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做了侯府的侍妾,我只想苟活着(完结)
发布时间:2025-09-07 08:48 浏览量:2
我本是21世纪生长在蓝天下的女大学生,一朝通宵玩游戏,醒来清穿做了侯府的侍妾。
前一夜,婉转承恩时他叫我亲亲宝贝,第二天,伺候早茶时他叫我猫儿狗儿,妈了个巴子,去你的万恶封建社会。
1.
冬日的屋檐结上了厚厚的霜凌,纵使是屋里燃着大铜炉取暖,气温依然低得令人发抖。
尽管如此,我仍然要从好不容易暖热的被窝里爬出来,去伺候侯爷穿衣洗漱。不禁感慨,还是空调香啊。
没错,我苟了。在穿越到这个深宅后院的第3天,我作为生长在红旗下的接班人,就这样被封建势力的强横打垮。
谁能想到我一22岁貌美如花的女大学生,在连续通宵三天以遨游王者峡谷以后,一觉醒来就变成了一个清朝的美貌少女呢?
花了三天才敢开口说话,没办法,清朝汉语语音和咱普通话还是差别挺大的,因为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只能对外说自己烧坏了脑子。
思绪飘渺间,我已经手脚麻利的给侯爷扣好了最后一个盘扣,而此时外头只是天色微明。「得嘞,走你。」我拍了拍侯爷的肩膀,笑了一声。心里不住的想,还好在现代的时候给我家多多穿过盘扣衣裳,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穿这样的盘扣衣服。对了,多多是我家的狗。
对面俊美清秀的男子闻言微微抬起了头,刚睡醒的眼神里有几分迷惘「你说什么?」
「妾身是说,侯爷英俊潇洒,气度不凡,穿上衣裳更显精神。」我勉强撑起一个狗腿的微笑。
男子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不懈的神色,眼睛从上到下的打量着我。半晌,他取用了我奉上的漱口水,毫不掩饰的吐在痰盂里,水几乎要溅到我的脸上。「看来脑子还真是烧坏了」。
我强压着心头的不爽,微微笑着。没办法,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万恶的封建社会啊!
伺候完大爷,我的工作是给大太太请安,然后伺候她喝早茶。
侯爷收拾完出了门,据说要去田庄里收租。
伺候我的小丫头拿了桂花头油来,给我细细地篦了头,簪上一朵浅蓝色的绒花,又穿上月白色掐金小袄,添了口脂,才让我出门去伺候大太太喝茶。
我望着西洋镜里的自己,娇美的容颜似浸满露水的红玫瑰花瓣,娇嫩柔和到令人心碎。莲娘,今年才15岁。
「走!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伺候早茶,冲!」我高昂头颅,一脚迈进隆冬的寒风里。
「???莲姨娘,您慢点走。」小丫头麦穗点一盏琉璃灯笼,紧赶慢赶地跟在我后头。
2.
雪已经落尽了,但由于天气太冷,路面湿滑冷硬。我搀着麦穗的手,小心翼翼地走着。
往常这样冷的寒冬里,我总是喜欢去麦当劳点一份热腾腾的板烧鸡腿堡。实话说,我恨穿越。
穿过垂花门,绕过花厅,方到了大房的门口。望着厚重的绣花门帘布,我感到有些刺激。
这是我「病愈」以来第一次见人,之前因为发高烧,所以被免了请安和伺候。
麦穗通报被允,我才踏着规规矩矩的小步子走进暖阁里。一掀门帘,一股温暖如春的空气瞬间将我笼罩,屋子里摆着好几盆水仙花,整个房间蓬勃生春。
主母坐在正中的椅子上,我迅速一瞥,只见她岁数也不大,约莫二十三四年纪,用红棉线绾一个寻常发髻,斜插了一根点翠流云凤钗,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绛紫色冬袄,最明显的是,画了一口绯红的樱桃小嘴。
我牵起一抹笑,请下安去「莲娘给夫人请安。」
大太太微笑着示意我起来,并让丫鬟引了我坐。战战兢兢地坐了,心头却觉得十分新鲜,谁能想到,我现在身边坐了一圈清朝的古代小姐姐啊!!
「你身子未愈,今日且先休息。」
还不等我答主母的话,一道柔媚的声音就响起来了。「莲姨娘真是好本事,风寒未愈,就能勾了爷昨日歇在房里。这几日不见请安伺候,还真以为莲姨娘重病呢。」
我转过头去看,一个嫣红衣裳的美艳少女正侍立一旁,掐着帕子阴阳怪气我,原来是另一房姨娘,玉娘。
甄嬛传,庶女有毒,宫斗宅斗!我懂嘛!我露出姨母笑。
「玉姐姐说笑了,侯爷不过看我病弱可怜,昨日去问了问病情罢了,妾身惶恐不已,今日身上稍安,就忙着来伺候太太。」我故作紧张。
玉娘一愣,一时没想到莲娘竟然一次能说这么多话,竟不知道怎么搭茬。
「好啦,爷宿在哪里都是好的。莲娘身子未愈,用了早茶就回去吧,今日你且先坐着用茶。」主母张氏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昨日宫里赏下来一道奶油酥卷,爷特意给了我,今日大家都尝尝。」
我心头一阵感激,这主母人品可以啊!看我生病都不用我当服务员了。我这时才看到主母的身侧除了玉娘以外,还围立了三五个侍妾,环肥燕瘦,各有千秋。
众人纷纷道谢,我也随着行礼、道谢,然后就开始上菜。
我面前分得的是一碗小米粥,一个豆腐馅儿的包子,还有今天的皇家·绝版限定·vip贵宾专用吃食「奶油酥卷」。
在造完分例里的粥和包子以后,我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那点心,中规中矩,有点像奶油馅儿面包。但是偷瞄了一下周边姑娘们,纷纷一副打开新世界大门却又不敢太惊讶的样子,我不禁感慨,他奶奶的,地主家也没有余粮啊!看把孩子们饿的!
都是十四五,十五六年纪的小女孩子,身量不足,天天过得苦哈哈的。
叹息一番,只觉半饱。又闲话了几句,例行公事般吃完了早餐,又陆续退场。
从主母房间出来的时候,天色方明。
走在回自己屋的路上,玉娘又来碰瓷。「几日不见,莲姨娘转了性啦?不仅伶牙俐齿起来,今日的奶油酥卷也不稀罕,不知道的还以为莲姨娘是什么主子娘娘呢。」她一个跨步拦在我身前,美丽的小脸拧巴成一团。
我拐了拐麦穗,低声问「咋回事这是?咋就碰瓷我一个人呢?」 「姨娘真是烧糊涂了,从前咱们府里就您和玉姨娘最得宠,玉姨娘一贯又爱吵您……」「打住,stop。」
我明白咋回事了。又搞雌竞这一套,累不累得慌啊?哎。
我大大咧咧一笑,搂住玉姨娘的肩膀。
玉娘啊,咱就是说,这奶油酥卷也没啥吃头,吃了还容易打翻醋瓶子——泛酸。改明儿你上姐姐这来,姐姐请你吃火锅。」
玉娘 如临大敌,不料我有此一举,脸色骤然通红「你……你做什么!」一甩手,撇下我自去了,只留下噔噔噔的小背影。
我不禁莞尔一笑。其实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是可爱的,总不至于都像小说里写的一样,心思歹毒,满腹心机,或许有些任性,但不至于恶毒。毕竟,大家都是苦孩子。
3.
暮色四合,我住的四合院被笼罩在将夜的阴翳里,显得晦暗不明,透着一股萧瑟的气息。
大厨房送来几道素菜,送至房中却是已经半冷不热,令人兴趣缺缺。为了添点热乎气,我和麦穗一起去小厨房看看,还能找出些什么。
从前莲娘也还算得宠,因此有一个小厨房。可虽说是小厨房,只不过是一个偏僻逼仄的小屋,墙角砌着一个土灶。
东翻西翻,却只找出半罐豆酱。
匆匆炒香了豆酱,将已经冷透的素菜倒进去煮,勉强有了点冒菜的模样,煮得热热的,我拿进屋里去吃。
正要下筷,却听见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原来是侯爷来了。
他着一身墨色缎袍,披着白狐狸大氅,一条漆墨般辫子束在脑后,愈发显得肤色皎白,气宇轩昂。精致的眉眼微微一笑「在吃什么呢,这么香?」
我一怔,只得扔下筷子去请安「不过是天寒露冷,煮热了饭菜吃,身上暖和。」我低眉,心中却觉得有三分丧气。
侯爷将我扶起,牵到椅子上坐好,又摸摸我的头「快些吃吧,病好了以后反而愈发拘谨。」他也坐在我身侧,竟有些怜爱地看着我,星河般眼眸柔和地带着微笑。
我心下一紧,竟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胡乱吃了几口。却不好意思开口说话。
「吃好了?」他玩味。
「是…侯爷可用过膳了吗?」
「用过了,只是心里惦记你的病,又来看你。身子本弱,要多吃些才好。这几日着意给你添了几个菜,可还合意?」
「多谢侯爷关怀, 身子已痊愈了,饭菜也都合意。」我一边拘谨地笑着,一边被麦穗伺候着漱口,洗手。
正在我不知所措之际,他竟把我一把抱起,圈在腿上,搂在怀中,亲昵地亲了亲我的鬓角「既已经好了,那便又可以伺候了。」说话间,双手竟在我身上揉捏起来。
我脸上竟然难得的红起来,这侯爷挺会啊…长得又好看,一瞬间心头竟然有了一丝诡异的甜蜜感?
是夜无话,无非旖旎。
等我早上醒来的时候,侯爷已经离去了。锦被厚重,也不想再睡,遂起来梳洗,去给大太太请安。
等行到屋前,天色仍是熹微。隐约听见房里有人说话,原来是侯爷和大太太正用早饭。
「莲娘伺候得爷可还算合心?」张氏平和冲淡的声音响起。「近日看爷常去她房里,若生下儿子,便给她些脸面也无妨。」
「不过是生了一副好皮囊,不管有无子嗣,终究是侍妾而已,猫儿狗儿一般的玩意儿。」侯爷不咸不淡「夫人不必在意。」
张氏还在说什么,我却已经被召进房里。按照规矩,我只能站着给侯爷和夫人布菜,宛如一张听话的电动旋转桌,指到哪里点哪里。
侯爷此刻却冷漠得一眼不看我,纵使视线扫过我,也只像扫过一个花瓶,一个凳子一样漠然,全无昨夜的温柔小意。
我心下生起一股些微的凉意。或许,我现代的灵魂还没有真的适应这个吃人的制度。
一时饭毕,四下寂然无声,侍妾们纷纷退下,其中也包括我。至于侯爷和夫人要做什么,我们这些侍妾是无权过问的。
回来的路上,我却路过玉姨娘的院子,她今日抱病未去奉茶,此刻正端了洗脸盆,准备到门口去泼尽残水,恰好与我碰面。
因心下有些寂然,我只与她福了福身,便算见过礼,转身只走自己的。却突然被一阵冰冷寒湿的气息扑了一背——玉姨娘将她盆中的水,泼了我一身!
原本温热的水经过冬日寒冷的空气,瞬间浸湿我的斗篷,刺骨的冷意骤然沁透了我的身子。我一时不知是震惊还是气恼,原来后院争宠,真的可以就这样毫无理由地针对一个无辜的人。
玉娘在我身后冷笑「哟,可真不巧,莲姨娘上杆子伺候主母,回来怎么就撞到我泼的水上了呢?要我说真是天生狐媚下贱的东西,才刚病好就上赶着巴结主子去了。」
麦穗气结,要说话却不知道说什么,也有三分怯懦,只愤怒地盯着玉娘。
我迅速将湿衣脱下来抖,这样寒冷的天气,湿了的斗篷又重又冰冷,实在难受。我的心下也添了三分怒意,冷声道「都是奴才!咱俩都是一样做小的,谁也别嫌弃谁。玉姨娘想要巴结,怕是巴结不上,才拿我撒气。有这会功夫不如把脸多洗几遍,免得侯爷看了只觉得脏。」
话毕,听见摔门声。我只得迅速赶回院儿里换衣裳。
4.
是夜,麦穗正和我一块儿做刺绣,预备着年下的新衣。依侯府的尊荣富贵,主子夫人自然是不必亲自动手的,可是我们这帮拿着二钱银子的姨娘,是使唤不动丫鬟来裁衣的,自己动手总归要节省些。
说是做针线,不过是我看着麦穗缝衣罢了,在现代只会钉纽扣的我自然是不会裁衣缝衣的。
昏暗的灯烛下,除了我们周围的一小片光亮,远处的窗棂、屏风,都笼罩在黑沉沉的阴翳里。
我长长一叹。
「莲姨娘,您可别叹气啦~您的福气可来了!」一道响亮脆利的女声响起,只见一红衣丽人带着两三个小丫头子掀了门帘进来。原来是侯爷身边伺候的大丫头福儿。
我忙起身,擒笑道「福姐姐怎么来了,外头风大露冷的,快坐。」
福儿性格爽利,直把那银红锦盒交给我,说是侯爷赏的。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对儿掐丝珐琅西洋铜镜,一双紫玉飘花对镯,一支缠花。「侯爷爱重姨娘,特命我拿了这些东西来,还让我知会姨娘一声,夜里留着门,侯爷要过来。」
几番寒暄,福儿自走了。
我看着锦盒里的东西微微蹙眉,麦穗却喜道「姨娘还不快收拾着,再上床卧着,等会侯爷来了,被褥别再是冷冰冰的。」
「他送我一堆义乌批发市场9.9的小商品,我就得去暖床?」我苦笑「什么狗屁。」
麦穗一唬「姨娘可不要胡说!虽说听不太懂您说的什么,可伺候侯爷那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咱们女人,不就是活一个男人吗?把男人伺候好了,日子就好了。」
深吸一口气,我巴不得砸碎了面前的针线匣子。
心头气恼,我匆匆洗漱完毕,上床直接睡觉。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是漫无边际的黑夜。好不容易迷糊过去,我感觉一双冰冷纤长的手探到了我胸口。一激灵,我瞌睡已去了七分。
侯爷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床,紧紧地将我圈进怀里,将下巴抵在我头顶。他的手凉,怀里却暖的很。我舒服地蹭了蹭,迷糊中有些嘶哑的呢喃「你下班啦…睡觉,睡觉,嗷嗷困。」
「胡说什么!」侯爷用力捏了我一把,说话间带了几分笑意「听说今天玉儿泼了你一身水?如今怎么倒不像从前那样爱撒娇了。以后受了委屈只管来告诉,自给你做主。」
我胸前吃痛,一下才反应过来我身在何处,一下有些紧张,讷讷道「侯爷案牍劳形,如此小事,岂敢劳烦。」
他轻哼一声,似是有些不置可否「让福儿送来的东西可看了吗?是西洋进贡的玩意儿,皇上给了我,爷又特意惦着给了你,还有扬州捎来的缠花。」手却不安分,只在我身上游移,说话间那热乎乎的气息喷在我耳朵上。
瞌睡已全醒了。闻言我不禁腹诽,就这些破玩意儿,在俺们那嘎达,十块能买俩!我淡笑道「匪汝之为美,美人之贻也,东西倒在其次,难为侯爷还惦着妾身。」
「算你识相。」闻此言,他不免在嘴角攀上几分少年得意。一边圈着怀里的温香软玉,却骤然有了几分疑惑「不过…你似乎却是认得字?买你的时候,人牙子只说是农家粗鄙女子,不曾识字,病了一场,人却像变了。」
我曹。搞忘求了,搁大清朝可没有九年义务教育啊!
也不管在黑夜里他看不看得见,我忙忙堆笑「不过是进府时,嬷嬷们教了几个字,略认得而已。在病中时长日无聊,翻了几回书,也认不全,只得一两句嚼弄罢了,倒惹爷笑话了。」
他似乎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嗯了一声,不再废话,只搂着我胡乱睡去。
不多时,便听见沉稳均匀的呼吸声。身上的味道倒也好闻。
5.
日子便这样在战战兢兢又乏味无聊的琐碎里过着,寒冬的萧瑟渐渐过去了。
当春樱绽放在淡青色的院墙边时,几声细碎的莺语带来了春日的晴明。而我,怀孕了。
医生还没诊脉,我就已经很清楚了。作为一名具备现代知识的女性,我很清楚月信推迟,倦怠爱睡是明显的早早孕前兆。侯爷和张氏派人送来了人参,燕窝等一众补品,银红的绸布垫在精美的礼盒里,却不能让我感受到一丝丝的暖意。
按照大夫的吩咐,我得卧床养胎。但我很清楚,于莲娘这样健壮的少女来说,孕期长久地卧床并不是一个好征兆,很可能导致便秘和胎儿过大,可是,我没得选。
于是终究长日地卧在床上。乏味的日子里,只能看着狭窄的窗棂,花枝愈发繁茂 ,燕子衔泥,春意渐浓,而这一切与我无关。
这天,我正在和春香讲话本。春香是侯府里的家生子,少年时候跟了侯爷伺候,因容貌出挑,性格爽利,直接被老夫人开了脸,成了爷房里人。
春香有着纯真的大眼睛。平日里,她但凡得了一碟子肉菜,都会拿来与我同食,只为了听我讲一折才子佳人的画本子。
这日,我闲闲地卧在榻上嗑瓜子,与春香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话说这罗密欧与朱丽叶啊,那真是佳偶天成……」
话音未落,一名俏丽女子挑帘进来,声音冷淡「莲姨娘,太太叫你去一趟,想是有事吩咐。」她一身洋红旗装,神色倨傲,是大太太身边的大丫头。
我心下一紧。
大太太张氏已成婚三年,膝下只得一女,侯爷也还年轻,府里暂时还没有男孩——张氏不会希望侍妾在她之前生下庶长子,哪怕我肚子里的孩子只是有一半的可能是男孩儿。
我低眉颔首,匆匆收拾完毕,跟着大太太的人去了主院。临走之前,麦穗不忘带上一把伞,一件披风,小声道「姨娘有着身子,可得仔细着呢。」
带着麦穗迈进精致的院门,我候在院子里不起眼的一隅。一个精神的嬷嬷走来,脸上挂着程序般的假笑「莲姐儿稍等等吧,太太正在里头和定远将军夫人叙话,想是得有一会呢。」
我讪笑称是,口中诺诺答应。果然,今天绝不简单。
我原以为这叙话不过一炷香时间,可是一等就是一个时辰。此时我已经怀孕三个月,微微隆起的小腹让我稍稍站立都觉得腰酸腿疼,更不用说在初夏的烈日下站了两个小时。感觉到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以及小腹的微痛,我不耐烦地瞥了一眼院门,却看到两个精壮的嬷嬷守在门口,面色如铁。察觉到我四处观望,她们用锐利的眼神扫射过来。
我顿时明白,这不是叙话,只是,想让我受些折辱。心下凄然,却无还手之力,只能尽力倚靠在麦穗身上。
又过了半个时辰,我和麦穗都已极度焦躁。不仅是因为站着疲惫,更是因为天色骤变,黑沉沉乌云压下来。初夏的天气说变就变,不多时,斗大的雨点已落下来。
麦穗急得快要哭了,只能尽力把油纸伞遮在我头上,可是她的大半个身子却已经湿了,我甚至可以看到雨水顺着她的下巴淌下来,连成了一条线。
油纸伞,在暴雨里的作用是渺小的。我的身上也渐渐被雨潲湿了,我已经感到我的布鞋,从袜子到鞋垫都已经泡在了冷冷的雨水里,冰冷的寒气透过脚心透上来。裙子已经湿透了,沉沉的往下坠。肚子里的小胎儿,不安地挣扎着。
麦穗的眼泪流出来,和着暴雨,看不出哭的痕迹,甚至她的睫毛都被打湿得厉害,几乎睁不开眼。她死死地把我护在怀里,哪怕自己的小身板儿也是如此孱弱。
可是,我们默契地没有去通报,去求饶。因为,门口的嬷嬷们哪怕是暴雨,也一样站在门口纹丝不动,好像石柱一般冰冷威严——主院的规矩向来严格,主母的意思,很明显。
不知又过了多久,只知道我和麦穗淋成落汤鸡的时候,张氏“恰好”结束了她的“叙话”,开恩让我回屋去。
我和麦穗互相扶着,挪回屋里去时,身上已湿得能拧出水来,手脚冰冷一片。
换了衣裳,一头扑进被子里,我感到空前疲惫。或许是因为怀孕,或许是因为对这种操蛋生活的无力感。迷迷糊糊中,听到麦穗和人说话「不碍事……您说的哪里话,太太必然是贵人事忙,一时忘记了也是有的……您慢走。」声音断断续续,听得不真切。
是夜,果然发起高烧来。
以我自己的感觉,应该有38度以上了,可惜没有布洛芬,没有温度计,连冰水也没有。
我难过而爱怜地摸摸我的小腹,偷偷祈愿小家伙没事。
6.
暴晒和淋雨引发了重感冒。我沉沉的卧在床上,被一碗一碗地灌下去苦涩的中药。
孩子没事。
但是小小的孩子在我腹中尽力挣扎,仿佛控诉着自己的不安。
知道淋雨事件后,侯爷来了。
知道淋雨事件后,侯爷来了。再吃一口栗子糕,一定不苦。」
我淡淡一笑,其实,本不必如此的。
自我感染风寒以后,侯爷日日留宿在我屋里,大太太的知趣地派人知会我安心养胎,不必再去请安。
我养病时,侯爷就坐在窗棂边练字。簪花小楷写得极为俊秀,让人忍不住惊叹不愧是皇家子弟。
侯爷还会画山水画,画白山墨水,依约可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牵着一个小小的孩童,旁边站着一名魁梧的男子,手持长枪,三人并立江畔。
他把我圈在怀里,一同赏画。他眼神怔怔地看着画卷,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的鼻翼,投射下斑驳的光影。他紧紧握着我的手,同我说“有我在,别害怕。”
侯爷想教我识字,甚至作诗,我却始终不肯。
他把头伏在我肚皮上,听着小婴儿蓬蓬的心跳,眉眼弯弯地笑“可不要随了你额娘一样懒怠,只知道吃和睡,阿玛教她识字,却是不肯。”
我听罢,淡笑不言。不是不肯学,我怕我一时说漏嘴,说出那么一两句后世的经典诗作,岂不是有违我文盲的人设!那还玩个球。
肚子一日一日地大起来,身子渐渐笨重。侯爷依然日日守在我身边。侯府上下流言四起,说侯爷极宠一名爱妾,冷落了夫人。日子却清静了,玉娘等一干侍妾,不敢到我屋里来叨扰。看侯爷总在我屋里,麦穗挺起她的小胸脯,添了十二分扬眉吐气,总是冲着我露出一个又一个“你懂的”微笑。我也是颇为无奈。
一个清冷的夜晚,我突然感觉两腿之间汹涌而出清澈的水。
羊水破了。
铺天盖地的疼袭来!说不慌是假的!现代生孩子,犹自是「娘奔死,儿奔生」,何况古代这原始的医疗技术。
我蜷缩在床上满头大汗,产婆和丫鬟来来往往的忙着,却不知忙些什么。宫缩一阵紧似一阵,我拼命回忆前世的孕产知识,采用了科学的呼吸法,拼命劝自己稳住心神。
可是,事情并没有超我预想的方向发展!疼了三个多时辰后,我已经几乎力竭。
产婆汗如雨下,神色紧张:“莲姨娘,孩子太大,卡住了,你可受着点!”话刚说完,她神色一狠,往我嘴里塞了一截人参,伸出她带着黑泥的长长指甲的手,就往我身下掏。
要不是咬着人参,我一句国骂绝对就出来了。卧槽,真疼啊!
太原始了!!十几岁少女的盆骨本就还没发育好,又没个现代医学知识,我明显感觉到我的身体被她抓得稀烂。
不过凭着一股子狠劲儿,她到底是把孩子掏了出来。昏过去前,我听到一阵嘶哑低沉的哭声,产婆欢天喜地的恭喜我“莲姨娘,老奴恭贺万千之喜,您诞下了……”
之后再醒来,我只看到朱红的幔帐。下身传来撕心裂肺的疼,我知道,绝对是裂伤了。我苦笑了一下,作为一个生育工具,我又有什么权利喊人权。
麦穗凑上来,眼眶红红的,轻声问“姨娘,喝茶么?”她揩了揩眼角,目中带泪“您受苦了。”
但她马上又强撑起一个微笑,“不,这是您的大福气!姨娘有福,诞下了侯府第一位男孩!您呐,后半生有福了……”
她总说有福,我却微微皱眉。因每一个男孩的到来而分外高昂的欣喜,都是建立在每一位女孩的到来所夹杂的黯淡失落上。
我拼了命生下的孩子,却到现在也没能见上一眼。听说侯府很重视这个孩子,太爷亲赐了姓名,不过……名字就不敢起的太大,因为,这只是庶长子。
侯爷来看我了,他眉眼间掩饰不住的喜色,他就像嘉奖一位得力的下属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说“莲娘,你有功!孩子的乳名,爷交给你来取!”他冲我挤挤眼睛“对外就说是爷取的。”
我笑了笑,有些释然。是了,在这样的一个时代生孩子,不过是我的工作,和代孕母亲也没有什么区别。能够把孩子的乳名交给我来取,已经是莫大的荣宠。
“就叫阿昼吧,愿他的人生灿若星辰,明媚如昼。”我略一思索,随口取下这乳名。
阿昼交给了老太太抚养。说是交给老太太悉心抚养,不过是调配了七八个人手悉心看顾,我这个做亲娘的却见得很少。
我也乐得清闲,终日里调养身体,身子略微恢复了一些,但到底,因生产而产生的伤痕,是回不到从前。
自我生产以后,我又恢复了从前请安伺候的日子,侯爷也很少再来我屋里,我的心里到底有一丝丝失落。
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我一早就知道,对我的那些好不过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罢了,若说有温情,也有那么两三分,不过,不多就是了。
7.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小院的桃花开了又谢,燕来燕去,竟不知过了几岁光阴,偶然间看到从前墙边的那棵小小柳树,已长成一棵两人合抱才能抱住的大柳树,我才知道已过了10余年。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我已从娇弱的少女,长成了健壮的少妇,我阿昼也已经有十来岁。
这10余年间,我给侯爷诞下了4个孩子,大少爷阿昼,二小姐阿樱,三少爷明忆,四小姐阿珠。头三个孩子,一个寄养在老太太膝下,剩下两个寄养在大太太膝下。只有阿珠,因太太和侯爷开恩,养在我身边,如今她不过一岁。
孩子们继承了我和侯爷的容貌,生得玉雪可爱。尤其是阿昼,容颜明媚俊朗,气度不凡。但他见了我,不过微微拱手,客气地笑道“见过莲姨娘。”
相反,我却见过他滚在太太和老太太怀里撒娇的模样,亲昵地叫大太太额娘。
每当这时候,我的眼睛总是刺痛酸楚,只能笑着别过头去。虽然也未曾真正养育过这些个孩子,但到底生他们一场,长大了,却连母亲也未叫过一句。
好在还有我的阿珠。
阿珠在我怀孕时,出了些意外。因大太太丢失了陪嫁的宝石璎珞圈,她雷霆震怒,下令搜查侯府,罚我们这些个侍妾跪在院子里“招认”。
当时我已经怀胎六个多月,身子很是笨拙。
跪在青石板上,我几乎晕厥。牙齿咬得嘴唇渗了血。大太太在气头上,我不想触她霉头。
可是,石板寒气重,我到底有了些孕期出血。当我身下流出一滩血水的时候,大太太才遣散了我们。
不过,妾室们并没同情我,反而朝我投来幸灾乐祸的笑“莲姨娘倒是肚子很争气,就是不知道这回还能不能下出蛋来。”
扯远了。我终止了回忆,看着我的阿珠。
由于孕期受了寒气,吃了不少中药。想是药物致畸,阿珠带了几分痴傻。也正因如此,她才得以养在我身边。
我把阿珠抱在怀里,抚摸着她柔软的头发,她身上一股浓浓的奶香味,甜而不腻。很是好闻。她还不会说话,捧着我的脸咿呀咿呀,然后,把她柔软的小嘴印在我的脸上。
我的心里骤然荡开层层的柔波,我亲了亲她的额头,低声呢喃道“真好”。
在侯府的日子太久,我已经忘了吹空调,打游戏是什么感受。如果我在现代已经死了,我的父母,应该已经也走出来了吧。
我苦笑着想,毕竟,我在异界已经十年了。
8.
又十年。
今天是个非凡的日子。麦穗替我挽起精致的发髻,在鬓边簪上一朵玫红色的绒花。又着意在侧边插上一枚赤金鸾鸟发钗,又傅粉施朱,端得是富贵华丽。
今日是阿昼娶妻的日子。侯府没有别的男孩子。大太太早年间生下两个嫡子,却分别在三岁和五岁的时候早夭。其它侍妾,只有女儿。
照这个时代的说法,我这叫祖坟冒青烟,出门踩狗屎,属于是好运他妈给好运开门,好运到家了。
又说远了。阿昼娶的是安国公家的嫡小姐,其意味不言而喻。
看着阿昼白马锦衣,意气风发,我竟然也有一丝诡异的感慨:我儿出息了。
虽然这个孩子,与我只有十个月缘分。
热闹的婚礼持续了一整天,宾客散尽,新人入了洞房,侯府沉寂起来。
侯爷在今天晚上意外光顾了我的房间。
自从我接连生下孩子,我的身体已经不中用了。生满了妊娠纹,下身更是因生孩子有了疾病。侯爷很少到我房里,只给我了应有的荣宠。
想是阿昼娶妻,令他颇为感慨。
对着荧荧的烛光,我看到侯爷的唇上添了一层黑黝黝的胡须。
他自顾自坐在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冷透了的茶,笑着看我“莲娘,时光如梭,咱们的儿子都已经娶妻了。”
“是啊,时光如梭。”我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余下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今日早起梳妆,才发现妾身的头上都已经有白发了。”
侯爷拍了拍我的肩膀,将我搂在怀里,“莲娘姿容无双,何来白发。”他闻了闻我头发的香味“政事繁忙,许多年没有这样抱着你了。”
我皱了皱眉,轻轻扭了扭身子。“妾身知道侯爷事忙。”
这些琐碎的亲昵真让人别扭。这二十来年,我们虽有夫妻之实,可夫妻之情却寡淡如水。侯爷直到今日也不知道,我在大学时写得一手好书法。穿越至今,这不断生孩子的二十年里,这样禁闭的生活,总让我觉得我和被拐卖的妇女,差别不大。
我强笑了笑“夜深了,我伺候爷安寝吧。”
9.
三年。又是一个冷冽的冬夜,屋檐上的冰棱尖锐而冷硬,空气冷得令人瑟缩,一如我初入侯府的那年一样。
我生病了。
多次怀孕生产,野蛮的接生早就让我患下难以治愈的病症。我卧在床塌上,看着金线绣成牡丹花图样的嫣红色锦被,折射出闪烁的荧光。透过并不明亮的窗纸,依约可以看见外头明亮的月光。
屋里炭火燃烧得很暖。因年纪渐长,我已经搬进了宽敞温暖的西屋。
我轻轻咳嗽一声,睡在外头暖阁里的麦穗立刻披衣而来“姨娘,要不要喝水?”
我点了点头。
一杯茶水入喉,干涩的喉咙才稍微舒展开来。“坐吧,麦穗。”我柔声示意她坐下。
映着暧昧的烛光,我看见麦穗的眼角已经有了鱼尾纹。
我自嘲地笑笑“难怪我老了,看看你,又何尝不是光阴似水。刚伺候我那年,你不过是二八少女,如今,你的儿子都十七了。”
麦穗也笑了笑,将手放在熏笼旁烘了烘“是阿,阿昼少爷都有孩子了,你就快要做奶奶了。”
我点了点头,默默了良久。
阿昼的妻子已经怀孕六个月了,我已经是快要做祖母的人啦。我最小的女儿阿珠,也已经许了人家。侯爷说,已经看准了他手下一个俊秀忠厚的门生,只等阿珠岁数一到,就给了厚厚的陪嫁送过去。
映着烛光,我看着我的手——如削葱般纤细柔嫩的玉手,染着绯红寇丹,带一双赤金镂空珐琅手钏,小拇指上戴着一枚通透的帝王种翡翠戒指。
养尊处优的手,古意盎然的手。
在这里活了一辈子,我的语言,我的生活,我的举止,已经和这里深深融合在一起。
我早就忘了这双手握着鼠标打英雄联盟的感觉了,也早就忘了当年放暑假,我陪着母亲用这双手洗韭菜,包饺子的时光。
想到这里,我的眼角流下泪来。
“麦穗,你知不知道,在我的故乡,女孩子也可以上学,经商,入仕,可以穿着短到大腿根的短裙在路上走。”
“麦穗,你知不知道,其实我很喜欢写书法,也很喜欢跳舞。可是我作为侍妾,我不能,或者说最好不要崭露头角。否则,我就活不下去。”
“麦穗,你知不知道,在我的故乡,女性不想生孩子就可以不生,如果胎大难产,还可以打麻药,做手术,把孩子从肚子里剖出来。”
“麦穗,我好想回家。”
听我絮絮叨叨念着,麦穗大约是知道了些什么,她红着眼睛默默流着眼泪,把我的头抱在怀里“姨娘,不要胡说,你这是病糊涂了。等你病好了,还要看着阿珠小姐出嫁呢。”她用她的额头紧紧贴着我的额头,仿佛想要温暖我逐渐失温的身体。
我释然地笑笑,拉住了麦穗的手“麦穗,你不要难过,叫我的孩子们也不要难过,我就快要回家了。
这里冬天真冷啊,我好想要吹空调,吃火锅。”
我自顾自地笑着,想把话一口气说完,“我从前看书里说,穿越了总是能碰上帅气深情的男二,可是我没有。我的一生,都是如此卑微,下贱地活着,蝼蚁般生,蝼蚁般死。我就知道,书里都是骗人的,现实生活哪有这么多……”说到这里,我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我紧紧抓住麦穗的手。
麦穗泣不成声。她滚烫的热泪落在我的脸颊上,我却已经没有力气擦去了。她顾不得失态,拼命摇着头,大声地在我耳畔说“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莲娘您生下了侯府第一位小爷,生了四个孩子!侯爷和太太宠爱您,让您独居西屋!侯爷没有别的儿子,阿昼少爷以后袭了爵,您就是正儿八经的奶奶……莲主子,您不要丢下我,我还没有……”
说到后面,麦穗已经是喊出来了。可惜我已经迷糊得听不清了。我的手逐渐没有力气,只能无奈地松开。我释然地笑了笑,终于,回家了。
我这卑微的一生,穿越了一回,没有像别人一样改变了这个令人窒息的世界,更没有帅气多金的男人们视我如命,我的到来仿佛一粒尘沙,在历史的潮流里激不起一丝浪花。
10.
莲姨娘,卒于45岁。
她去世以后,侯府开恩,允准阿昼少爷尽一尽孝心。写了悼文,入了祖坟。
他们说,莲姨娘这一生——福运绵长,善始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