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不顾伦常强夺了新科状元的发妻,谁也没留意那场动乱死了两人
发布时间:2025-09-24 14:38 浏览量:1
传闻当朝天子,竟不顾伦常,强夺了新科状元的发妻。
那状元郎原是懂些拳脚的,见状当场便红了眼,拔刃相向。
好在有惊无险,天子终究毫发未损,周遭侍奉的宫人朝臣见状,都暗暗松了口气。
可没人留意到,那场混乱里,有两名侍卫倒在了血泊中 —— 其中一个,是我的亲兄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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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稀记得我三岁那年,隔壁的张阿叔走路时没留神,不小心惊到了路过贵人的宠犬。那贵人顿时怒不可遏,竟命人当场将阿叔活活打死在街边。
阿叔家的几个孩儿围着他冰冷的身子,哭得撕心裂肺。贵人被哭喊声闹得不耐,随手丢了两张银票,便带着仆从扬长而去。谁知那几个孩子见了银票,哭声戛然而止,竟一窝蜂地扑上去争抢,全然不顾阿叔的尸身还未冷却,转眼就扭打在了一起。
阿爹在一旁重重叹了口气,摸着我的头说:「我们穷人呐,命薄如纸啊。」
从那时起我便懂了,我们这般穷苦人的性命,竟连贵人府里的猫狗都比不上。
阿爹总叹,我们这些底层百姓,不过是京城地面下的泥垢,是贵人眼里随意碾死的蝼蚁,世代都要重复这样卑微的日子。可泥垢堆里,偶尔也能冒出几捧质地紧实的好泥,我阿兄便是那样的人。
他手脚勤快,心气又高,竟硬生生谋得了宫中侍卫的差事。这在我们这般寻常百姓眼里,已是天大的体面。
阿爹欢喜得彻夜难眠,花光了大半辈子攒下的积蓄,摆了好几桌酒宴请街坊。隔壁的李阿叔羡慕得直拍阿爹的肩,夸他养了个有出息的好儿子。阿爹笑得合不拢嘴,连说:「是我们老温家三生有幸,竟也出了个‘官老爷’!」
可就是这个让街坊们都羡慕的 「官老爷」,却在宫里那场因贵人而起的混乱中,不明不白地没了性命。到最后,连具完整的尸身都没能寻个妥当的去处。听阿兄在宫里相熟的小太监说,他的尸身竟被人随意扔去了城外的乱葬岗,这会子过去些时日,恐怕早已腐坏了。
我偏不肯信,揣着半块干粮,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乱葬岗,想要寻回阿兄。可那地方的尸身,哪还能辨出半分人形?
四处都是嗡嗡的苍蝇蚊虫,乌鸦秃鹫在上空盘旋,地上散落着认不出模样的血肉。那股腐臭的味道刺鼻得让人窒息,我一边哭着喊阿兄,一边忍不住干呕,最终只能空手而归。
失魂落魄地挪回家,推开门却见阿爹双目圆睁,身体早已僵硬地躺在床上 —— 他竟没了气息。阿爹一向对阿兄寄予厚望,兄长的死,像是一把刀,生生斩断了他所有的念想。想来是急火攻心,没撑住,就这么去了。
从前还算热闹的家,眨眼间就只剩我一个孤女。可我那时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既养不活自己,连给阿爹买口薄棺的钱都拿不出。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寻了牙婆,将自己卖进薛府做奴婢,换些银钱安葬阿爹。进了薛府我才知晓,我要侍奉的主子,竟是那位惨死的新科状元留下的孤女。
2
头一回踏入薛府大门时,我着实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朱门高墙,雕梁画栋,处处透着气派与奢华,是我从前连想都不敢想的模样。府里的一景一物,都新奇得很,全是我从未见过的。
带我入府的张阿嬷跟我说:「府里哪怕是路边的一草一木,都是金贵的物件。」
我忍不住问她:「阿嬷,难道这些草木,还比我们人的性命金贵吗?」
阿嬷闻言,伸手轻轻拍了下我的头,语气带着几分嗔怪与严肃:「府里但凡沾了‘贵人’二字的东西,都金贵得很!你可得警醒些,若是惹得贵人不快,有多少脑袋都不够掉的!」
我心底忽然窜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和从前无数次听阿爹叹 「穷人命薄」 时的感受如出一辙。我说不清那是什么情绪,只隐隐觉得,事情本不该是这般模样。可阿兄生前教过我,「祸从口出」,不该问的别多问。我便不再作声,乖乖跟着阿嬷往主子的住处去。
阿嬷将我带到一处偏僻的小院落,院里的枯叶落了厚厚一层,门槛的缝隙里都爬满了蜘蛛网,一看便是许久没人打理。阿嬷指了指屋里坐着的小女孩,对我道:「这便是你往后要伺候的主子,名叫苏婉窈。也是个苦命的孩子,爹没了,娘又…… 梨娘,今后你可得好好待她。」
我认得她。自从阿兄出事,我便四处打听那场混乱的来龙去脉,自然也知晓了她的身份 —— 她便是那位惨死的状元苏承筠与被夺入宫的夫人云若溪的女儿。阿嬷没说出口的话,我也清楚 —— 她的母亲,被当朝天子强行接入了宫中。这事关乎皇家颜面,阿嬷不敢说,我们做奴婢的,更不能提。
我连忙乖巧点头:「奴婢谨遵阿嬷教诲。」 可就在阿嬷转身的刹那,我看向苏婉窈的眼神,忍不住变得冰冷而锐利。
3
苏婉窈的生父苏承筠,生得一副俊朗容貌,堪比潘安,又兼才学出众,一举夺下殿试头名,成了新科状元,一时间风光无限。朝堂上的诸位老臣都十分看重这位年轻有为的状元,纷纷想将自家待字闺中的女儿许配给他。可苏承筠在尚未发迹时,便已有了发妻,正是那位被天子夺入宫的云若溪。
传闻那云若溪生得极美,比古时的西施还要出众三分,眼尾处嵌着一颗小小的泪痣,只消一眼,便能勾走人的心神。那日状元郎带着云若溪赴宫宴,天子一见她便动了心思,全然不顾她已是有夫之妇,竟当场便要将人强留在宫中。天子甚至当着苏承筠的面,便对云若溪动了轻薄之举。
苏承筠见状,急得失了理智,竟拔出随身的配刀,朝着天子便砍了过去。他虽为文人,却也懂些武艺,几下便击退了护在天子身前的侍卫,抄起一旁的长剑,直逼天子而去。千钧一发之际,天子猛地拽过身旁的一名侍卫,将人推到了自己身前 —— 那名替他挡下致命一刀的侍卫,正是我的阿兄。
苏承筠终究是个读书人,见自己误杀了人,顿时慌了手脚,手中的剑都险些掉落在地。天子见状,趁机绕到他身后,一剑便刺穿了他的胸膛。这事毕竟是皇家丑闻,天子一心想要遮掩,没过几日,便压了下去,看似息事宁人。可那些因此枉死的人,到最后连个像样的衣冠冢都没能拥有。
4
三日后,云若溪便被天子封为了妃子,软禁在深宫之中。而她与苏承筠那刚满五岁的女儿苏婉窈,则被京城里的远房亲戚 —— 也就是薛家,接了过去抚养。可那薛家哪里是真心想养这个孩子?不过是看中云若溪成了天子宠妃,想着日后她定会寻回女儿,薛家也好借机攀附,捞些好处罢了。
可三个月过去了,宫里始终没有半点动静,云若溪也从未派人来探望过苏婉窈。薛府的人见状,便觉得云若溪定是在宫里享尽了荣华,早已忘了这个前夫留下的孩子。他们越发觉得苏婉窈是个累赘,好吃好喝地养着,却换不来半点好处。于是便将她打发到了那处荒凉的小院落,又随便指派了我这个刚入府、没什么伺候经验的便宜奴婢,去照料她的起居。
苏婉窈在薛府的日子,过得愈发凄凉。府里的人对她没有好脸色,连府中的少爷小姐们欺辱她,长辈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了下来。有一日,苏婉窈在湖边散步,没留神,竟被薛家的少爷薛启一把推了下去。
我站在岸边,死死地盯着在湖里挣扎扑腾的苏婉窈,心底翻江倒海。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疯狂滋生:就这么看着她死吧,若不是她的爹娘,阿兄又怎会枉死?父债子偿,本就该如此,不是吗?
苏婉窈在水里拼命拍打着水花,嘴里含糊地喊着什么。我凝神一听,竟是在叫我的名字:「梨娘……」
我僵在原地的身体猛地一震,松开了早已攥得指甲嵌进掌心的手,扑通一声便跳进了冰冷的湖里。
苏婉窈被救回屋中,请了大夫来看,说幸好抢救及时,并无性命之忧。我关上房门,再也忍不住,崩溃地蹲在地上哭了起来。明明就差一点,差一点我就能为阿兄报仇了!我为什么偏偏心软了!
哭着哭着,我便累得睡了过去。迷蒙中,我好像见到了阿兄。我哭着扑进他怀里,哽咽着道歉:「阿兄,是梨梨没用,没能杀了害死你的人……」
阿兄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声音依旧是记忆里的温和:「梨梨,是天子失德,才祸及百姓,婉窈又有什么错?我们都是强权之下的苦命人,怎能自相残杀?」
听了阿兄的话,我哭得更凶了。我怎会不知苏婉窈是无辜的?可天子高居庙堂之上,我不过是一只任人碾踩的蝼蚁,又怎能撼动他,为父兄报仇?我不过是胆小又懦弱,只敢将满腔的恨意,发泄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温梨啊温梨,你真是又蠢又狠!
阿兄心疼地看着我,轻声道:「梨梨,即便是蝼蚁,若是能拧成一股绳,也能跨过千难万险。」
我迷迷糊糊地听着,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第二日清晨。我起身去看苏婉窈,刚推开门,她便从床上跑下来,一下子扑进了我的怀里,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梨娘,谢谢你救了我。」
我眼眶一热,含着泪摸了摸她的头:「小姐,您没事就好。」
那年,苏婉窈五岁,我十二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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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那以后,婉窈小姐便越发依赖我,整日里围着我转,一口一个 「梨娘」,叫得亲昵。薛府的人见云若溪迟迟没有动静,料定她是真的放弃了这个女儿,待婉窈的态度便越发刻薄起来,婉窈的日子,也越发难熬。
可即便日子再苦,婉窈只要得了点好东西,总会想着分我一半。我心里清楚,她是真心待我好,也清楚,她和我一样,都是这场风波里无辜的人。可我做不到全然放下。每当夜深人静,我总会梦见乱葬岗里阿兄腐坏的尸身,梦见阿爹到死都没能闭上的眼睛。我没办法不恨,哪怕恨错了人。
可我更没办法对她的真心视而不见,心生愧疚。所以当薛启端着滚烫的热水朝婉窈泼去时,我想都没想,便扑了上去,将她护在身后。那时正是盛夏,酷暑难当,滚烫的热水泼在背上,像岩浆一样灼烧着皮肤,钻心的疼。我疼得倒在地上直打滚,薛启见闯了祸,吓得带着仆从一溜烟跑了。
婉窈吓得脸色惨白,哭着扑到我跟前。我强忍着疼,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低声安慰:「小姐别怕,我没事。」
可怎么会没事呢?后背的疼几乎让我直不起腰。可我不能倒下,我的仇还没报,绝不能倒下!我咬着牙撑着虚弱的身子,拉起婉窈的手,一步一挪地往屋里走。刚踏进房门,我便再也撑不住,眼前一黑便要倒下。昏过去的前一刻,我望着婉窈慌乱的背影,心里想着:我欠她的,这次总该还清了。
可人世间的债,哪有那么容易清算的?只可惜那时的我深陷其中,根本看不透。
这一昏,便是整整三天。这三天里,我发着反反复复的高烧,意识模糊。我们身无分文,根本请不起大夫。婉窈便跑去求薛府的主子们,可薛府的人哪里会给她好脸色?他们如今肯留着婉窈,不过是看在那点微薄的血缘情分上,又怎会为了一个奴婢花钱请大夫?
见我的高烧一直不退,婉窈实在没了办法,竟就那样在薛府大门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薛府终究是怕传出去坏了名声,才不情不愿地请了大夫来,我也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我醒过来那天,婉窈睁着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趴在床边哭得抽噎不止:「梨娘,你要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我虽昏着,却也隐约知道,这几日婉窈为我做了多少事。我从未想过,她会待我这般真心。望着她天真无邪的脸,我心里五味杂陈。我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轻声道:「小姐,梨娘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谁也没想到,这句承诺,最后我们都没能守住。
7
日子纵然再难,也还是一天天熬了过来。这一年里,薛府的人对我们不管不顾,薛启更是时常过来寻衅,变着法子欺辱我们。为了能多挣点钱糊口,我趁着空闲出去帮人打杂,还偷偷学了些粗浅的武艺。日子久了,竟也攒下了些碎银。也正因学了些本事,后来薛启再过来闹事,我便能将他打出门去。日子,总算比从前好过了些。
我原本想着,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下去也好。毕竟那高居庙堂之上的仇人,不是我这样一个身份低微的奴婢能够撼动的。可就在这时,那位入宫的云若溪贵妃,竟突然派人来了。听说她入宫不过三个月,便被晋封为贵妃,前些日子还为天子诞下了一位皇子。
贵妃竟是跟着圣旨一同来的。天子一道圣旨,将婉窈的名字从苏婉窈改成了李婉窈,认作义女,封为大梁公主。贵妃见到婉窈,当即红了眼眶,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两年未见,婉窈虽心里念着娘亲,可终究还是生分了些,下意识地躲到了我的身后,怯生生地不敢上前。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小姐,去吧,那是你娘亲。」
婉窈这才慢慢挪步上前,走到贵妃面前。贵妃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哽咽着说:「我的儿,这两年,你受苦了。」
薛府的人见贵妃驾临,早已换了一副嘴脸,全然不提往日如何苛待婉窈,张口便编造谎言,说什么薛府一直将婉窈当成亲闺女一般疼爱,吃穿用度从未亏待过。婉窈在一旁听得紧紧攥起了拳头,脸色发白。我看了她一眼,随即 「扑通」 一声跪在贵妃面前:「贵妃娘娘!他们说的全是假话!」「他们平日里对小姐不管不顾,还放任大少爷薛启欺辱她!」「小姐自入府以来,连顿饱饭都难吃上!」「奴婢后背上的烫伤,就是薛启泼热水所致,这便是证据!」
贵妃看了看我后背的伤疤,又转头问了婉窈,见她含泪点头,当即怒不可遏,立刻派人将此事禀报给了天子,请求发落薛家。天子下旨,将薛家老爷贬为庶人,抄没了部分家产。薛府往日的荣华,一夜之间便烟消云散。贵人只需一句话,便能轻易摧毁一个曾经风光的家族,这便是权势啊。
我陪着婉窈入宫那日,听闻薛启疯了。他一向将人分作三六九等,从前总以 「贵人」 自居,洋洋得意,向来瞧不起我们,觉得我和婉窈都是无权无势的卑贱之人。如今他落得比我们从前还要凄惨的下场,终究是受不了打击,疯魔了。
我望着前方婉窈渐渐远去的背影,又回头看了眼薛府紧闭的大门,心里五味杂陈。我这辈子,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踏入皇宫的一天。
8
婉窈…… 如今该称她为公主了。她在宫里的日子,过得极尽奢华,受尽了荣宠。天子宠爱云贵妃,连带对这位刚认下的公主也十分疼爱。婉窈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和贵妃的关系也愈发亲近。贵妃、公主与天子,三人相处得竟像寻常人家一般和睦。婉窈和贵妃,似乎都忘了,眼前的天子,曾是毁了她们家的仇人。
我站在一旁看着这 「和睦」 的景象,掌心被指甲掐得鲜血直流。她们能忘,可我不能忘,也不敢忘。每当夜深人静,阿兄枉死的模样总会闯入我的梦境。阿兄有什么错?我们温家又有什么错?要落得这般下场!每次见到天子,我都恨不得立刻扑上去,杀了他为父兄报仇。可我不能,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隐忍。
在宫里的这些日子,婉窈愈发活泼鲜活,而我却一日比一日沉默,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死气。后来,天子破格允准婉窈去国子监求学,她开心得一蹦三尺高,一路上都在跟我念叨这件事。我入宫后,因是婉窈的贴身侍女,便被封为了大宫女,专门负责她的近身事宜。婉窈上课时,我便在一旁侍奉,也借着这个机会,偷偷学了不少知识 —— 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四书五经》,什么是《孙子兵法》。
有一日,夫子讲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他解释说,这句话的意思是天地不会因情感而偏私,对世间万物皆是一视同仁。
我呆呆地听着,只觉得脑中轰然一响,像是被人打通了关节一般,从前那些想不通的事情,瞬间豁然开朗。天子是贵人又怎样?我是卑微的庶民又怎样?天地尚且对万物一视同仁,我又何必自轻自贱?我一定可以做到,一定能替父兄报仇,我要一步步将那高高在上的天子拉下马,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在宫里待的这些日子,我渐渐摸清了天子的底细:他向来疏于朝政,一心沉迷女色,还醉心于修仙问道,渴望长生。贵妃早些时候之所以不接婉窈入宫,恐怕也是因为这个 —— 婉窈虽年纪尚小,却已继承了她爹娘的好容貌,贵妃是怕她落得和自己一样的下场。
我虽容貌寻常,却也懂些民间流传的粗浅道术。早年间在宫外时,我还认识几个江湖上的骗子。他们虽没什么真本事,骗术却练得十分高明,三言两语便能糊弄住人,竟真让不少人以为他们是得道的高人。于是我托人寻到了他们,取了些他们炼制的 「丹药」,借着机会献给了天子。或许是上天都在帮我,天子竟真的信了这些玩意儿。
9
帝王终于对我言听计从,日日潜心求仙问道,将那些所谓能延年益寿的「长生丹」视作珍宝,每日按时服用。
帝王本就体弱,常年被病痛缠身,谁知服下我献上的丹药后,身子竟日渐硬朗,连往日的咳嗽气喘也少了许多。
见身体好转,帝王龙颜大悦,当即赏赐我无数金银珠宝、绫罗绸缎。
可我却一一婉拒了。
我望着帝王,轻声道:「臣女别无所求,只求能入太极宫,贴身侍奉陛下。」
调往帝王身边那日,公主红着眼眶,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死死盯着我的身影。
她舍不得我,我怎会不知?
我们一同走过了十数载春秋,从垂髫稚子到豆蔻年华,那些朝夕相伴的时光,早已刻进彼此心底,哪能说忘就忘?
可命运弄人,我没得选,她亦没得选。
公主终究没有开口留我,只是声音带着哽咽:「梨娘,此去…… 多保重。」
我望着她泛红的眼眶,强压下心底的酸涩,扯出一抹浅笑:「公主,您也保重。」
我与公主,终究还是走上了不同的路,再难同归。
但我从不后悔。
这条路,哪怕是荆棘丛生、漆黑一片,我也要走到底。
来到帝王身边后,他对我愈发信任,将身边大小事务都交由我打理,连批阅奏折时,也会询问我的意见。
不知不觉间,我竟成了帝王身边最受倚重的人。
宫中人向来趋炎附势,前来巴结讨好、送礼行贿的人,日渐增多。
也是在这时,我第一次尝到了权力的滋味 —— 那是一种能掌控他人命运、左右朝局的力量,让人一旦触碰,便再也无法放手。
帝王服下我炼制的丹药后,面色愈发红润,精神也足了许多,竟觉得自己恢复了往日的精力,能行周公之礼了。
可真正行事时,却屡屡受挫,颜面尽失。
帝王从未受过这般屈辱,当即怒不可遏地将我召入殿中,抓起桌上的丹药,劈头盖脸地朝我砸来。
我没有躲闪,也没有恼怒,只是俯身下去,将散落在地上的丹药一粒粒拾起,轻轻放在帝王面前的案几上。
「陛下,先前的丹药,仅能调理您的身体,并无其他功效。」
见我态度恭敬,毫无怨言,帝王的怒气渐渐消了,语气也软了下来:「仙姑,那…… 可有其他丹药,能解朕的燃眉之急?」
自我为帝王炼制丹药后,他便认定我有通天本事,称我为「仙姑」,态度也愈发敬重。
我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放在帝王面前:「这些时日,臣女日夜钻研,终于炼制出这瓶丹药,定能助陛下重振雄风。」
帝王听后,喜不自胜,又赏赐了我许多奇珍异宝。
这些日子,我收下了不少赏赐,却分文未动。
我要将这些金银珠宝积攒起来,暗中招兵买马,培养自己的势力 —— 我要用他赐予我的东西,亲手推翻他的统治,为父兄报仇。
新炼制的丹药,果然如我所言那般「有效」。
帝王服用后,龙心大悦,为了彰显对我的重视,竟破格在宫中为我修建了一座道观,还赐我「温梨真人」的封号。如今宫中上下,无人不尊称我一声「真人」。
自认为身体痊愈后,帝王便开始沉溺享乐,不仅广纳后宫,还日日流连花丛,将朝政抛诸脑后。
作为他最信任的人,我顺理成章地被任命掌管朝中大权,成了幕后真正掌控朝局的人。
一日,帝王拉着我的手,急切地问:「真人,朕如何才能永掌皇权,长生不死?」
我淡淡开口:「置之死地而后生。」
帝王面露疑惑,语气带着几分谄媚:「真人此话,何意?」
「若想得道成仙,须洗尽凡俗铅华,实现脱胎换骨。说简单些,便是要换血。」
帝王闻言,吓得连连后退两步,声音发颤:「这…… 换血之痛,常人怎能忍受?真人,可有其他法子?」
我挥了挥衣袖,故作不悦地皱眉:「得道成仙本就非易事,陛下若连这点苦楚都承受不住,那便不必再提了。」
说罢,我作势要走。帝王见状,急忙上前拦住我,语气急切:「真人莫恼!是朕愚钝了,真人说什么,朕便做什么!」
在「道法」面前,所谓的皇权早已不值一提。即便贵为帝王,在我面前,也得自称一声「弟子」。
我从袖中取出一粒丹药,递给他:「服下这粒丹药,便可助你脱胎换骨。」
帝王毫不犹豫地接过丹药,一口吞下。
半晌后,他额间开始不断冒冷汗,剧烈的疼痛让他五官扭曲,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打滚,鲜血从鼻孔中不断涌出,嘴里发出痛苦的嘶吼,听起来竟有些不像人声。
他挣扎着爬到我脚边,死死抓住我的裙摆,哀求我救他。
我蹲下身,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声音冰冷:「这是得道之人必经的磨砺。」
很疼吧?我阿兄死的时候,比你更疼啊。
我阿兄,寒窗苦读多年,又在武场摸爬滚打,拼尽全力才得以入宫当侍卫,只求能护家人周全。
而你,生来便是皇室血脉,即便无才无德,也能坐享万里江山,随意践踏他人性命!
这便是你的报应!是你草菅人命、漠视生灵的报应!
我炼制的丹药,会一点点蚕食你的五脏六腑,像钝刀割肉般,让你在无尽的痛苦中慢慢被撕裂、被粉碎,最后爆体而亡。
只是,我不会让那一天来得太快 —— 我还要借你的名义巩固权力,让你亲手将这天下,送到我手中。
那丹药折磨了帝王整整一天一夜,我便在一旁,静静地看了他一天一夜。
我早已屏退了殿内所有人,不许御医靠近 —— 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第三日,药效终于渐渐退去,帝王也缓缓醒了过来。
他挣扎着坐起身,兴致勃勃地对我说道:「真人,朕感觉身体轻了许多,是不是离得道成仙不远了?」
我微微点头,语气带着几分肯定:「陛下天资过人,实乃天人!不出两月,陛下必定能得道成仙!」
「哈哈哈!好!待朕得道成仙之日,定要让这江山千秋万载,朕的盛名永垂青史!」
帝王得意地大笑着,却不知自己早已踏入死亡的陷阱。
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得道成仙,更不可能青史留名。
他只能,也只配到阴曹地府,给我枉死的父兄赔罪。
10
转眼便到了公主及笄之日。
帝王为公主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及笄宴,朝中百官、王公贵族皆来赴宴,席间满是对帝王「仁德」的夸赞。
无人知晓,这所谓的「仁德」背后,藏着怎样肮脏的秘密 —— 当年帝王强抢状元郎之妻,事后为了掩盖丑闻,竟编造谎言,说状元郎在宴会上突发癔症,持刀行凶,最后被侍卫「失手」斩杀。
状元郎的妻子得知真相后,悲痛欲绝,郁郁而终。
帝王为了彰显自己的「宽宏大量」,又将状元郎的女儿接入宫中,封为公主,对外宣称是怜惜状元郎一家遭遇,才将其女收养。
如今为公主大办及笄宴,更是坐实了他「仁德君主」的形象。
宴会上,夸赞帝王的声音中,还夹杂着对已故状元郎的指责,说他「疯癫误事」,连累家人。
帝王的手段,当真是高明 —— 夺人妻子,害人性命,最后还要往死者身上泼脏水,将自己塑造成无辜的善人。
及笄宴那日,宾客满座。我刚踏入宴会厅,便看到公主正与一位男子说笑。
那男子剑眉星目,身姿挺拔,束着高马尾,笑容明朗,浑身透着一股少年人的意气风发。
我忽然想起,公主曾拿着诗集,轻声念给我听的那句「鲜衣怒马少年郎」—— 眼前的男子,不正是诗中模样吗?
公主抬头望向他时,眼中满是笑意,连眼角都染上了温柔。
男子站在满树落花之下,轻轻拾起一片花瓣,温柔地插在公主发间。公主娇羞地低下头,耳尖红得像天边的火烧云。
公主生得倾国倾城,自小便有无数才子望族想要求娶,可她向来不屑一顾,从未对谁这般亲近过。
看来,这位男子在公主心中,定是与众不同的。
我望着窗外公主笑靥如花的模样,心中已然有了决定 —— 我要成全她,让她远离这宫廷的纷争与黑暗,也让我与她之间,彻底画上一个句号。
其实,帝王很早以前,便对公主心怀不轨。只是碍于公主年纪尚小,又有贵妃在旁护着,才迟迟没有动手。
如今公主及笄,已然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帝王对她的心思,也愈发明显。
我知晓后,便以「观测天命」为由,对帝王说:「近日天降异象,荧惑星动,此乃不祥之兆。若想破解灾祸,须将东西侧大殿中的异姓女子,许配给能定国安邦之人。」
荧惑星动,在星象中象征着帝王将亡。帝王本就迷信,听闻此话,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让我即刻去寻找符合条件的女子与男子。
我早已做好了准备 —— 东西侧大殿中,唯一的异姓女子,便是原姓苏的公主苏婉窈;而能定国安邦之人,便是那日与公主说笑的男子,定国将军之子云言之。
此时的帝王,满脑子都是得道成仙的美梦,对关乎性命的「灾祸」更是如同惊弓之鸟。他得知我已寻到「天命之人」后,根本不问对方是谁,便急着让我下旨,将二人赐婚。
公主的婚礼,是我亲手操办的。
我为她准备了最盛大的婚宴,用了只有帝后成婚时才能享有的礼制与规格。
朝中大臣纷纷上奏,说我破坏规矩,逾越礼制。可那又如何?
如今我手握大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即便不守规矩,又有谁敢阻拦?
我早晚要推翻这腐朽的皇权,让这朝代改朝换代。
而公主,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我只想让她远离这一切,安稳幸福地度过一生。
我越想,心中越激动,却不知何时,公主已站在了我身后。
今日的公主,穿着大红的嫁衣,头戴凤冠,眉间点着胭脂,美得不可方物。
她轻轻抓住我的手,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梨娘,谢谢你…… 我知道,是你帮了我。」
我拍了拍她的手,迎上她的目光,轻声道:「公主不必多礼。这一次,便当是我还了我们这些年的情谊。此后,我们便不要再见面了。」
公主握着我的手猛地一紧,泪水瞬间落了下来:「你说什么?我们怎能不再见面?你忘了吗?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你还为了救我,替我挡过滚烫的茶水…… 温梨,你不能这样对我。」
我叹了口气,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水:「别哭了,今日是你的新婚之日,落泪不吉利。」
顿了顿,我又道:「其实,当年你落入湖中时,我曾想过,若你就此溺亡,或许我便能替父兄报仇了。」
公主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褪去几分,却没有发怒,只是轻声问:「往事不必再提。我只问你,现在,你还恨我吗?」
我沉默着,没有回答。
公主握着我的手,缓缓松开,她深吸一口气,擦干脸上的泪水,声音带着几分自嘲:「我明白了。梨娘,那年薛启把我推下水,我便知道,你并非真心想救我 —— 那时你恨我,我懂。可你最后还是跳了下来,这些年我们相依为命,我总以为,你心中的恨,或许能慢慢淡去…… 是我太天真了。」
「你心中有疙瘩,我不怪你。若是我处在你的位置,或许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可梨娘,我们往日的那些情谊,当真都不算数了吗?」
看着公主泛红的眼眶,我多想像小时候那样,摸摸她的脑袋,告诉她,我们的情谊从未作假。
可我不能。
我只能硬起心肠,说道:「公主,山高路远,往后我们各自珍重吧。」
她通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我,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罢了,罢了。既然你已做出选择,那我便依你。我的婚宴,你也不必来了。」
「梨娘,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
说罢,她转身便走,凤冠上的步摇轻轻晃动,红色的嫁衣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跌坐在椅子上,浑身力气仿佛都被抽干,像丢了魂一般。
我知道,我这番话,定是深深伤害了她。
可我别无他法。
公主是我在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可父兄的死,又与她的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我无法完全释怀,却也恨不起她 —— 她本就是无辜的。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为她铺好一条安稳的路,让她远离这宫廷的黑暗,而我们,再也不要相见,以免彼此为难。
11
婚宴过后的两个月里,我凭借帝王的信任,逐渐掌控了整个皇宫的权力,朝中大臣也大多依附于我,唯有兵权,还未完全到手。
而兵权的关键 —— 虎符,如今在云言之手中。
可我已经等不及了 —— 帝王的身体日渐衰败,如今已病得下不了床,我必须趁着这个机会,彻底巩固自己的地位,为日后夺权做准备。
我暗中调制了一剂假死药,趁着帝王昏迷之际,悄悄喂他服下。
随后,我又以帝王的名义,召来贵妃的死对头 —— 一位新晋的美人,让她前来侍寝。
此时的帝王早已气息奄奄,面色苍白如纸,那美人未曾细看,只当他是病重虚弱,并未察觉异样。
可就在美人侍奉帝王时,却突然发现他没了气息,顿时吓得惊呼出声。
我因处理事务耽搁了片刻,赶到宫中时,殿内已挤满了后妃,而站在人群最前面的,竟然是公主。
我诧异地看着她,心中满是疑惑 —— 她早已出嫁,为何会突然回宫,还第一时间出现在这里?
可公主却没有看我,只是对着跪在地上的后妃们,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圣人,驾崩了。」
有位后妃不服,当即质疑:「圣人的病早已好转,怎会突然驾崩?你一个出嫁的公主,又怎会第一时间得知消息?定是你搞的鬼!」
公主身旁的御医连忙上前,躬身道:「回各位娘娘,圣人是因长期沉溺酒色,纵欲过度,才猝然离世的。」
公主掩面拭泪,声音带着哽咽:「本宫今日回宫,原是为了探望母妃,谁曾想竟遇到这般变故…… 还请各位娘娘节哀。」
众人虽有疑虑,却无人再敢多言 —— 只因公主身旁的婢子,手中捧着的正是皇后的凤印。
这意味着,整个后宫,早已被公主掌控。即便有人心存不满,也惧于凤印的威严,不敢再质疑。
我将后妃们遣散时,有位与我交好的妃嫔悄悄拉住我,压低声音道:「真人,圣人的死定然与公主有关!你可千万要小心!」
刹那间,我心中所有的不解,都有了答案。
给帝王下假死药,本是我与公主早就约定好的计划。只是在公主出嫁那日,我便下定决心,要将她从复仇的漩涡中摘出来 —— 这条路太过凶险,有我一人便足够了。
可如今公主这番举动,分明是要将所有嫌疑都揽到自己身上!她是怕日后东窗事发,我会被牵连,所以才故意这般做,让所有人都怀疑她,而非我。
我的公主啊,即便我那般狠心与她断绝关系,她却依然在为我着想,在默默护我周全。
公主离开时,没有同我说一句话,只是远远地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
我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在心中无声地说了一句:「公主,珍重。」
处理完后妃们的事,我便开始刻意宣扬帝王驾崩的消息,还暗中派人散播他生前沉溺酒色、荒废朝政的事迹。
如今,满朝文武、天下百姓都知晓,曾经高高在上的帝王,竟是个荒淫无度的昏君,最后还死于床榻之上,沦为天下人的笑柄。
千秋万载之后,他的名字,只会出现在史书的污点记载中,被世人永远唾骂,连灵魂都不得安宁。
随后,我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诏书 —— 那是我之前哄骗帝王,说为了「得道成仙」需提前立下的「传位诏书」,上面写着,传位于贵妃之子三皇子。
我当然不是真心想让三皇子登基 —— 如今我的根基尚未稳固,还无法直接自立为皇,所以,我需要一个傀儡皇帝,替我掌控朝局。
三皇子登基那日,是我亲手牵着他,一步步走上太和殿的宝座。
殿内烛火映着丹陛,我立在新帝身侧,望着阶下百官齐刷刷跪伏,额头触地时齐整的呼声撞入耳膜:「吾皇万岁,摄政王千岁。」
这摄政王的名分,是我借先皇之名拟了道假圣旨换来的。非皇族血脉,又是女子之身,凭什么执掌辅佐皇权的重职?天下人未必甘心,可圣旨墨迹未干,我占着「名正言顺」的理,但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我自有法子让他再无开口的机会。
12
后来我索性将寝宫挪到了太极殿 —— 那本是帝王起居理政的重地。如今的小皇帝虽顶着「圣人」的名号,朝堂内外的兵符与奏折,却早已尽数攥在我掌心。
太极殿深处藏着间我亲手设的暗室,无门无窗,只有一盏昏灯悬在梁上,终年浸在潮湿的昏暗里。我偶尔在殿外踱步,总能听见暗室里传来铁链拖拽的哗啦声 —— 那是我特意为「驾崩」的先皇准备的去处。他哪能死得那样轻松?所谓的「龙驭归天」,不过是我布下的假局。
推开暗室的密门,潮气混着霉味扑面而来,我下意识皱了皱眉,可当目光落在角落里的人影上时,心头那点不适竟瞬间消散。先皇早已没了半分帝王模样,形容枯槁,衣衫破烂地锁在铁链上,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当年他亲手将我阿兄拽到身前当替死鬼,如今我便一刀一刀还回去,只是每一刀都避开要害,绝不给他痛快。我让人按时给他喂药,那些药既能吊着他的性命,又能将痛觉放大二十倍 —— 我就是要他保持清醒,眼睁睁看着刀刃一次次落下,让他尝遍比我阿兄当年痛苦千百倍的滋味。
「从前的圣人?不对,如今你不过是个待死的囚徒。」我蹲下身,看着他涣散的眼神,缓缓开口,「你以为那些延年益寿的仙丹是真的?不过是我用来加速你衰老、侵蚀你脏腑的药罢了,到最后只会让你内脏灼痛,受尽苦楚才咽气。还有,我根本不是什么方外真人,我是当年被你拽去挡刀的侍卫温凛 —— 他的亲妹妹。」
先皇猛地瞪大了眼,眼神像要噬人一般死死盯着我,声音发颤却带着偏执的疯狂:「你说什么…… 假的?怎么会是假的?我都已经换过血了,再过不久就能成仙了!」
「全是骗你的。」我语气平静,手中的刀却在他的旧伤处轻轻搅动,看着他骤然绷紧的身体,「那些药就像成群的蝼蚁,一点一点啃噬你的五脏六腑,让你永远困在无边无际的痛苦里。」
他倒吸凉气的声音在暗室里格外清晰,五官拧成一团,却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我接着说:「你大概还不知道,你最疼爱的贵妃,从来没对你动过真心。你那四位皇子,也没有一个流着李家的血 —— 你本就没有生育的能力。如今三皇子登基,你们李家的百年江山,算是彻底毁在你手里了。」
「不过你也不用急着绝望,」我收回刀,指尖拂过刀柄上的纹路,「再过些时日,我便会从三皇子手中接过这江山,让国号彻底换成‘温’。你这辈子最看不起的庶民,终会踩着你的残骸,坐上你曾引以为傲的龙椅。」
可先皇早已神志不清,脸上满是癫狂之色,一边浑浊地大笑,一边含糊嘶吼:「我要成仙了!我要成仙了!我是李家最了不起的皇帝!我要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我看着他疯魔的模样,将刀从他身前抽出,溅落的血迹沾在指尖。侍女适时递来锦帕,我细细擦拭着手,只觉那曾象征帝王尊贵的血,如今只剩污秽。
「看好他,别让他死了。」我起身时对门外的侍卫吩咐,身后先皇癫狂的喊声还在回荡,我却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出暗室,朝着殿外透进来的光亮稳步前行。
13
三皇子登基的两年后,我篡位了。
可这位,的的确确没有那么好篡的。
大梁一半的军权,在我手中,另一半,在云言之手中。
三皇子是公主的亲弟弟,和云言之是一家人。云言之自是站在三皇子这一边。
可我一定要夺权。
三皇子虽非先皇亲生,却继承了先皇的残忍和暴戾。
他不但不学无术,还荒淫无道。绝对不是个明君。
所以这皇位,我一定要拿下,也不得不拿下。
但我却不愿意与云言之兵戎相见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于如今的我而言,或许只是一个决定的事。
但对于万千百姓来说,便是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我不能为了一己私利而罔顾他人的性命。
我最终还是篡了位。
我在赌,赌一个可能。
我辅佐三皇子的这些年,减刑罚,除徭役,免农税。
百姓的生活,在我的治理之下,逐渐好了。
我微服私访之时,时不时还能听见百姓夸赞当今圣人治理有方。
我在朝堂上宣旨,称三皇子病重,决意退位,让我继位为皇。
我党派一应拍手叫好。
但那些三皇子派,仍然还在坚持,竟还有激烈得要一头装死在柱子上。
还好我眼疾手快,给拦下来了。
「妖妇!趁着云大将军出征,便想篡位!」
云大将军是云言之,这些年,云言之收复了失地,打退了边境众敌,可谓是战功赫赫。
他手握兵权,是很多三皇子派目前唯一的希望。
突然间,朝堂门大开。
只见一人,身着赤红金边长袍,发顶凤冠,鬓边步摇随着步伐,一点一点地晃动。
她迎着光,站在我身前。
「这是云大将军的虎符,他托我交予摄政王。」公主高举着虎符,大声说道。
众人皆倒吸了一口凉气,似是震惊于公主竟会相助于我。
我也惊讶不已,我从未想过,她竟会站在我这边。
公主将虎符,递给了我。
我们一句话都不曾说,但在对视的那一瞬间,我明白了公主的意思。
我们太了解彼此了,只一个眼神便可得知对方的所思所想。
我拿起了那块虎符,对着朝堂众人:
「朕的登基大典,便定在下月初二。有异议者,杀无赦。」
我语罢。
公主立刻跪下,朝着我大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三皇子党见局势不妙,只得被迫跪下,认我为皇。
我下了朝堂之后,公主托人送予我一封信件。
只见信上写道:「这块虎符,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这帝王,你比三皇子更合适。」
我拿着那封信的手,止不住地颤抖,眼泪也不由自主地往下掉。
我知道,公主将这块虎符给我,是全了我们最后的情谊。
我与公主之间,终究是形同陌路了。
我有时会不经意间想起,曾经同她一起在薛府中互相依偎着生存的样子。
她说让我这辈子都不要离开她,我也说我这辈子永远不会离开的。
可惜我们都食言了。
我将信件好生存放起来,也算给心里留个念想。
即使形同陌路,但我们彼此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这已经很好了。
只是我那时并不知道,那次,是我与公主见的最后一面。
14
我登基那日,着一袭明黄龙袍。
只是那绣法实在太过粗糙,当真配不上登基的朝服。
那朝服,是公主绣的。
那日公主带来的,还有一件亲手缝制的朝服。
幼时公主曾与我玩笑,待来日我与她出嫁,定要互相缝制婚服。
可她出嫁,我不但不曾缝制婚服,竟连她的婚宴都未曾去。
而如今,我夺了她亲弟弟的皇位,她竟还能为我亲手缝制朝服。
她金枝玉叶,从未做过这些。这样难的朝服,不知要熬了多少个夜,扎破多少根指头。
我一步步地迈上台阶,登上大殿。
突然间,天降异象,祥云当空。两只闪着金光的凤凰从天上飞过。
身边的桃夭一愣,开口大喊:「天降祥瑞,吾主明德!天降祥瑞,吾主明德!」
桃夭一喊,带着宫人们同大臣们一齐跪地喊道:「天降祥瑞,吾主明德!」
我知这祥瑞,定是真的。
我,一定是能给大梁带来盛世的好皇帝。
登基回宫之后,婢子浑身发抖地跪在我身前:
「圣……圣人,奴婢该死!奴婢没有看好先皇,竟让他,让他死了……」
我握着笔的手一顿,很快便恢复了动作。
我大手一挥:「无事,丢到乱葬岗去罢。记得撒些香粉。」
先皇的死,是迟早的事。他这么一死,我心里的那根刺,也算是彻底拔了。
这么多年,我兢兢业业,如履薄冰,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
而如今,我真的做到了!我做到了!
我一个众人口中的卑贱之人,有朝一日竟能够登上九五之尊之位!
我一个奴才,竟能杀了天下的主人,给我父兄报仇!
我这一生,到底也是值了。
先皇一死,我也算彻底了却了前尘旧事。
我虽感觉心里空落落的,但很快便恢复好了。
我的前半生,为父兄复仇而活。而我的后半生,要为黎民百姓而活。
我要为这天下,迎来个河清海晏!
第二日,桃夭告诉我,先皇的尸体,一被送到乱葬岗,便被秃鹫啄得粉碎,尸骨无存。
我让桃夭洒下的香粉,当真是管用呢。
桃夭还同我说,那日公主府前燃了明灯三盏,其中两盏,姓温。
15
朝堂局势稳定以后,我便开始规划实行新政。
大梁朝堂盘根错节,世家掌握着朝堂官员的流动。寒门学子难以入仕,世家贵族代代相传。
金钱和权势,都掌握在那些人手中,难以流动。
百姓们无所指望,只能永远地被压迫,被奴役,没有出头之日。
要想改变局面,只能实行新政。
废世家贵族、举寒门学子。这样才能让朝堂焕然一新。
可是这样做又谈何容易?
我三番五次地触及到世家贵族的利益,处处碰壁,甚至遭遇的暗杀都不计其数。
但民间受苦受难的老百姓,世世代代为奴为婢的庶人,还有那被贵人当街打死的阿叔……
这一个个画面深深印在我的脑子里,我不敢忘,也不能忘。
所以即使再苦,再难,我也得坚持下去。
我就这样坚持,一直坚持了十几年。
宫外的公主,也同我一般坚持了十几年。
这十几年里,我们从不曾见过。
但我推行新政,她便最先响应我。
我举寒门学子,她便招揽门客,捐助寒门。我废世家贵族,她便为我助力,替我出面将世族拔起。
我由众人口中的「妖妇」,成为了世人敬仰的明君。
她也由众人口中「名不正言不顺的公主」,成为了世人敬佩的大长公主。
这十几年,是翻天覆地的十几年。
新政顺利实施了。
官员的选拔开始下至平民百姓了。
盘根错节的世家贵族也被连根拔起。
云大将军出征安抚了各地的动乱,大梁近十年未再有过硝烟和战火。
圣人大力推行商业,开放市坊间的限制,开放夜市。
百姓得以靠经营为生,日子便越过越好了。
中秋佳节,我独自一人在玄武门上,看着城楼下张灯结彩,灯火通明。
百姓们安居乐业,面上都挂着止不住的笑意。
我的心中,似烈火燃烧般汹涌和奔腾。
我知道,我真的做到给大梁一场河清海晏了。
但我总又会想起,远在云府的公主。
公主近来好吗?可还有像儿时那般娇气?公主若还在我身旁,定会为我感到骄傲吧。
突然间,有婢子的吵闹声自底下传来。
我定睛一看,竟是公主的贴身婢女。
我让侍卫放她进来。
却见她扑通一下跪在我跟前:
「圣人,圣人,您快去看看我们公主吧!公主难产,大夫说她可能要不行了。」
我的呼吸在这一瞬间都要停止了。
我来不及反应,翻身上马直冲云府。
背后跟着的婢女、侍卫,都在喊我慢些, 当心些。
可我什么都管不了。
只是马不停蹄地往前冲。
公主不会死的, 她不会的。
我们的恩怨还没了呢,她怎么能弃我而去呢?
她应该好好活着才对, 她那么讨厌我,更应该好好活着气我才对。
从宫门到云府的路程, 怎么那样的长。似乎永远永远都走不到一般。
待到云府门前之时, 我早已精疲力竭了。
我不管不顾地翻身下马,却不小心崴了一脚,跌倒在地。
我用尽全力地站起来, 一步步地走向府中。
可云府里,此起彼伏地传来阵阵哭声。
他们在哭什么啊?公主产子的大喜之日,应当笑才对!
「公主呢?我问你们公主呢!」
云府的人都跪在地上, 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我作势要推门进去, 却被云府之人拦着。
「圣人, 去不得,去不得!血腥之地, 恐污圣人龙体啊!」
「谁也不许拦朕!」
我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便是浓厚的血腥味。
我见云言之失魂落魄地靠在床边,了无生气。
一只惨白的手, 从床边坠下。
我一眼认出了,那是公主。
我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抓住她的手。
我不停地哭,不停地说:「公主, 你快醒醒呀, 你看看我, 我是梨娘。」
「公主你不是说, 要永远和我在一起吗?我来了, 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公主我其实,我其实一点都不恨你的,我只是无法过自己心里的那关,你什么都没有做错。」
「公主你理理我好不好, 你别吓我。」
「公主, 我只有你了, 梨娘只有你了。你不能不要我。」
可惜她再也不能给我回应了。
我甚至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
从前。
我未读过书, 也不识得字,公主便教我读书认字。
我蠢笨不堪,她也没曾嫌弃过我,只一遍遍地教。
我自卑懦弱, 把自己放低在尘埃里。
她教会我, 什么是自尊。也让我明白,我并不卑贱。
我们从前那样要好, 可我却亲手推开了她。
我情至深处,泪如雨下。
突然喉间一热,喷出一大口鲜血。
昏过去之前,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春日。
我在桃花树下,拔剑出鞘,为公主舞一曲惊鸿。
公主坐在边上,弹一曲高山流水。
忽然间, 大风吹过,吹散了一地桃花。
我想,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时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