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端汤伺候少爷八年,攒够赎身银时,他却成了状元,撕了婚书求我嫁

发布时间:2025-08-27 16:50  浏览量:1

白芍端着一碗刚炖好的冰糖雪梨,脚步轻快地穿过抄手游廊。廊外的芭蕉叶被秋雨打得噼啪作响,但她心情不错,因为这个月再过三天,她就能攒够五十两银子,离她赎身的百两目标又近了一大步。

【等拿到了卖身契,我就在城南盘个小铺子,卖我拿手的桂花糕和杏仁酪。再养一只肥猫,日子岂不美哉?】

她美滋滋地想着,推开了书房的门。一股浓重的墨香混合着某种……幽怨的气息扑面而来。

只见她伺候了八年的主子,京城陆府的独苗,被誉为“玉面郎君”的陆枕书,正趴在书桌上,用一支价值不菲的湖笔,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一本书。他长眉若柳,目若朗星,本是顶顶好看的一张脸,此刻却皱成了苦瓜。

“少爷,润喉的雪梨汤来了。”白芍将甜汤轻轻放在他手边。

陆枕书闻声,像是找到了救星,猛地抬起头,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写满了委屈:“白芍,我的《舆地纪胜》不见了。”

白芍眼皮都没抬,径直走到窗边的紫檀木多宝阁前,从第三排第五格里抽出一本半旧的书,放在他面前:“少爷,它一直在这里,从未移动过分毫。您昨天看完,是奴婢亲手放回去的。”

陆枕書看着眼前的书,脸上没有丝毫尴尬,反而松了一口气,顺手就拿起汤匙喝了一口甜汤,满足地喟叹:“还是你知我心。对了,母亲说今日要去参加张尚书家的赏菊宴,你帮我把那件月白色的杭绸直裰找出来,要配那根碧玉簪的。”

白芍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内室的衣柜。

【找书,找衣服,找簪子。我是个丫鬟,不是你长在他身上的手和眼睛。堂堂一个举人,连自己的东西放哪儿都记不住,真不知道这书是怎么读到脑子里的。】

她心里吐槽着,手上的动作却麻利得很。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一身熨帖的行头就配好了,连同相配的香囊、玉佩都一应俱全。

陆枕书换好衣服,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很是满意。他转过头,对白芍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多亏有你。”

白芍屈膝行礼,面无表情:“伺候少爷是奴婢的本分。”

【本分,本分,又是本分。我的本分就是给你当个人形收纳盒兼备忘录吗?】

正想着,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陆夫人身边的王妈妈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满脸堆笑:“哎哟,我的大少爷,您可算收拾好了!夫人已经等在二门了,就怕您又磨蹭给忘了时辰。”

陆枕书一听“夫人”,立刻像被抽了主心骨的木偶,刚刚那点从容气度荡然无存,紧张道:“母亲等着了?快快快,我们快走!”

他提步就要往外冲,王妈妈连忙拦住他,从袖子里掏出一件白狐风氅给他披上:“我的爷,外面下着雨呢,风凉!夫人特意嘱咐了,您身子金贵,可千万不能着凉。”

陆枕书乖乖地站着,任由王妈妈给他系好带子,嘴里还念叨着:“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白芍站在一旁,默默看着这一幕,心中的吐槽弹幕已经刷成了瀑布。

【金贵?二十二岁的大小伙子,比三岁奶娃娃还娇气。离了‘母亲’这两个字,怕是连路都不会走了。这哪里是母子,分明是藤蔓缠着大树……不对,是大树缠着藤蔓。】

陆枕书临出门前,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白芍说:“对了白芍,我昨夜写的那篇策论,你记得帮我誊抄一遍,今晚回来我要看的。”

“是,少爷。”

“还有,我书桌上那方端砚该磨了,你用新汲的井水慢慢磨,别用雨水。”

“是,少爷。”

“哦对了,晚上我想吃蟹粉小笼包,你跟厨房说一声。”

“是,少爷。”

陆枕书一口气吩咐完,这才心满意足地跟着王妈妈走了。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雨打芭蕉的声音。

白芍走到书桌前,看着那张写满了字的宣纸,轻轻叹了口气。这位陆枕书少爷,才高八斗,貌比潘安,是京城无数名门闺秀的梦中情郎。可只有她这个贴身丫鬟知道,这位郎君的“梦中”,怕是只有他娘。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妈宝男”。

从三岁起,吃什么穿什么,要陆夫人点头。

到十岁,交什么朋友,要陆夫人过目。

如今二十二岁,连今天该看哪本书消遣,都要问一句:“母亲觉得哪本有趣?”

而他本人,除了读书写字,其余的生活技能约等于零。找东西靠喊白芍,穿衣服靠白芍搭配,饿了渴了也只会喊白芍。至于他那位视他如珠如宝的陆夫人,则把白芍当成了儿子的外挂装备,恨不得让她二十四小时都黏在陆枕书身上,确保他的一切都妥妥当当。

【渣男倒也算不上,毕竟他对谁都没什么坏心眼。他只是单纯的……没用心眼。他的心眼大概都长在他娘身上了。】

白芍摇摇头,开始动手收拾。她把书桌整理得井井有条,将那篇策论的草稿放在一边,准备下午再誊抄。她走到窗边,看着院子里被雨水冲刷得愈发翠绿的植物,眼神坚定。

【再忍忍,白芍,再忍忍。等钱攒够了,天高任鸟飞。管他是状元郎还是妈宝男,都与你无关了。】

她的人生规划里,从来就没有“陆枕书”这三个字。

* * *

半个月后,春闱放榜。

陆府上下张灯结彩,喜气洋洋。陆枕书不负众望,高中会元。整个京城都轰动了,陆府的门槛几乎要被前来道贺的宾客踏破。

陆夫人喜上眉梢,走路都带着风,见人就夸自家儿子是文曲星下凡。而那位新晋的会元公,却在喧嚣中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宴客厅里,宾客满座。陆枕书被一群同科的举子和官员们围在中间,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应付着一杯又一杯的贺酒。

白芍作为他的贴身丫鬟,自然寸步不离。她端着醒酒汤,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像个影子。

“枕书贤侄啊,果真是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吏部的一位侍郎拍着陆枕书的肩膀,满脸欣赏。

陆枕书连忙拱手,谦逊道:“王伯伯谬赞了,晚辈不过是侥幸。”

【侥幸?为了让你“侥幸”,夫人三个月前就开始给你炖补脑的汤,一天三顿不重样。你书房里的灯油,烧得比我们下人房一年的都多。】白芍在心里默默纠正。

“哎,何谈侥幸!你的文章我拜读过,立意高远,字字珠玑,这会元之名,实至名归!”另一位大学士也抚须赞叹。

陆枕书的脸颊因为饮酒泛起一层薄红,他下意识地回头,视线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白芍知道,他在找陆夫人。果然,在看到不远处正和几位诰命夫人谈笑风生的母亲后,他的神情才安定下来。

白芍端着托盘的手稳如磐石,心里却在摇头。

【这么大的场面,第一反应还是找妈妈。这要是上了朝堂,跟同僚政见不合,是不是还得回家问一句‘娘,他说的对不对,我该怎么反驳他?’】

一场宴席下来,陆枕-书被灌得七荤八素。白芍扶着他回到书房时,他已经站不稳了,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念叨着什么“圣人之言”、“民生之本”。

白芍费力地将他扶到床上,刚想去给他拧条热毛巾擦脸,手腕却被他一把抓住了。

他的手很热,力气也大。白芍心里一惊,下意识地想挣脱。

陆枕书醉眼朦胧地看着她,平日里清明的眼睛此刻像蒙了一层水雾。他喃喃道:“白芍……今天……我是不是很没用?”

白芍愣住了。她从没听过陆枕书用这种不确定的语气说话。在她印象里,他要么是意气风发的才子,要么是依赖母亲的儿子,何曾有过自我怀疑?

“少爷醉了。”她轻声说,试图抽回自己的手。

陆枕书却抓得更紧了,他像是陷入了某种梦魇,眉头紧锁:“他们都夸我,可我……我什么都应付不来。要不是母亲在,我连跟王伯伯该说什么都不知道……我是不是很可笑?”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脆弱,像个迷路的孩子。

白芍的心莫名地软了一下。她看着眼前这个卸下了所有光环的男人,平日里那些吐槽和腹诽,忽然就说不出口了。她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少爷,您是会元公,是人中龙凤。今日宾客众多,应酬劳神,您只是累了。”

【虽然你确实是个妈宝,但你的才华是真的。这一点,我从不怀疑。】

陆枕书似乎被她的话安抚了,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他抓着她的手也松了力道,只是没有放开,反而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轻轻地握着。

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她,带着醉意,也带着一种她看不懂的依赖。

“白芍,”他忽然说,“幸好有你。一直都是。”

说完这句话,他眼皮一沉,竟是握着她的手睡着了。

书房里很安静,烛火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白芍站在床边,看着自己被他握住的手,又看了看他沉睡的、毫无防备的脸,一时间竟有些怔忪。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这位少爷,或许也不仅仅是个“妈-宝男”。他只是……被保护得太好了,像一株长在暖房里的名贵花卉,从未经历过风雨。

【算了,想这么多干嘛。他是什么样的人,都跟我没关系。我的目标是攒钱,开铺子,养肥猫。】

她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地,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心抽了出来。

然而,她没注意到的是,在她转身离开后,床上本该熟睡的男人,眼睫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下。

殿试的结果下来了。

陆枕书,大齐王朝最年轻的状元郎。

消息传回陆府时,陆夫人直接喜极而泣,当场就晕了过去,掐了半天人中才醒过来。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拉着陆枕书的手,反反复复地说:“我的儿啊,你可给陆家光宗耀祖了!”

陆枕书也是满面红光,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他被皇帝亲赐状元及第,授翰林院修撰,前途一片光明。

接下来便是状元游街。

那一日,长安街上万人空巷。陆枕书身穿大红状元袍,头戴金花乌纱帽,骑着高头大马,风光无限。街道两旁的酒楼茶肆,闺阁女子们纷纷推开窗户,将手中的香囊、手帕、鲜花往下扔,希望能博得新科状元的一瞥。

白芍作为陆府的下人,自然也在人群中。不过她不是来看热闹的,而是被陆夫人派来“保驾护航”的。

她提着一个食盒,里面是陆夫人亲手准备的解渴酸梅汤和几块垫肚子的点心。她挤在人群里,看着马背上那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看他那挺得笔直的腰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天生将才。谁能想到,他今天早上出门前,连自己的官靴左右脚都分不清,还是我给他换过来的。】

游街队伍缓缓前行,陆枕书的脸上始终挂着温润如玉的微笑,偶尔对两旁的人群拱手示意,引来阵阵尖叫。

忽然,前方一座酒楼的二楼,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探出半个身子,将一枝开得正艳的红梅奋力掷下。那枝红梅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了陆枕-书的怀里。

陆枕书勒住马,抬头望去。少女面带红霞,眼含秋波,对着他盈盈一笑,然后羞涩地躲回了窗后。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和口哨声。

“是尚书家的林小姐!”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

陆枕书捏着那枝梅花,一向从容的脸上,竟也浮现出一丝罕见的窘迫和红晕。

白芍站在人群里,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她摸了摸自己怀里揣着的五十多两银票,觉得这状元游街,也不过如此。

【郎才女貌?那林小姐怕是不知道,这位状元郎连墨都不会自己磨。真要嫁过来,怕不是要再请个丫鬟伺候他们俩。】

游街结束,陆枕书回到府中,立刻就被陆夫人拉进了正堂。

“儿啊,”陆夫人喜不自胜地看着他,“今日你在街上,可曾注意到尚书府的林小姐?”

陆枕书愣了一下,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母亲……”

“你别害羞,”陆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林尚书家已经派人来透过口风了,他们对你这个新科状元可是满意得很。林小姐又是京城有名的才女,与你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为娘已经决定了,明日就请官媒上门提亲!”

陆枕-书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低下了头,轻声道:“全凭母亲做主。”

白芍正好端着茶进来,将这母子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她垂着眼,将茶盏放在桌上,心里却比谁都清楚。

陆枕书方才那一瞬间的犹豫,不是因为他对这门亲事有异议,而是因为,他习惯了。习惯了所有事情都由母亲来决定,自己只需要点头就好。

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陆府和林府很快交换了庚帖,定了婚期。陆府上下都开始忙碌起来,为这场即将到来的盛大婚礼做准备。

白芍也更忙了。因为陆枕书当了官,应酬多了起来,她不仅要照顾他的饮食起居,还要帮他整理官服,记下各种人情往来。

这天晚上,陆枕书又喝得微醺回来。白芍伺候他洗漱后,他却没像往常一样立刻睡下,而是坐在书桌前发呆。

“白芍。”他忽然开口。

“奴婢在。”

“你说……成亲,是什么样的?”他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

白芍正在收拾他的官服,闻言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她想了想,说:“奴婢不知。想来,不过是两个人搭伙过日子,柴米油盐,生儿育女。”

陆枕书闻言,轻轻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自嘲:“柴米油盐……我连米和面的区别都分不清。”

白芍沉默了。这是实话。

他又说:“林小姐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说,她会不会……嫌弃我?”

白芍抬起头,有些诧异地看着他。这位天之骄子,新科状元,竟然会担心自己被未来的妻子嫌弃?

【嫌弃你什么?嫌弃你生活不能自理,还是嫌弃你事事都要问娘?】

她嘴上却说:“少爷多虑了。您是状元郎,是翰林修撰,是天下女子都倾慕的对象。林小姐能嫁给您,是她的福气。”

这是场面话,也是实话。

陆枕书却摇了摇头,他转过头,目光落在白芍身上,那目光深沉而复杂,是她从未见过的。

“可她不是你。”他轻声说,声音小得像一阵风。

白芍的心猛地一跳,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她瞬间僵在原地,手里还拿着那件绣着云雁的官服。

【他……这是什么意思?】

书房里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在毕剥作响。

陆枕书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他有些狼狈地移开视线,端起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我……我是说,”他磕磕巴巴地解释道,“林小姐身边自然有能干的丫鬟伺,但……但总归不如你用的顺手。”

这个解释苍白而无力,连他自己都觉得难以信服。

白芍缓缓地低下头,将官服叠好,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少爷说笑了。奴婢只是个下人,怎能与未来的少夫人相比。等少夫人嫁过来,奴婢自然会尽心尽力伺候。”

【稳住,白芍,他就是喝多了胡说八道。千万别当真。你的目标是赎身,开铺子,养肥猫!】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所有不该有的情绪都压下去。

陆枕书看着她波澜不惊的侧脸,心里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他本以为自己说出那句话后,她至少会有些反应,或惊讶,或羞涩,或惶恐。

可她什么都没有,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这种平静,让他觉得无比的挫败。好像他所有的情绪,在她眼里都无足轻重。

“你下去吧。”他有些意兴阑珊地挥了挥手。

“是。”白芍行了一礼,转身退了出去。

房门被轻轻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陆枕书独自坐在灯下,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名为“孤独”的情绪。他想起了从小到大,无论他做什么,白芍总是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他一回头,就能看到她。她熟悉他所有的习惯,知道他所有的喜好,甚至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这种存在,就像空气一样,平时感觉不到,一旦稀薄,就让人窒息。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他要成亲了,要和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共度一生。而那个最熟悉他的人,却永远只能站在“奴婢”的位置上。

这个认知让他坐立难安。

他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最终,他停在书桌前,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只有几件不起眼的小东西。

一个是他小时候摔坏了,被白芍用鸡蛋清巧妙粘好的小瓷猫。

一个是他练字时废弃的宣纸,被白芍叠成了精致的纸鸢。

还有一张,是白芍的卖身契。

这张卖身契,是三年前他及冠时,母亲交给他,让他学着管家事的。他当时随手收了起来,几乎都要忘了。

他摩挲着那张写着“白芍”二字的纸,纸张已经有些泛黄。他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一个让他自己都心惊肉跳的念头。

【如果……我不娶林小姐呢?如果……我把这张卖身契还给她……不,如果我……】

他不敢再想下去。他知道,这个念头一旦说出口,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他的母亲,绝对不会允许这种荒唐的事情发生。

他将卖身契放回盒子,锁好抽屉,仿佛这样就能锁住自己心中那个疯狂的念头。

而另一边,回到自己房间的白芍,却久久不能入睡。

陆枕书那句“可她不是你”,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到陆枕-书对她的依赖,甚至……可能还有一些超越主仆的情愫。

但那又如何?

【他是高高在上的状元郎,是陆府的独子。我只是一个丫鬟。就算他一时头脑发热,陆夫人那关也过不去。更何况,我想要的是自由,不是从一个笼子换到另一个笼子。】

她从枕头下摸出自己的钱袋,打开,借着月光,仔细地数着里面的银票和碎银子。

七十八两。

离一百两的目标,不远了。

看到这些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钱,她那颗有些动摇的心,又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爱情是什么?能当饭吃吗?能换成白花花的银子吗?不能。但是银子可以。银子可以让我开铺子,可以让我买宅子,可以让我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将钱袋重新塞回枕下,吹灭了油灯,闭上了眼睛。

梦里,没有状元郎,也没有陆府,只有一间飘着桂花香的小铺子,和一只趴在她脚边打呼噜的橘色肥猫。

* * *

婚期将近,陆夫人开始着手处理陆枕书院子里的丫鬟。按照规矩,等少夫人进门,这些贴身伺候的,要么配个小厮嫁了,要么打发到别处去。

尤其是白芍。

陆夫人把白芍叫到自己的院子里,开门见山地说:“白芍,你在枕书身边伺候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他要成家立业了,我也该为你打算打算。”

白芍垂手站着,恭敬道:“全凭夫人做主。”

陆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呷了一口茶,缓缓道:“我瞧着府里的管家李平不错,为人老实,也攒了些家底。我做主,把你许给他做正房太太,日后你就是管家娘子,也算有个好归宿。”

【李平?那个比我爹年纪还大,满口黄牙,还死了两任老婆的李管家?好归宿?这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啊!】

白芍心里冷笑一声,面上却不动声色:“多谢夫人抬爱。只是……奴婢蒲柳之姿,怕是配不上李管家。”

“配得上,配得上!”陆夫人摆摆手,一副“我为你着想”的慈爱模样,“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的卖身契,我直接转给李平,就当是你的嫁妆了。”

白芍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把卖身契给李平?这不就是把我从陆家这个坑,挪到李平那个坑里吗?我辛辛苦苦攒的钱,不就白费了?】

她猛地抬起头,直视着陆夫人:“夫人!奴婢……奴婢不想嫁人!”

陆夫人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你说什么?你的婚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自己做主了?”

“夫人,”白芍深吸一口气,从怀里掏出自己攒了多年的钱袋,双手奉上,“奴婢伺候少爷多年,攒了些银两。奴婢自知身份卑微,不敢奢求别的,只求夫人开恩,让奴婢自己赎身,出府谋个生路。”

**“奴婢想赎身!”**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大厅里炸响。

陆夫人看着那个鼓鼓囊囊的钱袋,脸上先是惊讶,随即转为盛怒。她“啪”地一拍桌子,厉声喝道:“放肆!白芍,你好大的胆子!我儿马上就要大婚,你在这个时候提出赎身,是何居心?你是想让我儿分心,还是想搅黄了这门亲事?”

【我就是想在你们把我卖掉之前,先自救啊!这跟少爷成亲有什么关系?】

白芍跪了下去,额头抵着冰凉的地面,语气却依旧不卑不亢:“奴婢不敢。奴婢只是……想为自己求条活路。求夫人成全。”

“活路?我给你指的不是活路吗?”陆夫人气得发笑,“嫁给李管家,吃穿不愁,是多少丫鬟求都求不来的福分!你倒好,不知好歹!我看你就是被枕书宠坏了,心野了!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陆夫人的话越来越难听,句句诛心。她认定白芍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博取陆枕书的同情和注意。

白芍伏在地上,紧紧咬着嘴唇。她知道,跟陆夫人是讲不通道理的。在陆夫人眼里,她只是一个物件,一件伺候儿子的工具。如今这件工具想拥有自己的思想,就是大逆不道。

“来人!”陆夫人怒喝道,“把她给我关到柴房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我看她什么时候想通了!”

立刻有两个粗壮的婆子走上前来,一左一右架起白芍,就要往外拖。

白芍没有挣扎。她知道挣扎也没用。她只是在被拖出去的时候,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陆夫人。那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片冰冷的失望。

柴房阴暗潮湿,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进点微光。白芍被关了进去,婆子在外面落了锁。

她靠着墙壁,慢慢地坐了下来。钱袋在她被拖拽的时候掉在了正厅,此刻她身无分文。

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怀里,自嘲地笑了一声。

【白芍啊白芍,你还是太天真了。你以为攒够了钱就能赎身?在他们眼里,你的意愿,一文不值。】

她以为自己会害怕,会哭泣。但奇怪的是,她心里异常平静。

当一个人被逼到绝境时,反而会生出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

她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开始冷静地思考对策。

而此时,陆枕书从翰林院下值回来,发现院子里气氛不对。白芍不见了,换了一个笨手笨脚的小丫鬟伺候。

“白芍呢?”他皱着眉问。

小丫鬟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陆枕书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直接去了正院,找到了陆夫人。

“母亲,白芍去哪儿了?”他问。

陆夫人正在气头上,见儿子一回来就问那个丫头,更是火冒三丈:“你还问她?那个蹄子,不知好歹,竟然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赎身!我把她关到柴房反省去了!”

陆枕书闻言,如遭雷击。

“赎身?”他失声问道,“她为什么要赎身?”

“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陆夫人没好气地说,“我看她就是不想伺候你和未来的少夫人,想出去野!儿啊,你别管她了,一个丫鬟而已,我再给你挑个更机灵的。”

陆枕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比谁都清楚,白芍不是那种心比天高的人。她勤勤恳恳,安分守己,最大的愿望就是攒钱。她想赎身,只是想过自己的生活。

而现在,她唯一的希望,被母亲无情地掐断了。

“母亲,您怎么能这么做!”他第一次用这么严厉的语气对陆夫人说话,“她是人,不是物件!她有权利选择自己的人生!”

陆夫人被儿子的态度惊呆了,她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枕书,你……你为了一个丫鬟,竟然这么跟我说话?你是不是被她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没有!”陆枕书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我只是觉得您做得不对!您不能这样禁锢她的人生!”

“我做得不对?”陆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我是你的母亲!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那个丫鬟留着就是个祸害,会影响你和林小姐的感情!你马上就要成亲了,心思怎么能放在一个丫鬟身上!”

母子二人爆发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次争吵。

最后,陆枕书红着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如果非要用禁锢她一生的方式来换取我的安稳,那我宁可不要!”**

说完,他转身就走,方向正是柴房。

“你……你给我站住!反了你了!”陆夫人在他身后气急败坏地大喊。

但陆枕书没有回头。这是他二十二年来,第一次违逆他的母亲。

他走到柴房门口,守门的婆子拦住他:“少爷,夫人吩咐了,不能……”

“滚开!”陆枕书双目赤红,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那婆子从未见过他这个样子,吓得一哆嗦,不由自主地让开了路。

陆枕书一把夺过钥匙,打开了柴房的锁。

吱呀一声,门开了。

他看到了蜷缩在角落里的白芍。她听到声音,抬起头,脸上没有泪水,只有一片死寂。

四目相对,陆枕书的心像被针扎一样疼。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声音沙哑:“对不起,我来晚了。”

白芍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她淡淡地说:“少爷,您不该来。您来了,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能!”陆枕书急切地说,他从怀里掏出那张他珍藏了许久的卖身契,递到她面前,“你看,这是你的卖身契!它在我这里!我现在就把它还给你!你自由了!”

白芍看着那张泛黄的纸,那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此刻,她却没有想象中的欣喜若狂。

她摇了摇头:“没用的,少爷。就算你把它给我,只要夫人一句话,官府就能再把我抓回来。我是陆府的奴才,这是改不了的。”

她的冷静和绝望,让陆枕书感到一阵无力。

他忽然意识到,仅仅给她一张卖身契,是远远不够的。他必须给她一个谁也夺不走的、名正言顺的身份。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地滋长。那个他曾经不敢深想的念头,此刻变得无比清晰。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站起身,对白芍说:“你等我。这一次,我不会再让你失望。”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留下白芍一个人,对着那张近在咫尺却又遥不可及的卖身契,怔怔出神。

陆枕书直接闯进了陆夫人的房间。

陆夫人正在气头上,见他又回来,冷笑道:“怎么,想通了?知道自己错在哪了?”

陆枕书没有回答她的话,而是走到她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母亲,我要退婚。”

“你说什么?”陆夫人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要退掉和林家的婚事。”陆枕书重复了一遍,声音不大,但异常坚定。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了陆枕书的脸上。陆夫人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骂道:“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林家是尚书府,退婚是什么后果你想过没有?你的前程,陆家的脸面,全都要被你毁了!”

陆枕书的脸颊迅速红肿起来,但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依旧固执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前程和脸面,如果需要牺牲一个无辜女子的一生来换,我宁可不要。”

“一个无辜女子?你是说白芍?”陆夫人简直要被气笑了,“为了一个下贱的丫鬟,你就要毁掉自己的大好前程?陆枕书,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

“她不叫下贱的丫鬟,她叫白芍!”陆枕书的情绪也激动起来,“从小到大,是她在我生病的时候守着我,是她在我读书的时候陪着我,是她比您、比我自己都更了解我!在我心里,她不是丫鬟!”

这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

“好,好,好!”陆夫人连说三个好字,眼中的慈爱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冰冷的失望,“你长大了,翅膀硬了,为了一个丫鬟就要跟我这个娘对着干了!我告诉你,陆枕书,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退婚不可能,那个丫头,你也别想再见!来人,把少爷给我看起来,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踏出房门半步!”

门外立刻冲进来几个家丁,将陆枕书团团围住。

陆枕书看着眼前的母亲,觉得无比陌生。他一直以为母亲是爱他的,现在才发现,那种爱,是带着控制和枷锁的。她爱的是一个听话的、能光宗耀祖的儿子,而不是一个有自己思想和感情的、活生生的人。

他没有反抗,任由家丁将他“请”回了自己的院子,并锁上了门。

他知道,硬碰硬是没有用的。

陆府陷入了一片混乱。少爷为了一个丫鬟要退婚,还被夫人软禁了起来,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府里传开了。

被关在柴房的白芍,也从送饭的婆子嘴里听到了只言片语。

她靠在冰冷的墙上,心里五味杂陈。

【陆枕书……他竟然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他不是一向最听夫人的话吗?】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她怕这只是他一时冲动,等他冷静下来,还是会选择妥协。她更怕,自己会因为他这一时的冲动,而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陆枕书被关在房间里,哪里也去不了。但他没有放弃。

他开始绝食。

不吃饭,不喝水,以此来抗议。

第一天,陆夫人不以为意,觉得他只是在耍小孩子脾气。

第二天,陆枕书开始发低烧,嘴唇干裂。陆夫人有点慌了,派人去劝,但他谁也不见。

第三天,陆枕书已经烧得有些神志不清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陆夫人彻底怕了。这是她唯一的儿子,是她的命根子。她可以不在乎白芍的死活,但不能不在乎儿子的死活。

她终于妥协了。

她亲自来到柴房,打开了门。

“你出来吧。”她对白芍说,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厌恶,“去看看他。只要你劝得他肯吃东西,我就答应你,让你赎身。”

白芍看着眼前的陆夫人,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女人,此刻眼圈发黑,鬓角也多了几根银丝。

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问:“夫人此话当真?”

“当真!”陆夫人咬着牙说,“我陆家丢不起这个人!只要枕书没事,我立刻放你走,你拿着银子,滚得越远越好,永远别再出现在我们母子面前!”

白芍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因为几天没怎么吃东西,她有些头晕,但还是站得笔直。

她跟着陆夫人,来到了陆枕-书的院子。

推开门,一股浓重的药味传来。陆枕书躺在床上,双眼紧闭,脸色苍白如纸。

白芍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走到床边,轻轻地叫了一声:“少爷。”

床上的陆枕书像是听到了,眼睫毛颤了颤,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看到白芍,干裂的嘴唇动了动,露出一丝虚弱的笑。

“你……没事了……”

白芍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强忍着泪水,端过一旁温着的粥,用勺子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少爷,喝点粥吧。”

陆枕书摇了摇头。

白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轻声说:“夫人已经答应了。只要您好起来,她就让我赎身。”

陆枕书的眼睛亮了一下,他看着白芍,似乎想确认她话里的真假。

白芍对他点了点头。

他这才张开嘴,将那勺粥吃了下去。

看着他乖乖地喝粥,一旁的陆夫人脸色铁青,拂袖而去。

一碗粥下肚,陆枕-书恢复了些精神。他拉着白芍的手,不肯放开。

“白芍,”他看着她,认真地说,“等我好了,我就去林家退婚。然后……然后我娶你。”

白芍听着这话,心里却一片平静。她摇了摇头:“少爷,您别说傻话了。我不要你娶我,我只要我的卖身契,只要自由。”

“为什么?”陆枕书不解地看着她,“难道你……对我一点心意都没有吗?”

白芍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坦然道:“有过的。在您为了我,第一次违逆夫人的时候。在您为了我,不惜绝食抗议的时候。奴婢是人,不是草木,奴婢会感动。”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但是,少爷,感动不能当饭吃。我不想嫁给您,不是因为您不好,而是因为,我不想再过那种把自己的命运交到别人手里的日子了。哪怕那个人是您,也不行。”

她看着陆枕-书震惊的眼神,继续说道:“在陆府,我是您的丫鬟,我的喜怒哀乐都系于您和夫人的一念之间。就算我嫁给了您,成了您的妻子,我头上依然还有夫人。我还是要看她的脸色过日子。我不想再过那样的生活了。”

“我想有自己的铺子,自己赚钱,自己当家做主。我想过那种,就算天塌下来,也能靠自己撑起一片天的日子。这种安稳,只有我自己能给自己。您……给不了。”

这番话,是白芍的肺腑之言。她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想要什么。

陆枕-书怔怔地看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一直以为,只要他愿意娶她,给她名分,就是对她最好的补偿和爱护。他从未想过,她想要的,根本就不是这些。

他想给她一个家,而她想要的,是整个世界。

他的世界,太小了,小到只能装下他和他的母亲。而她的世界,却充满了无限的可能。

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他自以为是的深情,在她那强大的、对自由的渴望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我明白了。”他缓缓地松开了她的手,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落寞。

接下来的几天,陆枕书配合着大夫吃药,身体渐渐好转。他没有再提娶白芍的事,也没有再和陆夫人争吵。

陆夫人以为他想通了,心里松了口气,对白芍的态度也缓和了一些。

等到陆枕书能下床走动的那一天,他把白芍叫到了书房。

他将那张卖身契,连同一个装满了一百两银子的钱袋,一起递给了她。

“这是你的卖身契。”他说,“这一百两,是我补给你的工钱。你随时可以走。”

白芍接过东西,郑重地对他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少爷成全。”

“是我该谢你。”陆枕-书苦笑了一下,“是你让我明白了,人,不能只为别人活着。”

白芍直起身,看着眼前的男人。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但那双眼睛里,却多了一些她以前从未见过的东西。那是……一种叫做“清醒”的东西。

“少爷,保重。”她说完,转身离去。

这一次,没有人再拦她。

她走得干脆利落,没有一丝留恋。

陆枕书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她娇小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久久没有动弹。

他知道,从今天起,那个叫白芍的丫鬟,和他再无关系了。她将奔赴她的自由,而他,也要开始学着,过自己的人生。

* * *

白芍离开陆府后,并没有立刻去买铺子。

她先是找了个干净的客栈住下,然后给自己买了几身新衣服,把自己从头到脚收拾一新。当她换上普通的棉布裙,摘掉丫鬟的发髻,对着镜子看自己的时候,觉得连呼吸都是自由的。

她在京城里逛了几天,考察市场,最后在城南一个不起眼的巷子里,盘下了一间小小的铺面。

铺子不大,但胜在清静,租金也便宜。她把铺子粉刷一新,置办了桌椅和厨具,一个月后,一家名为“白芍记”的甜品铺子,悄无声T息地开张了。

她不做别的,只卖三样东西:桂花糕,杏仁酪,还有她自己琢磨出来的红豆双皮奶。

她的手艺好,用料足,价格又公道。一开始只是街坊邻居来光顾,慢慢地,一传十,十传百,生意竟然越来越好。

每天天不亮,白芍就起床磨杏仁,熬红豆,蒸米糕。虽然辛苦,但她心里是踏实的。每一文钱,都是她自己亲手赚来的,这种感觉,比在陆府领月钱要快活一百倍。

她还真的去买了一只橘猫,胖乎乎的,整天趴在柜台上睡觉,成了铺子的活招牌。

日子就像门前的小溪,安静而平缓地流淌着。她几乎快要忘了陆府,忘了那个叫陆枕书的状元郎。

而此时的陆府,却并不平静。

自从白芍走后,陆枕书就像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他开始自己整理书房,自己搭配衣服,甚至有一次,他还试图自己去厨房找吃的,结果差点把厨房给点了。

陆夫人给他换了好几个丫鬟,没一个能让他满意的。有的太聒噪,有的太笨拙,有的又太有心计。他越来越沉默,每天除了上朝下值,就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他和林家的婚事,终究还是黄了。

不是他去退的,是林家主动退的。

陆枕书为了一个丫鬟绝食抗议,还被夫人软禁的消息,不知怎么就传了出去。林尚书爱惜女儿,更爱惜自己的脸面,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一个为了丫鬟闹得满城风雨的“痴情”状元郎?

两家体面地解除了婚约,对外宣称是八字不合。

陆夫人气得大病一场。她把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白芍,认为是那个“狐狸精”毁了儿子的前程和姻缘。

陆枕书对此,一言不发。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与白芍无关。

他开始真正地投入到他的工作中去。在翰林院,他不再是那个凡事都等别人安排的状元郎,他开始主动查阅卷宗,参与政事的讨论,甚至还针对漕运的弊端,上了一道措辞犀利的折子,得到了皇上的赏识。

同僚们都惊讶于他的变化。以前的陆修撰,温润有礼,但也像个没有棱角的玉器,只可远观。现在的他,虽然依旧谦和,但言谈举止间,多了几分果敢和锐气。

没有人知道,他的这种改变,源于一个丫鬟的离开。

是白芍让他明白,一个人,首先要成为自己,然后才能去承担其他的角色。无论是儿子,是官员,还是丈夫。

他开始学着,做一个独立的人。

这天,他下值后,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在街上随意地走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城南。

空气中飘来一阵若有若无的桂花香,很熟悉。他循着香味,拐进了一条小巷。

然后,他看到了那家铺子。

“白芍记”。

铺子很小,门口挂着一个朴素的木招牌。透过窗户,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蓝色布裙,头发简单地挽成一个髻,正在低头给客人打包桂花糕。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是从前在陆府从未有过的、发自内心的松弛和愉悦。

一只橘色的肥猫趴在柜台上,懒洋洋地甩着尾巴。

那一刻,陆枕书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站在巷口,看了很久很久,直到夕阳西下,铺子里的客人都走光了,他也没有上前。

他知道,她过得很好。这就够了。

他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从那以后,陆枕书成了“白芍记”的常客。

但他从不自己去。他总是派府里一个不起眼的小厮,每天去买一份桂花糕和一份杏仁酪。

小厮不知道主子的用意,只当是主子喜欢吃这家的甜品。

白芍自然也不知道。她每天接待那么多客人,根本不会注意到一个总是来买同样东西的小厮。

她的生意越来越好,渐渐攒了些钱。她在铺子后院开辟了一个小菜园,种上了自己喜欢吃的蔬菜。日子过得简单而丰盈。

转眼,一年过去了。

陆枕书因为在漕运改革中的出色表现,被破格提拔为户部主事,虽然官职不高,但手握实权,成了朝中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他变得越来越沉稳,越来越有担当。陆夫人看着儿子的变化,虽然嘴上不说,但心里是欣慰的。她也不再提给他议亲的事,仿佛想把选择权,真正地交到他自己手上。

而陆枕-书,这一年来,始终没有再议亲。

他每天都会吃到“白芍记”的甜品。那一点点熟悉的甜味,成了他繁忙公务中唯一的慰藉。

这天,京城下起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白芍记的生意清淡了些。白芍早早地收了摊,准备关门。

就在她要上门板的时候,一个人影出现在了门口。

那人穿着一件深青色的斗篷,头上落满了雪花。他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瘦而熟悉的脸。

是陆枕书。

白芍愣住了。

一年不见,他变了许多。褪去了从前的青涩和依赖,眉宇间多了几分成熟和坚毅。

“还……还营业吗?”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白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进来吧。”

她把他让进屋里,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你怎么会找到这里?”她问。

“一直都知道。”陆枕书捧着热茶,暖着冰冷的手,轻声说。

白芍心里一动,但没说什么。她转身去厨房,端出了一碗刚做好的、热气腾腾的红豆双皮奶。

“尝尝吧,新做的。”

陆枕书接过碗,用勺子舀了一口。红豆软糯,奶皮香滑,甜而不腻。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好吃。”他说。

两人相对而坐,一时无话。只有外面的风雪声,和橘猫细微的呼噜声。

“你……过得好吗?”最终,还是陆枕书打破了沉默。

“挺好的。”白芍笑了笑,“自由,自在,每天都很踏实。”

“那就好。”陆枕书点了点头,眼神里带着一丝释然。

他又说:“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声对不起。以前……是我太浑噩,也是陆家,亏欠了你。”

白芍摇了摇头:“都过去了。而且,我现在过得很好。说起来,或许我还要谢谢你们。如果不是被逼到那一步,我也下不了决心,走不出来。”

她的话,坦然而真诚。

陆枕-书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闪烁的光芒,那是属于自由和自信的光芒。他知道,他彻底地失去了她。

但他并不难过,反而觉得……欣慰。

他放下了茶碗,站起身,郑重地对白芍行了一礼。

“白芍姑娘,保重。”

这一次,他没有再叫她“白芍”,而是“白芍姑娘”。

白芍也站起身,对他还了一礼:“陆大人,也请保重。”

陆枕书转身,推开门,走进了风雪里。

白芍站在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她知道,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

她关上门,回到屋里。橘猫跳到她怀里,用头蹭着她的下巴。

她抱着猫,坐在温暖的炉火边,笑了。

第二天,雪停了。

“白芍记”照常开门。

临近中午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小厮又来了。

“老板娘,照旧,一份桂花糕,一份杏仁酪。”

白芍笑了笑,给他包好。

小厮付了钱,正要走,白芍忽然叫住他:“等一下。”

她转身,从厨房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递给他。

“这个,是送给你家主子的。不收钱。”

小厮愣了一下,接了过来。

“这是什么?”

“红豆双皮奶。”白芍说,“天冷,让他趁热吃。”

小厮应了一声,提着东西走了。

白芍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和陆枕书,或许做不成夫妻,但或许,可以做个……偶尔会送一碗甜品的朋友。

毕竟,谁的人生,还没遇到过一个又渣又好笑的妈宝男呢?

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未来的路,还长着呢。

她伸了个懒腰,抱起柜台上的肥猫,在它毛茸茸的脑门上亲了一口。

“走了,回家吃饭!”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和猫的身上,温暖而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