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故事】(三十七)崔吾卢外史
发布时间:2025-09-05 15:43 浏览量:5
咱们胶州这个地方,自古以来就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四千多年以来有史可查的状元、进士、举人、秀才、文人、画家少说也有个千儿八百的。远的不说,咱们说近的:扬州八怪之一高南阜,独榜翰林杨际清,清咸丰顾命八大臣之一匡源,宫廷画家冷枚……这些人都是史册留名,千古不泯。可这话又说回来啦,史册上的高官、才子现在有几个人能说他个来龙去脉,而一些未入史册,未见经传不足挂齿的小人物轶事趣闻,多少年来却是一代接一代的广泛流传。这种小人物可多着啦,少说也有个百儿八十的。花开万朵,单表一枝,咱们就先讲一讲崔吾卢。其人未见文史资料,只凭口头流传,故而就叫作“崔吾卢外史”吧!
■巧戏大玍古
俗话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崔吾卢辍学之后转眼又是三年过去了。人要是不走“字”,喝凉水也能垫下牙来。这年秋天崔吾卢的娘猛古丁地得了一场秋瘟,继父吝啬舍不得花钱抓药,三挨两靠竟然一命鸣呼了。崔吾卢养父外号叫“大玍(gǎ)古”,哪里容得下这个“跟脚子”儿,如果说再娶个“半货”老伴,这“跟脚儿”岂不成了狗腚上的瘤子——多余的。要撵了吧,邻舍百家又少不了闲言碎语。正当大玍古犹豫不决的当儿,门外敲起了“当当儿”,是算命的瞎子张“半仙”串村来了。“好吧,赘上一钱银子,算个卦解解闷吧”,大玍古把瞎子张半仙请进来。
那张半仙拨动大弦子,对准了弦,当当地乱弹了一阵,问罢生日时辰之后口中便念念有词,先说大玍古立春前后走桃花运,又说崔吾卢运交“三煞”,“牛年”克母,“虎年”克爹……大玍古急问有无解法,张半仙心领神会,煞有介事地掐着指头左算右算,必须父子分居离得越远越好……
伏在窗外地瓜花旁偷听的崔吾卢,把大玍古与张半仙的一番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听罢之后不由得怒从心上起,计由胆边生,先“理中”大玍古,再“收拾”张半仙!
这几天大玍古一边盘算着托人弄个“半货”,当然还要寻思怎么样把崔吾卢打发出去。
东邻老寡妇是崔吾卢没出五服的二大娘,这二大娘生就一副菩萨心肠,她很可怜崔吾卢这个没爹没娘的孩子,经常背着大玍古给崔吾卢一口半口的稀罕东西吃,崔吾卢也十分尊敬这位二大娘。
这天,九龙山大集,崔吾卢从大集上买了十个烫面包,又从中药铺里买了五文钱的泻药,沿着烫面包的缝隙把泻药一点点地揎进去,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崔吾卢先到二大娘家里苦苦哀求,说是爹要打死他,如果您听我喊:“救人哪”您老人家可别见死不救,二大娘大包大揽一口答应下来。紧接着崔吾卢回到家中见大玍古正准备生火做饭。崔吾卢笑容可掬地对他说:“爹,甭做饭了,我帮人家干活,挣了一吊钱,买了十个包子孝敬孝敬您老人家……”崔吾卢很了解大玍古是个见利就取的人,他二话没说,接过包子就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崔吾卢趁机弄了根红束腰带搭在窝洛墙上,站在大门外观察动静。
却说大玍古吃罢烫面包,直听得肚子里咕咕噜噜响个不停,想大便。出门一看,窝洛墙上搭着一条红束腰带,有女人如厕,急缩回室内。一刹儿又出来看,还是那条红束腰带。大玍古再也沉不住了,两手捂着肚子在天井里打转儿,崔吾卢一见时机成熟,急忙高呼“二大娘救人哪”!二大娘本来早有思想准备,听得崔吾卢呼救,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崔家天井,进得门来二话没说上前把大玍古紧紧抱住,连说:“他叔,跟孩子何必动真气……”
“二嫂子,你不知道哩……”
“二嫂子,我……”
“你?你怎么啦,说什么也不准打这没爹没娘的孩子……
“不是……是……你快撒手吧,要不我就……”叔嫂二人正争吵得难分难解,猛然一阵臭气袭来令人作呕,二大娘低头一看,直捂着鼻子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二大娘边走边捂着鼻子回家了。崔吾卢只笑得前仰后合。从此崔吾卢脱离了大玍古,再也不想回家。饿了,找婶子大娘要口吃,渴了临洋河的凉水敞开供应,晚上在草垛旁、场园屋子里和衣而卧。眼下他时刻在盘算着如何报复骗子张半仙,这时候的崔吾卢才是十五岁的孩子。
■驯服赛貂蝉
长话短说。崔吾卢到处流浪,靠扛长活、打短工熬过了苦难的童年,转眼已经三十岁挂零啦。流落到五里夼,用泥巴糊了间屋子算是落了户。
艾山前有个王家庄,离五里夼有两截子地远。王家庄有个联庄会长叫王好善,王好善有三个闺女,老大许配给丁武举,老二许配给刁秀才,家里还剩下个小女儿叫王天仙,绰号“赛貂蝉”。你知道这“赛貂蝉”长相如何?当地老百姓有顺口溜为证:
青丝足数九十八,樱桃小口正一拃,
人脸倒比驴脸长,玉齿胜过马牙大,
疤扯疤,麻扯麻儿,麻子空里结疙瘩,
笑起来好比夜猫子叫,谁人听了谁吓煞。
王好善这位千金小姐不仅是相貌丑陋,而且性情暴躁,胡搅蛮缠数第一,死皮赖脸是第一,在家里养到四十岁,无人问津。王好善听闻崔吾卢无家无业,又是外来户,不摸底子。这一天就亲自来到崔吾卢住处,自带酒菜,并请来乡约、地保作陪,要和崔吾卢饮酒议事。议事是假,提媒是真,王好善花言巧语,刘乡约瞒天过海,宗地保添枝加叶,一番周折,婚事当场拍板成交。刘乡约找来文房四宝,写了庚帖这门亲事就算成了。
难道崔吾卢真的这样可骗可欺吗?有道是,“笊篱磕笊篱各人心里有道理。”崔吾卢娶妻一不怕丑,因为自己本身就丑得有水平;二不怕刁,不管多刁的婆娘,只要略施小计就可治她个俯伏在地。再说自己家里穷得也够数了,现在把媳妇送上门来,无论如何只要是人、女人、活女人就行。因此才一口答应下来。
简单地说,崔吾卢结婚已经三个月了,转过年来正月初四,“赛貂蝉”领着崔吾卢给老丈人拜年。酒席倒是十分丰盛,老丈人居中,大女婿丁武举居左,二女婿刁秀才居右,崔吾卢呢,只好敬陪末座。老丈人先看看大女婿,身高六尺威风凛凛;再看看二女婿,天庭饱满地阁方圆,天生一副富贵相:再看看崔吾卢,瘪瘪弱弱,干干巴巴,像个“滑石猴”,嘴上不说心里却不住盘算。崔吾卢乃是聪明之人,心想:“你有千条妙计,我有一定之规,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王好善干咳了几声,终于打开了话匣子:“今天各位贵客都到齐啦,我出个酒令,为酒席助助兴,各位贤婿愿意吗?”大女婿,二女婿连忙作揖拱手表示谨遵岳父大人之命。崔吾卢呢,不卑不亢,轻轻地点了点头表示赞许。王好善有意戏弄崔吾卢,故而这酒令出得相当奇特:第一句中三字必须同边,第二句中三字必须同头,第三、第四呢必须是重复一、二句中的六个字,这六个字呢必须符合自己的身份。崔吾卢听罢,不由得暗暗发笑,看样子老丈人要当场叫庄户人坐蜡,好吧,一定让您知道崔五爷不是好惹的。
酒令开始,大女婿丁武举开了腔,他说道:“三字同边江海湖,三字同头大丈夫,要闯江海湖,必定大丈夫。”老丈人拍手叫好,敬了一杯酒。二女婿刁秀才接着说:“三字同边绫罗纱,三字同头官宦家,要穿绫罗纱,必定官宦家。”老丈人喜得几乎蹦起来,也敬了一杯酒。轮到崔吾卢了,他不慌不忙,环视了一下众人,先呷了一口茶,又慢腾腾地说道:“三字同边稻秫稷,三字同头屎尿屁,你吃了庄户人的稻秫稷,放了些屎尿屁。”说罢既不告辞,也不说话,鄙夷地看看丈人,连襟,拂袖而去。
众人出乎意料地挨了一个闷棍,只能是摇头叹息,酒席不欢而散。
崔吾卢在酒席上报复了丈人、连襟,可惹恼了“赛貂蝉”,整天指鸡骂狗,摔盆子砸碗。崔吾卢念她是女流之辈,倒也忍耐三分。没料到“赛貂蝉”把崔吾卢的忍让视为软弱可欺,更是得寸进尺,变本加厉。不仅不给饭吃,甚至巴掌耳子的也要试乎试乎。丈母娘更不讲理,出名的母老虎,经常对崔吾卢“穷神”“杂种”“跟脚子”什么的骂不绝口!崔吾卢忍无可忍,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推倒葫芦撒了油。想个计策,给他娘俩点颜色看看。
这天,天交二更,崔吾卢骑上驴慌慌张张来到老丈人家,见了丈母娘泣不成声。丈母娘连声追问,崔吾卢煞有介事地说:“你闺女疯了,您赶快去看看吧!”说罢,扬鞭催驴赶回家去,上气不接下气地对“赛貂蝉”说:“坏了,坏了,您娘死了”。“赛貂蝉”一听急了,洗了洗脸,搽了些粉(赛貂蝉凡是出门必搽粉,这点崔吾卢是清楚的)。不过,他搽的不是粉是崔吾卢早已装好的锅底灰,想找镜子照照,翻来覆去找不着(其实叫崔吾卢藏了),急忙找了件白褂子套上,一边捂着鼻子哭娘,一边上了驴。出得村来,哭声就更大了。这时天交三更,荒野之中,万籁无声,女儿的哭声母老虎听得真真切切,于是也咿咿呀呀地哭起来。赛貂蝉听得远处有人哭,而且哭声那么熟悉,就停住哭声问崔吾卢:“你听听,谁哭?”崔吾卢听了听说:“好像……”一句话没说完,那边的哭声更清楚了,而且是指名道姓地哭,“我的那天仙儿……”崔吾卢说:“啊!是你娘哭啊?刚才在停灵床上躺着……”“赛貂蝉”听得直打牙巴骨:“难道,难道说……”崔吾卢肯定地说:“准是起尸了,这才坏事啦!”“赛貂蝉”听罢吓得直哆嗦。这时母老虎也顺着女儿的哭声借着西斜的月亮影影绰绰看见女儿满脸黑灰,身穿白孝服,心想:“宝贝女儿,果然是疯了。崔吾卢见火色已到,顺手从口袋里掏出锥子,狠狠地在驴腚上扎了一锥子。驴惊了,不分东西南北到处乱蹦乱跑。母老虎恐怕惊驴伤了女儿也就紧追不舍,女儿见起尸的母亲追来,一面哇哇哭叫,一面催驴赶快逃命。真是鬼哭狼嚎,惊驴堕马。一直折腾到太阳冒红,坡里的人渐渐多了,才拦住双方的驴,把来龙去脉弄清楚,原来是崔吾卢从中捣鬼。老丈人知道了这件事情,火冒三丈,把崔吾卢找来兴师问罪。崔吾卢到了丈人家,真如同群英会的诸葛亮,只见他口若悬河一桩桩,一件件,先把王氏一家揭了个肚皮朝上,接着又把他从小不受欺侮,不畏强暴的事例说了个一清二楚,最后直截了当地对老丈人说明:“没有弯弯肚子,不敢吃镰头刀,没有三拳两脚不敢娶你的赛貂蝉,没有景阳冈上的本事,不敢惹母老……何去何从,老丈人看着办吧!”
原来这王好善也是个没见世面的“土豹子”。崔吾卢这么软硬兼施一“张哗”,倒也“草鸡”了三分。倒过嘴来说什么“大风刮不了多时,真亲恼不了多时,和为贵嘛!”
从此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欺侮崔吾卢。“赛貂蝉”呢,也老老实实和崔吾卢男耕女织,安分守己地过庄户日子。第二年秋上生了个胖小子,崔吾卢为孩子取名“卢曾”算是归了宗,后来卢曾又中了举,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收拾花和尚
五里夼有座菩萨庙,庙里的主持僧叫“华岁”,群众背地里叫他“杂碎”,是个老不正经的花和尚。这庙嘛,离崔吾卢家不到一箭之地。崔吾卢的儿子卢曾长到五六岁时常到庙里玩,“杂碎”和尚经常嬉皮笑脸地问小卢曾:“您娘想我不想我?”后来这话就传到崔吾卢耳朵里。
这天是龙山大集,崔吾卢如此这般向赛貂蝉交代了一番,又对小卢曾说:“爹要赶九龙山大集去,我走之后你对和尚师傅说是俺娘请师傅来一趟……”说罢就出门去了。卢曾把爹的话原原本本地对华岁师傅讲了。华岁先问明崔吾卢在不在家,然后洗刷打扮一番,一步三摇,直奔崔家。走到胡同东头见崔家柴扉半掩,华岁不由得脱口说了声:“妙哉,阿弥陀佛。”
你道华岁和尚既然知道“赛貂蝉”是个丑老婆子为何还如此追求?原来这五里夼的妇人上至六旬老太婆,下至十三四岁的少女见了华岁如同见了太岁,胆大的吐唾沫踩脚,胆小的见影就跑,唯有赛貂蝉见了华岁不仅不避讳而且有时还用三棱眼暗暗地送一个秋波。华岁这家伙从不嫌“周村货”,饥不择食,故而既积极又主动。只见他轻推柴扉,悄然入室。
进得门来,先正了正佛珠,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接着就想动手动脚。赛貂蝉已受过崔吾卢指点,殷勤地让华岁上炕饮酒。华岁低头一看炕中间的饭桌上,端端正正地摆着猪头肉、牛肚子、驴肝,外加一碟虾皮拌大葱,另外还有一壶老酒、两个酒盅两双筷子。佛门子弟本来是不动荤的,此时此刻的花和尚早把清规戒律抛到西方极乐世界去了。他眯眯双眼嬉皮笑脸地说:“我明白了,这叫合婚酒。”说罢脱鞋上炕,盘腿打坐,刚提起筷子只听得大门啪啪直响。华岁闻听大惊失色,“赛貂蝉”又装得惊慌失措,华岁急问:“是……是……谁敲门?”“赛貂蝉”说:“是孩子他爹回来了。天哪!要叫他知道了就没命了。”
华岁吓得面如土色!“这……”赛貂蝉说:“这样吧你快到里屋去藏一藏,快!快!”
华岁两腿哆嗦:“他,他要是到里屋去怎么办?”
“赛貂蝉”说:“没关系,他出门去的时候叫我借个驴推磨,你到屋里抱起磨棍使劲推磨他就不会怀疑了。原来屋里一切早就准备好了,磨顶上有麦子,推磨棍是现成的。华岁到了屋里,二话没说抱起磨棍就推,只听是呼噜噜,呼噜噜……磨声响个不停。
崔吾卢进得门来,两口子会心地一笑。崔吾卢脱鞋上炕,边吃酒边问:“你借了谁家的驴?”“赛貂蝉”连忙回答:“东南园他表舅家的那头秃驴。”崔吾卢埋怨似的对“赛貂蝉”又像是对里屋的华岁和尚:“他那头秃驴又懒又馋,你听听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推完这二升麦子?我揍他几棍子去!”
“赛貂蝉”顺手抄起一根大棍,啪地往地上一闯,边走边说:“孩他爹,你喝酒吧!我打驴!”到了里屋“赛貂蝉”提高了嗓门,催驴快跑快拉。好可怜的和尚师傅啊,此时挥汗如雨,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两腿打战没了力气。足足折腾了半个时辰,崔吾卢捉摸着二升麦子将近推完,借故走了。华岁听说崔吾卢已走,急出屋里,一溜烟闯到天井。赛貂蝉扯了扯华岁的偏衫,玩笑地说:“和尚师傅过些日子再来玩呀!”华岁赌气地说:“再来?是不是还嫌没给你们推麸子……”
据说华岁因劳累过度,回庙以后大口吐血,不久就“圆寂”了(佛门称死为圆寂)。
蔡铁原/搜集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