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云中谁寄,锦书来,野路子千金的皇后之路
发布时间:2025-09-01 20:04 浏览量:5
我们坐上马车后,林昭若对我讲了林致远的过去,还有他那神奇的养母。
据林致远说,她的养母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国家。那里的人很开放、很自由,也很有钱,每个人衣食无忧的。男人和女人都要去工作,女人也可以上学,做任何想做的事,可以当厨师、大夫,甚至可以考状元,做官。
她们那边很多朝中的高官都是女人,而且很多女状元的。
女人不光可以出来做工,还可以自己选郎君。
林致远跟着她长到十五岁,养母便离开了,让他自己生活。林致远虽然对养母所描述的世界一知半解,可却充满了向往,这才把浔州搞成现在这样,和其他地方完全不一样。
「姝儿,他的梦很美吧。」见我已经呆呆不说话了,林昭若又说道:「姝儿,想完成这样的梦想,太难了。致远他只是用了一些手段而已,可他从不做坏事。」
不做坏事?可能吗?不过自欺欺人罢了,这世上成就任何事,手都不会干净。
「是林致远让你跟我说这些的吗?」我一问出,林昭若就低下了头。
「我承认,这些话都是林致远让我说的。但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半句假话。」
「除了没做过坏事。」
「姝儿你得知道,任何成就,都要有所牺牲的。」
「比如你?」
林昭若不再说话了,我也没再说什么。纵使林致远的梦再美,那也终究是梦。
我和林致远的对决已经接近尾声,他反倒没有什么动作了。
不知不觉到了冬至前夕,明日林昭若就要走了。她与大家吃了最后的晚饭,便回去歇息了。
第二天,我安排的马车来到了林府,会带她去傅寻安排好的一处宅邸。她不会进宫,她该有自己更好的人生。
「不再看一眼?这一别,你们可就算是缘尽了。」我问正在发呆的林致远。
「她真的可怜,一辈子信你,可惜你只想利用她。如今入了宫闱,就是九死一生,一辈子都是棋子而已。这就是你说的平等吗?身边人都保护不了,还空谈理想呢,呵呵。」我嘲笑了几声,就返身回屋了。
不一会,肃铭来报,说林致远偷偷跟住送行的马车了,他到底还是舍不得林昭若。我收拾了一下,准备去见一个关键的人。此人今晚就会返京,这是我唯一一个可以支开林致远和他碰面的机会。
徐贵是即将上任的吏部考功司郎中,虽然只是个五品,但一个官员的功过全看考功司的评定,可见权力之大。
他是两广总督廖世明的同窗,但出身布衣,家境贫寒,在这官场之中没有什么存在感。一个有能力有抱负的青年,如今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可靠的靠山。
通过廖世明的游说,他如今足够信任我。作为回报,我则利用手中的关系,将他推到了吏部。这其中牵连甚广,可总算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现在林致远手里的牌就是林昭若,如果他如愿成为国丈,那这些人还是会掂量一下是否会回到他身边的。
我现在很好奇,林致远究竟还有什么后招,可以确保林昭若进宫。他不会傻到相信我的。
晚饭后,我回到林府,却见林府里已然乱成一团。
我和廖世明单独出去,没带翠珠。这会儿,她就在门口着急地张望着。
「小姐,林昭若她,她快死了……」翠珠的话如同惊雷炸响。
怎么回事?!
我冲到林昭若院里,姨妈和二表姐已经哭得瘫倒在地了。里面大夫一边写着药方一边摇头叹气,似乎已是无计可施。
林致远抱着虚弱的林昭若,此时她已经脸色苍白了,和沾满血的衣裙对比起来显得格外恐怖。
「姝儿来了……」林昭若似乎是在等我。
「表姐,怎么回事……」我见此景,却不知该做些什么。我对林昭若算不上多喜欢,可终究相处久了,还是有感情的。她,对我不错。
「致远,我要和姝儿说话。」林昭若示意他离开。
「郁姝,我好羡慕你啊。你什么都比我好,比我幸运。怎么办,我现在后悔了。姝儿,我后悔了。我也想过一过自己的人生。我原以为我还有好多时间的,我想等致远说的那些都实现了,那时候我就能,就能过上那种自由的生活了。嘶……」她的伤口还在渗血,让她痛苦不堪。
「表姐,有机会的。我可以帮你,真的。」
「姝儿,我没机会了。但是你有,你比我强。你有家世,有才华,有皇上的宠爱。你,你去实现我的梦好不好。去,做你想做的事,见喜欢的人。」林昭若笑着,用期盼的眼神望着我。
我搞不懂她为什么要把这种期望附着在我身上,就因为我有她想要的所有吗?还是因为,她把自己想象成了我。
我没说话,她的手抖了抖,用力摸向腰间的荷包。我帮着她拿出来,看到了里面那枚发钗。
是当初被她扔进池塘里那枚,我知道,当晚她就命人去捞了出来。
「姝儿,你,你拿着。收好,收好。」她把发簪塞到我手里。这时候林致远进来了。
「说完了吗?赶紧走吧,不然来不及了。」林致远的表情不似生死离别,好像林昭若只是普通的小伤一样。
「致远,我不去了。我不想去了……就到这吧。」林昭若示意我把她放平,又让我帮她梳洗一下。我听她的,开始给她收拾。
「别闹了昭若,我让人进来抬你。你先把药吃了。」林致远拿出一个药丸,送到林昭若嘴边。
他们两个在搞什么?
「致远,我是说真的。这药你只有一颗,别浪费在我一个心死之人的身上了。」
「你不是说想换个人生吗,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我放你走,你去过自己的人生吧。昭若,快,张嘴……张嘴!你给我张嘴!!」林致远有些疯狂地把药塞进林昭若嘴里,却只摸到了越来越冷的皮肤。
林昭若始终不肯张口,气息也随之微弱了下来。
「你是不是有办法救她,你快给她一点希望啊,林致远你混蛋!」我用足了力气一巴掌抡了过去。
林致远被打倒在地,终于肯敞开心门。他心里有林昭若,但他一直都骗自己。
可不管林致远如何哀求,如何忏悔,如何甜言蜜语,林昭若都不再有反应。
林昭若死了。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见林致远那些话,她就那样躺着,面容安详,似乎没经历过任何痛苦一样。
我忍着心痛,叫婆子们进来给林昭若换一身干净的衣服。
我想送她最后一程,让她体面地离开。
擦拭过血迹之后,我看到了林昭若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疤,触目惊心!有些陈旧的,应该是被生父打的,有些则像是自己划得,甚至还有新伤。
林昭若,一直在自残。
「她一直试图自杀,我劝不住。昭若她,总是很痛苦。每次我都会给她讲一讲我母亲所说的世界,说完之后,她就会好很多。」林致远看到我的表情,就猜到我看见了什么。
接下来我帮助林府操持了林昭若的殡礼,这样一个如花的女孩子,从此就消失在了人世间。这是我第一次亲历一个人的离世,带给我的震撼与悲痛难以言表。
林家无祖坟,林致远打算将她带到北越边界的半山入葬。那边的山可以看到整个浔州城,也是林致远从小长大的地方。
「郁姝,我就要走了。浔州的一切就交给你了,我不会妨碍你,也不会帮你什么。」林致远临行前找到我。
「林致远,折腾了这么久,你还是输了,值吗?」我看着他,倒并没有鄙夷什么,只是单纯觉得,他下了这么大一盘棋,终究黄粱一梦。
「哈哈哈!郁姝,现在论输赢,是不是太早了。不过我遥祝你成功,真心的。」林致远转身上马,带着一行人和林昭若走了。
突然他又反身回来,说了一句:「郁姝!你一定要做皇后!哈哈哈哈!」
林致远疯了吗?我做不做皇后,和他又有什么关系?
我带着翠珠回去了林府,如今还有姨妈和二表姐需要我照顾。
浔州的一切果真由我来接手了,云彻要我留两年,这两年怎么过呢?
家书我送出好几封了,可都没有任何回信,给傅寻的信他也只回过一次。
现在不管是书信还是货物去往京城,都审查得十分严格。这种种迹象让我担心,京城怕是出了什么大事。
肃铭来报,林致远遇刺的始末查到了。
原是因为有些官员在他手中的把柄太多,而如今我的介入让他们倍感不安,所以打算杀人灭口。林昭若为救林致远身受重伤,本来一行人都要葬身于城郊了,这时候几个武功高强的人出现,救下二人。
而那些武功高强之人之后被肃铭留在林府内,只等我这边忙完了再见。
我跟着肃铭来到别院,迎面就看见小豆子公公,心内不禁一阵欣喜。
「怎么是你?皇上来信了?」我开心地跑过去问。
「县主您慢点。」小豆子赶忙上来搀扶。
「皇上还好吗?我父亲可还好?京城如今发生了什么事?」我一连串的问题,把小豆子问得一脸紧张。
「县主,都好都好,没什么大事。」
「那怎么我去的信都没有回信?」
「这不是回来了吗,县主,路途遥远,哪有这么快。」说着,小豆子打开了一个大盒子,里面厚厚的一摞信。
这?
「上次我写给皇上的信,他都看了?」我看见这满箱子的信件,若不是报复,我都把它们吃了。
「看了看了,皇上每天都要看呢。」说着,小豆子先拿出两封颜色不一样的信来。
是我爹写的,我兴奋得赶紧拆开来看,可上面只写了「一切安,勿挂念」这六个字。若非我认得我爹的字迹,真的以为是别人代笔的呢。
第二封是傅寻的回信,解答了我关于浔州之事的一些疑问。其他嘘寒问暖的话,一概没有。这也不是傅寻的风格。
见我看完,小豆子又递过来第三封信。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朕一定将林致远那匹夫碎尸万段」。
果然被肃铭猜中了,云彻知道我之前搞的一出假成亲事件之后,气疯了。
「县主?」小豆子发问,我知道,又来了……
「我也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的,如今想来,的确是太冲动了。」我服软地说道。
小豆子闻言,便开始找回答。
「县,县主……您要不换个说法?」
啊?
我一脸蒙,什么意思,没有对应的回答吗?
我自己夺过箱子翻了起来,拆开那些信一封封地看,越看越生气!
好啊云彻,我在你心里就是个死不低头的倔驴吗?怎么句句都是怼我的话!
「你哪来的自信,这也算得上计谋,怎么头发长见识还短了。」
「你是朕的人,朕派去的人,他一个小小县丞也配和你有牵连?真是丢尽皇家颜面。」
……
这家伙,想尽了我的坏话,却没想过我会低头。我郁姝这么输不起吗?我这么没风度吗?真是太小瞧我了。
「小姐,您先吃饭吧,都看了半天了。」翠珠再次催促道,菜已经端上来三回了。
可我理着云彻的回信,里面果然没有一张说的好话。真是气得我胃痛,还吃什么吃!
「县主,上次皇上看到您的信,也是气得不行。可是过两天又一封封翻出来,一边笑一边看。」小豆子解释着。
可我现在并不觉得好玩,林昭若的离去对我影响很大,我一个人在这里又怕又孤独,他倒好,一句安慰也没有。
还说什么喜欢我,不过是心血来潮拿我取乐罢了。
「县主,这还有一封信。皇上说,如果您生气了,就看这封。」小豆子从怀里掏出一封信。
我接过信,略有紧张地打开。
「吾友姝,展信佳,见字如晤。收到你的回信,我心甚喜。但观其内容,朕心不悦。
你终究还是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所说的,你想要的我都能给,所言非虚。如果你想取代林致远的位置,我可以送到你面前,无须你如此费心。
但如果你更喜欢自己夺来,我会助你,你也无须求助于他人。」
云彻这是生气我让傅寻帮忙吗?我继续展开第二张信。
「如果没出差错,信送到你手上,今日应是冬至。本想同你一起去景山封禅,那里的雪景极佳,但如今没有机会了。不过总有一天,你会和我一同去祭祀的。
信有尽,念无尽。郁姝,我再说一次,你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一切有我。」
信看完了,可我还在意犹未尽。看着这些字,仿佛云彻就站在我面前。想着他那张清冷的脸,说这些话的时候一定是转向一边,红着脸的。
写信的好处就是,那些当面说不出口的话,都可以跃然纸上。
「县主,您看这个。」小豆子从他的「百宝箱」里翻出一幅画卷。我看到画时眼眶瞬间红了。
画中三人,两个男子在榻上对坐着下棋,一名女子拖着圆鼓鼓的孕肚在一旁看着。屋内生着热乎乎的火炉,窗外则是雪景。
这画刻画得很细致,绝非臆想的画面。云彻,他在陪我爹下棋。而我娘,她居然怀孕了?!
怪不得对我不闻不问,原来是有了小家伙!
完了,我不是武安侯最得宠的幼女了,我失宠了。可是,我娘怀孕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县主,皇上时刻惦记着武安侯和您母亲呢。您马上就要做姐姐了。」小豆子一脸报喜的表情,好吧好吧,也算是一桩喜事吧。
离开了别院回到自己屋里,我便躺在床上看着墙上的画。云彻真的这么喜欢我吗?如果真如他所说,那我的感情跟他一比,就显得太过于凉薄了吧。
我好像并没有那么想为他付出什么,仅仅是单纯的有些好感而已。
如果用这些好感,去无限耗费他的爱,我岂不是变成了林致远。我永远不要变成他那种人。
摆在我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彻底斩断和他的联系,要么,彻底爱上他。
「小姐。」翠珠走进来一脸为难地看着我,犹豫着怎么开口。
「出了什么事,你干吗这幅表情?」
「小姐,冯姨妈她,她,她落发为尼了。」翠珠怕刺激到我,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听完的确惊得从床上蹿了起来。可又一想,大概她也没什么更好的出路了。
不幸的婚姻本就让她了无生趣,她最大的希望就是女儿的幸福,可女儿的幸福却又被自己亲手葬送。
没错,或许我过于无情吧。但当初若非她贪图林致远勾勒出的美好幻境,又怎么会引狼入室。
明知林昭若对继父的情感,却不加以阻止。或许长期被暴力压制,她只想维持表面的平静。
但就是这种逃避,造成了一家的悲剧。当初她该再勇敢些,带着表姐们离开,自己生活,或许如今一家人都平平安安的呢。
我想着,又不禁摇摇头,怎么可能呢。姨妈一个弃妇,带着两个如花容颜的女儿,简直就是退了毛的羊送到虎窝门口啊。
先不说生活何其艰辛,单就别人的非议就能淹死人了。
这就是林昭若死死抓住林致远绘制的幻境的根本原因吧,在这个世界,她们没法活,所以哪怕飞蛾扑火也要拼一把。
我还是去了姨妈的院里,赶到时她已经剃度完了。二表姐在一旁哭着,可姨妈却没什么反应了。
「姝儿来啦。」姨妈还能亲切称呼我,让我愧疚的心略微有些发酸,毕竟我来之后才出了这些事。
「姨妈不怨我?」
「凡是皆有因果,为何怨你。」
「我会照顾好二表姐的。」
「我本与她无缘,她自有她的命数。」姨妈好像真的什么都不关心了,就这样闭上眼,念起了经。
我回头看了看二表姐,觉得她好像在这个家从来都没什么存在感。母女之缘是莫大的缘分,怎么会无缘呢?
姨妈随着师太们离去了,我没有送她,她自始至终都没有试着,用自己的力量好好地保护女儿们。这一次,仍旧选择了逃避。
我让侍女们把二表姐扶进屋里,她躺在床上抽泣着睡了。其实看起来二表姐挺漂亮的,只是比起林昭若那种复杂忧郁的气质,她的泼辣则显得太过粗鄙了。
我也累坏了,便在她偏房的榻上窝着睡着了。
半夜,二表姐林燕处突然惊叫了一声,我闻声跑进去赶紧抱住她。大概是做了噩梦,她身上出了很多汗。
缓了缓神,她缓缓推开了我,说着没事,可是又哭了起来。
「二表姐,你可以趴在我肩上哭。这样会好些的。」我揽过她颤抖的肩膀,她摆了摆手,样子和平日子已判若两人,仿佛一夜间长大了似的。
「姝儿,我没事的。当我知道他们盘算着什么的时候,就早已想到了会有这一天。」林燕处强笑了一下说道。
「难得你这样清醒,表姐。」我想安慰她什么,可又觉得她此刻的样子好像比我更理智似的。
「姝儿,你讨厌我吗?」林燕处擦了擦眼泪问道。
「表姐……一开始可能……」我没法撒谎,其实我当真找不到她有什么优点。
「可我不讨厌你。」
我尴尬地笑了一下,想起之前她对我的刁难。
她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扑哧一声,破涕为笑了。
「我知道,你觉得我总针对你,可是又很无脑,欺负不了你。」她这会的样子,真的让我以为眼前人不是那个刻薄的二表姐。
「那你……」
「我不这样,怎么在林府活下去?当第二个林昭若吗?」林燕处说得很轻松,但她眼神里的明澈告诉我,她或许才是这林府里最聪明的人。
林燕处起身倒了杯茶,递到我手上,自己则用湿毛巾擦了擦脸。
「姝儿,我知道,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如果你愿意的话,不过是举手之劳。」
我被她的转变搞得一脸蒙,只能点点头。
「姝儿,我本就是母亲收养的孤儿,父亲本是军中统领,冯巧慧只是我的奶娘。但因被奸人陷害,我全家惨遭毒害。」说到这,她还是深吸了一口气,才压制住内心的波澜。
「你的姨妈那时候还是机智聪慧的,便抱着我逃了。后来也是因为带回来这么一张吃饭的嘴,那个禽兽便开始不断地打她,打我们。」
此刻我已经被这些事惊讶得头脑空白了。
「后来林致远带走了我们,我听懂了他许诺中的野心。他教给林昭若的东西,我都学得会,比她学得更好。可是我必须隐藏自己的锋芒,他是在培养棋子,我唯一不被利用的方式,就是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利用价值。」林燕处,竟然隐藏得如此深。
如果她今天不说,我是一丁点都看不出来的。
「姝儿,别这样看我。」
我恍然一下,收回了自己惊愕的眼神问:「那你要我帮你什么?」
「我想从军。」
「什么?!」
「姝儿,你知道的,我接受过林致远的教育。我觉得我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而且必须做这件事。我的父母都是武将,都是保家卫国的英雄。我想做和他们一样的人,把我晏家的英魂再次发扬光大。」
「晏家?你是晏家遗孤!」林燕处竟然是当年枉死的晏少卿的女儿。我听我爹提起过,那是他十分敬重的人,可惜被奸人所害。当年先皇明知错判了,但为了维持皇家颜面,愣是没给平反。
所以现在,她都还是罪臣之女呢。
「郁姝,你一来我就知道,你是唯一能帮我的人。我从晏家幸存的家奴口中得知,你父亲和我父亲还是有些交情的。现在,你考不考虑帮我呢?」林燕处坐在椅子上,此刻的她自带一股霸气。
「可你去军中能做什么呢?」一个深闺小姐,能做些什么。
「郁姝,你太小看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总不在林府,因为没什么存在感,所以经常看不到也不觉得蹊跷。」见我点点头,她又接着说,
「我有我的武学师傅,也熟读兵书。谈不上能文能武,但一般的散兵游勇还真不是我的对手。平日里我不在,都是去师傅那里了。」
一向以胆大妄为和以居高自傲著称的我,在林燕处面前突然变得狭隘而渺小。过去我争强好胜,可从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过去的我做事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争花魁,组「四大才子」,整顿林家,与林致远对抗,但其实我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争些什么,甚至用牺牲自己的名誉来证明,我在努力着做一些大事。可都没有用,我还是空虚。
到现在我才发现,也许我和她一样,想干出一番自己的事业,想有一番作为。不是单纯为了出风头,而是真真正正活着。
「好,我帮你。」我也想看着一个人,能够热烈生活的样子。
见我答应,她脸上绽放出如阳光般耀眼的笑容。说真的,她的样子,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世家女子都美,那么鲜活,那么充满力量。
林燕处拉着我的手,和她同榻而眠。夜里她又从梦中哭醒了两次,但在我怀里,她又安然睡去。或许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打倒她了。
阳光晃在脸上,此时天已大亮了,我起身走到院中,发现燕处在和一个小厮交代些什么,院中有人陆陆续续搬着东西。见我来了,她马上招手让我过去。
「姝儿,我打算搬出去了。这里总是让我伤心,索性离开更好。」她一边说,一边指挥小厮们搬东西仔细些。
「已经找好地方了吗?」我有点失落,毕竟才和她熟络起来。
「嗯。」她点点头,停了一会说:「你愿意一起来吗?」
我闻言马上点头:「求之不得。」说完便叫上翠珠回院里收拾东西了。
「翠珠,我这耳环怎么少了一只啊。」我翻着首饰盒,偏偏不见的是生辰时候爹爹送的那对耳环中的一只。那可是爹爹第一次送首饰给我。
翠珠放下手里的衣服,也开始找了起来,结果是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我用力回忆着上次戴它的时候。
「哦!小姐,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有一天早上,林致远拿着好多东西来看你,后来林昭若来了,你见自己落了下风,便让我取来了那对耳环戴上,说是称称脸色。」翠珠这小脑瓜果然好使。
那后来应该就是傅寻带我去后面假山密道,一定是掉在那了。
我赶紧带着翠珠去那边找,那个地方隐蔽,估计不会有人看到的。
「小姐,在那呢。」我和翠珠差不多同时看到,结果一激动,俩人撞在了一起。
我赶忙扶住了墙,手上却传来一阵异样。这石壁上雕了花纹!这地方雕花做什么?
细看这花纹,甚是眼熟。林家图腾花簪?我摸索着整面石壁,发现这里竟有一道暗门。是密室!
我突然想起林昭若死前给我的那个花簪,让我收好。难不成,那个花簪就是钥匙?我让翠珠赶紧取来花簪,将其按入石壁花纹中。轰隆一声,门开了。
「小姐,我怕。」翠珠拉着我的胳膊不敢进。我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林燕处找来吧。
很快,她拿着蜡烛和火把,还有长剑来了。
「举着蜡烛进,万一里面不通风,我们就要赶紧出来。」林燕处打头阵,她个子高,弯着腰走在前面。
密道不长,里面也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就是一个简单的书房。
我走过去翻看那些书,看起来有年头了。不过,虽然在石室内,书却丝毫没有受潮,保存完好。
「翠珠,找点人来把书都搬走吧。」我转身,看到还有几个箱子,也让一同搬走了。
林燕处找的新宅子和林府完全不一样,我甚至……不是很想住进去。
这只是一个比农家院稍微规整些的院子,看上去倒是不会漏风漏雨,可这么小的房子怎么住啊。
「郁姝,快来帮忙,我得把这个架子拖到房顶上。」林燕处站在院墙上,挽着袖子。
「啊?啊……表姐,这个事让小厮来做不就好了,何必亲自动手。」
「小厮被我打发了,郁姝,你大可以试试。很有趣的。」
不!
内心十万个拒绝呼啸而过,我甚至开始后悔干吗要跟她出来住了。林燕处,她是在报复我吧!
忙碌了一上午,我觉得自己骨头都要散架了,手心也磨得红肿,手腕还划了几道血印。是的,我为了维持颜面,还是照做了。
可回过头看看我们的成果,成就感也是前所未有的。
晌午时候,小豆子他们跟着肃铭来了,我找了浔州城最好的画师,把我们的院子画了下来,交给了小豆子。
小豆子这次来还带了一个京城的厨子,幸好林燕处没要我们亲自下厨,我得以吃上一顿思念已久的美食。
「这是饺子,我们在京城,冬至都要吃的。」我给林燕处介绍着,本来前几天就该吃的,可是事多耽搁了。
林燕处夹了一个放进嘴里,便开始狼吞虎咽吃了起来。
吃了饺子,就是一家人了,我们的团圆饭都是这样。我让肃铭他们也一同坐,大家其乐融融的,简直像是过年。
「有酒就好了。」我突然提议,没想到林燕处立即附和,转身去院子一角拿铁锹挖出来一坛子酒。
「这是我师傅留下的酒,院子也是他的。这可是好酒呢。」说着便给我们每个人都倒了一碗。
我端着这碗有些犯愁了,这……我虽然也能喝几口,可用这大碗,未免粗鲁了些。
正犹豫着,只见林燕处咕咚咕咚就干了一大碗。
好吧,我也干了。
酒很烈,比我喝过的都烈,可一碗下肚,我突然觉得天地开阔了许多。原来,我们也能像男人一样大口喝酒啊。
翠珠和小豆子在一旁不断劝说,我和林燕处却越喝越来劲。
等我再次看清楚眼前的景象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翠珠一边给我倒着醒酒汤,一边嗔怪着,埋怨我跟着林燕处疯。我倒是不在意,虽然有些头疼恶心,心里还是很舒坦的。
我走到书案旁边,看到一摞摞从密室里搬出来的书,反正闲来无事,便读了起来。
翻开一本,没想到这书中谈及的一些观点甚是新颖,我一读便不能自已。
林燕处本是来催促我去吃饭的,结果也在我的推荐下开始读了起来。
「这字是昭若的,里面提到的冯柒便是林致远的母亲。」林燕处拿到书之后快速翻了几页。
书中记载的一句话搞得我有些心虚了:「有一种失败叫占领,有一种胜利叫撤退。」
「肃铭!」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马上把肃铭叫进来问:「派去跟林致远的人呢?可有什么消息?」
「他们驻扎在山脚下了,林致远死活不许任何人跟着。不过他们在唯一能下山的路口处守着,应该没什么问题。怎么了?」肃铭的回答基本印证了我的想法,林致远!
「快去搜山,务必找到林致远。」我自知此时再找希望不大了,但还是想试试。
等了一夜,清晨时候肃铭回报,确实找不到林致远人了。没办法,只能让他们继续搜查。
「姝儿,那你看我这一身衣服怎么样?」林燕处一身男装冲进我屋里,若非我反应够快,怕是要喊救命了。
进来的人分明是一个英俊小生,林燕处本就高挑一些,又因习武,所以略显壮硕。从前穿女装,她又总刻意扮得庸俗,所以看起来很土气。
但如今这身男装在她身上,当真英气十足,迷倒众生啊。
「嗯……」我围着她绕了一圈,故作端详地点头说道,「我觉得我有充足的理由拒绝云彻了。」
说罢,我们拉着手哈哈大笑起来。端着水进门的翠珠,被眼前的情景吓得摔碎了茶壶,定睛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是林燕处。
「二小姐应该穿得再华贵些的,这样看起来像个无名小卒。」翠珠一边收拾碎瓷片一边看着林燕处。
「我本就是个小卒,多亏了姝儿的关系才能去做郡国兵,比起边兵土兵,我这起点算是很高了。所以还是得低调些,不要给姝儿惹麻烦。」林燕处一边蹲下帮着翠珠收拾,一边朝我说道。
「麻烦可不会因为你低调就绕着走。」我走过去帮她整理了一下衣服,拍拍她的肩膀说:「你知道我最爱出风头,谁敢找麻烦,我们就好好教训教训她。」
林燕处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转身出了门,挺了挺脊背,扬着头走了。她在军中并非无名小卒,而是个副尉的职级,但没人知道她是女儿身。
目送她离开后,我叫肃铭进来,让他通知廖世明先暗中调查一下,林致远有没有联系从前的同僚。
有的话顺藤摸瓜,查出他的动向。若是没有,就散出消息,林致远暴毙,我以遗孀身份开始吸纳他的剩余党羽。那些人别无选择,想继续玩儿下去,能信任的就只有我了。
如今除京城外的整条线我们已经基本摸清了,现在都是廖世明在打理,我不便出面。而廖世明这边,虽然下放外派,但妻小尚在京中。
在给云彻的信中,有一封是给云启的,让他将廖世明的小儿子接入宫中,给我大姐辰太妃的儿子,七皇子做伴读。两个小男孩都是六岁,正好能玩儿在一起。
若是合作愉快,日后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但若是……我没再往下想,本该用人不疑,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下午闲来无事,我继续翻起林昭若的遗物。那几个大箱子,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开。
「小姐,这,这都是什么呀!」翠珠帮我打开第三个箱子后,惊讶得张大了嘴。
这……前两个箱子里都是些小礼物,上面都有纸条贴着,林致远于某某日送。但这第三个箱子开始的东西,我就看不懂了。
幸好,里面有说明,详细记录了这些物件的名字、制作方法、使用方法等等。
「太神奇了!只要烧煤炭,这些东西就能运转起来。」我看了一个叫收割机的摆件,上面写着需要按照比例进行放大,然后烧煤炭和水,就能顶十几个壮力了。
这样的什么什么机,有好几个。但最让我惊愕的还数这个「红衣大炮」,册子上写得十分夸张,我是不信有这种东西的,可是又不得不信。
必须要抽空找个地方试一下。
没想到林致远有这么多强大的新鲜东西。可是,他能去哪呢?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每天不是在研究这些书,就是在找人做这些叫什么机的玩意儿。而林燕处两三日回来一次,每次都臭烘烘的,这些日子她可是黑了不少,更像个男子了。
眼看要到年关了,想必京城此刻热闹得很吧。浔州城也过年,最近的收入比平时更多了,有时候我也会担心,林致远就甘心扔下这些产业走了吗?我不会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吧……
算了,卖就卖吧,因为数钱的感觉太好了!我把这些钱都分散着存了起来,若真是哪天林致远归来,我也不算竹篮打水一场空不是。
「姝儿!」林燕处又风尘仆仆地回来了,这场景让我想起第一次和她见面,她嘲笑我的样子了。人和人之间真的很奇妙,谁能想到我们两个会成为亲如姐妹的朋友呢。
「姝儿,军中年底要犒劳士兵,还有一些聚会,不如你同我一起去吧。」林燕处一边脱着脏衣服一边说。
「我去干吗,这是你们军中的聚会,又不是女孩子赏花喝茶。」我一边帮她解衣服一边说,她这个行军服还真是重。
「姝儿,哈哈哈。你看,你像不像我媳妇。」她突然笑得前仰后合,我也猛然反应过来了,跟着笑了起来。
「你就一起来吧,你哪里是什么深闺淑女。」林燕处把我看得透透的,确实,这种从未体验过的军旅生活,一直令我向往。
腊月二十三,糖瓜粘。这天是小年,祭灶神的日子。宫里也总在这天犒赏功臣,就是让大臣带着妻小进宫受赏。
听我娘说,小时候我有幸跟着我爹去过一次,那会我还特别小,进到宫里见到一个皇子手中有糖瓜,上去就是一口,那个皇子被我咬得哇哇哭。
当时把我爹吓坏了,连忙谢罪。幸好转眼小皇子就不哭了,还拿着糖哄我,我爹这才松了口气。不过我娘倒是被吓得,每每提起来都要骂我几句。
一转眼,已经离家大半年了,不知道家里这会怎么样,我娘身体如何。宫里是不是也在举行什么宴会,新帝登基的第一个春节是不是很隆重。是不是那些世家女子都要被引荐到宫里,开始筹划着充实后宫了呢。
想到这些,我又觉得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闷闷的。
「姝儿,你好了吗?」林燕处进来催了,今天军中同样有盛大的聚会。
「你还是叫我郁成风吧,免得被怀疑。」我也同样男装,随着林燕处骑马去了城外军部。
这里宴会的气息和京中参加的那些截然不同,一进帐中就能感受到浓浓的豪迈之情。大家没有过多的寒暄,也没有虚与委蛇的试探,就是畅快地聊天与吃喝。
由于上次醉酒的教训,我没有贪杯,毕竟看林燕处的模样,她是没法自己回家了。
我独自坐着,篝火通明让我有种恍惚的感觉,不禁想起了云彻。
「云彻那小子怕是忘了我也是他皇叔了。」是我幻听了吗?怎么有人提到了云彻?
我偷偷眯着眼四处寻找,发现一个将领喝得醉醺醺,正在和别人聊天,谈论的内容与云彻有关。
「那您打算怎么办?就这样交了兵权吗?我可听说不少郡王都交了。」其中一个军士说,我佯装醉酒往他们身边靠了靠,趴在了案子上。
「且先看看吧,看看这小皇帝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他此刻在京中不好过,我们暂且望望风。」那将领说完,便招呼起各位继续喝酒。
我却格外清醒了,怪不得,一切都不太对的样子。看来是我疏忽了,我爹、云彻、傅寻,都不对劲,我却没想到他们此刻可能有危机。
究竟出了什么事?
正思考着,看到不远处火光后面,有一男子正注视着我。看我撞上了他的目光,他举了一下酒杯,一饮而尽。
搞什么?看他目光灼灼,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早听说军中有龙阳之好的人,这下误会大了。
我转身要走,他也跟着走了过来。
「这位小兄弟很面生啊。」这大哥上来就搂住了我的肩膀,还捏了一把。
「是,是。我是林副尉的弟弟,不曾在军中供职。」我一转身,绕过他想逃。
「男儿家不参军?不过也是,看小兄弟细皮嫩肉,是个读书人?」他转身又缠上我,跟着问道。
「对,对。读书,读书。」我实在受不了他的眼神,只能快点走。
「读书好啊,我就稀罕读书人。小兄弟别走啊,小兄弟,我叫卢海,我……」这人穷追不舍,我赶紧往人群里钻。
正不知如何躲避的时候,被用力拉了一把。是林燕处,将我拉到她身后,大声呵斥了那卢海几句,他虽走了,可仍不死心的样子。
「没事了,这家伙就喜欢俊俏书生,不是什么坏人。」林燕处对我解释说,还说了一下这卢海在军事上的卓越功绩,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林燕处喝得有些晕了,我将她扛上马,带回了家。她是真的重,不知道以后成亲那新郎官能不能背得动。
听她倒在床上打着呼噜,我却一夜未睡,实在担心京城的情况。
「小姐,小豆子公公来啦。」翠珠进来见我没睡,告诉我天还没亮,小豆子就到了, 怕吵到我就没进来。
我噌地从床上坐起来, 埋怨翠珠耽误事儿。
「县主,您起得可真早。」小豆子还躺在床上,被我破门而入吓了一跳。
「信呢?快!」我倒想看看云彻是不是还要向我隐瞒。
「见信如晤, 姝儿, 幸好那林燕处是个女人,不然朕一定砍了她。若有机会,我也想去你们的小屋住上一住,过一过神仙日子。」
「还有吗?」我读完这封,又急着问。
小豆子急忙掏出第二封。
「姝儿,听小豆子说,你在那边发现了不少新鲜玩意,如果有需要我调几个工部的人过去, 可以帮你研究一下那些物件。你尽管做自己想做的事。」
「还有吗?」我有些生气, 看来他是打算一直把我扣在这儿, 不想和我说。
「有, 县主, 还有……」
「若都是些不痛不痒的话就不必了,我不想看, 你以后也不需再来了」
小豆子见我冷漠的语气,犹豫了一会,最终从衣襟里掏出来一封信。
「姝儿, 我知道瞒不住你,但我必须先抱歉,你不能回来。如今京中都知道我倾心于你了,没办法,我不能容许别人也觊觎你的好。当然,我尊重你的选择, 不会干涉你挑选如意郎君。但我也必须先表明我的心意。」
好好好, 尊重我的选择?您是皇上,你都说了要我,别人我还选个屁?人家不怕死的吗?估计现在都把我当瘟神了吧!
「或许是我太过于关心你了,此刻在京中给你带来的危险太多了。那些人为了打击我, 连带着攻击你的父兄, 你父亲为此很是不满。连傅寻也总躲着不见我。此时我实在腹背受敌。」
云彻说得弱唧唧的, 好像自己很无辜。真是够会装可怜了!
「姝儿, 我如今根基未稳,只能让你暂时留在浔州。你回来,我会无心朝政,除非你愿意帮朕料理后宫, 否则北越危矣。」
我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小豆子, 一股怒火不知如何发泄!
威胁我!整封信的意思就是, 他为了我成了孤家寡人, 如果我不嫁给他就别想回京了, 不嫁给他北越就要亡国了?!
「县主您……」小豆子试探我的意思。
「好啊,那我就在浔州待着吧, 反正这儿有吃有喝,在这寻个良人安家也不错。京城我就不回了,你回去捎信给皇上, 我遵旨。」
说完我就把小豆子拎了出去,让他回去复命。他也没多停留,果然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