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一个痴傻夫君,但这不重要,因他是个精壮的汉子 (完结)

发布时间:2025-08-06 02:02  浏览量:1

我嫁给一个痴傻夫君,但这不重要,因他是个精壮的汉子。 (完结)

我掀开盖头一角时,正撞上那双清冽如泉的眼眸。

满京城的茶楼酒肆都在传,陆家那位二公子陆见清,端得是风姿卓然,心性纯善,偏生是个不通世事的。红绸铺就的喜堂里,他着一袭暗红锦袍立在阶前,玉冠束发映着金线绣纹,倒比我这正主儿更像新郎官。

"秋娘可要饮些合卺酒?"他忽而俯身过来,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我望着他睫羽在眼下投出的蝶影,忽然想起昨夜母亲偷偷抹泪的模样——谁家姑娘愿意嫁个不通人情世故的夫婿?可圣旨如山,陆家又素有清名,这桩婚事便像颗青杏,酸涩也得咽下。

喜婆的催促声里,他执着玉盏的手忽然顿住。我看见他眼底泛起困惑的涟漪,像孩童面对未拆的礼盒。这当口,檐角铜铃被风推得叮咚作响,他竟跟着笑出声来,颊边旋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原来世人说的"痴傻",竟是这般模样。

成婚那日,陆府张灯结彩,檐角挂满红绸,檐下灯笼映着朱漆门楣,将青石阶照得通亮。院中鼓乐声与宾客笑语交织,热热闹闹地涌进耳畔。

我被喜娘搀着踩下轿凳,脚尖刚触地,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便从红盖头缝隙里探过来,指尖刚要掀起那层薄纱,就被喜娘与丫鬟们眼疾手快地按住。

"小少爷莫急,这红盖头得等洞房时由您亲手掀开,方能图个吉利。"喜娘的声音带着笑,温声哄着。

"她不闷得慌吗?"陆小公子开口,清泉般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好奇。他指尖还悬在盖头边,被风掀起一角,露出半截红绸喜服的袖口,金线绣着缠枝莲纹,在日头下泛着柔光。

"盖头用的是蝉翼纱,最是透气,姑娘家戴着不闷的。"喜娘耐着性子解释,又轻轻将他手按下。

身前的人轻轻"哦"了一声,那只手便规规矩矩垂回身侧,倒像只被顺了毛的猫儿。接着,他忽然凑近半步,温热的气息拂过盖头边缘:"你慢些走,当心绊着。"

我垂眸盯着他喜服下摆,那红绸子与我的裙裾叠在一处,倒像春日里并蒂的芍药。心里暗自诧异——这传闻中痴傻的小公子,竟也懂得体贴人。

拜堂时更显出他的纯真。每一步都有喜娘与丫鬟轻声提醒:"小少爷,跨火盆要抬脚高些""对,与娘子并肩站齐"。他倒也听话,让抬脚便抬脚,让低头便低头,连行礼时腰都弯得极标准,倒比那些刻意摆架子的新郎官更显真诚。

因着他情况特殊,宴席上无人敢劝酒,不过三巡便被丫鬟们簇拥着往喜房去。我端坐在床沿,看着满床的桂圆红枣,指尖无意识绞着帕子,耳边是喜娘教他挑盖头的细语:"小少爷,用这玉如意轻轻挑起边角,莫要急。"

红绸盖头被缓缓掀开的瞬间,我屏住呼吸,抬头望去,整个人却猛地顿住——

眼前人眉如远山,眸似星子,唇角天然带着三分笑意,红衣映得肤色如雪,连发间玉冠都泛着温润的光。这哪里是痴傻的模样?分明是画里走出来的谪仙。

"小少爷,新娘子可合您眼缘?"喜娘打趣着问。

陆见清忽然倾身,指尖虚虚搭在我下巴处,像在端详什么稀世珍宝。他睫毛轻颤,认真看了半晌,忽然吐出个清亮的字:"美。"

我耳尖发烫,慌忙垂下眼帘,却听他接着道:"眉眼温婉,肤色如玉,和祖母说的'端庄贤淑'一般无二。"

丫鬟们"扑哧"笑开,月儿——就是今日一直扶着我的丫头——捂着嘴道:"小少爷今日倒会说话了。"

喜娘领着众人退出去时,月儿还回头冲我眨眨眼。门扉轻合的瞬间,房里只剩下我们两人。陆见清仍站在原地,红衣袍角被风掀起一角,正轻轻蹭着我的裙摆。

“我攥着衣角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倒是陆小公子先打破了沉默。他与我并肩坐在床沿,那双澄澈的眼眸映着烛光,像是春日里清澈的溪水。

我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指尖绞着帕子轻声答:"妾身今年刚满十五。"

"我十八,按年纪该是你兄长了。"他忽然凑近了些,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

"公子是妾身的夫君,不是兄长。"我忍着笑意,心说这傻公子怎的突然认起亲戚来了。

"你叫什么名字?祖母只说唤你舒丫头?"陆见清又往我身边挪了挪,清俊的面容几乎要贴上我的鼻尖,我慌忙后退半步,脸颊烫得能烙饼。

许是见我局促,他放软了声调:"别怕,我阿爹说对妻子要温柔。"

"妾身单名望舒,仰望的望,舒展的舒,是阿爹取的。"我放缓语速,生怕他听不懂这文绉绉的解释。

陆见清闻言低头沉思片刻,再抬头时眼睛亮得惊人:"望舒,是'前望舒使先驱兮,后飞廉使奔属'那个望舒吗?当真是极雅致的名字。"他忽然笑起来,眼尾弯成月牙,"我叫陆见清,天净雨初晴,秋清人更清。立秋那日出生的,阿爹希望我做个清正之人。"

我点头应和,心说这傻公子倒真应了名字,眉眼间尽是清风朗月般的纯粹。

红烛的火苗突然跳了跳,我望着帐顶的龙凤呈祥,指尖发颤。阿娘临行前塞给我的春宫图还在枕下压着,可面对眼前这张不染尘俗的脸,那些露骨的教诲竟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夫君,妾身伺候您更衣......"我硬着头皮起身,指尖刚触到他的衣带就抖得厉害。

"我自己来。"陆见清抓住我颤抖的手,三两下褪了喜服,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尾。我望着他里衣下若隐若现的腰线,慌忙转身解自己的盘扣。

刚钻进被窝,就见他背对着我整理床榻上的红枣花生。听见窸窣声响,又急匆匆把软枕换到我枕边:"这是祖母缝的,填了晒干的甘菊,说能治头痛。"

见我不应声,他转身时正撞见我赤着肩头的模样,白皙的脸皮瞬间涨得通红:"你、你不冷吗?"说着便抓过被子把我裹成蚕蛹,自己却光着脚跳下床。

我裹着被子缩在床角,看着他翻出藏在床头的油纸包,里面躺着块粉扑扑的桃花糕:"昨天偷偷藏的,你肯定没吃饱。"

眼泪突然就涌上来,我咬着糕点含糊道:"好吃。"

"兮月手艺好,明天还让她做。"他托着腮看我吃,忽然伸手擦去我嘴角的碎屑,指尖温热得像块玉。

"以后兮月就是你的丫头了,想吃什么尽管说。"他自然地搂过我,手臂环着我的腰,自己却先闭了眼,"娘说成亲后要这样睡。"

我侧头看他,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忽然觉得外界传言未必全真——这哪是傻子,分明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媒人来说亲那日,我正蹲在院子里喂鸡。陆家的嬷嬷绕着破院子转了三圈,最后停在我洗的衣裳前,直夸我针线活齐整。

阿爹在堂屋搓着手陪笑,阿娘却躲在里屋抹眼泪。她总说:"那陆小公子连饭都要人喂,你这是把丫头往火坑推!"可她不知道,陆家送来的聘礼刚够抓三副药。

"十日后就成亲,莫不是陆小公子病得重了?"阿娘捶着床板哭,"咱家丫头刚及笄,你就拿她换药钱......"

我握着阿娘的手哄:"陆小公子心善,会对我好的。"转身却看见阿爹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子一明一灭,像极了我们这个家。

大红喜服送来那天,阿娘摸着上面的金线凤凰直掉泪:"在家连顿饱饭都难,到了陆家要守多少规矩......"我套上喜服对着铜镜转圈,凤凰的翅膀在补丁摞补丁的屋里扑棱棱地晃。

次日天未亮我就醒了。身侧传来均匀的呼吸声,陆见清的脸近在咫尺,睫毛像两把小刷子。我忽然想起昨夜,他见我抖得厉害,竟自己穿好了衣裳,还把软枕让给我。

兮月来梳头时,我看着铜镜里挽了发的自己,恍惚觉得像换了个人。"少夫人这发髻真好看。"她往我发间插了支银簪,簪头缀着米粒大的珍珠。

"月儿,往后要辛苦你了。"我转身握住她的手,这姑娘与我同岁,却要因着主仆身份对我曲膝。

林妈妈来收元帕时,我正帮陆见清系腰带。他忽然凑过来闻我头发:"你用了什么香?像春天的花。"我手一抖,腰带差点滑落。

"少夫人莫急,"林妈妈将白帕子叠好放进檀木盒,"小少爷只是开窍晚,您看这穿衣吃饭,哪样不是一教就会?"

我望着在院子里追蝴蝶的陆见清,他正把掉落的桂花别在我鬓边,忽然就信了林妈妈的话——这傻子,或许真能被调教成个知冷暖的夫君。

主位上的陆夫人端然正坐,银灰色的广袖垂落在膝头。旁边祖母含着温和的笑意,两位当家主母端坐的模样竟有七分相似,眉目间流转着大家闺秀特有的从容气度。

陆夫人手边坐着两位姨娘,穿月白襦裙的始终眉眼含春,另一位着茜色衫子的从我进门起便将我打量得仔细。在满堂长辈面前,我本就有些拘谨,此刻更是耳尖发烫,幸而陆见清在旁轻轻碰了碰我手背,这才定下心神。

待茶礼行罢,陆见清慌忙扶我起身,替我理了理裙裾上被茶水溅湿的褶皱。陆夫人望着儿子这副紧张模样,眼底笑意愈深,全无半分因新婚夜未圆房的不悦。"望舒啊,"她执起我的手轻拍,"往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不必拘礼。见清你是知道的,咱们府里祖母最是和善,老爷面上冷些,心里却热乎得很。"

"这是你二姨娘苏婉仪,"陆夫人指了指月白襦裙的女子,"温柔贤惠得很,你和清儿的喜服便是她一针一线缝的。"

我福身道谢,指尖抚过喜服上栩栩如生的金线凤凰,针脚细密如春草,想来不知熬了多少个深夜。"有劳二姨娘费心了。"

"这是三姨娘赵君越,"陆夫人话音未落,茜色衫子的女子便挑眉道:"我这人呐,说话不过脑子,要是哪句冒犯了,你可别往心里去。"她生得一双极美的丹凤眼,不笑时也似含着三分风情。

我垂眸应下,陆夫人说的确是实情。这三位长辈里,二姨娘温柔得像春水,祖母慈祥得像暖阳,唯有这位三姨娘,眉眼间总带着几分江湖儿女的飒爽,倒叫人想起塞外吹来的风。

"陆家从不苛待媳妇,"陆夫人替我掖了掖鬓角碎发,"清儿有个大哥叫见扬,在外头做布料生意,一年到头难得着家。你们小两口好好过日子,过两年生个大胖小子,我也就安心了。"

许是见我面露难色,陆夫人支开陆见清后,眼底忽而泛起涟漪:"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清儿十二岁那年从桃树上摔下来,磕着了后脑,虽看着与常人无异,但……"她从袖中摸出帕子按了按眼角,"这些年教他诗文礼法,竟也学得有模有样,可见咱们陆家上下是真心待他。"

我望着陆夫人鬓边白发,鼻尖忽而发酸:"这些年……辛苦婆母了。"

"傻孩子,"陆夫人用帕角沾了沾湿润的眼角,"当娘的,为孩子做什么都是应当的。"

这时一直沉默的祖母忽然开口,面上带着几分犹豫:"舒丫头,如今你也知道了,见清并非外头传的那样痴傻。他只是心性太纯,旁人便当他是个傻的。"老人握住我的手,掌心温暖如春日,"你们刚成婚,他又是这样的性子,房里的事……还要劳你多教他些。若他能懂几分,也不至于让你婆母日日悬着心。"

我点头应下,陆夫人便又红了眼眶。大少爷在外漂泊未成家,小儿子虽娶了亲却不懂人事,眼见着别家十八岁的少年都抱上了娃娃,她这当娘的怎能不急?

陆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日都要在花厅用饭。我挨着陆见清坐下,见他自顾自夹菜吃饭,动作斯文得与常人无异。修长的手指捏着青花瓷筷,鱼翅、蟹粉、翡翠豆腐一样样往嘴里送,哪像阿娘猜测的要人喂饭的模样?

见他一直盯着我的手看,陆见清忽然眨了眨眼,夹了个金黄的蟹粉狮子头到我碗里。见我还在看他,又添了筷翡翠豆腐。三姨娘捏着嗓子打趣:"哟,咱们小公子成亲后就是不一样,都知道疼媳妇了!"

"吃饭都堵不上你的嘴。"陆老爷头也不抬地念叨,桌下却悄悄用靴尖碰了碰三姨娘的绣鞋。

"舒丫头,"祖母替我盛了碗鱼翅羹,"在自己家不必拘礼,喜欢吃什么尽管吃。"

"这鱼是陈掌柜今早送来的,"陆夫人用银箸指了指桌中央的青瓷盘,"说是从东海连夜运来,冰块裹着,鲜得能掉眉毛。"

三姨娘忽然插话:"望舒,这黄鱼可是稀罕物,小门小户的怕是没吃过吧?"她话音未落,自己先愣住了。满桌人齐刷刷看向她,连陆老爷都放下酒杯摇了摇头。

陆见清却认真地点头:"是没吃过。"说着又往我碗里添了筷鱼肉。我面上发烫,刚要拉他袖子,却听二姨娘轻声道:"卖盐的,您可消停些吧。"

这话像颗小石子投入湖心,三姨娘登时瞪圆了眼睛。我这才知道,原来三姨娘娘家真是卖盐的,后来因私盐案发了,这才急急嫁入陆家。幸而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她父兄才保住性命,如今在城南开了间酒楼,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夜里我打了热水要给陆见清洗脚,他却红着脸躲开:"这些事不用你做。"说着固执地把脚架在木盆边,拉着我的手不让碰。

"咱们是夫妻,"我蹲下身去解他鞋带,"侍候夫君本就是应当的。"

陆见清忽然抓住我的手,掌心烫得像块炭:"你……你整日闲着,是不是嫌我笨?"

我愣住了。他皮肤白得像雪,连脚背都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脚趾圆圆的像小汤圆。我无意识地多揉了几下,他忽然笑出声:"夫君的脚生得也好看。"

陆见清眼睛亮得像星子,忽然起身把我按坐在床边。我正疑惑,却见他端着木盆往外走,兮月在后头追得直跺脚:"小少爷!您端洗脚水,那我做什么呀?"

不过片刻他便回来,蹲在我面前就要脱我的鞋袜。我慌忙缩脚:"夫君,这可使不得!"

"夫妻本是一体,"他固执地握住我的脚踝,"如何你做得,我便做不得?"

我望着他认真的模样,忽然想起白日里祖母的话。这哪里是傻子?分明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袜子被他轻轻褪下,我的脚在他掌心小得像只雀儿。

"望舒,"他忽然抬头,"你和我已经是一家人了,不必拘谨,叫我名字吧,就像我叫你那样。"

"见清。"我轻轻唤了一声,他眼睛更亮了,像盛了满天星河。

"望舒,"他给我擦脚时忽然说,"你的脚好小啊。"说着便捏着我的脚踝把玩,我红着脸要抽回,他却像得了新奇的玩具,乐此不疲地把我的脚叠在他脚背上。

回门那日,陆见清非要陪我回去。陆夫人原担心他出门被人指点,但见我们夫妻恩爱,便也由他去了。临行前千叮万嘱:"清儿,到了岳父家可要守礼,万不可造次。"

陆见清牵着我的手在花园里飞奔,他个子高腿又长,我渐渐跟不上步子。忽然身子一轻,竟被他打横抱起往府外走。我拍着他肩膀轻呼:"快放下我!被人看见成何体统?"

"随他们去吧,"他抱着我跨过门槛,"他们总说我是傻子,不管我做什么他们都会议论的。"

我忽然愣住了。这样的话,哪里像是个痴儿说的?

马车上,陆见清掀开帘子指着街边的糖人摊:"望舒,那是什么?亮晶晶的像水晶。"

"那是糖人,"我指着兔儿形状的说,"用麦芽糖熬的,可以做成小动物。"

他眼睛立刻亮了:"可以吃吗?"说着便喊停车夫,自己跳下去买了三个糖人。

"咱们两个人,你买三个做什么?"我接过兔儿形状的糖人,晶莹剔透的胡萝卜叼在嘴里,倒真像活的。

"娘不让我吃糖,"他递给我一个,自己留了两个,"这个给你,剩下两个带给岳父岳母。"

我望着掌心的糖人,忽然觉得眼眶发热。他咬了口糖人,眼睛弯成月牙:"好甜。"

我也咬了一口,正要说话,他忽然伸手抹我唇角:"沾到糖渣了。"指尖带着糖的甜香,他无意识地放进嘴里舔了舔,耳尖忽然红得像滴血。

我望着他天真的模样,忽然觉得口中的糖甜得发腻。这哪里是傻子?分明是块被世人错看的美玉。

阿娘的病已大好,今日见我归家,竟强撑着从床榻起身。此刻我们并肩坐在院中,沐着暖融融的日头择菜。

"舒儿,陆家小郎君待你可好?今日一见,倒是个纯良真挚的。"阿娘边择着菜叶,边拿眼瞟向石桌方向。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陆见清正端坐在石凳上与阿爹对弈,眉眼间尽是专注。

"他待我极好。"我轻轻点头,耳尖泛起薄红。阿娘手上动作顿了顿,压低声音问:"那……你们可曾圆房?"

"还未。"我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阿娘轻叹一声,仿佛早有预料:"我原就猜着如此。"

我倒不觉有何不妥,陆见清虽性子单纯,却是个极有分寸的。总有一日,他会明白这些事的。

"阿娘莫要操心,我们定会好好过日子。"我握了握阿娘的手,她指尖的凉意让我心头一紧。阿娘又叹一声,点头道:"只要他真心待你,我便知足了。"

"将军!哈哈哈——"陆见清清亮的笑声传来,我抬头望去,他正拍着棋盘,面上是孩子般的得意。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乡邻,却无人能影响他连胜三局的势头。

"老顾头,这下服气了吧?往后可别再说自己棋艺无双咯!"邻家张伯打趣着,阿爹挠了挠后脑勺,望着棋盘直咂嘴。阿娘指着陆见清,笑得眼角泛起泪花,我许久未见她如此开怀,也不由自主弯了唇角。

"看来这次,你阿爹是真遇到对手了。"阿娘拍着我的手,眼里满是欣慰。

返程途中,我见陆见清在马车里坐立不安,便让车夫先行回府,牵着他沿街漫步。"这条巷子是新修的,从前可没这般热闹。"我指着人声鼎沸的街市,话音未落,身边人已不见了踪影。

心下一急,我慌忙回头寻他。这傻小子对这儿不熟,万一走丢了可如何是好?好在没走多远,便见他站在另一处巷口,手里攥着个鼓囊囊的荷包。

"见清,怎的跑到这儿来了?"我快步上前,瞥见他腰间的荷包已换了模样。

"方才遇到两人,说是家中揭不开锅了,我就把银子给了他们。"他低头摩挲着荷包,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给了多少?"我心头一紧。

"二十两纹银。"他答得坦然,我却险些背过气去。

"二十两?你……你怎的这般糊涂!"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陆见清怔了怔,垂下头不再言语,像只耷拉着耳朵的小兽。

我暗自懊恼,蹲下身与他平视:"我不是要骂你,只是二十两够咱们家用好几年了。往后若再遇着这种事,定要先与我说,可好?"

他点点头,眼巴巴地望着我。我知道他听话,便不再多言,只问:"那两人呢?"

陆见清四处张望,指着不远处脂粉摊前嬉笑的两人:"就是他们。"

我皱了皱眉,有钱买脂粉,怎会没饭吃?拉着他快步上前,远远便听见那两人正说笑着:"那陆家少爷真是个傻的,这般好骗!"

我气得浑身发抖,冲上前道:"二位公子,请将银子还来!欺他心善,算得什么本事?"

那二人愣了愣,其中一人斜睨着我,嘴角挂着玩味的笑:"陆少夫人莫要冤枉人,是陆少爷非要给我们的,我们不收,岂非辜负他一番心意?"

我强压着火气:"分明是你们哄骗在先,今日若不还钱,我便去报官!"

两人对视一眼,先前说话那人竟伸手要来摸我的脸。我偏头躲过,厉声道:"光天化日之下,你们好大的胆子!"

"陆少爷是个傻的,他哪懂我们在做什么?"那人笑得愈发猥琐,"小娘子让我摸一下,我便把钱还你。"

"望舒,快跑!"

陆见清突然冲上来,用力撞向那两人。他们猝不及防,摔了个四仰八叉。我趁机扯下他们腰间的荷包,那轻薄我的人却拉住我的胳膊不放。我扬手就是一巴掌,打得他偏过头去。

"我也摸你一下,这钱该还我了吧?"我拉着陆见清便跑,风里飘着我们的笑声,几乎要笑岔了气。

这事很快传到陆夫人耳中。祠堂里,陆夫人脸色阴沉,我心知她是要我们避其锋芒,莫要惹事。

"见清,望舒,你们可知错?"陆夫人话音未落,陆见清已"扑通"跪下,腰板却挺得笔直。我刚要跪,他已扶住我的胳膊:"望舒无错,不必跪。"

"我帮困厄之人,无错;望舒为我讨回公道,无错;他们欺望舒,我护她,无错;望舒打那登徒子,是正当还击,更无错。"他字字清晰,竟说得头头是道。

陆夫人愣了片刻,稳了稳心神问:"既都无错,你跪什么?"

陆见清腰板仍直着,声音却软了几分:"顶撞母亲,便是有错。望舒无错,请母亲莫要责难她。"

最终,陆见清被罚跪祠堂四个时辰。深夜他归来时,膝盖已肿得老高。我边给他抹药膏边掉眼泪:"痛不痛啊?"

他摸着我的脸,指尖轻轻擦去泪痕:"一点儿都不痛。"

"骗人。"我吸着鼻子,眼泪簌簌往下落。

"我最疼望舒了,怎会骗你?"他学着我白日的模样,轻轻抚着我的发。那一刻,我心尖猛地一颤,彻底沦陷在他澄澈的眼眸里。

"早知不该带你去要钱的。"我后悔得直咬唇,若真闹起来,他这般单薄,如何吃得消?

陆见清握着我的手,摇头:"望舒无错。"

我擦干眼泪,问:"今日为何要撞他们?"

他歪头想了想:"因为望舒生气了。"

我破涕为笑,伏在他膝上。他不懂什么大道理,却懂得护我疼我。这样的他,怎会是傻的?

我握紧他的手,在心底悄悄许下承诺:只要他始终这般待我,我便陪他走完这辈子,哪怕风雨兼程,也甘之如饴。

近日,陆府来了位娇美的小姐。

她是陆见清的表妹季招萤,生得眉眼如画,肤若凝脂,一颦一笑皆带着娇憨灵动。每年此时,她总要来陆府小住些时日。

我初见她时颇有好感,虽陆家上下见着她总强颜欢笑,可她与我年纪相仿,又活泼得像只小鹿,我便总爱与她亲近。陆见清更是对她疼爱有加,但凡得了新鲜物件,总要先送与她把玩。就连二姨娘给我的那串据说极为稀罕的珊瑚手串,他也拿去给她戴了几日。

我倒不介意,左右不过是借她赏玩几日。可一贯温柔的二姨娘却急了,当着陆见清的面甩了好几个眼刀,直接将手串要了回来,郑重其事地塞回我掌心。

那日,我与两位姨娘在花园里闲话。三姨娘斜倚在石凳上,丹凤眼不时瞟向不远处与陆见清写字弹琴的季招萤,从鼻腔里哼出冷声:"不过识得几个字,要论打理家业,她算盘能有我拨得精?"

我心中疑惑,两位姨娘平日里虽有些小性子,却从未这般针对过谁。便忍不住问道:"三姨娘,你们为何这般不待见小表妹?"

三姨娘又哼了一声,看向季招萤的眼神满是不屑:"她小?她的心可不小。"见我仍是一头雾水,二姨娘轻拍我的手背,缓缓道:"这些事本该早些告诉你,如今你既问了,我便与你说说。"

二姨娘端起茶盏抿了口,声音沉了几分:"见清与招萤自小便有婚约,原说等他十七岁便成亲。可他十二岁那年,为给招萤取挂在树上的风筝,从树上摔下来,自此便成了这般痴痴傻傻的模样。"

"季家见状便起了退意,这倒也罢了,做父母的谁不盼着子女好?可季家既想退婚,又想继续依附陆家做生意,便将婚事一拖再拖。后来倒好,直接传出招萤与樊家公子定亲的消息。谁知成婚前几日,那樊家公子与青楼女子厮混,被招萤当场撞破,听闻还害她染了病。如今她倒想起见清了,想回来嫁给他。季家这些年靠着陆家赚了多少银子?这般忘恩负义,实在令人心寒。"

二姨娘话音未落,远处便传来季招萤清脆的笑声。三姨娘啐了一口:"傻子!"眼刀如箭般射向陆见清。

我循声望去,见陆见清正牵着季招萤的手,要带她去别处玩耍。此刻再瞧她,倒觉得那笑容多了几分刺眼。

三姨娘突然转头看我,又看看陆见清,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舒丫头,这你都能忍?你难道没发现?这陆府上下,除了陆见清那个傻子,连狗都不待见她!"

14

我思忖片刻,起身走向陆见清。本想与他好好说说,莫要与季招萤太过亲近,免得坏了人家姑娘的名声。可刚走到假山旁,季招萤便瞧见了我,转头笑盈盈地问陆见清:"见清,你牵着我的手,和牵着望舒的手,有什么不同吗?"

陆见清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答道:"望舒从小吃苦,手心有茧子,不及你的手柔软细嫩。"

我愣在原地,只觉脸上发烫,慌忙将手缩回袖中。是啊,我自小便做惯了粗活,哪比得上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

三姨娘不知何时走到我身后,轻轻推了推我,示意我上前。我摇摇头,低头不语。

"少夫人……"身后的兮月气得直跺脚,"她分明是故意挑衅!"

三姨娘白了她一眼:"笨丫头,往后站,看我的。"说罢,她大步流星走上前,照着陆见清的肩膀就是一巴掌,顺势扯开两人牵着的手:"死小子,你也想学我那个负心汉前夫?他早死了,前天刚过头七!好的不学学坏的,这种破.鞋也当宝贝?你给我起开!"

话音未落,她已将陆见清拽到身后,看向季招萤的眼神满是轻蔑:"季小姐这架势,十八般勾引人的本事都使出来了,是打算给见清做妾?小小年纪,怎的这般不老实?"

"你……"季招萤脸上的温婉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森冷的怒意。

看来她们平日里没少这般针锋相对,难怪气氛总这般紧张。

陆见清听不懂三姨娘的言外之意,急得直跺脚:"三姨娘,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已经有望舒了,这辈子只要望舒!"

季招萤的脸"唰"地红了,看看陆见清,又看看三姨娘。相比三姨娘的刻薄,陆见清这番直白的拒绝更让她无地自容。

偏生陆见清还不懂收敛,上前要拉开三姨娘:"三姨娘,你说话太难听了!望舒性子软,脸皮薄,可受不了这个!"

三姨娘被他气得直翻白眼,一挥袖子将他推得踉跄几步:"滚一边去!莫来哄我,该哄的人躲哪儿哭去了,还不快去认错?"

陆见清听说我哭了,也顾不上计较被推,撒腿就往我这儿跑。三姨娘见他走远,说话更没了顾忌,就差指着季招萤的鼻子骂:"季招萤,我告诉你,见清刚娶了媳妇儿,暂时不纳妾!就算要纳,也轮不着你这没人要的破.鞋!"

季招萤气得手指发抖,指着三姨娘:"你……你也不看看自己,还不是人家不要的?"

三姨娘冷笑一声:"破.鞋。"

季招萤跺了跺脚,平日里的矜持全无:"你不过是个姨娘,凭什么替见清做主?"

三姨娘掏了掏耳朵,漫不经心道:"那也比你这破.鞋强。"

季招萤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要告诉姨妈,你如此欺辱我!"

三姨娘终于正眼瞧她:"我倒要看看,你这破.鞋能翻出什么浪来!"

晚饭时,季招萤的影子都没见着。听下人说,她去陆夫人那儿告了三姨娘的状,陆夫人只淡淡说了句:"她就那样,口恶心善,你少在她生气时招惹她。"

季招萤愣了愣,找了个由头便匆匆回家,连带来的行李都没收拾。

她住了半月,饭桌上的气氛一直压抑。今日她走了,倒松快不少。陆见清给我夹的菜,我没动,低头不语。

他坐在旁边,见我面无表情,急得直搓手,看看姨娘,又看看陆夫人,见没人帮他,耷拉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

我见他这般,又有些不忍。本就是女儿家的小心思,过会儿便好了。谁料他为了哄我开心,午睡时竟拿了毛笔在我脸上画了三道粗粗的胡须。

我刚睡醒出门,府里的下人瞧见我都憋着笑。兮月跑过来,见我这模样,急匆匆去打水。我望着铜镜里自己脸上的"胡须",又气又羞:"陆见清!"

他闻声跑进来,脸上也被自己画得花里胡哨。四目相对时,我又好气又好笑,再不想理他。

晚上,我不与他一起洗脚,背对着他睡觉。他一脸茫然,凑过来小声问:"望舒,你今天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呀?"

我望着他清澈的眼睛,忽然觉得无力。他不懂这些弯弯绕绕,我与他生气又有何用?可一想到季招萤,心里便泛起酸意。她是季家娇养的小姐,千娇百媚;我却被他画成小花猫,连生气都显得小气。

他见我仍不说话,怔了半晌,突然背起诗来:"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我听着听着,气便消了大半。见他作怪,我故意板着脸。他见我仍无反应,又换了一首:"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

话音未落,我已"扑哧"笑出声。没想到他看着傻,倒知道哄人。

"望舒,你终于肯理我了。今日为何不高兴呀?"他小心翼翼地问。

有些话,他不懂弯弯绕绕,我便直说:"你不能再牵季招萤的手,你已经成婚了,何况你们曾有婚约,更要避嫌。"

陆见清瞪大眼睛,满脸困惑:"可她是我妹妹呀。"

哪有哥哥妹妹这般大的还总牵手?我沉下脸:"妹妹也不行,你只能牵我的手。"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问我:"若是我和她走得近,你就不理我了?"

我点头。他犹豫片刻,终于妥协:"那好吧,我离她远些。"

"也不能再画我了。"

"好好好。"

转眼到了中秋。自成婚后,我一直惦记着阿娘的病。这几日又想起,她总穿着打补丁的衣裳,陆家送她的布料太华丽,她舍不得穿去干活,便想给她挑两匹素净的。

从陆家绸缎庄出来,正巧又遇见上次那两个无赖。我装作没看见,想绕过去,却被他们拦住。

"小娘子,今日怎么一个人?陆家那傻子没跟着?"其中一人嬉皮笑脸。

我不想搭理,退后几步保持距离。此处人多,若起争执,不知会被传成什么样。

"我身后就是陆家店铺,你们再这样我喊人了。"

那两人非但不怕,反而逼近几步:"你喊啊,你喊啊!"

"两位公子这般欺负女子,实在有失风度。"清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转身,见一男子站在马车旁,约莫二十四五岁,身着素衫,眉目深邃,鼻梁挺拔,气质清雅如松。

"陆……陆……"那两人见了他,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一溜烟跑了。

"今日多谢公子。"我低头行礼。

"姑娘不必客气,举手之劳。"他微微颔首,"姑娘请便。"

我回了家,把布匹交给阿娘。她拉着我的手坐在院子里,自打我出嫁,与她相处的时间愈发少了。

"丫头,莫惦记我。陆夫人给我找了城中最好的郎中,如今我的病全好了。"阿娘前些日子病得厉害,瘦了一圈,此刻面色红润,我总算放下心来。

天快黑时我才回陆府。刚进门,陆见清便迎上来,满脸兴奋:"望舒,你回来了!我哥哥今日回家了,我带你去见他!"说着,不由分说拉起我的手往祖母院子走。

陆见清的哥哥正背对着我们,坐在石桌旁与祖母说话。听到动静,他转身站起来。四目相对时,我们都愣住了。

祖母笑着介绍:"见扬,这就是见清的新媳妇望舒,是个规矩本分的丫头。望舒,快来见过你大哥。"

竟是今日在绸缎庄遇到的男子。原来他是陆见清的哥哥陆见扬,难怪这般正直。

晚上,陆见清搂着我,讲了许多他哥哥的事。看得出来,他很崇拜这个大哥。说着说着,手又摸上我的腰。这些日子,我们愈发亲密,我便红着脸问他:"见清,你想不想与我圆房?"

他愣了愣:"什么是圆房?"

我趴在他胸口,声音细若蚊蚋:"就是……生孩子。"

他眼睛一亮:"自是愿意的!"

一连半月,兮月给我擦背时总小声嘟囔:"小少爷怎的还是这般不懂怜香惜玉?"

我趴在木桶边,热水氤氲得我有些困意。这两日我学聪明了,总喊疼,他倒收敛不少。

"少夫人,瞧这样子,府上很快便要添丁了。"

我面上发热,笑着嗔怪:"月儿惯会取笑我。"

中秋将至,季招萤借着送节礼的名义又登了门。许是上次吃了闭门羹,这回她特意带上了兄长季辰风。不知是否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季辰风那双桃花眼总带着几分不怀好意。

"望舒啊,季家大郎可不是省油的灯,你离他远些。"二姨娘私下里悄悄提醒我。三姨娘更是柳眉倒竖:"他敢对望舒动歪心思?我第一个不答应!"那双丹凤眼瞪圆时,倒别有几分凌厉的美态。

自打嫁进陆家这半年,上至公婆下至姨娘,都把我当亲闺女疼着。"今年季家兄妹怕是要赖到中秋了,"二姨娘抿了口茶,眉间笼着愁云,"往年只有季招萤一个,如今倒好,连她哥哥也来凑热闹。"

"可不是么,"三姨娘甩着帕子冷笑,"我一见那丫头就犯恶心,她那点算盘珠子都快崩我脸上了!分明是想给见清当妾......"话到此处突然打住,她慌忙握住我的手:"好孩子别多心,夫人和我都不会让她进门的。只要你把见清哄得服服帖帖,季招萤这辈子别想踏进陆家大门!"

二姨娘在旁点头:"君越说得对,夫妻同心最重要。你和见清恩爱着,外人自然拆不散。"我认真记下两位长辈的叮嘱。

这两日我与陆见清形影不离。他果然不再与季招萤过多亲近,即便在书房写字也保持着分寸。"望舒,这幅字挂咱们房里可好?这幅画送给大哥正合适,"他展开水墨丹青,"若右上角添首诗就更妙了。你来题字吧?"

季招萤立刻凑过来:"见清哥哥说得是,我这就......"话音未落,陆见清已接过笔塞到我手里:"还是望舒来写,就当是我们给大哥的中秋贺礼。"

少女脸色骤变,却只能抿着唇退到一旁。我握着笔迟迟不敢下笔——爹爹虽教过我写字,终究比不得陆见清的笔力。正踌躇间,季招萤轻笑出声,我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我来教你。"陆见清从身后环住我,温热的呼吸拂过耳际。我缩了缩脖子,他握着我的手蘸墨移向画纸,笔锋游走间竟写出"愿得一人心"的句子。末了还煞有介事地夸赞:"望舒写得真好。"

我望着他认真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阴影,薄唇紧抿的模样竟比画中人还好看几分。季招萤在身后扯着帕子,我却故意挽紧陆见清的手臂:"闷得慌,我们去花园走走吧?"

陆见清自然应允。转过回廊时,正撞见二姨娘靠在藤椅上听丫头讲话本。她原是城西苏员外家的千金,自小痴迷唱戏却不得如愿,如今嫁作人妇仍爱听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听说当年为了嫁给陆老爷,硬是抗了三年婚约,倒是个外柔内刚的性子。

园中桂香浮动,陆见清折了枝金桂别在我发间。"好看吗?"他端详片刻,耳尖泛红:"好看,香。"话音未落,季辰风的声音突然插进来:"见清表弟也在赏花?"

我强压着不适唤了声表哥,陆见清却已恭敬行礼。眼见着那双桃花眼又往我身上瞟,我灵机一动:"突然头好疼......"陆见清果然慌了神,扶着我往回走。

夜里暑气未消,我辗转反侧时,陆见清正坐在床边替我打扇。他额角沁着细汗,却只顾着给我擦汗:"别蹬被子,要是着凉喝药多苦......"我望着他安静的眉眼,忽然想起白日他教我写字时的模样,心头泛起蜜意。

次日祖母派人来请,说是得了好首饰要送我。陆夫人也在座,听闻我们圆房月余,竟喜极而泣:"舒丫头,你可是陆家的大功臣!"祖母更是拉着我的手直抹眼泪。我摸到袖中藏着的验孕单,终究没敢说出口——月事已迟了七天,却怕空欢喜一场。

回房路上与陆见清十指相扣,月色如水洒在青石板上。刚转过花园,季招萤的丫头突然冲出来:"小姐腹痛难忍,求陆少爷去看看!"

我按住陆见清的手,冷眼看向季辰风:"既请了大夫,我与见清同去更稳妥。有我在场,总好过让人说闲话。"季辰风却伸手拦住去路:"夜深路滑,弟妹还是回房歇着吧。"

正僵持间,兮月提着灯笼找来。我接过灯笼对陆见清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请母亲过来。"望着季家兄妹骤变的脸色,心里已有了计较——有陆夫人在场,量他们也不敢耍什么花招。

穿过抄手游廊便是陆夫人的正院。

我正要提步,忽觉腰间一紧,有人从背后将我整个儿环住。当着兮月的面,那人竟在我颊边轻啄面颊。

"季少爷好大的胆子!"我奋力挣动,兮月扑上来要扯开他的手臂,却被他抬脚踹翻在地。

"叫啊,"他贴着我的耳畔低笑,"把人都引过来,看他们瞧见你在我怀里,你这少夫人还怎么当。"

话音未落,兮月已咬着唇不敢作声。季辰风轻笑两声,又要凑过来,我边扭身闪避边厉声警告:"若让陆夫人知道,你家生意……"

"招萤若能嫁给陆见清,"他忽然打断我,手指轻轻划过我脖颈,"季家何止如日中天?小美人儿,难道不是你先招惹我的?"

我心头一寒,这混账分明要毁我清白。当下不再顾忌,冲兮月喝道:"快去请夫人!"

兮月怔了怔,爬起来就往院外跑。我趁机呼救,抬脚往季辰风脚背狠踩。他吃痛松手,我拔腿就逃,刚下过雨的青石板路湿滑,没跑两步后腰便挨了重重一踹,整个人扑倒在地。

还未起身,脸上已挨了两记耳光。"你当真不要脸了?"他揪住我发髻,"传出去你……"

"望舒!"

陆见清的声音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怒意。转头见他冲过来与季辰风扭打,我慌忙去拦:"见清,别打!"

他哪里是季辰风的对手?我亲眼见他撞在假山棱角上,缓缓倒在我怀里。指尖触到他后脑温热的血迹时,整个人如坠冰窟。

"见清,醒醒……"我抖着手摸他苍白的脸,声音碎成片,"咱们去看大夫……"

想扶他起身,他却毫无反应。我将脸贴在他冰凉的前额,死死抱住他。方才的变故不过转瞬,此刻却像过了一辈子。

头痛欲裂间,忽闻陆夫人撕心裂肺的哭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

她抱着陆见清苍白的脸,哭得肝肠寸断。我望着床上安静得像睡着的男子,眼泪止不住地淌。大夫说后脑的伤不算太重,这两日若能醒转便无大碍,可今日已是第二天,他仍闭着眼。

我坐在床前地上,扁着嘴絮絮叨叨:"你若再不醒,我便去投河……不,我上吊……或者出家当姑子,叫你永远见不着我……"

可无论我怎么说,床上人始终没有动静。我握着他的手轻吻他眼睫:"见清,我求你了……"

次日,陆家祠堂院内。

陆老爷铁青着脸坐在上首,祖母、陆夫人、二姨娘、三姨娘、陆见扬、季招萤等乌泱泱站了一院子。陆见清仍在昏迷,我守了他整夜,此刻只觉眼前发黑。

再瞧见季辰风那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恨不能啐他一脸。

"姨父姨母,"他竟先发制人,"都是这贱.人勾引我!见清被她蒙蔽,你们都被她骗了,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不配做季家媳妇!"

"就是就是!"旁边与陆夫人有三四分像的妇人忙附和,"风儿向来规矩,定是这狐媚子……"

"放你娘的狗屁!"三姨娘拍案而起,柳眉倒竖,"你们季家破.鞋配败类,倒有脸倒打一耙?望舒规矩本分,你们血口喷人也不怕遭雷劈!"

二姨娘也起身,柔声却字字如刀:"季少爷若要泼脏水,还请拿出证据。否则趁早跪下认错,免得丢人现眼。"

"你……你们……"那妇人手指乱颤,大概没想到两位姨娘如此犀利。

"都住口!"陆老爷第一次对季家发火,"你们风儿站着,我们清儿躺着!看看你们教的好儿子!"

他瞪向季辰风,又扫了眼跪在地上的兮月:"你说,昨日到底怎么回事?"

兮月磕了个头,却隐去季辰风亲我的细节:"昨晚季小姐说腹痛,非要小少爷过去。少夫人想去请夫人,半路季少爷突然冲出来拉扯……"

"一派胡言!"季辰风抬脚要踹,我忙扶住兮月。三姨娘冲上来要抽他,被我死死抱住。

"季辰风,你欺人太甚!"我盯着他冷笑。

"贱.人!"他转身对陆夫人道,"姨母如此仁善,竟容这不知廉耻的……"

"放肆!"祖母突然开口,向来慈祥的面容尽是怒意,"你张口闭口贱.人,是质疑我老婆子的眼光?望舒是我亲挑的孙媳,这半年老实本分,她好不好岂容你置喙!"

季辰风愣住,陆夫人擦着泪道:"风儿,姨母疼你多年,知你本性不坏。望舒是好孩子,我不信她如你说的那般。你老实说,到底怎么回事?"

她又转向那妇人:"姐姐,萤儿未婚夫招妓,风儿始乱终弃害李家小姐投河,你这母亲当真没责任?"

妇人低头不语,中年男人摇头叹息。季招萤成婚前闹出丑闻,季辰风至今未娶,若非陆家撑着,季家早成笑柄。

"姨母!"季辰风还要狡辩,陆夫人厉声道:"你若再不说实话,我便请族老来评理!"

姨母,可这女子确是主动引诱于我。她言称陆见清心智不全,不愿与他共度余生,按理当休书一封另寻良缘。招萤表妹蕙质兰心,与见清才是天作之合。
季辰风面不改色地编织谎言,将我贬入尘埃的同时不忘抬举季招萤。季家二老早已被这连番变故打击得失了方寸,唯有季辰风仍在强词夺理。
他话音未落,始终沉默的大哥突然迈步而出。温润的神色未变,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眸却陡然凌厉起来:"辰风弟字字如刀,坚称望舒对你有意,可曾拿出半分实证?她若真存非分之想,为何要遣兮月通风报信?若真行为不端,又怎会带着陆府丫鬟与你相见?"


季辰风见陆见清与季招萤始终没有进展,这步险棋走得太过急躁,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破绽。他素来对陆见扬存着几分忌惮,此刻被问得哑口无言,面色阵青阵白。稳了稳心神,仍不知悔改地强辩:"我自不会做对不住见清的事,当时便斥责了她。这女子竟恼羞成怒反咬一口,拉扯间见清才不慎受伤。"

见他这般厚颜无耻地颠倒黑白,我忍不住冷笑出声。深吸一口气,走上前直视他的眼睛:"我既如此嫌弃见清,为何要嫁给他?为何还要怀上他的骨肉?季少爷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你与见清相较,终究是云泥之别。"
这话让在场众人皆是一愣。陆夫人率先反应过来,颤声向我确认:"望舒,你……你有喜了?可是当真?"
我点头应下。昨夜大夫为陆见清诊治时,我顺道请他号了脉,确实是滑脉无疑。
"望舒……"


院外忽然传来陆见清虚弱的声音。他面色苍白如纸,额间缠着厚厚的纱布,扶着墙踉跄而来。我怔了怔,快步迎上去搀住他,触手皆是细密的冷汗——显然费了好大劲才走到此处。
又惊又喜之下,话音不觉带了哽咽:"不在床上好好将养,跑来做什么?"
陆见清轻笑一声,少了往日的憨态,指尖抚过我鬓边碎发,虚白的面上满是温柔:"我担心你受委屈。"
季辰风闻言,面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将脸别向一旁。
我的眼泪簌簌而落。方才被季辰风构陷时都不觉委屈,此刻被他这般关怀,反倒鼻尖发酸,泪水怎么都止不住。
"我的乖孙儿……"祖母在陆夫人搀扶下快步走来,激动得双手发颤。
"见清有错,劳祖母挂心了。"陆见清欲行大礼,被祖母一把拦住。
他环视着周围担忧的面孔,虽身体虚弱,仍强撑着笑道:"见清多谢二姨娘、三姨娘还有大哥护着望舒。"


三姨娘本就感性,此刻更是眼眶泛红:"傻孩子,一家人何必说这些。"
陆见清点头,忽然"扑通"一声跪在陆老爷与陆夫人面前:"父亲、母亲,儿信得过望舒的品性,请勿要为难于她。"
陆老爷双眼泛红,急忙将他扶起:"我们都信得过望舒,快起来。"
我扶着陆见清在椅上坐下,此刻再看季家人,底气更足了几分。

季招萤自始至终都在垂泪,此刻更是泪如雨下。见陆家人态度坚决,自家兄长又成了众矢之的,她起身跪在陆夫人面前:"姨父、姨母,都是萤萤的错。萤萤只是太喜欢见清了,不在乎名分,只求能常伴左右。"
"你若真心喜欢见清,当年陆家提亲时,你们为何迟迟不应?到最后竟直接与他人定了亲事。"陆夫人长叹一声,她原本确实属意季招萤,是季家反复推脱才作罢。
"是我的主意。"季招萤的父亲低头闷声道,"我不愿萤萤嫁给见清,觉得他……"


"姨父、姨母。"季招萤打断父亲,膝行两步抓住陆夫人衣袖,"只要能让萤萤留在见清身边,便是做妾也使得。萤萤可以不要自己的孩子,定会将望舒姐姐的孩子视如己出……"
话音未落,陆见清已起身扶起她,后退半步保持距离。他身体尚虚,说话都带着气喘:"萤萤,我自幼便将你当作妹妹看待。即便没有望舒,我也不会与你成婚。找个真心待你的人好好过日子,我不值得。"
"见清……"季招萤急切地抓住他衣袖,"你是不是在意外面那些流言?他们胡说的,我是清白的,从未……"

"萤萤。"陆见清望着她的眼睛,温柔而坚定地摇头。那目光如春水般柔和,却带着不容动摇的决然。季招萤终于不再争辩,低头轻轻抽泣。
我本该恼她总缠着陆见清,此刻见她这般模样,竟生出几分不忍。她虽执着,倒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昨夜她闻讯赶来时,捂着肚子脸色煞白,我才知她并非装病。见我嘴角的淤青,还捶打着季辰风追问缘由。此事应当与她无关。

季辰风最终被带回季家,听闻在祠堂跪了整整三日。季招萤闭门不出多日,再露面时性情温和许多。
"望舒,这半年来委屈你了。"
陆见清伤势初愈,又照例端来温水为我洗脚。轻柔地揉搓着我的脚踝时,忽然低声说了这么一句。
我愣了愣,赶忙摇头:"不委屈,见清待我极好,从未让我受过半分苦。"
陆见清抬头看我,笑容清俊非常。我歪头打量他,眉间微蹙。他往日虽也不显痴傻,但笑起来总带着几分孩童的天真。近日不但行事愈发沉稳,连笑容都多了几分让人心动的韵味。那双眸子望过来时,总让我觉得要沉溺其中。


更不必说他如今每日雷打不动地去给陆夫人和祖母请安,步履从容,俨然是个翩翩公子。莫不是被季辰风那一击打通了任督二脉?还是因.我愈发倾心于他,才觉得他处处完美?
"为何一直这般瞧着我?"陆见清轻点我鼻尖,眼底盛满笑意。
我犹豫片刻,终是忍不住开口:"见清,我总觉着你近日不大一样了。"
"是吗?"他低笑出声,"那我以前会看账本吗?"
我认真回想:"不会。"


"那我以前对你好吗?"他又问。
我点头:"见清性子温和,对我是极好的。"
"那以后我会对你更好、更温柔。"陆见清说着,在我身边坐下,俯身便要吻上我的唇。
我反应过来,轻轻推他:"孩子……"
"不妨事。"他低笑,额头抵着我的,"我亲亲你便好。"

中秋前夕,下人通报说我的爹娘在府门外徘徊。我疾步而出,陆见清养伤的这些日子,我始终不敢带他回娘家,生怕双亲担心。每次独自归宁,阿娘都要拉着我问长问短,满脸忧色。
前几日陆见清伤势好转,我才带他回去探望。他特意取下额间纱布,免得阿娘见了伤心。谁料阿娘一见他仍是红了眼眶。
今日想来是思念得紧,竟亲自上门。刚出大门,便见爹娘远远站在巷口,正往陆府方向张望。见我出来,急忙迎上前。


"爹、娘,怎的不让人捎个信?我好去接你们。"我接过他们手中的布袋,又气又疼,"快进府歇歇,这般重的物件,怎的自己背着走了这么远?"
"不累,我和你爹在家闷得慌,出来走走。"阿娘擦了擦额间的汗,蹲下身打开布袋,取出一串紫得发亮的葡萄,"舒儿,前些日子见你盯着院里的葡萄架出神,那时还没熟透。这几日熟了,你爹急着摘下来,还有甜瓜,你如今有身子,嘴馋得紧,这都是自家种的……"
阿娘话未说完,我已扁着嘴哭出声。自怀孕后,我性子愈发敏感,动辄便要落泪,陆见清都笑我是小哭包。此刻想着爹娘背着这么重的物件走了老远的路,眼泪更是止不住。
爹娘养我长大,成婚后仍要为我牵肠挂肚。老母百岁,常念八十儿,果真不假。这份恩情,我该如何偿还?

陆见清手忙脚乱地替我拭泪,动作里带着几分笨拙的温柔,像哄孩子似的轻声安抚。阿娘看着我这副模样,眼眶也跟着泛起红意,嘴上却忍不住数落:"你这丫头,都是要做母亲的人了,怎的还跟个没长大的孩子似的。"

我明白她的心思,她是怕我不懂规矩,若被陆家瞧出半分不妥,生怕我往后在夫家受委屈。"爹,娘,明日就是中秋了,本想和望舒明日回村陪你们过节,你们来得正好,快进府喝口热茶歇歇脚。"陆见清说着便要搀扶二老入内。

"见清,不必麻烦了,"阿爹生怕给陆家添麻烦,急着找借口,"家里鸡鸭鹅还等着喂食,我们得回去了。"话音未落,身后忽然传来陆夫人的声音:"亲家公、亲家母,怎的刚来就要走?"

我回头望去,见陆夫人提着裙摆快步走来,亲热地牵起阿娘的手往府里引:"我早让下人备了茶点,明日正要接你们来过节呢。自端午一别,咱们可有好些日子没好好说说话了。"

阿爹阿娘见陆夫人如此热情,倒不好再推辞。阿娘局促地站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只嗫嚅道:"亲家母太客气了,端午已经叨扰许久,如今又来添乱……"

"瞧您说的,都是一家人。"陆夫人笑着打断,拉起阿娘的手就往里走。我看着这一幕,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陆见清见状,赶紧凑过来替我擦泪:"好望舒,别哭了,心都要被你哭化了。"

"对不起……"我吸着鼻子小声道歉,心里满是愧疚。从前被季辰风误解责骂时我都不曾掉泪,最近却越发控制不住情绪。陆见清将我揽进怀里,柔声说:"你我夫妻,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你爹就是我爹,你娘就是我娘,对他们好是应当的,不必这般感动。"

我本想强忍的眼泪,听他这般说反倒更止不住了,扑进他怀里抽噎:"陆见清,你真是……真是太好了。"

中秋的圆月爬上枝头时,我们一家人在花园里围坐。一壶清茶,几块月饼,桂花香随着晚风飘散,庭院的石桌上摆着阿爹和陆老爷刚写的诗笺——两位老者喝得微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吟诗作对。我这才明白,陆见清爱背诗的习惯原是随了父亲。

阿爹下棋总输给陆见清,今日却破天荒赢了几局。我抚着尚不显怀的肚子,陆见清的手轻轻覆上我的手背,这是我们与孩儿共度的第一个中秋。他眉眼含笑,温柔得像夏夜的晚风,将我拥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额头:"明年五月就能见到我们的孩儿了,若是男孩定像你般温润,若是女孩也定如你般聪慧。"

我抬头撞见他眼中的期待,那目光比往日更炽热几分。他忽然凑近我耳边,声音轻得像风:"往后每个端午、中秋,还有上元的花灯、新年的焰火,我都要和你一起看。"我忙捂住他的嘴,幸而众人正聊得热闹,没人注意这边的动静。陆见清却握住我的手,低头在我唇上飞快一啄,认真道:"从今往后,日升月落,春去冬来,我都要和望舒在一起。"

四个月后,我的肚子渐渐隆起。这日与三姨娘闲聊,我忍不住问:"姨娘当年怎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骂季家?"她神秘一笑,压低声音:"我有银子傍身,自然不怕。就算陆老爷休了我,我也能再找个更好的。"

"可当年卖盐的银子不是都被抄了吗?"我疑惑道。三姨娘瞪大眼睛,左右看了看,示意我凑近些:"你不藏私房钱?"我老实摇头:"我不藏啊。"她立刻蹙起眉,戳着我的额头:"傻丫头,这可是女人安身立命的本钱!往后记着,一定要藏!"

二姨娘坐在旁边缝肚兜,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我连连点头,把三姨娘的话记在心里。这时陆见清的声音突然传来:"望舒,你这一脸得意,三姨娘又教你什么了?"

"没……没什么,就是女人间的悄悄话。"我慌忙掩饰,却见他笑着放下账本,走过来环住我的腰,耳朵贴在我的肚子上。我摸着他的头发,心里泛起阵阵暖意。

陆见清忽然起身将我抱到床上,手开始解我的衣带。我拉住他的手,红着脸小声说:"这可是大白天……"他一本正经道:"我想听听孩儿此刻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和我说的一样。"

我哭笑不得,五个月的胎儿怎会说话?可看他认真的模样,又觉得不妨再信他一次。直到他的手开始不老实,我才恍然大悟——这哪里是听胎动,分明是借机使坏!

这些日子我怕他伤着孩子,总不许他亲近,他便变着法儿哄我。此刻我被他撩拨得面红耳赤,又想起从前那个乖巧听话的陆见清,忍不住在心里嘀咕:如今倒好,分明是披着羊皮的狐狸,太会算计了!

"傻望舒……"他忽然咬住我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你说得对,现在你倒像个小傻瓜了。"我瞪他一眼,却见他眼里满是宠溺,哪里还有半分算计?只余下化不开的温柔,将我紧紧裹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