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嫁恶霸竹马,状元未婚夫悔疯了【完】

发布时间:2025-08-16 22:21  浏览量:3

婚前七日,我去京金楼试戴头面。

与月红楼的花魁擦肩而过,她却冷不丁对我说:

「我有喜了,是宋祁年的。」

我不信,当笑话一样讲给来接我的宋祁年听。

宋祁年却没笑,深深叹了口气。

「柳双儿说的是真的。但你别多想,我对她只有兄妹之情,那晚我是喝多了把她当成了你才……」

「她自知自己名声不好,从未存非分之想,只求我让她平安生下孩子。届时自会带着孩子远走,绝不碍你的眼。」

我沉默了,随即问他:「然后呢?」

「可孩子终究是我的骨血,我不能坐视不理。我决定为她赎身,将她接进府里照顾。」

「至于我们的婚事,就暂且缓一缓。待她生产后,一切回归正轨,我再风风光光地娶你进门。」

我微微颔首:「你这样的安排细致周到,挺好的。」

他紧绷的肩线明显一松。

将我送至沈府大门后,便转身朝着月红楼的方向疾步而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泣不成声。

住在隔壁的竹马闻声出现,又说出了那句不下百次的话:

「哟,这金豆子掉的,小爷我看着都心疼。横竖那姓宋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如嫁给小爷我?」

我吸了吸鼻子:「好。」

1

回到闺房,看着衣架上早已准备好的大红喜服,我的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追着宋祁年整整三年,我幻想了无数次我们成婚时的场景。

眼看着梦想即将成真,却猝不及防迎来他的背叛。

想到这,我蜷缩在被窝里,越哭越凶。

次日,我顶着核桃眼刚起床,宋祁年就传信给我。

「阿临,双儿害喜,帮我将母亲赠你的王嬷嬷送来,她最懂妇人症候。」

「我们在秦淮画舫,你知道是哪艘。」

呵,我当然知道。

宋祁年经常参加秦淮画舫的诗会,而柳双儿亦是座上宾。

我曾求他带我去过几次。

每次都看见宋祁年和他的几个好友围着柳双儿吟诗作乐。

兴致浓时,她的水袖总会毫不避讳地拂过他的脸。

为此,我吃过醋。

而他总会说:

「文人雅趣,你个武将之女怎懂?定了亲便要拘着我?」

「我对她不过兄妹之情,你知我最重名声,岂会越矩?」

如今想来,不过是骗我的谎言罢了。

见我迟迟没去,宋祁年派了小厮来催。

「沈小姐,我家公子说双儿姑娘这会儿难受得紧。」

「车马已等在门口,烦请您和王嬷嬷快随我走吧。」

喉间泛起黄连般的苦涩,却仍想亲眼去看看。

他那样性急的人,平日里连多等我一刻都不肯,要如何耐下性子照料双身子?

到了画舫雅间。

宋祁年猛地拉开门,目光越过我直拽王嬷嬷到榻前。

「王嬷嬷,快瞧瞧双儿,从晨起吐到现在,连水都进不得。」

他将柳双儿搂在怀里轻拍,眼中疼惜几乎要溢出来。

那件月白直裰前襟沾满污渍,素来洁癖的他竟浑不在意。

柳双儿在王嬷嬷的银针下疼得抓花他手臂。

他一点儿不恼还柔声哄着:「双儿乖,忍忍便好了。」

我忽然想起,上月我染了风寒。

才偎近他肩头就被推开:

「你个武将之女,跟人学什么娇气?」

原来,他不是没耐性,只是对我没耐性。

柳双儿在王嬷嬷施针后沉沉睡去,宋祁年仔细为她掖好被角。

好似才发现坐在角落里的我。

他揉了揉太阳穴笑着走近:

「忙了半日,这头又疼了。阿临,替我揉揉可好?」

说着就要来拉我的手,我利落地避开他。

「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骤然扣住我,眉间染上不耐:

「我今日已经够累了,就别使小性子了,嗯?」

「我使小性子?」我嗤笑出声。

「宋祁年,你让我眼睁睁看着未婚夫婿对旁人呵护备至。你想过我是什么感受吗?」

「你们一家三口和乐,我识趣退场,反倒成了我耍小性子?」

柳双儿似被吵醒,忽然轻咳一声,撑着床沿缓缓坐起。

「沈小姐,家母与宋夫人多年前是手帕交。宋夫人怜我,认我做义女,我也只当祁年是兄长。他待我好,不过是为着孩子,你真的别多想。」

说着,她脸色苍白,踉跄着抓住宋祁年的衣袖。

「要不你还是把我送走吧,乱世里独活这些年,我一个人……」

话未说完,她突然俯身干呕。

宋祁年一个箭步抢上前,一手托痰盂,一手轻拍她脊背。

转头瞪我时眼底通红:

「沈昭临,你到底还想怎样?昨天我们不是说定了吗?」

我心里发堵,不想再争辩什么,转身就走。

刚至门前,手腕却被死死拽住。

宋祁年指节发白,眉间沟壑如刀刻: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双儿只是我妹妹!她不过求个平安生产,你何至于这般狭隘?」

他鼻翼翕动,声线拔高:「男子三妻四妾本是常事,我若真有意,早八抬大轿迎她过门了!」

我抬眸望他,喉间血气翻涌:

「当日提亲你指天誓日说『此生唯昭临一人』,如今倒嫌我不够大度?」

「是了,你是蟾宫折桂的状元郎,我不过一个胸无点墨的武将之女,左右说不过你……」

鼻尖酸涩得厉害,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

「宋祁年,你我这婚约,作废罢。」

2

泪水终是没忍住,接连砸在宋祁年的手背上。

他似被烫到,猛地松开钳制,颇有些无奈道:

「罢了,待双儿胎稳三月,我便送她去别院,这样你总该满意了吧?」

说着,他的语气又变得强硬:

「沈昭临,我已经做了最大的让步,你最好适可而止!」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心中翻涌的情绪:

「不用麻烦了。解了婚约,你想陪她多久都可以。」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如墨,一字一顿道:「你可想清楚了?」

我点点头,转身推门。

却猝不及防被人从背后狠狠推了一把。

我整个人重重撞上护栏,胸口传来一阵钝痛,忍不住痛呼出声。

身后却传来宋祁年淬了冰的声音:

「你要断,便断个干净。」

「他日莫要学那堂前燕,去而复返!」

柳双儿倚着门框,声音虚浮却清晰:

「年哥哥,沈小姐虽常作男儿态,可到底是个姑娘。女儿家的小性子,你合该温言哄着的。」

宋祁年顺手揽住她的腰身:

「由她去。这些年冷言冷语她挨得还少?偏就爱往我跟前凑。」

「她若真舍得断,数十次负气而去,又怎会次次自返?」

他宠溺地点点她的鼻尖,勾起嘴角:

「还是你识趣知礼,将门之女终究粗蛮。」

柳双儿顺势埋进他怀里:

「休要这般说,沈小姐听了该难受了。」

「谁耐烦管她。」

宋祁年收紧手臂,木门在嬉笑声中重重闭合。

四下骤寂,我只听见心腔里咚咚震响。

每一声都似擂在铁砧上,震得骨缝生寒。

我浑浑噩噩回到府中,还未更衣,丫鬟便报宋夫人造访。

宋母甫一落座,便热络地拉过我的手。

「好孩子,祁年做的混账事我都知晓了。少年人哪有不糊涂的?你且宽心,我已命他在祠堂跪着反省。」

「双儿那丫头也是苦命人……她亲口与我立誓,绝不敢存非分之想。待孩儿落地,我便送她去陵阳老宅,绝不叫你烦心。」

「夫妻哪有隔夜仇?你且原谅他这一回,可好?」

我干脆利落地抽回手,斩钉截铁道:「不必了。」

见我油盐不进,宋母立马变了脸:

「好个不识好歹的丫头!」

「虽说你生在武将之家,没读过几天圣贤书,跟我们祁年这样的翰林学士差了十万八千里,可《女诫》纲常总该懂?」

「祁年不过是一时糊涂犯了错,既已坦白,你就要揪着不放?这般钻牛角尖,难怪人说你们沈家人都是榆木脑袋!」

我死死攥紧拳头,指节泛着青白:

「宋夫人,您错了。我不是钻牛角尖。」

「既然您一直看不上我出身将门,嫌我举止粗鄙,认为我是靠着父辈那点战功才勉强配得上您儿子......」

「今日我便成全您。您儿子这般金尊玉贵的人物,自然值得更好的。」

不等她开口,我转身对着门外厉声道:

「来人!送客!」

宋家世代书香门第,向来瞧不起我们这些习武之人。

每次宴会上遇见,他家的叔伯们总要端着茶盏,故作关切地问我:「昭临最近可读了什么书?」

我若是摇头,他们便互相递着眼色,摇头晃脑地叹气:

「哎,到底是武将家的姑娘……」

那拖长的语调里,满是轻蔑。

而宋祁年就坐在一旁,手里把玩着折扇,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从未替我说过半句辩解的话。

还记得那年春日,母亲赔着笑脸带我去宋家相看。

宋祁年一袭月白长衫立在廊下,见我穿着练武的骑装,嘴角便浮起讥诮:

「我宋祁年的妻子,须得是能吟诗作对的大家闺秀。」

他随手拿起一本《三字经》。

「沈姑娘怕是连这书上的字都认不全吧?」

后来他肯点头应下婚事,也许是因为宋家日渐没落,而我父亲正得圣宠。

也许是因为整个京城,再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般痴傻的,能任他作践三年仍不死心的高门贵女。

待宋母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院外,我再也撑不住,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

我将脸深深埋进膝间,却藏不住那一串串砸在地砖上的泪珠。

不知过了多久,窗户传来声响。

我寻声望去,一道修长的身影逆光而立。

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了层银边,却遮不住他拧成结的眉头。

每次见我受委屈,他都是这副要吃人的模样。

「啧,又哭啦?」

他拇指粗鲁地蹭过我眼角,突然将我按进胸膛。

熟悉的沉水香混着酒气扑面而来。

「沈昭临,以后可不许把自己弄成这样。」

我挣了挣,反被他勒得更紧。

「你昨日答应嫁我了,可不许耍赖!」

3

「嗯?」

我怔愣间,他已不容拒绝地拉起我往外走。

「吉日已定在五日后。」

他掌心微潮,却攥得极紧。

「我同两家长辈都说好了。」

「你这就跟我去见沈伯父、沈伯母。」

我忽地驻足,他原本紧握的手掌骤然一僵。

「萧允南,我要十里红妆,漫天烟火!」

他身形一顿,猛然转身,兴奋得像个傻子:「好!」

望着他没心没肺的笑容,恍惚让我忆起儿时。

我们两家只隔一道墙,他总翻墙过来找我玩耍。

直到那年春宴,我指着宋祁年说「要嫁那样有学问的才子」。从此再不见墙头那个带着草屑的少年。

偶尔相会,他听我絮叨宋祁年时,眼神总带着若有若无的幽怨。

踏入前厅,母亲一把将我揽入怀中,声音哽咽:

「那样的混账,配不上我的昭临。」

父亲面色铁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这些年我处处提携宋家,他竟敢这般欺辱你。」

「明日我就断了与宋家所有往来!」

待安抚好双亲,敲定婚仪诸事,我已疲惫不堪。

回到房中,刚沾枕便沉入梦乡。

第二日,是每月出城上香的日子。

马车行至半途,忽与宋家车驾狭路相逢。

风拂帘动,只见柳双儿正勾着宋祁年的脖颈坐在他腿上。

两人耳鬓厮磨间不时传来娇笑。

我闭上眼默念心经,正欲催车夫加速。

不料宋祁年竟下车,拦住了我的去路。

他行至我的车窗旁,身上还飘散着柳双儿的脂粉香。

「诗会去不去?到了,你只管坐着,吟诗作对有我和双儿。」

为了融入他的圈子,我也曾挑灯夜读,硬背下那些晦涩诗篇。

记得第一次求他带我去诗会,刚开口就被柳双儿的笑声打断,满座文人也跟着哄笑起来。

事后,他说我这等粗鄙之人,就该老老实实耍枪弄棒,别再开口丢人现眼。

如今他难得主动邀请,我却不再稀罕了。

还没等我开口,宋祁年已转身登上马车。

他大概以为,我仍是那个只要他稍加示好,就会巴巴跟在他身后的沈昭临。

两辆马车错身而过时,柳双儿娇媚的嗓音穿透车帘:

「年哥哥,人家又想吐了……都怪你!」

「那晚人家只是想试探你坐怀不乱的定力,谁想你竟假戏真做。哎呀……我的腰也好酸啊,快来帮我揉揉……」

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原来所谓的酒后意外,不过是哄我的托词。

那些蛛丝马迹,我早该看透的。

往日里,他总嫌与我独处无趣,转身便呼朋引伴去柳双儿处饮酒听曲。

诗会也是他主动带她出席,逢人便夸「柳姑娘才色双绝」。

柳双儿稍有不适,不论是头疼脑热,还是被客人刁难,哪怕只是打个喷嚏,他必立即赶去,美其名曰「兄长照料妹妹的本分」。

乞巧节赠我的礼物,永远备着柳双儿那份,理由是「她孤身在京城着实可怜」。

每当我稍有质疑,他必勃然大怒:

「又犯疑心病?你我这婚约不如就此作罢,省得我事事都要看你脸色!」

「莫要以为沈家如今势大便能拿捏我,我宋祁年何曾仰仗过你们沈家半分!」

近来夜深人静时,我总忍不住设想:

若当初能强硬些,如今的光景可会不同?

可惜啊,在他面前,我始终抬不起头来。

敏感多疑、粗鄙不堪,这是他对我的定论。

我的每一声质疑,都被他当作胡搅蛮缠。

就连家父有心栽培,也被他视作对其才学的轻慢。

我还能如何辩解?

4

婚礼前日,挚友邀我去莲池茶市小叙。

未曾想竟在此处重遇宋祁年与柳双儿。

茶香氤氲间,店家笑吟吟打趣:

「二位郎才女貌,可曾婚配?若办喜事,小的定要讨杯喜酒。」

宋祁年没有立即否认,却冷冷地看向我这边。

我漠然地移开目光。

柳双儿轻轻勾住宋祁年的小指:

「店家误会了,我们只是兄……」

话音未落,宋祁年忽然将她揽入怀中,在她眉心印下一吻:

「届时定邀您赴宴。」

「好好好!」

店家抚掌而笑:「小的必当登门道贺。」

店家走后,身后忽传来刻意压低的议论声:

「哎,那不是今科状元宋祁年吗?京城多少女子的梦中佳婿。可惜啊,听说被个不知礼数的缠了三年,仗着家中权势,不仅逼着人家应下婚事,还逼人立下永不纳妾的誓言。」

「可不是嘛,前些日子满京城都在传他们要大婚的消息,今日可算见着真章了。」

「你瞧他身边那位姑娘,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风范,容貌更是倾国倾城。这才是真正的良配佳偶。哪像某些人,除了家世一无是处,整日里拈酸吃醋,活像个市井泼妇。」

我霍然转身,死死盯着那两个嚼舌根的女子:

「二位既这般能说会道,何不当面说与我听?」

那两人神色讪讪,强辩道:

「我们闲聊罢了,谁指名道姓了?」

这时,宋祁年携柳双儿踱至我身侧。

柳双儿掩唇轻笑:「哎哟,沈小姐这脾气可得改改,随便几句话就急眼,多伤身子呀。」

宋祁年冷眼睨来:「无理取闹。」

那二人见状,立刻挺直腰杆:

「就是!我们说什么与你何干?莫不是心虚了?」

正僵持间,好友匆匆赶来将我拉走。

沿着莲池走了许久,我胸口的闷气才渐渐散去。

好友去如厕的空隙,柳双儿竟又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

「沈小姐,我们单独谈谈可好?」

我冷着脸转身:「不必。」

她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我烦躁地甩开。

不料她却踉跄着往后倒去,眼看就要跌入莲池。

我下意识扑去拉她,自己却栽进池中。

淤泥瞬间漫过裙裾,双腿深陷难以动弹。

柳双儿却好端端地站在岸边,嘴角挂着掩不住的笑意。

宋祁年匆匆赶来,看到满身污泥的我,嫌恶地皱眉:

「还不赶紧起来?丢人现眼!」

柳双儿佯装焦急:「年哥哥,你快救救沈小姐!待会儿人多了,沈小姐的清誉可就完了。」

我再也按捺不住怒火:「柳双儿!你故意害我落水,现在装什么好人?」

她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攥紧帕子,泫然欲泣:

「沈小姐怎能如此冤枉我?我好心让年哥哥救你,你不领情就算了,怎还倒打一耙?」

蓦地,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做作地捂住嘴。

「啊!我懂了,你故意摔下莲池,难道是想使苦肉计挽回年哥哥?哎呀,都怪我愚钝,竟没看出沈小姐的良苦用心,还多事想帮忙……」

说着,她转向宋祁年:「年哥哥,你就和沈小姐和好吧。别枉费了她的一片苦心啊!」

我怒极反笑。

分明是她设计害我落水,此刻竟反咬我用下作手段争宠。

看着她那张虚伪的嘴脸,我愤然抓起一把污泥朝她掷去。

宋祁年闪身挡在她面前,泥浆溅满他整个后背。

他豁然转身,眼神阴鸷:

「沈昭临,我竟不知你心机深沉至此!被双儿说破就要伤人?」

我喉头哽咽发堵:「宋祁年……为何你永远不肯信我?!」

见我神情哀戚,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迟疑。

柳双儿却突然扑进他怀里,痛苦地呻吟:

「年哥哥……我的肚子……好痛……」

他脸色骤变,一把将人抱起,转头对我厉声喝道:

「若双儿和孩子有个闪失,我定不会再原谅你!」

临走前,他冷声吩咐侍卫:

「看住她,谁也不许救。既然爱演苦肉计,就让她演个够。」

池水寒凉,此刻却远不及我心底的半分。

5

今日原本是宋祁年与沈昭临的大婚之日。

婚礼临时取消,宋祁年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一大早起来,他又想起昨日把沈昭临一个人扔在莲池,不由得有些担心。

翻箱倒柜找出一把皇上赏赐的匕首,打算送给沈昭临作赔礼。

指尖抚过刀鞘上繁复的纹路,往事蓦然浮现眼前。

那年外出遇袭,悍匪出手狠辣,接连斩杀数名护卫。

眼看就要杀至眼前,宋祁年双腿发软,以为自己就要命丧于此。

身侧的沈昭临却毫无惧色,执短刃挺身而出,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寒光闪过处,她腾挪如燕,招招直取匪徒要害。

贼人四散时,她回眸一笑,宛若神女降临。

彼时他才惊觉,原来有个武艺高强的夫人,竟是这般令人心折。

三年光阴历历在目,宋祁年心头一热,只想立刻见到沈昭临。

他将匕首纳入怀中,步履匆匆地往外走。

行至房门前,柳双儿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年哥哥,我想去庙里为孩子祈福,你陪我去好不好?」

宋祁年皱眉拨开她的手:「改日吧,今日有要事。」

「年哥哥......」

柳双儿突然勾住他的脖颈。

「人家就要今日去嘛……」

红唇轻启,作势就要吻上来。

宋祁年下意识将她推开,却见她又不依不饶地贴上来。

他这才仔细打量眼前人。

一袭桃红薄纱裙,领口低垂,春光半露。

朱唇似火,眼波流转间尽是轻佻之态。

活脱脱是个惯会勾人的风尘女子。

一阵恶寒蓦地涌上心头,那夜自己定是鬼迷心窍了。

此刻,他忽然格外想念沈昭临。

她行事干脆,举手投足间自带飒爽英气,偶尔用错典故时那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更是惹人怜爱。

这样的姑娘,任是铁石心肠也难不动容。

他宋祁年又岂能例外?

犹记沈昭临锲而不舍追着他那三年,他暗地里不知心软过多少回。

每回冷言相向想让她知难而退,反倒激起她愈战愈勇的性子。最终他只得认栽。

学识浅薄也罢,性子跳脱也好,横竖除了沈昭临,再没人能让他这般牵肠挂肚。

思及此,他猛地将柳双儿推开,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柳双儿突然跌坐在地,捂着肚子哀叫:

「啊!我的肚子……好痛……」

宋祁年骤然转身,怒火中烧:

「够了!你以为我看不出你在装?要演戏也该适可而止!」

他冷冷打量她,眼中满是嫌恶:

「你我不过是兄妹,认清自己的身份。想学沈昭临拴住我?」他嗤笑一声,「你也配和她比?」

柳双儿浑身僵住,眼眶渐渐发红。

宋祁年却已拂袖而去,背影决绝。

他特意绕到街角,买了沈昭临最爱吃的冰糖葫芦。

幻想着她收到时定会像往常一样,明明开心得要命却偏要强装镇定。

刚到沈府门前,满眼的红绸喜字却让他心头猛地一跳。

随手拽住一位路人:「沈家这是办什么喜事?」

「沈家大小姐今日出阁啊。」

这句话像道惊雷劈得他浑身发僵。

待回过神来,迎亲队伍已至府前。

只见凤冠霞帔的新娘子正被丫鬟搀着迈出门槛。

那熟悉的身姿,不是沈昭临又是谁?

6

我扶着丫鬟的手缓步走向花轿。

忽然腕间一紧,被人狠狠拽住。

「沈昭临!」宋祁年暴怒的声音传来。

「就因昨日莲池之事,你今日便要另嫁他人来气我?」

「亏我特意买了你爱的冰糖葫芦,还带了御赐匕首当赔礼,你便是这般回报我?!」

他手上力道加重:

「你这几日的胡闹我不计较,你欺负双儿的事也既往不咎。现在就随我走,今日之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我挣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继续向前走。

「沈昭临!你我婚约犹在,休想嫁给旁人!」

说着,他又要伸手拽我,却突然被人一脚踹翻在地。

他抱着腿蜷缩着,额头渗出豆大的冷汗,半晌才缓过劲来。

「谁?!」

他怒吼着爬起来就要反击,却被突然出现的侍卫一左一右架住了胳膊。

萧允南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在宋祁年愤怒的瞪视中,抬手拍了拍他的脸:「就你这样的废物,也配跟小爷我打?」

说着,他指了指我的腿:「这一脚是我替阿临讨的。昨日你那『好妹妹』设计害她落水,若不是救治及时,这双腿怕是要废了。」

站立太久,我不自觉地抻了抻腿。

厚重的衣裙下,肿胀发红的双腿涂满药膏,行走时仍隐隐作痛。

宋祁年见状却冷笑连连:

「沈昭临,你如今倒学会搬弄是非了?自己耍的把戏栽赃给双儿,这般行径,与三岁稚童有何区别?」

时至此刻,他仍固执地认定我在说谎。

望着他讥诮的神情,我忽然恍惚。

这些年我是魔怔了么?我究竟爱他什么?

「昨日之事不必再提。」我平静道。

「信与不信,于我已无意义。若未记错,退婚书早已送至贵府。你与柳双儿志趣相投,两情相悦,我都明白。」

「是故我自愿退让,成全你们。」

「往后余生,你我最好……永不相见!」

宋祁年一脸错愕,随即又端起那副高高在上的架子:

「沈昭临!你胡说什么?双儿只是我妹妹!我宋祁年这辈子唯一动过心的只有你!」

「就算你再愚钝,这些年我对你的好,你难道都瞎了看不见吗?」

唯一动心?

那为何他的耐心、他的温柔都给了柳双儿?

我冷笑一声,直接戳破:

「兄妹?谁家兄妹会滚到一张床上去?」

「至于你对我的好……」

我讥讽地勾起嘴角,「抱歉,我既没感受到,现在也不稀罕了。宋大状元的情意,我这种粗鄙之人可消受不起!」

他眼神慌乱,却还在狡辩:

「那次……那次是我酒后糊涂!等孩子生下来我就将她母子送得远远的还不行吗?」

「够了!」

我厉声打断他:「无论你怎么说,我们之间已经不可能了。」

说完,我头也不回地踏入花轿,轿帘落下的瞬间。

宋祁年惊慌的喊声传来:「沈昭临!你当真如此绝情?!」

萧允南上马前,马鞭直指宋祁年:

「姓宋的,阿临追着你跑的那三年,你哪天不是摆着张臭脸?她为你流的眼泪,老子可都记着!」

「从今往后,你最好离她远点,否则我见你一次揍一次。小爷这『恶霸世子』的诨号,可不是浪得虚名!」

宋祁年猛然忆起京中关于萧允南的传言。

这位世子自幼顽劣不堪,性情暴烈,但凡招惹他的,不论身份高低,统统拳脚相向。

十八年来,京城世家子弟几乎被他揍了个遍,更有传言说连太子殿下都挨过他的拳头。

起初还有世家去御前告状,可皇上每次都是轻飘飘训斥几句便作罢。

久而久之,「恶霸世子」的名号响彻京城,但凡见着他的身影,众人无不退避三舍。

这样一个疯子,宋祁年哪敢招惹?

更何况萧允南是圣上最宠爱的亲侄,萧家更是开国元勋。

这样的门第,又岂是宋家能开罪得起的?

宋祁年只能僵立原地,眼睁睁看着那顶花轿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长街尽头。

7

萧允南果然如我所愿,操办了一场轰动京城的盛大婚礼。

十里红妆铺就长街,漫天烟火照亮夜空,排场堪比公主出嫁。

洞房花烛夜,交杯酒刚饮尽,他便急不可耐地扑来。

我抵住他凑近的唇,问出心中疑惑: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早就对我有意?」

犹记得小时候,无论上树掏鸟窝还是下河摸鱼虾,他总在身后默默相护。

明明是京城世家子弟中最令人闻风丧胆的恶霸,却从未对我使过半分脾气。

即便我失手打到他,他也总是嬉皮笑脸地凑过另一边脸:

「这边也要。」

偶尔还能听见他小声嘀咕:

「我的阿临连打人都这么可爱……」

当时只当是幻听。

萧允南在我的注视下耳尖泛红,别扭地嘟囔:

「你总算发现了,我打小就想着娶你,可你说喜欢才子。」

他委屈巴巴地撇嘴,「你知道的,我打小就不是读书的料,也装不了斯文……」

我一把揪住他耳朵:「所以就放弃我了?」

「疼疼疼!」

他嘴上喊着,身子却贴得更近。

「看你那么喜欢宋祁年,我……我虽然难受,但更不想勉强你。只要你开心……」

话音未落,那张俊脸突然放大,带着讨好的笑:

「好在兜兜转转,你还是我的。夫人就别生气了,嗯?」

我忍俊不禁,主动吻上他的唇:

「傻瓜,谢谢你一直爱我。」

......

宋祁年一回府,便径直闯入宋母的院落。

彼时,宋母正与柳双儿品茶闲谈。

他强压着火气质问:「母亲,沈昭临说早已退婚,退婚书也送到了府上,可有此事?」

宋母漫不经心地抿了口茶:「确有此事。沈家那丫头不过是个粗鄙的武将之女,如何配得上我儿?你放心,娘定为你寻个更好的。」

「退婚这等大事,您为何瞒着我?!」

宋母不以为意:「你不是也瞧不上她吗?眼下要紧的是赶紧把双儿迎进门。」

「什么?!」宋祁年震惊。

「双儿出身青楼,我怎能纳她为妾?这简直是笑话!」

「放肆!」宋母拍案而起。

「双儿腹中怀的可是宋家的血脉,难道你要让自家骨肉流落在外不成?」

宋祁年急忙转向柳双儿:

「双儿,我们不是说好的吗?等孩子生下来,你就带着孩子离开,绝不干涉我与昭临的婚事。你快跟母亲解释清楚!」

柳双儿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

「那……那都是权宜之计……我只是想留在年哥哥身边……」

「柳双儿!」

宋祁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眼中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你竟一直都在骗我?!」

柳双儿忽然敛去楚楚可怜的神色,红唇勾起一抹媚笑:

「年哥哥,我们何必再装什么兄妹?」

她纤纤玉指抚上他的胸膛。

「你若不是对我有情,又怎会与我共赴云雨?如今沈昭临已嫁作他人妇,我们在一起不是正好?」

「够了!」

宋祁年猛地推开她,脸色煞白。

眼前这个浓妆艳抹的女子,举手投足都是一副勾栏做派。

想到自己竟与她有过肌肤之亲,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给我滚!」

他咬牙切齿地低吼。

柳双儿不甘心地拽住他的衣袖:

「你与我在一起时尽是欢愉,对沈昭临却是嫌弃责骂,你扪心自问,到底爱的是谁?」

宋祁年却像看脏东西般盯着她,冷声道:

「我宋祁年再不堪,也不会喜欢一个妓子。」

柳双儿浑身一颤,泪水倏然滑落。

她机关算尽,却忘了宋祁年最在意的,从来都是那点可笑的清誉。

羞愤之下,她掩面奔出房门。

宋祁年颓然跪地,此刻他恨不得立刻飞到沈昭临面前,将这一切解释清楚。

......

8

三日后,我与萧允南正要启程回门。

推开朱漆大门,刺目的阳光下,宋祁年正孤零零地立在石阶前。不过三日光景,他竟似老了十岁。

面容枯槁,胡茬凌乱,眼下两片青黑。

哪还有半分往日矜贵公子的模样?

见我们出来,他踉跄着扑上前,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阿临,对不起……我知错了。」

「我真是瞎了眼,竟没看出柳双儿这般心机深沉!」

「她故意引诱我,让我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又利用我的愧疚之心,死皮赖脸地留在我身边。」

「阿临,你一次次提醒我,我却从未信过你,是我错怪了你,辜负了你的真心。」

他的眼眶通红,我的心中却无半分波澜。

「我骂你粗鄙,嫌你善妒……这些年让你受的委屈,每一桩每一件我都记在心里。我发誓,从今往后定会改过自新。」

「但有句话我从未骗你,柳双儿在我心中,始终只是妹妹。我已决定将她逐出府去,此生再不相见。」

「阿临……求你……再信我最后一次……」

宋祁年痴痴地凝望着我,眼底还带着几分期冀。

我冷着脸打断他:「宋祁年,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我已嫁作他人妇,你我之间已成定局。」

他的眼睛却突然亮了起来,急切地上前一步:

「阿临,只要你愿意跟我走,我不在乎你嫁过人!」

这话简直可笑。

最看重脸面的宋祁年,居然说不介意娶个二嫁女?

若不是亲身经历过这些年他给的屈辱与伤害,我都要被他的演技给打动了。

我懒得再与他多费唇舌,索性把话挑明:

「宋祁年,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我早就不喜欢你了!」

他呆若木鸡地站在原地,满脸的难以置信。

那个曾经对他千依百顺的沈昭临,何时变得如此绝情?

趁他愣怔之际,我牵起萧允南的手,越过他径直走向马车。

身后骤然爆发出宋祁年凄厉的喊声:

「沈昭临,你给我回来!」

我恍若未闻,也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这样天差地别的转变,终于让他彻底崩溃。

他忽然像疯了似的扑上来要抓我的手腕。

萧允南立即一个箭步挡在我身前:

「宋祁年,我那日的警告,你是半点没放在心上?」

此时的宋祁年早已理智全无,仍要扑上来拉扯。

萧允南眸光一冷,抬腿便是一记狠踹,正中他的心窝。

宋祁年顿时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哇」地吐出一口鲜血。

「看在阿临的面上, 我对你一再忍让,既然你自己找死, 那我便成全你。」

说着,萧允南卷起袖口就要上前。

我急忙拽住他的胳膊:

「别打了。为这种人脏了手, 不值当。」

「娘亲该等急了,我们走吧。」

......

后来听闻,宋祁年回府后执意要送走柳双儿。

宋母起初勉强应允, 却在得知柳双儿怀的是男胎后, 硬逼着宋祁年纳了她。

自此, 纳了青楼女子的宋祁年便成了文人圈的笑柄,更有政敌在御前参他品行不端。

成功嫁入宋家的柳双儿也彻底撕下温婉大度的假面。

但凡宋祁年相看贵女, 她必大闹搅局。

如若府里有婢女敢对宋祁年多瞧上一眼,轻则被发卖,重则当场杖毙。

她日日浓妆艳抹地纠缠, 宋祁年却避如蛇蝎。

即便她卸去脂粉, 换上骑装,甚至模仿我的装扮, 换来的也只有他的厌恶。

忍了大半年,孩子刚落地, 宋祁年便铁了心要送走柳双儿。

这次宋母也彻底厌弃了她, 只想去母留子。

柳双儿拿着剪刀以死相逼,他仍无动于衷。

被遣至庄子的柳双儿因爱生恨, 竟揭发宋祁年受贿卖官的罪证。

铁证如山, 宋祁年锒铛入狱,宋家就此败落。

得知此事时, 我不禁叹息。

柳双儿这般偏执,任谁招惹都是祸事。

至于宋祁年, 不过是自作孽不可活!

五年后,我的儿子已满三岁。

某日,我牵着他在街上闲逛。

他忽地停在字画摊前, 胖乎乎的小手指着一幅画:

「娘亲, 这只小狗画得真神气, 孩儿想要!」

「店家,这画怎么卖?」

摊主闻声抬头, 与我四目相对的刹那,立即慌乱低头:

「这……这画不卖, 夫人还是去别处看看吧。」

竟是宋祁年。

如今的他粗布裹身, 皱纹横生, 两鬓斑白。

二十五岁的人瞧着竟如五十岁。

我佯装不识,轻抚儿子的发顶:

「既如此, 我们去别处看看。」

恰逢萧允南外出归来。

他一把将儿子举过头顶,惹得小家伙咯咯直笑。

另一手自然地与我十指相扣:

「娘子, 三日不见,可想为夫想得睡不着?」

我嗔怪道:「都是当爹的人了,咋还没个正经。」

他俯身贴近耳畔,温热的鼻息拂过, 顿时让我耳尖发烫,脸颊飞红。

「为夫可是想娘子想得紧,咱们快快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