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时我将姨娘卖给别人,爹追回来,大家都嫌我可将军之子却稀罕我
发布时间:2025-09-19 11:01 浏览量:1
本篇故事为虚构内容,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我从小就恶毒。
七岁时把姨娘和庶妹打包卖给了人牙子,我爹追了五十里地才追回来。
十三岁时独闯青楼,把光着屁股的兄长从城东拖到城西。
十六岁时榜下捉壻,吓得一众青年才子三天不敢上街看榜。
可即使满京城的男人都嫌弃我,秦观澜依旧喜欢我喜欢的不行。
他腆着脸:“兰时,二十岁你要还是嫁不出去,我娶你!”
我一巴掌呼了过去:“我才不要嫁给窝囊。”
秦观澜是将军幼子。
都说虎父无犬子,可偏偏秦观澜是个奇葩。
从小被庶子欺负到吃不饱穿不暖,长大后更是文不能武不行。
整日就知道跟在我后面,兰时兰时地叫着。
我嫌他窝囊,可也知道,这世上只有秦观澜对我好。
二十岁那年,还是没有人愿意娶我。
秦观澜也不娶了。
将军府满门忠烈,都死在了边疆。
包括他。
死了就死了,可我还要嫁人。
我擦干净眼泪。
第二天就坐着一顶小轿入了宫。
1
春末之际,日光渐暖,福宁宫内,一片慵懒闲适之象。
我悠悠斜倚在那贵妃榻上,身姿慵懒,仿若一朵娇柔的花儿在微风中轻颤。
目光悠悠落下,正瞧见两岁的裴璟在那柔软的地毯上,像个小毛球般滚来滚去,憨态可掬。
“小璟儿呀,快到母妃这儿来。”我朱唇轻启,声音带着惯有的娇嗔之气。
小家伙一听,那小短腿和小胳膊立马忙活起来,手脚并用地往榻上爬。
待爬到榻上,一头便扎进我怀里,奶声奶气地喊道:“母妃!”
那小脸紧紧贴着我的衣襟,温热的气息扑在我身上,温良又依赖,直叫我心都化了。
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软乎乎的脸蛋,那触感,好似捏着一团棉花糖。
“哎呀,我家璟儿这小脸,真真是软得紧呢。”我笑着说道。
此时,翠竹眼底含着盈盈笑意,带着一众宫人,轻手轻脚地隐去了,生怕扰了这温馨时刻。
恰在此时,皇帝裴容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进来。
抬眼一瞧,便见这母子依偎的温馨画面,他面上威严之色瞬间褪去,眼底满是化不开的柔情。
“兰时,又在逗弄璟儿呢?”他声音低沉醇厚,带着几分笑意。
言罢,他自然地坐到榻边,长臂一伸,便将我揽入怀中,动作娴熟而温柔。
我靠在他怀里,玩弄着他腰间那温润的玉佩,故意吃味道:“陛下今个儿怎么有空来看我们母子啦?莫不是把我们都忘了?”
裴容低笑一声,那笑声如春风拂过耳畔,而后轻轻吻了吻我的发顶。
“不过是三日没来,就不乐意啦?”他打趣道。
“哼。”我娇哼一声,佯装生气道:“陛下这次三日不来,下次就会七日,下下次是不是准备一辈子都不来看兰时了?那兰时可就成了这宫里最可怜的弃妇啦。”
裴容脸上闪过一丝无奈,抬手轻轻刮了下我的鼻子。
“你是贵妃,怎么性子还像刚入宫的时候那般孩子气?”他说道。
入宫三年,我这娇纵性子倒是一直未改。
其实并非我不想改,而是我心里明白,裴容他就喜欢我这样。
这后宫之中,多的是顺着他、依着他的妃子,可像我这般胆大妄为的,可不多见呢。
想到这儿,我眼珠一转,将璟儿塞进他怀中。
“璟儿,你说,父王坏不坏?”我故意问道。
璟儿虽小,却似懂非懂,挥舞着小拳头,用力捶着裴容的胸口,大声喊道:“坏!大坏蛋!”
我见状,忍不住亲了亲他的额头,夸赞道:“儿子真棒,替母妃出了一口恶气,母妃奖励你一个大亲亲。”
裴容看着我们母子俩,不禁失笑。
晚膳过后,裴容起身,神色有些郑重:“朕今晚需去皇后宫中。”
我一听,心中一紧,赶忙伸手紧紧攥住他的龙袍袖口,声音又娇又蛮:“不许去!”
裴容沉声道:“兰时,不可任性!皇后乃一国之母,朕去她宫中,乃是礼数所在。”
我仰头看他,眼中瞬间蓄满水光,好似一汪清泉,随时都会决堤。
“陛下……您当真忍心看臣妾独守空闺吗?这偌大的宫殿,冷冷清清,臣妾一人,该有多害怕呀。”我委屈巴巴地说道。
说着,泪珠恰到好处地滚落下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的手上。
裴容身形顿住,看着我的泪眼,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满是宠溺。
“罢了罢了,朕依你,真是个磨人精。”他重新坐下,将我搂得更紧。
而后,他屈指刮了下我的鼻尖,语气是满满的宠溺纵容:“你呀,总是有办法让朕心软。”
我转哭为笑,依偎在他怀里,娇声道:“陛下,臣妾只是想要你全部的宠爱,这有错吗?”
2
翌日,晨光熹微,我悠悠转醒,只觉周身酸软无力,仿若被重石压过一般。
我缓缓睁开眼,伸手往身侧一探,触手之处,早已空凉一片,想来裴容早已起身,上朝去了。
我慵懒地支起身子,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窗台那盆兰花之上。
这盆兰花,是秦观澜送我的。
我还记得,他捧着这花,满脸得意地对我说:“兰时,这可是江南极难寻的名株呢!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寻得。”
那日,正是我十六岁生辰。
秦观澜抱着这盆花,腆着脸,笑嘻嘻地道:“兰时,二十岁你要是还是嫁不出去,我娶你!”
我闻言,嫌弃地瞪了他一眼,毫不客气地一巴掌呼了过去,嗔道:“哼,我才不要嫁给你这个窝囊呢!”
秦观澜乃是将军幼子。
常言道,虎父无犬子,可这秦观澜,却偏偏是个奇葩。
他自幼便被庶子欺负,吃不饱穿不暖,瘦得跟竹竿似的。
长大后,更是文不能提笔,武不能上阵,整日里就知道跟在我后面,兰时兰时地叫个不停。
我瞧着他那副窝囊样,心里直犯嘀咕,可这花,我却是喜欢得紧,便也收下了,还悉心照料,养得极好。
也幸亏这是名株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送它的人都已命丧黄泉,可它却偏偏年年春天,照开不误,仿佛在诉说着往昔的故事。
秦观澜,便是在我二十岁那年,死在了边疆。
那日,我听到他战死的消息,整个人都懵了,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我捂着脸,呜呜咽咽地哭了一场。
可第二天,我便抹干了眼泪,精心打扮了一番,漂漂亮亮地去赴宴。
我心里暗道:“死了就死了,我还得嫁人呢,可不能为他耽误了一生。”
在庆贺边患平息的宫宴之上,我心中烦闷,便一杯接一杯地喝酒,直喝得烂醉如泥。
而裴容,那高高在上的皇帝,竟也喝得酩酊大醉。
阴差阳错之下,我们竟春宵一度。
次日,一顶小轿,悄无声息地将我抬入了宫中,我便成了裴容的兰贵妃。
这贵妃的身份,倒也不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尽荣华富贵。
可我,却并不满足于此。
我心中暗想:“我不想一人之下,我想当皇后,想做裴容最宠爱的人。”
毕竟,我等到二十岁还没有择婿,就是想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与他白头偕老。
这些年,为了争宠,我可谓是使尽了浑身解数,撒娇撒痴,无所不用其极。
我从我爹后院那些女子身上学来的招数,在后宫之中,我用了个遍。
再加上我这张脸,生得国色天香,后宫之中,无人能及我分毫。
皇后更是对我恨之入骨,每每见到我,都恨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
我瞧着她那副恨我的模样,心里却暗自得意。
我冷笑道:“她越恨我,我便更要独宠椒房,独占皇上所有的宠爱,让她不好过一天,我便开心一分。”
3
晨光熹微,翠竹轻手轻脚地伺候我起身。
她动作轻柔,为我披上轻薄的纱衣,柔声道:“娘娘,今日晨起,瞧着气色极好。”
我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本宫每日养尊处优,气色自是差不了。”
这时,内务府总管躬着身,小心翼翼地捧着新贡的锦缎册子,脚步匆匆又极轻地进来,跪地请我挑选。
“娘娘,这是新贡的锦缎册子,请您过目。”总管声音带着几分讨好。
我斜倚在榻上,漫不经心地接过册子,缓缓翻开,指尖轻轻划过那些名字,念道:“软烟罗、月华锦、鱼牙绸……嗯?”
我眉头一皱,眼神凌厉起来,问道:“最好的几匹怎么不见在册上?莫不是内务府的人疏忽了?”
总管额头瞬间冒出冷汗,身子微微颤抖,支支吾吾道:“回娘娘,皇后娘娘那边……已先挑选过了。”
“什么?”我怒目圆睁,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戾气,“啪!”的一声,册子被我重重摔在地上。
我站起身来,大声喝道:“好啊!本宫的东西,她也配先挑?翠竹,摆驾凤仪宫!”
不多时,我抱着璟儿,气势汹汹地来到凤仪宫。
只见凤仪宫内,皇后端坐主位,仪态端庄,却难掩眼中的傲然。
她身边是后宫的那些莺莺燕燕,正围着她,你一言我一语地恭维着。
“皇后娘娘今日这身衣裳,真是衬得您愈发雍容华贵了。”
“就是就是,娘娘的气质,旁人哪里能比得上。”
这些话引得皇后阵阵发笑,那笑声在殿内回荡。
她见我进来,脸色瞬间一沉,阴阳怪气道:“怎么?兰贵妃今日不身娇体困,来给我请安了?”
我本就娇纵惯了,打入宫起就没给皇后请过一次安,皇帝宠我,也未曾多说过什么。
倒是这皇后,时不时阴阳我几句,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了。
我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回怼道:“皇后娘娘,您装什么装?我在我宫里待的好好的,要不是您抢了我的锦缎,我至于跑这么远?您可真是好手速,这内务府的东西,还没到本宫眼前,倒先入了您的库房?”
我目光扫过旁边宫女捧着的几匹绝品锦缎,讥诮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后宫是您一人说了算呢!”
皇后气得浑身颤抖,手指着我,大声斥道:“本宫乃六宫之主,先行挑选乃是规矩!”
“规矩?”我嗤笑一声,将璟儿往怀里紧了紧,故意扬高声音道:“规矩就是您身居后位多年,至今膝下空空,连个蛋都孵不出来吗?”
殿内瞬间一片寂静,众妃嫔皆埋头不敢言语。
我目光扫过她们,又接着道:“娘娘,您没有孩子要这么好的锦缎干什么?死后当棺布吗?”
我顿了顿,眼神中满是嘲讽,继续说道:“扫过一众埋头不敢言的妃嫔,我嗤笑一声:有的人啊就是贱,自己十月怀胎的孩子被糟践没了,还巴巴地上赶着给人家请安呢!”
“皇后娘娘,依臣妾看,定是您造孽太多,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您善妒成性,不是自己肚皮里的孩子就不允许他活着,怪不得皇上爱待在我那,毕竟整个后宫可只有璟儿一个皇子。”
皇后被我戳中痛处,脸色煞白如纸,指着我的手都在抖,声嘶力竭道:“你血口喷人!放肆!”
“放肆的是您。”我毫不示弱,径直走到那几匹锦缎前,挑了两匹浮云锦和织金绸,塞给身后的翠竹。
“这几匹,本宫看着顺眼,拿回去给璟儿裁几件新衣,皇后娘娘,您慢慢主理六宫吧。”
说罢,我抱着璟儿,在皇后怨毒的目光中,大摇大摆地离开,只留下一殿的寂静与皇后的愤怒。
4
当夜,月华如练,裴容踏着清辉,悄然步入了福宁宫。
他面色微沉,眸中似有风云涌动:“兰时,今日你又去皇后宫中闹腾了?”
我闻言,立刻如那无骨的藤蔓,缠了上去,扁着嘴,满面委屈。
“陛下,您可要为臣妾做主啊,是她先欺负臣妾和璟儿的。”
裴容面色未改,眉宇间却多了几分探究:“哦?你说说,她是怎么欺负你了?”
我手指轻轻在他胸前打圈,似是撒娇,又似是诉苦。
“皇后仗着中宫之位,处处压臣妾一头。您明明都说过,今年新进贡的料子,要让臣妾先挑选的,可皇后偏偏抢了过去,这分明是不把陛下您放在眼里呀。”
裴容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你去找她麻烦,却又摆出一副为我着想的样子,倒是会做戏。”
我仰着头,狡黠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臣妾就是气不过嘛!何况她父兄在朝中结党营私,陛下您不是也深恶痛绝吗?臣妾今日,也算是替陛下小小地出口气,挫挫她家的威风呀!”
裴容一怔,随即揉了揉我的头,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朝堂上的事,你一介妇人,莫要妄自议论。”
我嘟着嘴,满脸不服:“臣妾知道,可臣妾也想为陛下分忧解难嘛。”
“分忧?那你倒是说说,朕该如何处置你父亲?”裴容声音淡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我心头一惊,难道……他已知晓父亲之事?
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我依偎进他怀里,声音低沉了下去。
“全凭陛下处置,只求留我那蠢笨的兄长一命,他虽不争气,却也是臣妾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我自幼丧母,府中姨娘仗着父亲宠爱,对我百般苛待。
她们克扣我的用度,纵容庶妹抢我的东西,欺我辱我,无所不用其极。
七岁那年,我忍无可忍,偷偷找了人牙子,把她们母女俩打包卖了。
父亲追了五十里地,才将她们追回,自此,她们才有所收敛。
“陛下,您可知臣妾幼时在府中的日子有多难熬?”我抬头,眼中闪烁着泪光。
裴容沉默片刻,似是在回忆往昔。
十三岁时,兄长逃课去青楼鬼混,差点着了别人的道。
我独闯青楼,把他光着屁股从城东拖到城西,让他丢尽了脸面。
可背后之人却也没再抓到机会对他下手。
“因为这些事,臣妾彻底败坏了名声,京城中人都说臣妾恶毒,不像世家女,反而像悍妇。”
“没人愿意娶臣妾,臣妾便榜下捉婿,吓得一众青年才子三天不敢上街看榜。”
我自嘲地笑了笑,继续说道。
“可即使满京城的男人都嫌弃臣妾,那人依旧喜欢臣妾喜欢得不行。”
眼泪无声地滑落,沾湿了裴容胸前的龙袍。
我擦掉眼泪,哽咽道:“陛下,娘走后,臣妾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亲人了。”
“您总说臣妾娇纵,可若不争,若不狠,这世上便没有臣妾的容身之处。”
“臣妾只有您和璟儿,也只求您和璟儿平平安安,其余人,都和臣妾没有关系。”
裴容身体微微一震,似是被我的话触动了心弦。
他母妃亦是早逝,在深宫中挣扎求存的艰难,他感同身受。
他低沉的嗓音在我头顶响起:“朕明白你的苦衷,你放心,过些日子,这宫中便无人敢欺你。”
我顺势仰起脸,泪眼婆娑地看着他:“那陛下何时清理掉那些碍眼的人?臣妾想当皇后,想名正言顺地护着璟儿,再也不被人压一头。”
裴容眸色深了深,看着我,似是在权衡利弊。
半晌,他宠溺地叹了口气,指尖轻轻擦去我的泪水。
“快了,再给朕一点时间,朕定会让你如愿以偿。”
5
我伏在裴容胸口,任由思绪如轻烟般飘远,悠悠然飘回了那个大雪漫天、银装素裹的夜晚。
那时,我二十岁生辰的烛火才刚刚熄灭,京城便被一场铺天盖地的大雪紧紧包裹,一片素裹银白。
秦观澜身着厚重的盔甲,似一座移动的铁塔,悄然出现在我后院的角门处。
我定睛一看,他竟瘦了许多,往日合身的衣裳如今显得空荡荡的。
这些日子,将军府怕是如坠冰窖,日子不好过哟。
战事正紧,一封封带着硝烟味的战报,如雪片般从边疆飞来。
可陛下却似铁了心,依旧不增派一兵一卒的援兵,就连一车救命的粮草,都未曾运往那苦寒之地。
秦观澜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望着我:“兰时,我要去边疆了。”
我闻言,不禁嗤笑一声,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狐裘,似是要将自己与这寒冷的世界隔绝开来:“你?”
“瞧瞧你,平日里连刀剑都提不起来,此番去边疆,岂不是白白送死?”
秦观澜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有些苍白的笑容:“府里的庶兄们都已奔赴战场,我又怎能躲在京城,贪图这短暂的安逸享福?”
听闻此言,一股无名火猛地在我心中窜起,熊熊燃烧。
我冷冷地盯着他,声音如寒冰般刺骨:“去了便是送死,你还不如老老实实待在京城,等你爹凯旋归来。”
“秦将军那可是战无不胜的大英雄。”
“自他镇守边疆以来,从未吃过一场败仗。”
“此次外邦虽来势汹汹,可在我看来,依旧能被秦将军轻松平定。”
秦观澜却只是缓缓摇头,眼神中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兰时,我必须去。”
我顿时恼了,柳眉倒竖,大声质问道:“你不是说要娶我吗?二十岁娶我!你当初说的话,难道都是放屁吗?”
他静静地看着我,眼中满是歉疚,声音低沉而沙哑:“兰时,对不起,我负了你。”
言罢,他转身便欲离去,似是怕再多看我一眼,便会动摇心中的决心。
我心中一急,如疯了一般冲上去,死死抓住他的胳膊,指甲都嵌进了他的肌肤:“不准走!”
秦观澜轻轻叹了口气,一根根掰开我的手指,动作轻柔却又无比坚定:“兰时,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我声嘶力竭地哭喊着,嗓子都哑了:“你敢走我就真的嫁给别人!让你后悔一辈子!”
他却似铁了心,毅然决然地踏入那漫天风雪之中,再也没回过头。
两个月后,秦将军战死的噩耗如一声惊雷,瞬间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将军府满门忠烈,皆殁于那血雨腥风的沙场之上。
秦观澜,也再也没能回来。
6
夜半时分,我陡然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湿了寝衣。
翠竹慌忙上前,将我轻轻扶起,关切道:“娘娘,可是做梦魇着了?”
我揉了揉胀痛的额头,低声道:“翠竹,我梦到他了……”
翠竹自幼便跟在我身边,自是知晓我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她沉默片刻,并未言语,只是默默地将窗边那盆快凋零的兰花搬至我身侧。
我凝视着那株摇摇欲坠的兰花,缓缓开口:“翠竹,你可知道这兰花叫什么名字?”
翠竹摇了摇头,轻声道:“奴婢愚钝,不知此花名讳。”
“它叫观兰。”我轻抚着花瓣,嘴角勾起一抹苦笑,“他性格纯良,总爱在讨好我这方面下功夫。”
“若是我当初不那么娇纵,早点看清自己的心意就好了……”我喃喃自语,眼眶微红。
“如今,他一个人孤零零地埋在边疆,该有多冷啊……”我声音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娘娘……”翠竹担忧地看着我,轻声劝慰道,“您还是多想想小公子吧。”
话音刚落,璟儿便醒了过来,他揉着眼睛,蹭到我怀中,奶声奶气地唤道:“娘……”
“乖,快睡吧。”我摸了摸他的头,强忍着泪水,柔声道。
这段时间,裴容很少来我宫中。
我并未像以往那般吵闹不休。
因为我知道,朝中即将有大的变故。
一个月后。
丞相因勾结外戚、贪墨军饷的罪名,被满门下狱。
尤其是他贻误战机,导致秦家军全军覆没的罪状,更是让裴容震怒不已。
朝堂之上,腥风血雨骤起,皇后被废,打入冷宫。
那日,福宁宫的阳光格外明媚,却照不进我心中的阴霾。
我坐在窗边,指尖轻轻触碰着那盆观兰,心中五味杂陈。
“观澜,你看到了吗?”我低声呢喃,“我不仅嫁给了别人,而且,就要成为全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了……”
然而,就在一切即将尘埃落定之时。
废后在冷宫中突然声称有惊天秘闻要面禀皇帝,且与我有关。
裴容带着我,一同前往了冷宫。
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后,如今已形如枯槁,狼狈不堪。
她指着我,眼里满是刻骨的恨意:“陛下!您被这个jian人骗了!她心里装的根本不是您!她爱的人是那个秦观澜!”
她字字泣血,声声控诉:“陛下,您有没有想过,她一直不肯嫁人,为何秦观澜死讯传来的第二天,她便入了宫!”
我红着脸,小声辩解道:“我……我失了身子,自然就要嫁人的……”
“jian人!你还在装!”皇后破口大骂,“这几日我才想明白你为何处处与我作对!”
“你知道的对吧?你知道秦观鹿是被我害死的!”皇后疯狂地喊道。
裴容脸色一变,厉声问道:“什么意思?你给朕说清楚!”
皇后后知后觉自己说了什么,她捂紧了嘴,惊恐地往角落缩去。
“朕问你,秦观鹿是因你而死?”裴容一步步逼近,目光如炬。
秦观鹿比我年长两岁,是秦观澜的亲姐姐。
她在十五岁那年便入了宫,很得裴容的喜欢。
可在三年前,她却因难产去世,腹中的龙胎也窒息而死。
我掩着嘴,惊讶无比:“我和秦姐姐闺中交好,只知道她难产离世,想不到竟然是皇后你下的手!”
“对,是我干的!”皇后彻底癫狂,她看着裴容,眼底是落寞的光,“我入宫十年都不曾有孕,那些妾凭什么一个个都能怀上皇子!”
“妒妇!”裴容气的青筋暴起,他一掌将皇后扇倒在地。
皇后擦去嘴角的血,冷笑一声:“是,我是妒妇,可也好过给你戴绿帽子的李兰时!”
我跪倒在裴容脚边,泪如雨下:“陛下明鉴,臣妾对陛下的心,日月可昭,怎么可能背叛陛下!”
“那你倒说说秦观澜和你有什么关系!”皇后眼中是疯狂的恨意,她跪在地上,仰头看着裴容,“陛下,我父亲和她父亲是同谋,她父亲亲口说过,李兰时一直在等秦观澜娶她。”
“可秦观澜死了,她才不得已入宫的!”皇后声嘶力竭地喊道。
“她处心积虑进宫,就是为了替秦家翻案,替他报仇,她一直在利用您!”皇后继续煽风点火。
裴容看着我,目光中充满了审视和疑虑。
我面上是一片被污蔑的愤怒和委屈:“臣妾年少无知时都不屑于他,如今贵为贵妃,怎会对他念念不忘?陛下,您可不要被蒙蔽了双眼。”
“陛下!”皇后已经彻底疯了,她继续说道,“臣妾父亲勾结外戚,给臣妾寻来一种药,加在保胎汤中能让胎死腹中。”
她指向我:“臣妾当初也给李兰时用了这种药。”
“那药根本不足以让她提前两月生产,可偏偏她早产下一健康男婴!”皇后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臣妾怀疑裴璟根本不是早产!他极有可能是足月生的,陛下,您想想时间!”皇后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
裴容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他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我。
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仿佛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来人!”裴容的声音冰冷如霜,“滴血认亲!”
7
齐公公手持银针,小心翼翼地刺破裴容修长的手指,一滴殷红如珊瑚的血珠,悠悠落入那盛满清水的玉碗之中。
他旋即转身,朝向被翠竹紧紧抱着的璟儿,轻声说道:
“小皇子,莫怕,小的动作极轻的。”
我望着璟儿那稚嫩的脸庞,心中一阵揪痛,不禁脱口而出:
“轻点,莫要弄疼了孩子。”
齐公公连忙应道:
“是,娘娘放心,小的自会动作轻柔,绝不伤着小皇子分毫。”
言罢,他又轻轻刺破璟儿指尖,另一滴血珠悄然滴落,与裴容之血在水中相汇。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两滴血,仿佛能从中看出什么天机来。
在皇后那近乎癫狂、几近失控的注视下。
两滴血,缓缓地,融在了一起,宛如天作之合。
“陛下,融了!真是龙种啊!天佑我朝!”齐公公尖声禀报,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
“这不可能!你们定是串通好了的!”
皇后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失声尖叫道:
“一定是你们事先商量好的,想要陷害本宫!”
裴容凝视着水中相融的血,眼底的疑云终于如晨雾般散去,露出清明之色。
他猛地看向皇后,眼神冷漠如霜,一字一顿道:
“毒妇!你构陷贵妃,残害皇嗣,罪无可赦!来人,将她打入天牢,严加看管!”
皇后的哭嚎咒骂声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宫墙深处。
裴容大步上前,将我紧紧拥入怀中,仿佛要将我揉进骨血里。
“兰时,是朕糊涂,竟听信那毒妇谗言,让你受惊了,你受委屈了。”
我伏在他怀里,泪水如决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陛下,臣妾被污蔑无所谓,可璟儿他小小年纪,为何要受这无妄之灾啊?”
我哭得几乎晕厥过去,无论裴容如何低声下气地哄劝,都只是默默垂泪,不再言语。
三日后,一则消息如惊雷般炸响宫闱——我父亲入狱了。
裴容告诉我,那日皇后无端指控我,皆是受我姨娘蛊惑。
“她自知你父亲通敌卖国的罪名一旦坐实,便会连累全府人陪葬,可你在宫中却不会受任何牵连。”
裴容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她不愿意看到你好过,便给冷宫里的皇后传信,添油加醋地污蔑了你一通,想要借刀杀人。”
“兰时,别怕,有朕在,从今往后无人再敢欺你。”
裴容轻声安慰着我,眼中满是柔情。
数月后,凤冠霞帔加身,我登上了那至高无上的后位。
权力之巅的风光无限好,可我站在坤宁宫的最高处,眺望着宫墙之外西北的方向,离京的心思却愈发强烈。
我想秦观澜了,想得心口发疼,仿佛被万箭穿心一般。
记忆中,秦观澜总是那个受欺负的孩子。
将军府后巷的阴暗角落里,他缩成一团,被庶兄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我嫌他窝囊,却总是挥舞着拳头帮他反抗,将他护在身后。
他鼻青脸肿地跟在我身后,眼睛却亮晶晶的,只映着我一个人的影子,仿佛我是他的全世界。
“兰时,你看这朵花像不像你?娇艳欲滴,美不胜收。”
“兰时,你别生气,我下次一定打得过他们!我会变得更强,保护你。”
“兰时,给你好吃的糕点!这是我特意为你留的。”
……
无论我怎么嫌弃他,怎么驱赶他,他依旧固执地跟在我身后,像个小尾巴一样。
没娘的孩子也许天生就会相互亲近吧,我想。
我嫌他烦,嫌他懦弱,可也只有他,十几年如一日,毫无保留地对我好。
不知不觉中,我已经习惯了他跟在我身后,习惯了他每日兰时兰时地叫我。
我一直以为,我要嫁的是顶天立地、能护我周全的英雄。
秦观澜对我也好,可我对他并无私情,只把他当作亲弟弟一般看待。
可直到他死了,尸骨无存,我才在蚀骨的痛苦中明白,十几年的陪伴和守护,早已刻进了我的骨血。
我对他早已情深意重,无法自拔。
就在秦家满门死讯传来的第二天,我收到了一封来自宫中的密信。
是秦观澜的姐姐,秦观鹿托付心腹辗转送出的。
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兰时,秦家血仇,实为人祸。皆因丞相勾结外寇,克扣粮草军械,断我大军生路!而你父,亦参与其中,贪墨军饷,传递军情,罪大恶极!】
【然陛下他忌惮父亲功高震主已久,他明知丞相不轨,却佯装不知,甚至默许纵容。父亲出征前已知此行凶险万分,他曾密奏陛下,求保观澜一命,留我秦家一丝血脉。】
【边疆的奏报,皆被陛下留中不发,我们求救无门。观澜他得知父兄被困,跪在宫门外求陛下发粮草援军。陛下却对他说除非他亲赴前线,以示秦家死战之心!观澜他明知是死路一条,为了那渺茫的希望,还是毅然决然地去了。】
【兰时,我恨!恨陛下凉薄无情,恨奸佞当道祸国殃民,恨你父助纣为虐为虎作伥!可我更恨自己,被困深宫宛如废人一个,无法为家人报仇雪恨!皇后今日已派人强行给我灌下毒药,我必死无疑。】
【兰时,除了你我无人可托。若天可怜见,我儿能降生人世,求你看在昔日情分上,看在与观澜青梅竹马之谊上,想办法找齐公公护我儿周全,让他活下去,替我秦家看着这仇如何得报!】
【观鹿,绝笔。】
信纸从我颤抖的手中滑落,如同一片落叶般飘零。
原来如此。
原来秦家军不是败于敌寇之手,是亡于朝堂的奸佞之手,亡于皇帝的借刀杀人之计。
秦观澜是被逼上了必死的绝路啊!
我努力冷静下来,可还没派人去打听秦姐姐的情况,就传来了她的死讯。
一尸两命,死于难产,真是天妒红颜啊!
我擦干脸上残留的泪痕,声音嘶哑得厉害:
“翠竹,替我梳妆,我要为秦家人讨回公道!”
秦家人都死绝了,没人能替他们报仇雪恨。
只有我。
当夜,宫宴奢靡无度,丝竹喧天震耳欲聋。
功臣受赏,陛下开怀畅饮,醉眼朦胧。
我喝了很多酒,步履踉跄地去了偏殿,心中却如明镜一般清醒。
一刻钟后,裴容揉着头进来,神色有些恍惚。
药力很快发作,他倒在了我的怀里。
次日清晨,我抱着观兰入了宫,心中充满了决绝和悲壮。
8
前皇后生性善妒,往昔每逢选妃之期,她皆暗中使手段,将那些面容娇美的女子一一淘汰。
彼时,呈到裴容面前的,尽是些姿色平庸之人。
待我登上皇后之位,所行第一件事,便是大度贤惠地为裴容广纳无数年轻貌美的妃嫔。
一时间,宫中莺莺燕燕环绕,温柔乡蚀骨销魂,令人沉醉。
裴容龙心大悦,搂着我,满面笑意地夸赞道:“朕的兰时做了皇后,果然气量非凡,堪为六宫表率呐。”
我温婉地笑着,轻声道:“陛下,您说笑了,此乃臣妾分内之事。”
自那之后,我不再似从前那般娇纵,亦不再费尽心机去争裴容的宠爱。
而是任由裴容夜夜留宿于其他宫中,我自安然处之。
然几年过去,宫中却依旧只有璟儿这一个皇子。
且裴容的身体也是每况愈下,一日不如一日。
他本就年岁已高,又日日沉迷于声色之中,对政事愈发敷衍了事。
朝中大臣们渐渐心生不满,议论纷纷。
这日,御史们瞅着裴容的面色,斗胆上前奏请立储,言道:“陛下,如今国本未固,还望陛下早日立下储君,以安天下人心呐。”
裴容闻言,脸涨得通红,怒喝道:“朕春秋正盛,何须急在一时!尔等休要再提此事!”
朝臣们面面相觑,却仍是一味地求立储,齐声道:“陛下,立储乃关乎国运之大事,还望陛下三思啊!”
裴容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吼道:“尔等是咒朕命不久矣吗?朕还未死,便急着要立新君不成!”
言罢,裴容发了好一通火,退朝之时,身形猛地一晃,竟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御前顿时一片混乱惊叫,众人皆惊慌失措。
太医们战战兢兢地前来诊脉,一番忙碌之后,最终只是无奈地摇头。
原来,裴容乃是急怒攻心,风邪入络,半边身子已僵死,只余一口气吊着了。
寝殿里弥漫着浓浓的死亡气息,令人心生寒意。
裴容躺在龙床上,形销骨立,往日的风采早已不复存在,浑浊的眼珠艰难转动着,终于落在我和璟儿身上。
“兰时……”他喘息着,声音微弱而沙哑:“喊……喊齐得禄拟旨……”
我牵着璟儿的手,缓缓走到床前,轻声问道:“陛下,你可是要让璟儿为帝?”
裴容艰难地点了点头,眼中似有一丝期待。
“璟儿。”我俯身,声音轻柔如风:“告诉娘,你想当皇帝吗?”
八岁的孩子猛地摇头,紧紧攥住我的衣袖,眼中满是惊恐与不愿。
“娘,儿子不愿。”他顿了顿,鼓起极大的勇气,仰头看着我,眼中闪烁着泪光:“娘亲,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儿子不想待在这深宫之中了。”
裴容浑浊的眼睛骤然瞪大,似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璟儿,你……你竟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
“陛下息怒。”我替他掖了掖被角,语气平静如水:“璟儿天性纯善,这深宫之中,尔虞我诈,会吃了他的。臣妾思来想去,倒不如让素有贤名的安王承继大统,于国于民,皆是福祉啊。”
“混账!”裴容目眦欲裂,怒吼道:“朕的江山,只能是朕的儿子继承!岂容他人染指!”
言罢,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因身体太过虚弱而未能成功:“圣旨!齐德禄!立刻拟旨!朕要立璟儿为太子!”
然而,侍立在阴影里的齐公公却纹丝不动,仿若未闻。
“陛下。”我看着他唇边的血迹,轻轻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怜悯:“您可知,前皇后娘娘,多年如一日,在您的汤药饮食中,加了一味无色无味的药?”
裴容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什么药?”
我微微倾身,靠近他的耳边,轻声道:“此药阴寒入骨,日日不停地蚕食着您的身体,令您难有子嗣啊。”
“……你胡说!”裴容大口喘着粗气,怒目而视:“秦贵妃,孟贵人……还有你,不都怀上了朕的孩子!”
我轻笑一声,眼中满是嘲讽:“陛下,您与她们日日相处,自然容易有子嗣。可臣妾呢?只与陛下相处一日,就怀上了璟儿?陛下难道不觉得蹊跷吗?”
寝殿内死寂得可怕,仿佛时间都在这一刻凝固。
裴容哑着嗓子,嘶声道:“我和璟儿骨血相融!这是铁证!”
“那是假的。”我淡淡开口,语气平静而决绝。
“你……你说什么?”裴容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眼中满是震惊与不甘。
我的声音冷了下来,如寒冰一般:“璟儿这般善良,怎会是陛下的种呢?陛下莫要再自欺欺人了。”
“毒妇!”裴容手指抖个不停,似要将我碎尸万段:“齐得禄,拟制……废后!朕要废了这个毒妇!”
齐德禄终于动了,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悲切,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陛下,您还记得老奴那个不成器的养子,小顺子吗?”齐德禄的声音低沉而哀伤。
裴容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小顺子?朕有些印象,他怎么了?”
齐德禄泪流满面,继续说道:“小顺子,打小就仰慕秦大将军的威名。将军念他一片赤诚,便将他带在身边,教他习武,教他忠义。那孩子,对将军感恩戴德,一心只想报答将军的恩情呐。”
“那年边疆告急,粮草断绝,将士们饥寒交迫,苦不堪言。老奴那傻儿子,跟着秦小将军,跪在宫门外,头都磕破了,求陛下……哪怕只发一车粮草呢?救救那些将士们的性命啊。”
裴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只剩死灰一片,似是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可陛下您呢?”齐德禄的声音陡然拔高,似要将心中的怒火全部发泄出来:“您说秦家拥兵自重,正好借蛮子的刀磨一磨,削减削减他们的势力。我那傻儿子,跟着秦家小将军一起冲进了死地,再也没回来!他死得好惨啊!”
齐公公泪流满面,身体佝偻下去,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是我这个没用的老东西,把秦家消息递给了秦妃娘娘,是我帮着兰贵妃入宫,是我在当年那碗滴血认亲的水里做了手脚……我……我对不起小顺子啊……”
裴容死死瞪着床顶明黄的帐幔,眼中满是绝望与悔恨。
然后,他彻底瘫软下去,再无一丝生气。
齐德禄颤巍巍地跪倒在地,对着裴容的尸身,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每一下都饱含着无尽的悲痛与仇恨。
再抬起头时,他脸上只剩一片平静,仿佛耗尽了毕生的力气,喃喃道:“陛下,您一路走好……”
“娘娘。”他转向我,声音疲惫不堪:“老奴的仇已报,剩下的路,您带着小公子,好好走。老奴……老奴先去了……”
我看着他眼中熄灭的光,缓缓点了点头,轻声道:“齐公公,您放心去吧。我会照顾好璟儿的。”
裴容驾崩的当晚,凤仪宫突然起了大火。
火势凶猛,瞬间便将整个宫殿吞噬。
等第二日火被扑灭时,只在角落发现了两具烧焦的尸体。
身形依稀可辨是皇后与皇子裴璟。
举国哀恸,百姓们纷纷披麻戴孝,为皇上皇后以及唯一的皇子离世而悲痛不已。
而素有贤名但无实权的安王,则在众人的拥立下,顺利继位。
9
两月之后,于那远离京城千里之遥的边塞小城。
狂风卷着沙粒,肆意飞舞,天地间一片混沌。
我手牵着已然改姓的璟儿,一路风尘仆仆,行至一处荒草萋萋之地,终在一座野坟前停下脚步。
那坟头无名无姓,唯有一块粗糙不堪的石头立着。
石头上面,浅浅地刻了个“澜”字。
“璟儿。”我的声音被那呼啸的风吹得有些零散:“来,跪下,给你爹磕个头。”
璟儿甚是懂事,乖乖地跪在我身侧,小小的身子缓缓伏下去,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犹记得秦观澜离京的那一夜,我拼尽全身力气,将他扯到屋中。
他拼命挣扎,口中急道:“兰时,不可以!”
“为何不可以?”我泪眼婆娑,满心不解。
“兰时,你日后还要嫁人……”他神色焦急,似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
我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直直砸在他手上,秦观澜推开我的动作,不禁一顿。
“至少给我留下一个等你回来的理由……”我哽咽着,声音带着无尽的哀伤。
“我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他神色黯然,眼中满是不舍与无奈。
“那就给我留个念想。”我目光坚定,紧紧盯着他。
两月之后,我癸水迟迟未至。
待十月之时,为掩饰真实月份,我借皇后送来的安胎药,如愿早产。
“娘。”
璟儿轻轻晃了晃我的手,小手指着旁边几座几乎被风沙掩埋的土包,奶声奶气地问道:“娘,这些是祖父和伯父们吗?”
“是。”我喉头哽咽,艰难地点了点头,而后拉着他的手,对着那几座荒冢,深深拜了下去。
十年了,秦家忠骨,竟只能如此无声无息地埋骨在这异乡之地。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与拐杖杵地的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我们回头望去,只见几个衣衫褴褛的老人,相互搀扶着,缓缓走来。
他们大多缺胳膊少腿,脸上刻满刀疤,那模样,像是从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兵。
浑浊的眼睛,在看到璟儿的一刹那,骤然定住,满是惊愕与难以置信。
为首一个断了右臂的老兵,目光死死地黏在璟儿的脸上,口中喃喃道:“太像了……实在太像了……”
他们怔怔地看着璟儿,又看看我,再看看那几座坟包,眼神复杂。
那目光,最终化为一种微弱的慰藉,似在诉说着无尽的感慨。
一切尽在不言中,无需多言,彼此心中皆已明了。
我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璟儿的肩头,轻声道:“他叫秦璟。”
“夫人,公子……”断臂老兵艰难地开口,声音哽咽,满是悲戚:“您们……来了……”
他看向那几座坟包,神色无奈,缓缓道:“京城的大人物不许将军尸骨运回去,也不许在边疆立碑,我们几个老废物,只能偷偷堆了这几个土包。如今您来祭拜,连个像样的供台都没有……实在是委屈将军了……”
我心下已然明了。
裴容这厮,定是心虚了。
秦将军威名赫赫,功高震主,他怕秦家的忠烈之名流传于世,影响他的地位。
所以,连死后的一点哀荣都要剥夺,当真是狠心至极。
“娘。”璟儿依偎在我身侧,小声道:“我想为爹爹,祖父他们立碑。”
“好。”我轻声回答,眼中满是坚定。
10
边塞之地,日子虽是清苦,却也落得个安宁自在。
我于城角之处,开了间小小酒肆,聊以度日。
璟儿这孩子,甚是懂事。
白日里,他习武识字,勤勉不辍。
夜晚,便来酒肆中,帮我打点一二。
一日,黄昏时分,夕阳如血。
酒肆门口,来了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她在那处,摆了个小摊,卖些粗劣刺绣之物。
我见她年迈,心生怜悯,便端了碗清水,递至她面前:
“婆婆,且喝口水,润润喉咙吧。”
老妇人抬头,望着我,眼中满是受宠若惊之色。
她慌忙将手在衣襟上,局促地擦了又擦。
而后,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水碗:
“哎哟……多谢娘子,多谢娘子赐水。”
她仰头,将水一饮而尽,而后放下碗来。
在那堆粗陋的绣品之中,翻找起来。
终是拣出一方,叠得整整齐齐的粗布手帕。
她不由分说,便往我手里塞:
“娘子心善,老婆子无甚好东西相赠。”
“这帕子,娘子莫要嫌弃,且拿去用罢。”
“婆婆,这如何使得?”
我连忙推拒,不愿收下。
“拿着,拿着,老婆子的一点心意罢了。”
老妇人执意要给,推让之间。
那方素帕,终是落入了我掌心之中。
我低头望去,只见那素白的粗布中央。
用深青的丝线,绣着一簇兰花,栩栩如生。
我不由愣住,心中涌起一股莫名之感。
“婆婆,这兰花绣得,当真是别致非常。”
老妇人闻言,露出一丝被认可的羞赧,与得意之色:
“老婆子虽一辈子,都在这沙窝窝里打转。”
“但这花样儿,只消看过一眼,便能照着样子描出。”
我闻言,心中一动,笑道:
“婆婆,不瞒你说,我恰有一盆,与这帕子上绣得一模一样的兰花。”
言罢,我唤璟儿:
“璟儿,去将那盆观兰抱来。”
璟儿应声而去,不多时,便将那盆兰花抱至我身边。
老妇人见状,惊讶道:
“哎哟,还真是一模一样!老婆子活了这把年纪,还是头一回见这兰花呢。”
“第一次见?”
我闻言,心中更是诧异。
“是啊,大漠之中,哪有这般娇贵之物。”
老妇人摇头叹息道。
“那这帕子上的兰花……”
我指着帕子上的兰花,向老妇人问道。
老妇人闻言,陷入了回忆之中,缓缓开口:
“好几年前,那时候还打着仗呢。”
“死人堆得老高,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老婆子穷得叮当响,便想着去那死人堆里翻翻。”
“看能不能找点能用的东西,换点吃食。”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恐怖的场景:
“就在那死人堆最底下,老婆子扒拉出来个兵娃子。”
“就剩一口气吊着,眼看着就不行了。”
她咂咂嘴,摇摇头,继续说道:
“也是那孩子命硬,老婆子把他拖回我那破窝棚里。”
“用土法子,硬灌了些草根汤进去。”
“他昏了不知道多少天,居然又睁开了眼。”
“老婆子看他可怜,便给他擦洗换药,悉心照料。”
“换下来的那身破血衣里,就掉出来这么一条帕子。”
我闻言,死死盯着那帕子上的墨兰。
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婆婆,那帕子,长什么样?”
“也是这样的素白料子,比老婆子用的这个还细软些呢。”
老妇人回忆着说道。
“边角上,就绣着这样一朵兰花,一模一样。”
她伸出手指,点在兰花叶片的右下方:
“那个帕子上,这个位置,还绣着一个小小的字儿。”
“老婆子不识字,但瞅着,像个兰字。”
我闻言,只觉呼吸,在那一刹那彻底停滞。
11
十六岁那年的春日,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洒在庭院里。
秦观澜捧着一盆墨兰,笑意盈盈地朝我走来,那墨兰叶片修长,花朵淡雅,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兰时,这盆花送给你,我观它与你气质相合,便唤作观兰,可好?”秦观澜轻声说道,眼神里满是温柔。
我嘴一撇,佯装嫌弃道:“哼,这花平平无奇,也就你拿它当宝贝。”
可心里呀,却欢喜得紧,那股子喜悦就像春日里破土而出的嫩芽,止也止不住。
自那以后,多少个静谧的夜晚,我悄悄点亮烛火。
昏黄的烛光下,我端坐在绣架前,眼睛紧紧盯着那盆观兰,一针一线,小心翼翼地绣着它的模样。
每一针都倾注了我的心意,每一线都缠绕着我的情思。
最终,我挑出绣得最好的一幅。
在那簇墨兰的右下角,我拿起极细极细的丝线,屏气凝神,绣了一个小小的兰字。
那兰字,仿佛是我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藏着我对秦观澜说不出口的情愫。
而后,我红着脸,将它胡乱塞进秦观澜怀里,嘴硬道:“拿着擦汗用,省得整天灰头土脸跟着我,丢我的人。”
秦观澜也不恼,只是笑着将帕子塞进胸口,那笑容,比春日的阳光还要灿烂。
“兰时,你放心,我会好好珍惜它的!”他目光坚定地看着我,仿佛在许下一个永恒的承诺。
这傻子,怎么到了战场还带着那帕子……我时常在心底暗自念叨。
“娘?”璟儿跑过来,小手担忧地扯了扯我的衣角,那小脸皱巴巴的,满是关切。
我回过神来,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看向一旁的老妇人,问道:“婆婆,那兵后来如何了?他去了哪里?”
话一出口,我的心就揪了起来,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他是不是还活着……
老妇人叹气着摇头,那叹息声,仿佛带着岁月的沧桑。
“瘸着一条腿又上了战场。”老妇人缓缓说道,眼神里满是惋惜。
心像是被骤然攥紧,痛得我几乎弯下腰,仿佛有一把利刃,在我的心上狠狠地割着。
“死了。”老妇人重重叹了口气,那浑浊的眼里,是看惯生死的无奈,仿佛生死对她来说,早已是平常之事。
“上了战场,他瘸着一条腿怎么可能活下来?”老妇人又补充道,声音里满是悲凉。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又被我死死咽了下去,那腥甜在喉咙里翻滚,让我难受得紧。
“他为什么要去送死?”我嘶哑着嗓子问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那时候也这样问他。”老妇人回忆着,眼神有些迷离,仿佛回到了那个遥远的过去。
“按理说他都身残了,不至于再被逼着上战场,可他偏偏执拗地去了。”老妇人继续说道,语气里满是不解。
我抓紧了璟儿的手,那手被我抓得紧紧的,璟儿吃痛,却也不敢出声。
“他怎么回答的?”我急切地问道,仿佛只要知道了答案,就能解开我心中的谜团。
“他说他心上人总是说他窝囊,他要是残废着回去那才是真正的窝囊……”老妇人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敲在我的心上。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那疼痛让我清醒了几分,可心里的痛却愈发强烈。
我再也无法抑制地弯下腰,失声痛哭,那哭声,仿佛要冲破这压抑的氛围,肝肠寸断。
十年深宫,我步步算计,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
可支撑我的那个人,原来是被我的一句句窝囊,亲手推回了必死的绝地。
风沙呜咽着,仿佛在为这段悲惨的往事哀鸣,卷过那盆观兰。
那观兰在风中摇曳,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愁。
他终究没能娶我。
我也永远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