青梅。

现在这个张嘴就要扇死我的女人,怎么会是她呢。

她人设崩塌比韩观变心还让我难受。

5

我和宋寒莹两家是世交。

我爹和她爹都是桐城人,师出同门,还参加了同年的乡试,感情特别好。

不过他俩的学识水平相差十万八千里,那年出榜,我爹名落孙山,她爹却高中魁首。

过了几年,我爹入赘江南富商,吃起了软饭,她爹平步青云,吃上了官粮。

他们都有了不错的前途。

当然,那时候已经当上江南巡抚的宋大人可不这么想。

他看到昔日同窗现在靠女人和岳家生活,挺感慨的,好几次请我爹去府里叙旧,劝我爹再去考个功名。

我爹去了几次,每次回来都被训得脸色铁青。

他实在受不了了,诚恳地对这位好心的兄长说:“宋兄,大夫说我胃不好,只能吃软饭。”宋大人被气得够呛。

他又把目标转向我:“珠儿还小,你多带她来我府里读书。不然一个商家女,以后怎么找个好姻缘?”

他斜了我爹一眼:“总不能也招个胃不好的吧。”这下我爹不敢说话了。

能跟着名满天下的宋大人读书肯定是好事,我爹很快就把我送到了宋家。

宋寒莹那时候才四岁,比我大几个月,但已经有大家闺秀的风范了,举止沉稳得体。

我爹说,人家启蒙读诗的时候,我还在玩泥巴呢。

宋大人太忙了,是宋寒莹握着我的手,教我读书识字。

她学什么都学得特别快,然后转身来教我。

和她一比,我就像个没开化的野人。

有一次,宋大人考校功课,抽背杜子美的诗。我背到“驱儿罗酒浆”,后面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急得我满头大汗的时候,瞥见宋寒莹悄悄在桌面上写了个“韭”字。

我张嘴就来:“夜雨韭菜嫩又长,割来拌饭嘎嘎香!”

宋大人愣住了。

宋寒莹也愣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宋大人深吸一口气:“珠儿,把手伸出来。”

我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唉,我还以为自己能蒙混过关呢。

关键时刻,宋寒莹挡在我身前:“爹,珠儿这句诗虽然没背对,但挺有意思的,而且和原诗的意思也差不多,说明她有进步。”

宋寒莹向来听话懂事,从不违抗长辈,这是我第一次见她违背父亲的意思。

那一刻,她在我眼里闪闪发光。

那天我没挨打,开心极了,喜滋滋地拽着宋寒莹的手,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

宋寒莹红了脸,没了往日长姐的架子,轻声告诉我那句诗是“夜雨翦春韭,新炊间黄粱。”

“你要好好学呀。”从那以后,每次下学,我们走过长廊道别,她都会用这句话作为结尾。

直到最后一次,宋大人高升,要举家搬回京城。

她不舍地拉住我,非要我和她住一晚。

那天晚上,我们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说了好多话。

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说,她温柔地听着。

最后我困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她说:“珠珠是很珍贵的孩子,所以伯父伯母才给你起了这样一个名字。”

我嘟囔着:“才不是呢。我爹说,因为我是一只只会傻乐的猪猪,才这么叫我。”

宋寒莹笑了,笑声里藏着一丝羡慕。

当时的我不明白,她的名字取自“湛若寒冰莹”,又文雅又好听,有什么好羡慕我的。

宋寒莹也没解释。

那晚她唱歌哄我睡觉,唱的是一首不太符合我们年龄的《闺怨》,那句“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唱得婉转又哀愁。

天明分别的时候,宋寒莹对我说:“珠儿要一直快乐下去。别忘记我。”

从那以后,她在洛京,我在江南。

江南美人多,但我再也没见过像宋寒莹那样眼睛里盈着湖波的人。

我们再也没见过面,全靠书信维系着儿时的情谊。

可那个克己复礼的宋寒莹,如今怎么会私会外男,还一下子和三个男人见面呢?

我直截了当地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

宋寒莹避而不答,她说:“今年的学子里,只有温惊蛰能配得上你。不过他有点难搞,珠儿你可以试着在榜下把他捉回来。”

她垂下眼睛,神色冷淡:“不过男人也没什么好留恋的。等你有了孩子,去父留子就挺好。”

我一脸懵:宋寒莹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啊?

6

宋寒莹什么都不肯跟我说,只是让我早点做准备。

我和韩观从小一起长大,两家早就定好了婚事,六礼走了五礼,就等着三月放榜后在京城举行婚礼。

现在已经二月了,酒席和其他宴请的事儿都定好了。

我算了算退掉所有仪式要花的钱,心疼得滴血。

我决定去找韩观把事情说清楚。

别的先不说,既然是他的错导致婚礼取消,那损失大部分也得他出。

当然,我也承认宋寒莹的做法不太妥当,所以我可以出一部分。

哪想到我还没动身,韩观的书童就气喘吁吁地找上门来了。

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公子、公子他受伤了!”

我吃了一惊,这现世报来得也太快了吧?

看来前段时间拜的菩萨还挺灵,以后就专拜它了。

到了医馆,我看到韩观和另一个男子并排躺在一张床上。

我去的时候,韩观正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看到我,他眼睛一亮:“珠珠,你扶我一下。”

他一脸嫌弃地看了看旁边的人:“真倒霉。”

对方单手撑起身子,平静地说:“韩兄怎么能让女子扶呢?我来帮你。”

他迅速伸腿,灵活得不像刚醒的人,一脚结结实实地踹在了韩观的腰上。

韩观没防备,一个跟头从床上滚了下来,鼻子直直地撞在了地板上。

“温惊蛰!”他捂着鼻子,气得手都发抖了。

温惊蛰指了指自己额头的伤:“韩兄别生气,一报还一报嘛。”

他朝我礼节性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甩着袖子潇洒地走了。

韩观想追,被我拦住了。

“鼻血。”

我指了指他的鼻子。

两道殷红的血正从他鼻子里流下来。

韩观气得脸色发白,抱怨道:“我早就说过,你不该把温惊蛰带来。现在……”

“你是因为这个事怪我吗?”我盯着他问。

韩观不自然地转过头:“我就是随口说说。他这个人实在太讨厌了。”

他冲我笑了笑:“是我不对,珠珠,我们去看看婚服吧。金姨说已经做好了。”

他表情自然:“正好,我也有些事要和金姨商量。”

回到家,韩观哄着我先回房,自己和我爹娘一起进了书房。

不知道他们聊了什么,爹娘出来的时候脸色都不好看。

难得的一次,娘没让韩观带东西回去给伯母,只是淡淡地吩咐了一声送客。

第二天,娘就拉着我上了茶楼的雅间,看着楼下经过的学子们仔细打量。

临走的时候,娘皱着眉头,好像不经意地说:“珠珠,如果我们不和韩家结亲,你能接受吗?”

我停顿了一下,心里有了主意。

7

二月二十这天,我去找温惊蛰。

双月双日,算命的说这是个好日子。

温惊蛰住在京郊一处香火冷清的老庙,租金特别便宜,一个月只要五十文钱。

我去的时候,他正屈腿坐在窗边,自己和自己下棋。

那棋盘和木棋子一看就是自己做的,很是朴素。

“金小姐来有什么事吗?”温惊蛰停下摆棋子的手,“如果是为了你未婚夫赔偿医药费的事儿,那就不用提了。”

他们受伤这件事,说起来确实是韩观的错。

韩观对突然冒出来抢走他解元之位的温惊蛰很不服气,那天就缠着温惊蛰要进行文斗。

温惊蛰不耐烦了。

两人拉扯的时候路过西街,被两旁选婿的贵女们逮了个正着。

不知道哪个缺心眼的想学掷果盈车,抓起手边的花枝和果子就往他俩身上扔。

其他贵女看到了也纷纷效仿。

二月的洛京只有梅花开放。

连花带枝从各个窗口扔出来,简直就像暗器一样,杀手见了都得夸这是杀戮美学。

两人来不及躲闪,都进了医馆。

直到现在,温惊蛰额头的伤才刚刚结痂。

“韩观的事和我没关系,我今天来就是想问问温公子价格。”

我开门见山地说,“雇你一百天要多少钱?”

“雇我做什么?”

“做我的丈夫。放心,不需要有任何肢体接触,更不用迁户改籍。”

温惊蛰用震惊的眼神看着我:“小姐开玩笑了。我再穷也不至于卖身,况且小姐已经有婚约在身了。”

“一天一两。”

“小姐请回吧。”

“十两!”我看到温惊蛰的喉结动了动。

“我和小姐要是成了夫妻,就相当于夺人之妻了。”

他艰难地说,“我的名声……”

“二十两。”京城现在偏远一点的宅邸,也就三四百两。

一天二十两,一百天下来就是两千两,够他在京城买三四套房子了。

我继续加码:“如果你春闱的名次能超过韩观,我再奖励你两百两。”

温惊蛰站起身,朝我拜了一拜,语气诚恳地说:“我的名声实在不值一提!”

他收起棋子,把桌下那些翻得都起毛边的书都拿了出来。

“小姐放心,我一定把书读透!”

我被他逗笑了:“公子的学识我是知道的。我可以先给你预支五百两。

春闱快到了,公子应该很需要这笔钱吧。”

本朝科考虽然已经开始实行糊名制了,但考官还是能从卷面字迹判断考生身份,行卷之风还是很盛行,尤其是博学鸿词科。

主考官柳丞相家的门槛都快被学子们踩烂了。

像温惊蛰这么贫寒的学子,显然没资格进柳家递交自己的作品。

温惊蛰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自嘲地叹了口气:“寒窗苦读,终究还是比不上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

“形势比人强。温公子不是迂腐的人,先给自己争取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吧。”我安慰他。

温惊蛰扬了扬眉毛,这时候才展现出两浙十四州第一才子的傲气:“小姐信不信,总有一天,我会让寒门学子不用再为钱财发愁。”

他看了看我带来的银子,郑重地对我说:“以后我当了官,一定会进谏完善糊名制,把所有答卷统一誊录后再批改,让所有考生能在考场上得到公平的对待。”

我给很多人画过饼,自然知道怎么给人戴高帽子让人舒服。

可温惊蛰的话还是让我心头一震,可能是因为他说得特别真诚,没有用任何话术。

真诚果然是最厉害的武器。

这让我差点就想告诉他,这些钱还不到我贩卖他们这些学子信息所赚的十分之一。

在这些资料里,他温惊蛰的最受欢迎,给我带来的收益也最多。

而且,前段时间,他和韩观被花枝砸伤给了我新的想法。

我联系布庄赶制各种仿真绢花,搞出了个十二学子花神榜。

我让人编出了温惊蛰独爱莲、看好他就用莲给他打榜之类的噱头,赚得盆满钵满,忙到现在才有空来找他。

可我最后什么都没说,在温惊蛰感激的目光中轻盈地离开了。

在韩观身上吃过一次亏,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8

二月二十五,天还没亮,我就去了雁峰楼,藏在韩观订的隔间旁边等着。

宋寒莹什么都不肯说,我可不能不管她。

上次我来偷听她和城北刘公子的谈话,她居然以断交来威胁我,不让我再管她的事,还叮嘱我赶紧离开洛京。

她眼睛里,藏着快要熄灭的星光。

就像当年离别的那个晚上,孤独又绝望,看得我心尖直疼。

我把温惊蛰也拉来了,心想多个聪明的帮手总归是有用的。

温惊蛰不知道内情。

他有点不好意思,坐得离我远远的。

我还没说话,他觉得自己服务态度不好,犹犹豫豫地靠近我。

他问:“小姐是要见什么人吗?需要我配合什么吗?”

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他抿着嘴唇,看起来很紧张。

“你没和女人接触过吗?这么紧张干什么?”温惊蛰没说话。

我懂了,这就是没接触过的意思。

这么纯情啊?我刚打算指点他一下,突然听到隔壁雅间开门的声音。

我向温惊蛰示意别出声。

两个雅间的角落被我打通了一部分,用盆景挡着,方便我听他们的对话。

可惜这次我还是只听到了一堆没用的话。

韩观的态度很暧昧,说话很克制,不像前面那两个公子,一开口就是深情告白。

他和宋寒莹就像高手过招,你一句我一句,含蓄又文雅。

隐隐约约透着点情意,但谁都不肯把话说清楚。

直到宋寒莹自嘲自己像飞蛾,而韩观的心像蜡烛,伤心地落下泪来。

韩观才柔声哄她。

“放榜那天,除了小姐,谁都捉不走我。”他发誓。

宋寒莹说:“我家不搞捉婿那一套。韩郎要是有意,直接来宋府求娶就行。”

“能嫁给韩郎,是我的福气。”两人依依不舍地分别,过了好一会儿才各自离开。

有脚步声朝我这边走来,在门外徘徊了几步,最后只是轻轻地敲了敲门就走了。

是宋寒莹。

她没进来,想来是怕尴尬。

我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正想问问温惊蛰。

却听温惊蛰说:“是因为韩观变心,小姐才雇我的吧?”

他眼里满是不屑,冷笑一声:“如果我没猜错,那个女子是宋家嫡女宋寒莹。小姐放心,韩观可攀不上高枝。”

“那宋小姐就是个大火坑。用不了几天,韩小公子就会后悔辜负你了。”我吓了一跳。

看来,带个聪明的脑袋来还真是带对了。

“详细说说?”我热情地递给他一盏茶。

9

温惊蛰问我:“你知道宋小姐在京城的名声怎样吗?”

我一下子就来了兴致,满脸骄傲地说道:“那可是人间小仙女,人长得美,心地又善良,就像是从天上谪落到凡间的仙子!”

我自然是去打听过宋寒莹的。她的名声好得简直离谱,甚至有人宣称亲眼看到宋大小姐用手抚摸枯木,那枯木瞬间就恢复了生机。

温惊蛰担忧地看了看我的额头,安慰我说:“她抢别人喜欢的人,怎么也不能算心地善良吧。”

我有些不满:“她是有自己的难处的。我和她是手帕交,对她再了解不过了。”

温惊蛰那表情,就好像在说“原来是被闺中密友抢了未婚夫”。

我:……

我说道:“你先说宋寒莹,名声好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

温惊蛰先给我讲了一个典故。

他说《灵剑子》里记载,从前许逊真君在西平建昌的边界斩杀了大蛇,留下了一则谶言,提到豫韦之境、五陵之内前后会有八百人能够得道成仙。

温惊蛰问我:“你知道宋家的祖籍在哪里吗?”

我摇了摇头。

我只知道宋寒莹家籍贯是桐城,先辈是从哪里迁来的,我还真没听她提起过。

“宋大人自称祖籍是豫章郡。”温惊蛰给我暗示道,“现在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宋家是豫章人士。”

我艰难地问道:“你的意思是宋大人想通过改户口来实现飞升?”

他这好像是在修一种很新奇的仙法。

我不太懂,但着实被震惊到了。

不过这和宋寒莹有什么关系呢,难道一个人改了户口,全家都能飞升?

话说回来,怎么修仙还区分地域呢。

温惊蛰被我的思维方式给惊到了,他百思不得其解地说:“你怎么不先质疑一下这则谶言是真是假呢?”

我说自古以来预言的真假其实没那么重要,关键是有没有人相信。

温惊蛰佩服地说:“金小姐真是大智若愚啊。”

我沉默了。

他这是不是在说我看起来不太聪明啊?

不太确定,再听听看。

在我的注视下,温惊蛰把他的猜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他说靠改户口修仙肯定是不可能的,宋大人只是想利用这则在整个江南都很有名气的谶言来打造一个神话。

谶言里明确提到,这八百个成仙的人当中有一个为首的。这个人不仅自己能够飞升,还能决定其他飞升之人的名单。

温惊蛰小声说:“目前来看,宋大人选中的应验谶言的人应该就是宋小姐。”

我一方面对温惊蛰能从那么多零散的信息中分析出这样的结论感到震惊,另一方面心里也不禁发凉。

“寒莹,那可是他的女儿啊。”我艰难地说道。

温惊蛰脸上露出不忍的神色。

如果温惊蛰的猜测是真的,那宋寒莹可就危险了。

在这个时代,造神并不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

从李唐以来,佛教和道教盛行,大多数人都有自己的神道信仰,相信世间存在能够与天地感应、和神仙相通的神异之人。

宋大人想做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

有的官员会在家中挑选适龄的少女,说她是某则谶言的应验之人,甚至还会亲自跪地拜自己的女儿为师,以此来增强“仙师”之名的可信度,再联合一些文人来造声势,最后成功打造出以其女儿为核心的信仰体系。

而这种成功必须要建立在他女儿顺利“飞升”的基础上。

只有她“飞升”了,那些信徒们才会彻底信服,她的亲人才能拥有解释仙人话语的所有权力。

道家所说的飞升可以通过尸解来实现。

也就是说,那个女孩只要死去就可以了。

到时候信徒众多,亲友聚集,他们会虔诚地祈求她、催促她快点离世。

不管是被烈火焚烧,还是被深水淹没,或者是被兵器伤害,请你早点去极乐世界,给活着的人留下期盼、信仰、权力等所有的欲望。

我全身都冒出了寒意。

温惊蛰说,他听说已经有不少大儒写文章赞颂宋寒莹从小就和仙缘深厚,宋大人的布局已经完成了十之七八,他肯定不会轻易让她嫁人。

他犹豫着说:“韩观并不笨,想必心里也有疑虑。金小姐要是把实情告诉他,一定能……”

“我要救阿莹。”我语气十分坚定。

温惊蛰吃了一惊。

10

谶言之中曾提及“龙沙过满天,江南出神仙”,其含义是当沙土将江心覆盖,那便是应了谶言的征兆。

温惊蛰跟我说,像这类天地间出现的奇异景象,往往是有先兆的,而且每隔几十年总会出现那么一两次。

宋大人平日里博览群书,肯定不会毫无根据地行事。他必定是有所把握,才会在这几年里大力为宋寒莹制造声势。

温惊蛰劝我,要是想救宋寒莹,就得尽早行动。

“我查看过前人的记载,每年冬春交替的时候,最有可能出现这种景象。”他满脸担忧地说道,“小姐你侠义心肠,温某十分佩服。不过宋大人势力庞大,小姐你尽力就好。”

我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就安心去参加科考吧。”

今年二月正好赶上大建,科考定在了二月三十,没几天他就要进考场考试了。

能从他这儿得到这些信息,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这是我和宋寒莹之间的事儿,不该把他牵扯进来。

我又开口说道:“辛苦公子你了。今天邀请你一同前来,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说着,我递给了他一把钥匙。

破庙在冬天的时候特别寒冷,既然雇了人,那自然没必要让他在那样的环境里去参加考试。

“这座宅子离考场不算远,公子你可以先去那里住着。仆人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收拾好东西,跟着刘叔过去就行。”

我没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把钥匙塞进了他的手心。

“我还有别的事,就不耽误公子你时间了。”

我说完便推开门,打算离开。

温惊蛰轻轻叹息了一声:“先别着急走!”

“小姐,我想到了一个办法。”钥匙在他的指尖转了转,随后被他握在了手心。

他垂下眼睛,微微一笑:“就当是我拿了人家的好处,就得帮人家办事。”

“温某这辈子最痛恨负心的人,其次就是那些屡次被人辜负,却还不懂得爱惜自己的人。小姐你得知这件事情之后,不是想着要挽回自己的郎君,而是想着去救另一个可怜的人。”

温惊蛰抬起眼眸,目光坚定又满是赞赏地看着我,眼神明亮:“我十分敬佩小姐你,也愿意帮你这个忙。”

11

二十七日这天,天刚亮我就拿着拜帖前往宋府拜访。

傍晚我刚回到自己府上,就瞧见韩观站在我家大门外。

他神色冷峻,眉眼之间隐隐透着几分不安和急躁。

我开口问道:“站在这里干啥呢?”

他上下仔细打量了我一番,笑着说:“我想你啦。琢磨着在门口等着,就能早点见到你。”

他向来就很会说些甜蜜动听的话。

我们小时候就相识了,那时候他总会站在我身前,帮我回怼那些瞧不起我是商家女儿的闺秀们,嘴里还不停地说着“珠儿就是最好的”。

只可惜,记忆中那个眼睛闪着光的小少年,如今模样早已变了。

我没接他的话茬:“要是没什么要紧事,就回去好好复习吧,再过两天就要开考了。”

“你就放心吧,我肯定给你挣个功名回来。”他说着就伸手想捏我的脸,我把头一偏躲开了。

韩观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脸上。

他试探着问道:“你今天去哪儿了?”

“去宋家了。”

“那你有没有碰到小时候的那个旧相识?”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我回看他的时候,他的目光闪了一下,小拇指还扣住了手心。

“旧相识?她也配得上这个称呼?”我一字一顿地说,“你说奇不奇怪?我气不过打了她一耳光,她居然都不敢声张。”

韩观彻底笑不出来了,结结巴巴地说:“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宋小姐一向名声挺好的,你怎么能动手打人呢?”

我不耐烦地说:“别再提这事了。你还记得放榜那天穿什么衣服吧?不然到时候人多,我怕认错人。”

“就是那件绣了海棠的银红色袍子。”他回答道。

“嗯,你可别忘了。”

我笑着靠近他:“要是咱俩成不了亲,按照契约,这些年你花我们家的钱可都得还回来。”

韩观慌乱地抬头看我。

夕阳照进他的眼睛里,他眼神复杂,可我懒得去琢磨他眼里到底藏着什么情绪。

他动了动嘴唇,最后低下头说:“你放心,我们肯定会成婚的。”

“我答应过你的。”他的声音很轻,好像在自己跟自己较劲。

他在纠结什么呢?

是纠结娶书香门第的高门贵女,还是富甲一方的商家女儿?

真是让人觉得恶心。

12

三十号,科举考试开始了。

我找了个借口没去送韩观,转身就叫了辆马车去接温惊蛰。

温惊蛰掀开帘子看到是我,先是愣了一下,接着语气欢快地说:“金小姐是来给我送考的吗?谢谢啦。”

我看他眉开眼笑的样子,心想这人可真容易满足:“这是应该的。”

温惊蛰笑着坐下来:“我还担心金小姐对韩观旧情难忘,跑去送他呢。”

“我还没那么没出息。”

温惊蛰说:“那就好。”

一路把他送到考场,他掀开帘子准备下车,突然转过头对我说:“好人做到底,我给小姐考个状元回来怎么样?”

他浑身充满了自信,眼睛亮亮的:“我说了不会让小姐吃亏的。”

能参加会试的可都是各地的才子,会试之后还有殿试呢。这人得有多自信,才敢在这个时候说要考状元啊?

可不知怎的,我说:“我相信你。”

他笑了,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认真地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要是不考个状元,好像有点不太合适。”

“你就等着瞧吧!”

他利落地跳下马车,皂青色的衣角在空中划出一道潇洒的弧线。

真是奇妙啊。

明明之前我们还很生疏,可这才过了短短几天,就已经能有说有笑了。

没过多久,会试结果出来了,温惊蛰果真像他说的那样,考了第一名。

殿试那天,他从宫门出来,一脸镇定自若的样子,还有心思问我吃不吃皇上赏赐的橘子。

“你考试还顺带着拿吃的呀?”

他得意地笑了笑:“是陛下赏的。来,分你一半。”

他从怀里掏出几个圆溜溜的小橘子,橘子被他的体温捂得热乎乎的。

我问他:“要是你考了状元,咱们之前的约定还算数吗?”

他假装惊讶地说:“状元难道还是缺点吗?”

我被他逗笑了。状元当然不是缺点,只是我没想到他真的能考上。

钱财确实很有吸引力,但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等。有了更好的前途,为什么还要和一个商家女儿有瓜葛呢?更何况我们说好演的是抢错亲的戏码,多少对他来说不太光彩。

换句话说,现在的我已经不是他的最佳选择了。

温惊蛰不紧不慢地剥了个橘子:“金小姐放心吧,我又不是现在才觉得自己能考状元。”

“一般来说,每个考生进考场前都觉得自己能当状元。”

他把剥好的橘子放到我手心里:“所以当时您出的价钱,就已经是给状元的了。”

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人和人还真是不一样啊。

当年,韩观是韩家的庶子,我是融不进闺秀圈子的商家女儿。

韩观说总有一天他会功成名就,让那些看不起我们的人都好看。那时候,他生母和我家商量的是让他入赘。

后来他在学堂里表现出色,乡试的时候一举成名,就想把婚约从入赘改成娶妻。

如今,就算我父母同意改成嫁女儿,他还是在要不要娶我这件事上犹豫不决。

考完试都过去好些天了,他再也没来我家拜访过。

13

放榜的那一天,我依照预先规划好的安排,带着一群下人到榜下去捉女婿。

彼时,人群一片混乱不堪。

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找到了四处奔逃的温惊蛰。

只见他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的神情,说道:“小姐怎么来得这么晚呀,有几家的人实在是太野蛮啦。”

他一边埋怨着,一边迅速给自己戴上头罩,然后举起双手问道:“要绑手吗?”

他这配合的程度,真是让人有些意外。

说起来,榜下捉婿难道就是用这种野蛮的方式吗?

我默默地打开了麻袋。

温惊蛰十分利落就钻进了麻袋里,还用手在麻袋里面摸了摸,惊讶地问道:“这里面硬邦邦的是宝石吗?”

“没错,就是宝石。”

这可是豪华至尊镶七彩宝石嵌金丝的麻袋,配他这个状元郎的身份再合适不过了。

我命令下人们把这个昂贵的麻袋,连同里面昂贵的人一起扔进马车,然后返回金府。

温惊蛰突然冷不丁地问道:“这个麻袋是之前金小姐给韩观准备的吗?”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一道不耐烦的女声打断了他,“给你用就不错了,哪来这么多事儿?”

“宋小姐何必这么暴躁呢。”温惊蛰强忍着脾气说道。

没错,这位宋小姐,此刻这辆马车里还藏着另一个麻袋,里面装着京城第一才女——宋寒莹。

今天放榜,明天还有琼林宴,宋大人在礼部忙得焦头烂额,这正是宋寒莹偷偷跑出来的好机会。

她换上了男装,被我安排的人用麻袋一套,混在众多捉婿的人群中,藏进了另一辆马车。当然,马车是没有任何标识的。

眼看就要到金府了,我确认了周围的环境安全后,我们三个人会合了。

我坐在凳子上,而他们俩则还套在袋子里。

过了一会儿,温惊蛰压抑的声音传了出来:“宋小姐,马车里面空间狭窄,还希望您能控制好自己的手脚。”

他的话里带着些许恨意,“您踹到我了。”

宋寒莹说:“珠珠,他说你们家马车小。”

她轻笑了一声,“温公子可能不知道吧?我们珠儿的马车豪华奢侈的程度,整个京城都没有几家能比得上呢。”

温惊蛰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他突然惨笑了一声,自嘲道:“惊蛰从小家境贫寒,不像宋小姐见多识广,让金小姐见笑了。”

宋寒莹一时语塞……

我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扰了这位“绿茶”。

14

我嘱咐下人们把宋寒莹从偏门送进洞房,然后牵着蒙着头的温惊蛰从正门走了进去。

此时,亲朋好友坐满了大堂。

虽然两家都在江南,但重要的宗亲都亲自来到京城观礼了,尤其是我家这边。

这场婚礼就是专门办给他们看的。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礼成!”

韩家人以为我是气不过入赘变成嫁女,故意让新郎盖盖头,所以也不敢多说什么。

温惊蛰和韩观身材差不多,动作又很配合,没有人怀疑新郎暗中被换了人。

随着司仪喊出“送入洞房”,我牵过温惊蛰的手,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等等!”

我扭头一看。

那绿得扎眼的韩观从门口跑了进来,他满头大汗,模样十分狼狈,喊道:“弄错人了!”

哎呀!

我气得都想掐人中了。

我本来以为这家伙要去宋府,就算过来谈退婚的事儿,一来一回时间肯定赶不上婚宴的,所以就没把他放在心上。谁能想到……

温惊蛰轻轻捏了捏我的手心,示意我别紧张。

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袍子,不紧不慢地和韩观展开了辩论。

韩观说这是阴差阳错,让温惊蛰这个不要脸的把老婆还给他。

温惊蛰则说韩兄你昨天不色盲,前天也不色盲,怎么偏偏今天就色盲了,让你穿红你偏穿绿。

他脸色平静得很,语调却阴阳怪气的,就差直接说“是你故意的”了。

宾客们的脸色变得有些微妙。

韩观自知理亏,他扭头对着我低声下气地说:“珠儿,我错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你看皇榜了吗,我……”

温惊蛰一把抓住韩观朝我伸过来的手,说道:“韩兄,那你肯定知道我是状元吧。咱们都在榜上,我在榜头,你在榜尾,首尾呼应,还真是有缘分呢。”

韩观还没来得及反驳,一直在旁边观望的我娘乐开了花。

她呵斥道:“韩家小子,上次你跟我们家讲条件,说我们家不答应这婚就成不了。”

“怎么?现在我们不高攀你们韩家了,你又来闹什么呢?”

我娘眼神一扫,仆从们马上很懂事地围了上来。

“来来来,赶紧把我的贤婿送到洞房去,可别耽误了吉时。”

娘笑着对韩家人,尤其是韩观的小娘说,“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们金家没有任何过错,是你们太贪心了。”

她给了我一个眼神,意思是这里有你老娘我顶着呢,你去搞定女婿,别让他跑了。

我很识趣地拉着温惊蛰赶紧走了。

15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城门很快就要关闭了。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我把喜服脱下来给宋寒莹穿上,让她和温惊蛰坐着马车出城,一路上撒糖和礼金,一定要让大家都知道状元郎带着妻子出城祭拜亡母。

而我则乔装打扮成商贾,混在商队里骑马出城,和他们错开时间。

我们一路紧赶慢赶,马车终于在城门关闭前的那一刻出了城。

今晚正好是金家几队商队出发的时间。

一队要去江南收购丝织品,一队前往西南收购茶叶,一队赶去岭南等待最早一批荔枝成熟,制成“荔枝煎”后再运回洛京。

来不及好好道别,千言万语都化作了紧紧相握的手,我用力晃了两下,说:“珍重。”

宋寒莹泪眼汪汪,哽咽着说:“珍重。”

我们都清楚,这一次分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了。

我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然后换上了嫁衣。

温惊蛰背过身,在不远处等着我。

我吸了吸鼻子,一块手帕默默地递了过来。

“谢谢。”

“不客气。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先去邸店。”

温惊蛰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远处出现了一团团火光。

一大群人举着火把,骑着马正朝我们奔来。

为首的人靠近时猛地勒住缰绳,胯下的骏马发出一声高昂的嘶鸣。

“珠儿怎么在这儿呀?”他亲昵地叫着我的小名,眼神里却带着冰冷的审视。

是宋大人,他是来追宋寒莹的。

我扭过头不去看他,语气淡淡地说:“伯父是来办公事的吗?”

“府里被小偷偷走了宝物,圣上可怜我,借给我人马出城搜寻。”

他说,“珠儿有没有碰到什么人呀?”

“没有,我一直和我夫婿在一起呢。”

“新婚之夜和夫婿来渡口?”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士兵立刻把我们围了起来。

我看了一眼温惊蛰。

他向前迈了一步,半个身子挡在我身前,向宋大人拱了拱手,说:“先母多年前溺水去世了。今天成婚比较仓促,来水边祭拜先母。”

他镇定自若地说:“我们确实没看到什么贼人。”

宋大人搜寻了一番,没有结果,最后摆摆手让我们走了。

我们没走几步,突然听到他说:“有空多去府里找阿莹玩。”

我后背一僵,努力控制着面部表情,猛地回头怒视着他,说:“伯父,那天我在你府里大闹一场,你还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我把宋寒莹当成亲姐妹,可她呢?”

温惊蛰很默契地掐住我腰间的软肉,拧了一下。

我疼得眼泪都出来了,语调凄惨但声音很大地说:“她抢了我的未婚夫!”

宋大人脸色一下子僵住了。他身边的士兵都赶紧低下头,假装没听见。

“今天要不是我运气好,还能抢个男人回来,我……”

宋大人看了一眼他身旁的一个人,吩咐道:“城门已经关了。你拿着我的信物,把状元郎和金小姐送回去。”

“夜里风凉,要是冻生病了可怎么办呢?”

他笑眯眯地说,“珠儿,其他的误会咱们改日再聊。”

16

在将士们的护送下,我风风光光地回到了府里,着实出了一回风头。

韩家的人大部分都已经离开了,只有韩观的母亲还拉着韩观站在府中等待着我。

当年,就是她,领着年幼的儿子来到金府,带着几分局促,妄图用婚约为儿子谋一个好前程。

看到我们回来,她二话不说,抬手就给了韩观两个耳光。

“这两个耳光,我是替珠儿打的。可笑我还以为两家更改婚约,真的是因为珠儿不想让后代入商籍呢。”

本朝有规定,商人的后代不能参加科举考试进入仕途,所以在本朝,确实没多少人愿意入商籍。

原来韩观是这么跟他娘说的啊。

在我的记忆里,伯母一直都是温柔内敛的,就像一道总是活在丈夫和儿子身后的影子。

但今天,她挺直了腰板,对着我娘说道:“做错了事就得付出代价。我们花金家的每一分钱,都会一分不少地还回去。”

说完,她俯身行了个礼,这才拉着韩观离开了。

韩观脸色惨白,神情恍惚。

看来在我娘的追问下,他把所有事情都在众人面前坦白了。

没了女婿这个身份,书斋里的书生哪能经得起商场老手的套话。

我低下头,不去看他。

韩观走到我身边,苦苦哀求道:“珠儿,我是做错了。但我选的是你啊。今天我往宋府走到一半就后悔了。我拼命赶回来,没想到……”

“你在做选择的时候,就已经在我心里彻底出局了。”我平静地说道。

他说商家女配不上新科进士,可他难道是第一天才知道我是商家女吗?

要是没有我们家的钱财和资源,他永远都只是韩家一个默默无闻的庶子而已。

我可以接受恋人变心,但我无法接受他踩着我家的肩膀,用着我家的资源飞黄腾达之后,再回过头来抛弃我。

我绝对不会原谅他。

17

终于到了真正的洞房花烛夜。

我今日已经累得不行。

抢来的美娇郎端庄地坐在婚床上,睁着那双清冷冷的眼望着我。

他朝我伸出手,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根根骨节分明。

真好看,如果不是向我要钱的就更好了。

我忍痛掏出十张银票。

哪有什么天定良缘,不过是我舍得花钱。

温惊蛰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拿起我身旁的茶杯:“帮您忙活了这么多天,一口水都不给我倒?”

我讪笑,殷勤地抢过水壶给他斟茶。

今日所有的事情看似混乱又仓促,但大部分都在温惊蛰的计划之中。

那天他说要帮我,便迅速制定了计划。

温惊蛰说,既要救宋寒莹,也要把我和金家干干净净地摘出去,不能被宋大人抓到把柄。

他先让我去拜访宋府,一来告知宋寒莹营救计划,二来在宋府中透露我与宋寒莹已经失和。

那日我没有骗韩观,我确实大闹宋府,还给了宋寒莹一巴掌。

这么做的弊端,是宋寒莹此前偷偷出府私会外男的事会败露,为她后面的出逃增加难度。

对此,温惊蛰表示不要小看宋寒莹。

虽然他的原话是:“宋小姐这点本事都没有,我们不如不救。”

定三路商队和分头出城渡口相会的计划,也都由他一手策划。

最重要的是,即使宋大人权势滔天拦下这三路商队,他也找不到宋寒莹。

渡口和商队都是幌子。

我早就雇用了一批走商相识的江湖侠士,让他们护送宋寒莹从旱路离开。此后怎么走,要往哪里去,全凭宋寒莹自己决定。

此一别,困鸟返自然。

天高海阔,赠君自由。

18

后来,爹娘回到了江南,让我在京城开拓自己的事业。

其实我心里明白,我娘就是看上了温惊蛰的生育能力。

她知道了我雇他来撑场面这件事。

不过她觉得温惊蛰才华出众、容貌俊美,气质更是没得说,要是和他有个孩子,那孩子大概率聪明过人。

我跟我娘说,我雇他一天二十两银子,这可没包括特殊服务,而且我也没这方面的想法。

我担心他这方面的“价格”虚高。

你想啊,看他对女色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就知道他在这方面经验少、技术估计也不咋地,谁要是“买账”那可就亏大了。

和温惊蛰一起生活的日子,过得挺开心。

说好的一百天很快就过去了。

温惊蛰说他刚上任,这时候和离传出去名声不好听。

“金小姐开个价吧。我雇你当我的妻子,怎么样?”他有点紧张地问我。

雇我?他知道我身价几何吗?

可不知道为啥,我续约只要了一些没啥实际价值的东西。

比如一枝早春绽放的桃花,一捧夏日里的莲子,一片深秋火红的枫叶……

温惊蛰在官场上升得挺快,他经常跟我分享朝堂上的事儿,一点都不在乎什么回避女眷的规矩。

后来,我对温惊蛰了解得越来越多。

我知道他母亲是个痴情的人,被他父亲抛弃后投水自尽,只留下他孤单一人;

知道这位大才子最开始只能躲在私塾窗外偷听别人讲课,冬天冷得手脚都僵硬了;

知道当年他进京考试,我顺手载了他一程,他就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报答我……

但那时候我只是觉得天下考生那么多,韩观的对手又不止他一个。

而且赴考时间还挺充裕,他就算走着也能到京城,帮他一把结个善缘也挺好。

温惊蛰笑着说,就因为这件事,他当时就觉得韩观配不上我。

我已经很久没见到韩观了。

听说当初授官,他得到的官职不太如意,很快就被外放离开京城了。

温惊蛰猜测这背后有宋大人的意思。

宋寒莹跑了,他对韩观爱屋及乌也不奇怪。

我听我娘说,她每个月都会收到一笔钱,落款是韩张氏,也就是韩观的小娘。

她跟着韩观一起去赴任了,但看样子日子过得不宽裕,信封里大多时候都是串得整整齐齐的铜钱。

一文一文的,算得清清楚楚,还写明了还了多少、还欠多少。

我说算了吧,韩观是混蛋,但他娘挺可怜的。

这些年她对我的好是真的。

可我写信过去说了之后,那边寄钱更勤了,落款也从韩张氏变成了韩观。

他在信里说,一步错步步错,前缘已断,欠下的债就得还。

他还随信寄来了一支竹蜻蜓。

我们小时候最爱玩这个,手一搓,竹蜻蜓就飞出去了。

小时候两小无猜的竹蜻蜓,确实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19

四年后,温惊蛰爬到了正三品的位置。

官场往来免不了需要钱财,我也不计较给他钱周转,但他每次都规规矩矩地记下来,发了俸禄就还给我。

他的同僚们估计都不敢相信,皇上跟前的红人,还娶了富家女的温大人,兜里比脸还干净。

这天,温惊蛰兴高采烈地到酒楼来找我。

他那高兴的劲儿都快溢出来了,一见到我就快步走过来,身上的玉佩叮叮当当响。

“这可不像你君子的做派啊。”我一边拨弄着算盘算账一边打趣他。

他一脸干了大事求表扬的神情:“圣上同意了!”

“同意什么了?”

温惊蛰说圣上同意了他提出的科举改革方案。

“珠珠,从此以后,天下寒门学子再也不用受行卷的苦了!糊名、誊抄、公示……科举会一步步变得透明公正。”他扬起脸,“答应你的,我做到了!”

我的手还在机械地拨弄着算盘,但我的耳朵已经不听使唤了,一点也算珠的声音都听不见了,只听见自己狂乱的心跳声。

他不是在说空话啊?

他真的在认真兑现每一个承诺。

温惊蛰还在得意地说:“我在金銮殿上大声说,当年我靠卖身给夫人才筹到了钱。你不知道圣上那表情。”

“又感慨又同情……可当初是我赚大了呀!”

别说了,再说我的心就要不受控制了。

我娘看我这么多年都没能从温惊蛰这儿有个一儿半女,以为他不行,已经在老家给我找好了入赘的人选,让我回去继承家业和男人。

这可是我一直梦寐以求的富婆生活啊。

可是,可是,看样子……

我仔细打量着温大人。

和他成婚后,我的生活好像也没受到什么限制,官夫人们的社交活动他都帮我推掉了,让我能专心经营自己的产业。

温惊蛰不满地说:“珠珠,你怎么不夸夸我?”

“夸夸!”我随便应付了他一句。

“我也跟你说个事儿哈,你可别太吃惊。”

温惊蛰满怀期待地扬了扬眉。

我:“我娘让我回家纳小。”

温惊蛰:“啥?”

“我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他疑惑地问。

20

“我哪点比不上那个野男人?”温大人气得大喊大叫,一点斯文样都没了。

“走,我明天就请旨把今年的假休了,我倒要看看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他气得手都发抖了。

我提醒他:“我们本来就是契约夫妻。”

温惊蛰愣住了,他站在原地呆立了一会儿。

“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人,你可不能始乱终弃啊!金珠珠,你不能这么做。”

“我申请结束契约,转正,行不?”他眼里满是期待,看上去都快哭了。

这一刻,我希望我们未来的孩子智商像他,对待感情的态度像我。

我说:“行。”

温大人高兴得抱着我转起了圈。

那天晚上,我们才算真正成了夫妻。

和我预想的一样,温大人在这方面的表现不咋样。

唉,幸亏现在不用花钱了。

温大人知耻而后勇,承诺会像应对科考一样勤奋练习。

大家都知道,温大人说到做到。

《番外·湛若寒冰莹》

宋寒莹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遇见了金珠珠,没有比这更幸运的了。

小时候的宋寒莹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金榜题名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后来她才知道,有些人学了那么多道理,就是为了进翰林院。

宋寒莹的娘生她的时候伤了身体,很难再怀孕。

夫妻俩日子艰难的时候,丈夫承诺一生只爱她一个人,可等他有了权势,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地纳妾。

他一点都不觉得不好意思,还理直气壮地说:“你总不能让我没有儿子吧?”

可他忘了,妻子身体不好难以再孕,是因为为他生了孩子、为他奉养了老母、为他日夜操劳。

娘总是偷偷地唱“悔教夫婿觅封侯”。

宋寒莹从小就比同龄人成熟。

最开始,她恨自己不是男孩,想尽办法让自己比同龄男孩都优秀。

她想让她爹知道,他和娘生的孩子才是最值得疼爱的。

直到她认识了金珠珠。

这个孩子又笨又懒,还贪玩,这么大了还不识字,更别说吟诗作对了。

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父母爱她。

哦,原来一个人不一定要优秀才值得被爱。

一开始,宋寒莹讨厌金珠珠,但后来,她越来越喜欢她。

金珠珠是宋寒莹最想成为的样子,是她理想中的人生。

离开江南后,宋寒莹一字一句地读着金珠珠给她寄的信,听她说跟着爹娘走商时看到的大漠孤烟、长河月圆。

无数个对父亲失望、对人生绝望、对世界充满怨恨的夜晚,宋寒莹靠着金珠珠的信撑了过来。

科考没有年龄限制,在学子里找年龄合适、未婚,而且有中榜希望的人可不容易。

但宋寒莹必须找到这样的人。

那些没什么名气、没什么价值的人,没办法把她从困境中救出来。

宋寒莹看上了温惊蛰。

可惜他是个聪明人,一眼就看穿了她设的“桃花陷阱”。

他同情她,但还不至于为了救她把自己搭进去。

宋寒莹没办法,只能再找其他人选。

一开始,韩观不在宋寒莹的名单上。他是金珠珠的人。

宋寒莹绝对不允许有人破坏金珠珠的幸福。

可她发现韩观眼神里不安分。她的心凉了半截,接着就是满腔的仇恨和愤怒。

他太贱了!

她不过是招了招手,他就像狗一样扑了过来。

他还有点装模作样,其实不是因为他对金珠珠有多痴情,而是那点脑子让他还有点自知之明。

他就是个自私自利、厚颜无耻的小人。

和她爹一样。

宋寒莹在心里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她知道,绝对不能让金珠珠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于是她故意把见面地点定在金珠珠家的产业里,故意让掌柜知道她的一些情况,故意让金珠珠抓个正着。

看清楚了,珠珠,别和这种人渣在一起。

看清楚了,珠珠,我也一样让人恶心。

你要恨我,别来救我。

宋寒莹心里清楚自己的结局。

找个人来提亲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宋大人是不会轻易放手的。

其实宋寒莹不太担心金珠珠会猜到可怕的真相。

但她还是发现了。

就像她小时候晚上不睡觉,偷偷背书假装自己是天才被金珠珠发现一样。

金珠珠骂她笨蛋。

到底谁才是笨蛋啊?

离开洛京后,宋寒莹先往西边走。

她看到了金珠珠信里说的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美景。

她把看到的每一幅美景都画下来,一封封地给金珠珠写信描述。

但这些信不会寄出去。

宋大人还是朝中的大官,宋寒莹不想给金珠珠的生活带来任何风险。

直到她往东南走到岭南,收到了一封已经放在这里等她很久的信。

信里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只有一句话:“我们终将重逢。”

此后,在每一个有金家产业的地方,她都能收到这样一封信。

宋寒莹突然发现,她已经实现了这辈子的执念。

她就像天空中的飞鸟。

而风爱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