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夜翻墙出去玩,却撞见我爹和一个女人牵着手月下散步

发布时间:2025-07-06 00:44  浏览量:1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街边摆摊的相士捏着我的手纹,笃定地说我有凤章玉姿。

荒唐!家父是出了名的“铁公鸡御史”,一文钱恨不得掰成八瓣用,朝堂上下谁不知他是根正苗红的忠臣。

难不成他还能谋逆篡位?

我气得脸颊发烫,抓起桌边的空茶碗砸过去,相士抱着幡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谁知半夜翻后墙遛弯,竟撞见家父牵着个女子的手在月下踱步子。

那身影……怎生瞧着像宫里那位皇后?

我魂飞魄散地冲去大哥院里,还没叩门,就听见里头传来压低的嗓音。

“陛下打算夜夜翻墙来偷香吗?”

眼前一黑,仿佛看见咱们孔家祖坟的青烟都飘向了阎王殿。

1

完了,那瞎眼相士没骗我。

家父是陛下倚重的左膀右臂,世人眼中的清官能吏,他总不能真要反了吧?

夜风卷着寒意灌进领口,我手脚冰凉。

门缝里倏然闪过一道黑影,我脑子一空,哧溜钻进假山石缝里。

屋内烛火晃了晃,门框上投下两道紧挨着的影子。

大哥孔令疏后退半步,对方碰了个软钉子,悄没声息地推门走了。

那人个子极高,玄色披风裹得严严实实,走时袍角翻飞,隐约露出宽袖上暗绣的金线——是龙纹。

我一头磕在冰冷的石头上,恨不能当场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老爹觊觎皇后,大哥勾搭皇帝,这哪是谋逆,这是要把九族打包送刑场啊!

心口堵得发慌,背后冷不丁传来孔令疏阴森森的声音。

“躲够了?进来。”

小命休矣。

我哭丧着脸,被他拎着后领拖进屋里。

“哥!我啥也没瞅见!真的!你信我!”

孔令疏抱臂站在烛火旁,幽暗的光勾勒出他高挺的眉峰,眼神冷得像要把我挂房梁上。

我盯着他发愣。

也是,我哥这张脸,难怪小皇帝按捺不住,隔三差五就往咱家跑。

念头还没转完,孔令疏慢悠悠坐下,给我倒了杯凉茶。

“大半夜闯我院子,有事?”

冲击太大,差点把正事忘了。

我忙拍着桌子喊:“我今晚看见爹和皇后了!那可是皇后啊!他是不是要反了?”

话说半截,我猛地僵住——孔令疏干的事,不也跟“反”沾边吗?还跟爹看上的人抢皇帝。

合着孔家就我一个正常人?

外头静得能听见虫鸣,我听见自己擂鼓似的心跳,恨不得扇自己两嘴巴。

吃饱了撑的问这个!

他端着茶杯抿了口,终是没忍住:“爹和皇后的事你才知道?那你可知,咱俩都不是他亲生的?”

凉了半截的心,这下彻底冻成了冰坨。

直到此刻,我才从孔令疏嘴里得知,我和他都是家父收养的遗孤。

第二天孔令疏照旧神色如常,哪怕私情被撞破,也仍旧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我瞅瞅他,又看看低头扒饭的爹,总觉得咱家的九族,像是风中残烛,忽明忽灭。

2

陛下少年登基,世家势力盘根错节,近来更是越发嚣张。

家父和孔令疏都是新皇的左膀右臂, 这些天回家的时辰越来越晚。

我每回听见院门响都心惊肉跳,生怕下一秒就有禁军冲进来抄家。

上巳节将近,朝堂还没安稳,我先收到了皇后宫里的请柬。

“能不去吗?”

我捏着烫金帖子犯愁。

前脚刚知道皇后是爹的“相好”,后脚就要去见她,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孔令疏抱着本书在花架下打盹,听见动静抬了抬眼:“世家里也有保皇党,皇后设宴,估摸着是想探探口风,拉拢人心。”

别人都去,就我不去,反倒更扎眼。

我咬牙:“去!谁怕谁!”

往年上巳节都有踏青赏花的习俗,今年皇后在御花园设宴,来的都是些贵女命妇。

远远看见一群人聚在凉亭下,我脑袋就开始疼。

这种场合,说话要兜圈子,行礼要论尊卑,简直是活受罪。

尤其是眼下这局势,怕是少不了明枪暗箭。

我寻了个偏僻角落坐下,打算当株背景板。

没安生多久,就听见一阵喧闹,席间众人齐刷刷站起来,太监尖细的嗓子喊:“皇后娘娘驾到——”

我跟着跪下,趁抬头的空档飞快瞟了眼。

新皇登基时才十五,如今不过五年,皇后虽说年长几岁,也就二十出头,本该是娇俏明媚的年纪,却透着一股沉静端庄,让人不敢小觑。

视线撞个正着——她也在看我。

我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把头埋得更低。

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可我是偷窥狂啊!鬼都找上门了!

皇后的目光在我身上停了许久,才温声道:“都起来吧。”

御苑的牡丹开得正盛,姚黄魏紫挤挤挨挨,比外头早绽了半月有余,浓密的花枝挡住大半人群。

我踮脚张望,皇后走在前头,身边围着一群诰命夫人,说说笑笑。

都是些铁杆保皇党,难怪孔令疏说她要拉拢人。

我顺着人流往后缩,尽量降低存在感。

忽然有人拍我肩膀,我猛地回头。

一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姑娘正上下打量我,眼神像在看什么脏东西。

等前面的人走远些,她嗤笑一声:“你爹你哥整日巴结陛下也就罢了,你个小丫头片子竟也学着巴结皇后,难怪你们家圣眷正浓。”

她下巴翘得老高,一副鼻孔朝天的模样。

我拍拍袖口的灰,心里有数了。

没见过这号人物,但她认得我,说话这口气,八成是世家小姐,跟咱家是对头。

“你巴结不上,急了?”

我抱臂看她。

她脸色涨红,气急败坏:“我当你是个懂规矩的,没想到是条摇尾乞怜的狗!敢这么跟我说话?”

历朝历代,世家之患最是棘手,延续至今,本该属于寒门才子的职位,多半被他们垄断,惯得这些人无法无天。

巧了,我也不是什么善茬。

我冲她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荷花池:“今儿天热,水里凉快,我送你降降火?”

一声惨叫划破天际,我干脆利落地抬脚,把她踹进了池子里。

水花溅起三尺高,涟漪一路荡到皇后脚边。

她诧异地望过来,满园混乱尖叫声中,竟朝我挑了挑眉,勾了勾唇角。

等那姑娘被捞上来,园子里已经乱作一团。

皇后平静地让人带她下去换衣服,周围几个世家小姐对我怒目而视,七嘴八舌地喊:“孔潇竟敢在娘娘面前行凶,欺负王三姑娘,娘娘要为她做主啊!”

听见“王”姓,我恍然大悟。

王家可是世家大族,最近专跟我爹作对,不是挑衅陛下就是欺压百姓,天天被我爹弹劾,怪不得她看我不顺眼。

“孔姑娘方才踹人入水,本宫看见了。”

皇后语气温和,不等王三姑娘露出得意,又问:“你同她说了什么,本宫也听见了,王三姑娘不如说说?”

我怔住。

王三姑娘头发湿漉漉的,一肚子委屈全堵在喉咙里,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见她支支吾吾不敢吭声,心里都跟明镜似的。

我到底没被责罚。

皇后让我们起身,不软不硬地说:“今日你们都有错,也算扯平了,可还有异议?”

王三姑娘恨得牙痒痒,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憋屈地认了。

瞧着她铁青的脸,我差点笑出声。

只是……

我偷瞄皇后,满心疑惑:她为啥要帮我?

3

赏花宴过去没两天,我爹就被弹劾了。

王家不是省油的灯,那日虽有皇后调停,背地里却咽不下气,在朝堂上参了我爹一本,说他教女无方,纵容女儿嚣张跋扈。

这可是御史台开国头一遭——自家御史被人弹劾教女无方。

消息传回府,我还担心爹会被构陷,没想到陛下亲自反驳,句句都是夸我爹忠义正直。

事情没掀起风浪,我却翻来覆去睡不着,总觉得良心不安。

皇帝这么信任我爹,他知道自己的皇后和我爹“有事”吗?

更别提我哥和陛下那档子事……

我一拍脑门,掀被子下床,决定今夜把这团乱麻理清楚,直奔爹的院子。

月色正好,夜空无云,是个偷摸办事的好天气。

我站在院门口,如遭雷击,浑身僵硬——不想活了!

院里石桌上坐着四个人:我爹、皇后、陛下,还有孔令疏!

这阵仗,是要现场宣布抄家吗?

我扭头就跑。

“孔潇,站住。”

爹喊我,我硬着头皮转身,假装没看见那两位九五之尊。

孔令疏上前推我肩膀:“进来吧。”

皇后笑着拍了拍身边的石凳:“别怕,坐。”

我看着他们其乐融融的样子,懵了——半点不像君臣,也不像奸情被撞破,反倒像一家人?

孔令疏冲我眨眨眼,慢悠悠讲起我不知道的往事。

我从震惊到惶恐,最后沉默地缩在凳子上,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电灯泡。

爹双亲早逝,是已故太后照拂长大的,而皇后是太后自小养在身边的外甥女,两人青梅竹马。

难怪关系这么亲近。

我还没消化完,陛下柔声解释:“我登基时本是傀儡,是你爹毅然带兵上战场抢兵权,皇后入宫后,又带着那些看重姻亲的世家投靠,硬生生给我杀出一条路。”

“他们是我的兄长和长姐,他们的事,我都知道。”

为了报答已故太后的恩情,皇后和爹都放弃了自己的姻缘,一心扶持太后的儿子坐稳皇位。

真相大白,我总算松了口气——不用再担心九族明天还在不在了。

目光落在孔令疏和陛下身上,刚想开口,孔令疏不动声色地撞了下我的手。

我瞬间闭嘴。

得,老爹还不知道他儿子和皇帝的事。

自那以后,他们也不遮遮掩掩了。

连着好几天,我推开门吃饭,都能看见陛下和皇后坐在桌上,熟稔得就像在自己家。

“还是大哥家的菜合胃口,看来大哥心里有我。”

陛下笑眯眯地往碗里夹红烧肉,活像我爹养了个不省心的弟弟。

孔令疏闭目养神,眼不见为净。

皇后忍无可忍,没了宫里的端庄,黑着脸骂:“潇潇还没来,你就把盘子端走了?”

爹在旁边给她揉肩,眼看要吵起来,赶紧打圆场:“他爱吃就让他吃,在宫里处处规矩,想吃口顺心的不容易。”

我嘴角抽搐。

高兴太早了,现在觉得咱家正常人更少了。

孔府就这么鸡飞狗跳地热闹了一个月。

4

春暖花开,暖风熏人。

我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打瞌睡,不知哪来的风,吹得人昏昏沉沉。

鼻尖忽然痒痒的,挠了几下还痒,终于把我吵醒了。

“孔令疏!”

一睁眼,他靠在柱子边,拿根狗尾巴草捅我鼻子,被发现了也不慌。

我爬起来想揍他,还没动手,就听他说:“边关不太平,我要随军出征,你在家别惹事。”

我愣住,拳头停在半空。

他习武出身,性子野得像野草,常年在外漂泊,上次回京安稳了一年多,怎么这么快又要走。

我抬头问:“陛下呢?”

不管他们啥情谊,换作是我,喜欢的人要去打仗,肯定舍不得。

向来能言善辩的人难得卡壳,嘴唇动了动,在我身边坐下,有点苦恼:“陛下年纪轻,斗不过那些老狐狸,虽说爹和皇后帮他撑着,军中总得有自己人。我不去,将来这天下姓不姓赵,都说不准。”

我扭过头,鼻子酸酸的:“好吧。”

嘴上应着,孔令疏离京那天,我还是舍不得。

四月的京城繁花似锦,青草铺地。

少年将军身披银甲,跨着白马,英姿飒爽,如流星般耀眼。

回头时,晨曦洒在他侧脸上,眼尾弯弯,冲我们摆手:“我走了!年底见!”

天子站在高台上,没了往日的嬉皮笑脸,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身影消失在路尽头。

皇后低声问我:“哥哥走了,不高兴?”

视线里的人越来越小,最后成了个黑点。

我迟疑着点头。

孔令疏就是个骗子,年年说年底回来述职,年年都食言,也不知今年能不能兑现。

陛下估计要气坏了吧。

边关的事有人管,京里的世家却没消停。

以王家为首的世家,在朝堂上处处刁难我爹。

就连我出门练武,都常碰见来找茬的世家子。

皇后听说了,又见孔令疏不在我闷得慌,便召我入宫伴驾。

关雎宫比我想象中简朴,殿里摆着不少旧物件,我挨个看过去,越看越眼熟。

皇后顺着我的目光拿起一只木雕兔子,笑道:“你爹刚把你们带回京城那会儿,你总夜里哭,这是我学着刻来哄你的。”

我脸一红。

她笑得更欢:“你和令疏小时候都爱闹夜,我那时天天往孔府跑,哄你们睡觉,刻了好些这样的兔子,你最喜欢这个。”

记忆里,爹总说我们生母早逝,留下兄妹俩相依为命。

但我模糊记得,小时候有人抱着我轻轻晃,那温柔劲儿,可不是爹那个糙汉子能有的。

原来是皇后。

按说,我该叫她一声“阿娘”才对。

这只兔子被皇后送给了我,晚上带回府,爹看见气得吹胡子瞪眼:“凭啥给你?我讨了多少次都不给!”

我差点笑喷。

有皇后护着,加上我把王三姑娘踹进湖的“悍名”传开,京里的纨绔子弟不敢再来招惹,日子清净了不少。

5

爹差事忙,又要应付世家刁难,不常回家。

我便大多时候留在宫里。

原以为关雎宫清静,没想到陛下也总往这儿跑。

外头都说陛下脾气差、性子冷,私下里却完全不是这样。

他拿着几封信坐在檐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眼睛都没挪开过。皇后习以为常,我却好奇,忍不住问:“陛下看什么折子呢,这么入神?”

皇后哈哈大笑,冲我挤眉弄眼:“边关来的信,你现在悄悄走到他身后,保管吓他一跳。”

偷看我哥的信?陛下会不会把我拖出去斩了?

应该不会,有我哥在,顶多打我一顿。

说干就干,我蹑手蹑脚摸到陛下身后,隔了半步远,忽然出声:“陛下,看啥呢?”

年轻的天子吓得蹦起来三尺高,什么沉稳气度全没了,一眼就看穿是皇后的主意,却不敢发作。

于是咬牙切齿地把我拎进御书房,美其名曰“教你读书”。

我常年练武,最烦啃书本。

看着他抱来的、比我还高的书堆,差点当场晕过去。

这一年,我在宫里过了十五岁生辰。

皇后送了我一把工匠特制的长弓,陛下在旁边撇嘴:“孔潇力气那么大,本就蛮横,再给她弓箭,是想拆了皇宫?”

转头却每天抽时间,带我去演武场练箭。

作为回报,我帮他打掩护,把他和我哥的事瞒着我爹。

爹忙了大半年,朝中吵吵闹闹,世家为了找碴,连我都参了一本——说我久居宫中不合规矩。

最后被陛下一句“皇后需小辈陪伴”顶了回去。

眼看局势越来越紧张,皇后便把我留在了宫里。

我看着关雎宫的树叶从翠绿变成金黄,一片片往下掉,自己也蹿高了大截。

功课也跟着翻倍。

入秋后,京城渐渐冷清下来。

白日在演武场练完功,皇后派人接我进宫用膳,马车行到街市,前方忽然传来喧哗,被迫停下。

“前面怎么了?”

车夫探头看了看,一脸为难:“好像是哪家公子当街纵马,撞伤了百姓,正在争执呢。这么堵下去,怕是要误了时辰。”

我掀开车帘,皱眉望去。

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衣料上的刺绣都是珍品,够寻常人家吃穿好几年,此刻却被他们扯下来,扔在地上受伤的百姓身上。

为首的少年仰头倨傲道:“能跟本公子走一条街,是你们的福气!几条贱命,本公子买得起!”

路中央躺着三四个人,都受了重伤起不来。

周围百姓小声议论,被少年的护卫一鞭子抽得不敢作声。

“姑娘!”婢女惊呼。

我坐在车里,听见哒哒马蹄声靠近。

少年用马鞭柄敲打车壁,语气轻佻:“哪家的小娘子,到了本公子面前,还不下来见见?”

他话音刚落,婢女厉声喝道:“这是孔御史家的二姑娘,皇后娘娘还在宫里等着用膳!”

被帝后放在心尖上的姑娘,多少让这些小公子忌惮几分。

一群嚣张的少年顿时蔫了,不甘心地退到一边。

我留了人照看伤者,送他们去医馆,马车才缓缓启动,与为首的少年擦肩而过。

他忽然回头,冲我笑了笑,眼神里的恶意几乎要溢出来。

晚膳时,我跟陛下皇后说了这事。

一听是在闹市纵马伤人,世家子如此猖狂,两人脸色都沉了下来。

他们谈论政事,我陪坐了会儿实在熬不住,便先出宫了。

从宫里出来时已近深夜,宫女提灯在前引路,不知哪来的风,吹得烛火摇摇晃晃。

我下意识抬手挡脸,避开寒风。

就这一眨眼的功夫,烛火灭了。

潮气随风涌来,眼看就要下大雨。

远处马蹄声急促传来,家仆慌慌张张跪在我面前,声音哽咽:“姑娘……大公子他……没了。”

6

爹是后半夜赶回府的。

他策马狂奔,雷声在头顶炸响,我坐在廊下,抬头看他。

“爹……”

雨腥味扑面而来,他的披风扫过我的手背,冰冷刺骨。我死死咬着牙,任由他攥住我颤抖的手。

“他们说,他守在景阳关,一个多月送过去的粮草,全是坏的。”

弹尽粮绝,活活耗死的。

我紧紧回握住爹的手,才发现他的手冷得像冰。

“爹!”

他猛地呕出一口血,踉跄着被我扶住,才没摔倒。

爹明明不到三十,此刻却形容枯槁,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天还没亮,宫里灯火通明。

官员被连夜传召,满朝震惊——主将孔令疏战死景阳关。

我不知道宫里吵成什么样,只知道京城一夜之间被乌云笼罩。

事发突然,爹身居要职,还要帮陛下查案,不能离京。

皇后病倒在床,昏迷不醒。

我入宫时,陛下独自坐在角落里,整个人浸在黑暗里,一句话也不说。大殿空旷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景阳关很远,我没去过,只听说那里常年风沙。

我跪在天子面前,眼泪早已流干,深深叩首:“陛下,求您允我去景阳关,把他带回来。”

无论如何,我哥得回家。

他凝视我许久,久到我以为他已经崩溃,才哑着嗓子开口:“好。”

路途遥远,这是我第一次远行,跟着天子近卫前往景阳关。

抵达时,天降大雪,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割。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看不到边际。

新主将是我哥从前的副将,亲自迎出来,领我往营帐走。

他眼睛肿得像核桃,一个在沙场打滚的硬汉,掀帘子时手抖得厉害,挡在我面前哀求:“二姑娘,别看了,将军走的时候……不好看,他怕吓着你。”

狂风灌进大氅,寒意从指尖蔓延到心底。

我仰头望著灰蒙蒙的天,酸涩的眼睛渐渐干涩。

怎么会呢。

我只怕他不来我梦里。

我掀开帐帘走进,即便做足了准备,看见那口冰棺时,还是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才压下锥心的痛。

短短几步路,重得像走了一生。

青年俊秀的脸庞泛着青灰,眉宇间萦绕着死气,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裸露的皮肤上布满细小的伤口,甲胄上还留着厮杀的痕迹。

他不会再说话,不会再睁眼瞪我了。

我麻木地看着那些致命伤,仿佛魂魄飘在空中旁观,听见自己问:“他是怎么走的?”

副将不敢看我,站在门口低头道:“箭雨……被马拖了很远。”

我胸口剧烈起伏,看着孔令疏的脸,忽然打了个寒颤。

年关不回就不回吧。

早知道,当初就不抱怨他总不着家了。

也不知道……他疼不疼啊。

想问的话没出口,剧痛已经席卷四肢百骸。

按住心口也没用,以为流干的泪又顺着脸颊滑落。

然后,就再也直不起腰了。

我不知道他若还在,会怎么回答。

可是。

我疼。

只停留了一夜,我便启程返航。

人说,亡者归家时有亲人在旁,黄泉路上就不会迷路。

返程时,我在队伍最前头点了盏长明灯,走在棺椁前。

副将带人送了十里,在河边停下,嘱咐我:“二姑娘带将军回家,路上慢些。”

我提着灯,轻叩棺木,扬声喊:“哥,回家了!”

7

漫漫长路,我在风雪中扶棺回京。

抵达京城时,恰逢初雪。

棺椁停在明镜台,爹去看了一眼,傍晚就病倒了,再没敢去第二回。

殿里冷得人手指发青,天子站在冰棺旁。

烛光映着他的脸,竟比棺里的人还少三分生气。他静默片刻,才艰难地喘了口气:“黄泉路冷,他最怕冬天。”

我呼吸一滞,不忍再看。

陛下顺着冰棺坐下,手腕细得仿佛一折就断,麻木地说:“他总说怕老了我会厌弃,如今……真的不会老了。朕坐拥天下,却留不住一个孔令疏。”

我闭眼,满心颓然。

孔令疏战死,追封长阳侯,丧仪办得极为隆重。

下葬那日,有世家官员上奏,说他未及冠便夭折,不配享此哀荣。我站在皇后身边,目光落在那人得意的脸上,忽然笑了。

“孔二姑娘笑什么?”

我在高处俯视他,笑意冰冷:“为国捐躯的长阳侯不配,那阁下觉得,谁配?”

他勃然大怒。

陛下冷冷打断:“不如,你来做这个皇帝?”

众官冷汗涔涔,再不敢多言。

我一一记住这些人的脸。

地下的人不得安宁,地上的人,也别想好过。

棺椁离开明镜台,我抱着他的牌位走在最前。

起棺时,天子忽然踉跄着追了一步,脸色惨白如纸。

我回头,皇后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得体解释:“陛下感怀长阳侯功绩,亲自送葬。”

我与陛下对视,第一次没有闪躲。

别追了,他会舍不得走的。

他似乎懂了我的意思,垂下眼睫,缓缓点头:“朕只是……想送送他。”

我没再回头,带着孔令疏的棺椁踏入风雪中。

回到家,院子里静悄悄的。

爹点着一盏孤灯坐在院里,身前摆着空酒坛,眼神却依旧锐利。

我站在门口,与他遥遥相望。

“令疏和陛下的事,你知道?”

我眨了眨眼,才反应过来,屈膝跪下,没说话。

爹捂住脸,慢慢弯下腰,肩头微微颤抖。

可一切都太晚了。

8

一夜之间,陛下彻底没了往日的轻狂。

丧事刚过,天子近卫悄然押解多人回京,都是孔令疏战死那一战有嫌疑的人。

谁也没想到,这一查,竟查到了皇后的母族头上。

他们从对孔令疏下手开始,就打算祸水东引,一举扳倒保皇党。

我翻看着那些颠倒黑白的卷宗,发现里面不仅有皇后的母家,还有好些忠心耿耿的保皇党。

爹揉着眉心,胡茬又冒出一大截:“世家中支持陛下的,多半依附皇后母族,这是要砍断陛下所有臂膀。”

控制皇帝当傀儡,这样的甜头世家尝过,便再不肯放手。

我望着窗外漫天飞雪,几乎绝望。

那孔令疏呢?他在地底下,能甘心吗?

“令疏不在了,以后咱家就剩你一个孩子。潇潇,好好活着。”

爹低头整理卷宗,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我想起刚下葬的孔令疏,不敢接话。

他似乎也只是随口一提,再没多说。

没过几日,陛下忽然下旨,封我为公主,对外宣称我是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暂养在孔御史府中。

我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被马车接进了宫。

陛下瘦得脱了形,我心里疑窦丛生,抓住他的袖子问:“陛下为何要这样做?我爹呢?”

他看着我的眼睛很温柔,没有半分平日的锋芒:“时局凶险,令疏只有你一个妹妹,朕会护着你。等这事了结,好不好?”

心脏像被利刃刺穿,我总觉得不对劲,可谁也不肯说实话。

我被关在关雎宫,皇后和陛下都没来。

只有一个十几岁的小宫女每日送饭,任凭我怎么套话,她都守口如瓶。

关雎宫的窗棂映着光影,从清晨挪到傍晚,是这死寂宫殿里唯一会动的东西。

门“吱呀”一声开了,小宫女低着头进来,如常把饭菜放在桌上。

转身时,她忽然看见地上的血迹,惊恐地瞪大眼——我的手臂正在滴血。

屋里所有利器都被收走了,只有一支磨尖的金簪掉在血泊里。

我迎着她的目光,苍白地笑:“对不住,吓着你了。”

小宫女尖叫着跑出去,殿外瞬间乱作一团,宫女侍卫涌进来,守门的侍卫慌忙去报信。

我趁机冲出守卫,迎着月光狂奔。

手腕上的血不断滴落,浸湿了衣裙。

宫女们在身后追,迎面撞见的宫人却不敢阻拦。

我一路跑出皇宫,抢了匹快马疾驰。

昔日门庭若市的孔府,如今蛛网遍布,牌匾上积满污泥,朱漆剥落,再不复记忆中的模样。

直到此刻,我才真正开始发抖。

身后追兵赶来,我衣衫凌乱,感受不到手腕的痛,茫然回头:“我爹呢?”

看守我的宫女叹了口气:“孔大人昨日午时……已经去了。”

我呆滞地望向不远处策马而来的皇后,忽然低头笑起来,笑得浑身颤抖。

笑到最后,带着满身血污,颓然跪倒在地。

什么公主,全是骗局。

混账爹,我再也不会原谅你了。

9

他曾言困局难解,提及皇后一族恐遭覆灭之祸,更忧心陛下的江山社稷将毁于一旦。

直至最终,他选择了破釜沉舟,销毁了所有相关证据,伪装成隐藏极深的贪官污吏,以此诱使世家大族暴露诸多不法行径,这些事,他从未对我透露分毫。

无论是诱敌上钩的香饵,还是助人渡河的垫脚石,他都甘愿为之。

即便是身首异处、曝尸示众,成为天子树立威信、稳固权柄的最后一环,他亦甘之如饴。

他早早将我从中摘离,却偏偏吝啬于与我说上一句告别。 真是个小气的人。

我卧于床榻,目光凝视着房梁,耳畔所有声响皆化为纷乱的啜泣,眼前景象亦成一片模糊的惨白,飞速向后逝去。

雪,越下越大了。

我已记不清自己病了多长时日,偶尔清醒之际,总会猛然忆起,父亲离世时亦是这般缠绵病榻。

再次踏出房门时,已是初春时节。

陛下亲自来到我的病榻前,他清减了不少,也比往日沉默了许多。

“今日那些人问斩,可要去看看?”

仅这一句话,我便随他出了门。

高台上跪着的,全是世家子弟,他们往昔何等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如今却如猪狗般跪在此处,哀嚎求饶。

我还瞥见了当初在街上纵马伤人的那几个世家子弟。

这些人,都是爹爹用性命引出的,他们的罪状之上,也沾染着爹爹的一腔热血。

他们罪该万死,爹爹却无法洗雪冤屈。

陛下立于我身后,冷漠地注视着他们临死前的挣扎,逐一指给我看。

“那是王氏之子,便是他在粮草中动手脚,故意拖延援军,还将罪名栽赃到皇后母族头上的主谋。”

“跪在那里吓晕过去的是姜家人,令疏在战场上所中的那一箭,正是从背后射来,出自他手。”

“陆氏、袁氏,还有杜家,是最后将所有脏水泼到你爹身上的人。”

我仔细望去,孔令疏出殡那日,那些公然嘲讽、质疑的人,也都在这里了。

刑场的鲜血,一直流淌到了我的脚边。

我坐在陛下身旁,看着他们一个个在恐惧中殒命,心中却并无半分喜悦。

为了这些人,我们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陛下看到最后,也显出几分疲惫,他随我一同起身,在雪花飘落之时,突然开口道。

“孔潇,对不起。”

江山难以守护,更难以开创,这场持续多年的战乱,终在这一代画上了句号。

而我的父亲与兄长,都牺牲在了这片即将平定的河山之中。

雪势浩大,我将身上的大氅裹得更紧了些,仰头望去,雪光刺痛了我的双眼。

我不怨任何人。

只是觉得,去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

10

一直以来,精神都如紧绷的琴弦,拉到极致,便会断裂。

自从爹爹去世,皇后娘娘的心疾便愈发严重,身体日渐虚弱。

刚进入三月,她的状况忽然急转直下。

我守在她的身旁,将那只木雕小兔子放入她的怀中,心中涌起一阵酸楚。

“去年的阳春三月,娘娘在御花园里为我斥责了王三姑娘,您冲我笑的时候,我还以为您是生气了呢。”

她已没什么力气,说话都显得十分艰难。

我将耳朵凑近,听见她轻笑了一声,声音微弱得如同气息:“我那是见你如此泼辣厉害,颇有你爹爹当年的风范,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越看便越想笑。”

难道爹爹长得很好笑吗。

我本想让气氛轻松一些,却实在笑不出来。

外面传来通报,陛下退朝后,顾不上其他,便急匆匆地赶来了。

他半跪在皇后娘娘的病榻前,满心悲痛,想哭却又强忍着。

“阿姐,今年三月宫里的花儿开得格外繁盛,待你好些,我便带你出去瞧瞧。”

皇后娘娘费力地扶着我的手,望向窗外,摇了摇头,说想去看雁南塔的日落。

我们即刻动身。

途中,我向陛下询问缘由,他压低声音对我说:“母后曾带阿姐来过此地,大哥当年不小心弄脏了她的衣裙,后来入宫再见到阿姐,才知晓她原是母后的外甥女。”

一个曾是太子伴读,一个是太子表姐,最终却各自成为了朝廷重臣与母仪天下的皇后。

生生错过了这么多年,大概心里还是存有芥蒂的吧。

傍晚时分,我们抵达了雁南塔。

春风送来花的讯息,绯红的桃花盛开,绵延十里。

我小心翼翼地掀开轿帘:“皇后……” 话到嘴边,后半句却再也说不出口。

陛下脸色骤变,弯下腰查看,同我一起僵在了马车前。

她闭着眼睛,倚靠在车壁上,手中握着那只木雕兔子,容貌端庄依旧,安安静静的,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远处的雁南塔上,落日的余晖如同熔化的金子,一群飞鸟掠过天际。

皇后娘娘在上巳节这一天,悄无声息地,永远沉睡在了这春日之中。

11

恐怕性命不保了。

他手握重权,下旨册封我为太女时,朝堂之上顿时掀起了轩然大波。

然而,这一切终究未能长久。

带头反抗的依旧是那些世家子弟,经过一番大刀阔斧的整顿之后,所剩无几,已无法构成威胁,陛下冷着脸处置了几个为首之人,朝堂之上便彻底没了反对的声音。

在权力的重压之下,似乎我这个假公主,也成了货真价实的金枝玉叶。

他亲自挑选了一个良辰吉日,为我举行册封大典。

大典的前一夜,陛下带我去看望了孔令疏。

他不喜欢被规矩礼教所束缚,于是选择了这块面山临水的风水宝地长眠,夜晚时分,月光洒落在此处,宛如流淌的水波。

不过才半年的时间。

坟冢上已是草木葱茏,一片青翠。

我蹲在他的坟前,插上了好几根狗尾巴草。

生前,这人最是讨厌,总喜欢偷偷在我头上放狗尾巴草,惹得众人发笑,我若是想放在他头上,他便会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让爹爹来训斥我一顿。

如今,他总不能再爬起来打我了吧。

若是真能起来,倒也未尝不可。

陛下在他坟前说了许多话,等他说完,我才走上前去,悄悄地对着孔令疏的墓碑,如同小时候那般低声耳语。

“哥,我以后要做皇帝了,太傅总是说我,脾气和你一样倔强执拗。” 说着说着,我的眼眶红了,努力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只是……你怎么一次都不来我的梦里看看我呢。

以前没有告诉你,我真的觉得,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

我非常想你。

以后的路,我会一个人走下去的,你们不用担心。

愿此后,山河万里安定,四海之内太平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