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临终前,拉着我的手说:你床下的皮箱,千万别让你老公看到
发布时间:2025-11-17 09:15 浏览量:1
婆婆快不行的时候,医院下了第三次病危通知书。
那张纸轻飘飘的,我捏在手里,却觉得有千斤重。
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像一堵墙,把我整个人都闷在里面,透不过气。
周鸣,我老公,红着眼睛蹲在墙角,像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大号孩子。
我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
他没抬头,声音闷在膝盖里:“小舒,你说……妈这次还能挺过去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医生的话很直白,器官都在衰竭,让我们准备后事。
这种时候,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又虚伪。
我只能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什么也不说。
病房里,婆婆忽然有了点精神。
护士说这是回光返照。
她浑浊的眼睛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身上,干裂的嘴唇动了动。
“小舒……你过来。”
我赶紧走过去,俯下身。
周鸣也跟了过来,想凑近听。
婆婆却摆了摆手,那点力气微弱得像风中残烛。
“你……你出去,给我倒杯水。”她对周鸣说。
周鸣愣了一下,但还是听话地拿着水杯出去了。
病房的门关上,隔绝了走廊里的一切嘈杂。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我和床上这个即将远行的老人。
她的手,皮包骨头,像干枯的树枝,从被子里伸出来,紧紧抓住了我的手腕。
力气大得惊人。
“小舒……”
她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异常艰难。
“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得记住了。”
我点点头,把耳朵凑得更近。
“你……你床底下那个皮箱……”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们婚房主卧那张床,床底下确实有个皮箱。
一个很旧的棕色牛皮箱,上面还有两道褪了色的皮带扣。
我一直以为那是周鸣不知道从哪个旧货市场淘换来的装饰品,结婚五年,从来没动过。
婆婆怎么会知道?而且听这口气,好像跟她有关系。
“那个箱子……”她喘了口气,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恳求的光。
“你千万……千万别让你老公看到。”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什么?
“为什么?”我下意识地问。
婆婆却没力气回答了,她只是抓着我的手,不断地重复。
“别让他看……别让他看……求你了,小舒……”
她的眼角滚下一滴浑浊的泪。
就在这时,门开了。
周鸣端着水杯走进来。
婆婆像受了惊吓,猛地松开我的手,眼睛也闭上了,胸口急促地起伏着。
心电监护仪上的曲线,开始剧烈地波动,然后,拉成一条刺眼的直线。
发出“嘀——”的长鸣。
那声音,像一把利刃,瞬间刺穿了整个房间的寂静。
也刺穿了我的耳膜。
婆婆走了。
在交代给我一个莫名其妙的秘密之后,撒手人寰。
葬礼办得很仓促,也很压抑。
周鸣哭得像个孩子,整个人都垮了。
我忙前忙后,联系殡仪馆,通知亲戚,订豆腐宴。
脑子里像一团被猫抓过的毛线,乱七八糟。
但无论多乱,总有一根线头,顽固地戳在那里。
——那个皮箱。
千万别让你老公看到。
为什么?
那箱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是婆婆的遗物?可她自己的房子里,东西堆得跟山一样,为什么要把一个箱子,藏在我们卧室的床底下?
是钱?金条?房产证?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婆...婆一个勤俭了一辈子的退休女工,哪来这些东西?
她每个月三千块的退休金,一半用来买各种不靠谱的保健品,一半补贴给了我们。
每次来我们家,连剩菜都舍不得倒,非要打包带走。
葬礼结束后的第一个晚上,家里空荡荡的。
周鸣喝了很多酒,倒在沙发上就睡着了,鼾声如雷。
我给他盖上毯子,轻手轻脚地回了卧室。
房间里还残留着来吊唁的亲戚身上的烟味和香水味。
我没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鬼使神差地跪在了床边。
我趴下来,朝床底下看去。
那个棕色的皮箱,就静静地躺在黑暗的角落里,落满了灰尘。
它看起来比我记忆中更旧,更神秘。
像一个蛰伏的怪兽,盘踞在我的生活里。
我的心脏怦怦直跳。
伸手,还是不伸手?
婆婆的话还在耳边。
“千万别让你老公看到。”
她没说我不能看。
这个认知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我心里那片叫“好奇心”的草原。
我咽了口唾沫,伸出手,一点点把箱子从床底拖了出来。
箱子比我想象的要沉。
拖出来的时候,轮子和地板摩擦,发出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我吓得一哆嗦,赶紧停下来,竖着耳朵听客厅的动静。
周鸣的鼾声依旧平稳。
我松了口气。
箱子拖出来了,就放在我的脚边。
我坐在地上,借着月光打量它。
皮质的表面已经有了很多划痕和裂纹,像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那两个金属搭扣,也已经锈迹斑斑。
最要命的是,其中一个搭扣上,挂着一把小小的、黄铜色的锁。
锁上了。
我试着拽了拽,纹丝不动。
我有点泄气,又有点庆幸。
打不开,似乎就不用面对那个未知的秘密了。
我可以把它再塞回去,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
可是,我做不到。
一个临终老人的郑重托付,像一根无形的绳索,捆住了我的神经。
我必须知道里面是什么。
我开始满屋子找钥匙。
我翻遍了婆婆留下的那个装钥匙的铁皮饼干盒,里面花花绿绿一大串,有她老房子的门钥匙,自行车钥匙,信箱钥匙,甚至还有一把早就不知道是开哪里的抽屉钥匙。
但我一把一把地试过去,没有一把能插进那个小小的锁孔。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神经质的侦探。
周鸣去上班,我就在家翻箱倒柜。
我把婆婆的遗物,一包一包地从她老房子里搬回来,美其名曰“整理”,其实就是想找那把该死的钥匙。
我翻了她的衣服口袋,她的首饰盒,她藏在床垫下的存折。
存折上只有三万两千块钱,是她一辈子攒下的棺材本。
我看着那串数字,心里一阵发酸。
我到底在怀疑什么?
怀疑一个连剩菜都舍不得扔的老人,会藏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宝藏吗?
周鸣看我天天捣鼓他妈那些旧东西,有点不解。
“小舒,你这是干嘛呢?妈的东西,该扔的就扔了吧,留着占地方。”
我心里一紧,连忙说:“别啊,我看看有什么能用的,别浪费了。妈一辈子节约,肯定不希望我们大手大脚。”
周鸣没怀疑,只是叹了口气。
“随你吧。看到这些东西,我就想起我妈,心里难受。”
他说着,眼圈又红了。
我看着他悲伤的样子,心里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负罪感。
我在干什么?
在他为了母亲的去世而痛苦的时候,我却像个贪婪的寻宝者,觊觎着一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秘密。
那天晚上,我决定放弃。
我把婆婆所有的东西都整理好,打包封存,堆进了储藏室。
然后,我看着床边那个皮箱,做了一个决定。
我要把它扔了。
或者,找个地方藏起来,永远都不要再看见它。
眼不见,心不烦。
我趁周鸣洗澡的时候,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那个沉重的箱子拖到了客厅。
我家的门正对着消防通道。
我打算把它扔到楼梯间的杂物堆里。
那里堆满了邻居们废弃的旧家具和纸箱子,多一个皮箱,神不知鬼不觉。
我打开门,探出头看了看。
走廊里静悄悄的。
我把箱子往外拖。
就在箱子的一半已经探出门外的时候,浴室的门“哗啦”一声开了。
“小舒?你在干嘛?”
周鸣裹着浴巾,头发还在滴水,一脸诧异地看着我。
我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松,箱子“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声音在寂静的楼道里,格外响亮。
“我……我……”我语无伦次,“我看这个……这个箱子太占地方了,想……想处理掉。”
周鸣皱起了眉头。
他走过来,踢了踢那个箱子。
“处理掉?这箱子挺好看的啊,复古款,我当初还花了好几百块呢。”
我心里咯噔一下。
“你买的?”
“对啊。”周鸣一脸理所当然,“结婚前我布置婚房,在旧货市场看到的,觉得有格调,就买了。怎么了?”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周鸣买的?
那婆婆为什么会说“你床下的皮箱”?
难道……只是个巧合?
婆婆说的,是另外一个皮箱?
可我们家,除了这个,没有别的皮箱了啊。
“哦,没什么。”我强装镇定,“我就是觉得它太旧了,都是灰。”
“旧才有味道嘛。”周-鸣弯下腰,拍了拍箱子上的灰,“你看这皮子,这搭扣,多带感。留着吧,挺好的。”
他说着,就把箱子拖了回来,重新塞回了床底下。
我站在原地,手脚冰凉。
事情好像更复杂了。
如果箱子是周鸣买的,那它在结婚前就应该在床底下了。
婆婆临终前,为什么会特意提起一个她儿子买的装饰品?
还用那种方式?
“千万别让你老公看到。”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在我脑子里盘旋。
一个他亲自买回来的东西,为什么要“别让他看到”?
难道,婆婆在箱子里放了什么东西?
在周鸣买回来之后,婆婆找机会,打开了箱子,放了东西进去,然后又锁上了?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
我开始回忆。
婆婆来我们家的次数不多,一年也就三四次。
每次来,她都喜欢在我们卧室里“视察”。
一会儿说我被子没叠好,一会儿说我窗帘颜色太深。
我一直以为是老年人的唠叨,没放在心上。
现在想来,她是不是在找机会接触那个箱子?
我记得有一次,大概是去年冬天。
我下班回家,发现婆婆一个人在我们卧室里。
我问她干嘛呢?
她说,帮我们晒晒被子,屋里有太阳。
可那天明明是个阴天。
当时我只觉得奇怪,现在想来,疑点重重。
我的好奇心,死灰复燃。
而且烧得比之前更旺。
我决定,必须打开它。
既然找不到钥匙,那就只能用暴力了。
我上网查了“如何撬锁”,看了十几个视频教程。
从用回形针,到用锡纸,方法五花八门。
我感觉自己快成开锁匠了。
我找了一根发夹,对着那个小小的锁孔,捅了半天。
手都酸了,锁孔里连点动静都没有。
我泄气地把发夹扔到一边。
看来,我没有当特工的天赋。
那就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了。
砸。
我从工具箱里找出一把小锤子。
为了不发出太大的声音,我还在锤子头上包了好几层毛巾。
我把箱子拖进卫生间,关上门。
我对着那把小小的黄铜锁,深吸了一口气。
然后,一锤子砸了下去。
“咚”的一声闷响。
锁没开,我的手被震得发麻。
我不信邪,又砸了一下。
“咚!”
“咚!”
我像个疯子一样,机械地重复着这个动作。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十下之后,只听“咔嚓”一声脆响。
锁簧断了。
那把顽固的小锁,终于被我砸开了。
我扔掉锤子,手都在发抖。
不是累的,是激动的。
我颤抖着,把那个锈迹斑斑的金属搭扣,扳了开来。
然后,是另一个。
我把箱盖,缓缓地,掀开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甚至不敢呼吸。
箱子里,没有金条,没有房产证,也没有我想象中的任何贵重物品。
最上面,是一沓用红绳捆着的信。
信封已经泛黄,上面的字迹是一种很娟秀的钢笔字。
收信人是“刘兰亲启”。
刘兰,是我婆婆的名字。
我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抽了出来。
信纸很薄,脆脆的,散发着一股陈年的霉味。
我展开信纸。
“兰,见字如晤。”
开头这四个字,就让我愣住了。
这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一看就是个男人写的。
而且是个有文化的男人。
我公公,周鸣的爸爸,是个锅炉厂的工人,大字不识几个。
他不可能写出这样的字。
我继续往下看。
“一别三月,恍如隔世。沪上秋意已浓,梧桐叶落,满地金黄,不知你所在的北地,是否已是寒风凛冽?”
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
这不是公公写的信。
这是一个男人,写给婆婆的情书。
我一封一封地拆开看。
几十封信,时间跨度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一直到八十年代末。
信里的内容,从诗词歌赋,到生活琐事,字里行间,都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爱意和思念。
写信的男人叫“林文轩”。
他在信里叫婆婆“兰”,或者“我的兰”。
他说,他是被下放到北地农场的知青,在那里认识了同在农场的婆婆。
他们一起劳动,一起学习,一起在麦田里畅想未来。
他说,他爱上了婆婆的善良和坚韧。
他说,他回城后,一定会回来娶她。
可是,他回城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信的后半部分,充满了痛苦和无奈。
他说,他的家庭成分不好,回城后处处受阻。
他的父母,为了他的前途,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
他抗争过,但他失败了。
最后一封信,写于1988年的春天。
信上只有短短几行字。
“兰,我对不起你。此生无缘,惟愿来世。忘了我吧,好好生活。”
信纸上,有几滴晕开的墨迹,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我拿着这些信,手脚冰凉。
原来,婆婆的心里,藏着这样一段无疾而终的爱情。
藏着一个叫林文轩的男人。
那周鸣呢?
我公公呢?
我忽然想起,周鸣是1989年出生的。
时间对不上。
我把信小心翼翼地放回箱子。
信的下面,是一个蓝布包裹。
我打开包裹。
里面是一件小小的、打了好几个补丁的婴儿衣服。
还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我打开那张纸。
是一张出生证明。
上面的名字,是“周鸣”。
出生日期,是1989年2月16日。
母亲,是“刘兰”。
而父亲那一栏,赫然写着两个字——
林文轩。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周鸣……周鸣不是我公公的儿子?
他是那个叫林文轩的男人的儿子?
这个秘密,像一颗炸弹,在我脑子里轰然炸开。
我终于明白,婆婆为什么不让周鸣看到这个箱子了。
她不想让他知道,他叫了一辈子的“爸爸”,其实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她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一个私生子。
我瘫坐在地上,久久不能平静。
我看着箱子里的这些东西,忽然明白了婆婆这一生的苦。
她带着心上人的孩子,嫁给了一个不爱的男人。
我想起周鸣小时候跟我说,他爸对他很冷淡,非打即骂,他一直以为是自己不听话。
现在想来,根本不是。
那个老实巴交的锅炉工人,心里该有多恨?
他养了一辈子的儿子,是老婆和别的男人的孩子。
他对婆婆,又该是怎样的感情?
是爱,是恨,还是无奈?
怪不得婆婆一辈子都那么节省,那么谨小慎微。
她心里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她活得该有多累?
箱子的最底层,还有一个硬壳的日记本。
我翻开日记本。
是婆婆的笔迹,歪歪扭扭,充满了错别字。
但记录的,却是她这一生的心路历程。
从她和林文轩的相识相恋,到林文轩的回城失联。
再到她发现自己怀孕,走投无路,嫁给了当时正在追求她的周家老大,也就是我后来的公公。
日记里写着,公公是知道真相的。
是他承诺,会把周鸣当成自己的亲生儿子抚养。
条件是,婆婆必须和过去一刀两断,烧掉所有的信物。
婆婆答应了。
但她舍不得。
她偷偷地把这些信,和周鸣的出生证明,藏了起来。
这一藏,就是三十多年。
日记的后半部分,记录的都是生活的琐碎。
柴米油盐,邻里关系,还有周鸣的成长。
“今天,鸣鸣会叫爸爸了。他对着老周喊,老周没理他,我知道,他心里不舒服。”
“今天,鸣鸣上学跟人打架,被老师叫家长。老周过去,回来就把鸣鸣揍了一顿。我护着,也被他推了一把。他说我教不好儿子。可他也是你儿子啊……”
“今天,鸣-鸣带女朋友小舒回家了。那姑娘真好,眼睛亮亮的,像天上的星星。鸣鸣福气好。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只希望他们好好的。”
看到最后一句,我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在日记本上。
我终于明白,婆婆为什么要把这个箱子交给我。
而不是交给周鸣,或者直接销毁。
因为我是小舒。
是她眼里“眼睛亮亮的”好姑娘。
她相信我。
她把她一生最沉重的秘密,和她唯一的儿子,托付给了我。
她知道,如果周鸣看到这些,他的世界会崩塌。
他一直引以为傲的、平凡又完整的家庭,会瞬间化为泡影。
她不忍心。
而我,是那个唯一可以守住这个秘密,并且继续好好爱周鸣的人。
这个担子,太重了。
我把所有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放回箱子。
我用胶带,把被我砸坏的锁扣,一圈一圈地缠了起来。
然后,我把它重新塞回了床底的最深处。
我发誓,只要我活着一天,这个箱子,就永远不会再被打开。
周鸣,也永远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生活似乎又回到了正轨。
我照常上班,下班,做饭,和周鸣一起看电视。
只是我的心里,多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我看着周鸣的脸,会不自觉地去寻找那个叫林文轩的男人的影子。
周鸣长得不像我那个木讷寡言的公公。
他眉眼清秀,鼻梁高挺,带着一股书卷气。
他喜欢看书,喜欢听古典音乐。
这些爱好,在他们那个工人家庭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以前只觉得是基因突变。
现在才知道,是血脉的传承。
我开始有意无意地,打探关于林文轩的消息。
我知道这很危险,像在玩火。
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我想知道,周鸣的亲生父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还活着吗?
他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儿子吗?
我借着工作的便利,开始查阅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知青档案。
林文轩这个名字,太普通了。
光是我查到的,全国就有几十个。
我不知道他是哪里人,只知道他去过北地的农场,后来回了上海。
范围太大了,无异于大海捞针。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有一天,周鸣忽然跟我说,他想回老家一趟。
他说的老家,不是我们现在住的这个城市,而是他父亲,也就是我公公的老家。
一个很偏远的小县城。
“回去干嘛?”我问。
“我爸那边有个远房的二叔公去世了,家里人让我们回去一趟,送送老人家。”周鸣说,“顺便,我想去给我爸的坟上上香。”
我公公在周鸣上大学的时候就去世了。
因为是突发心梗,走得很急。
我跟周鸣结婚后,一直没机会去他坟上拜祭过。
“好,我陪你一起去。”我说。
我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我,这次回去,或许会有新的发现。
我们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才到了那个叫“石泉县”的地方。
县城很小,也很破旧。
我们见到了周鸣家的那些亲戚。
他们都很热情,拉着周鸣问长问短。
但他们看我的眼神,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审视和疏离。
我能感觉到,他们并不怎么看得起周鸣的母亲,我婆婆。
一个从外地嫁过来的女人。
在二叔公的葬礼上,我听到了那些亲戚们的窃窃私语。
“哎,你看周鸣那孩子,长得真不像他爸。”一个大婶说。
“可不是嘛,他爸长得五大三粗的,你看他,细皮嫩肉的,像个读书人。”另一个附和道。
“还不是随他妈。他妈当年……啧啧,说不清啊。”
“可别乱说,人都没了。”
“我哪有乱说,当年老周把她领回来的时候,村里就有人传,说她肚子都大了……”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原来,这些流言蜚语,一直都存在。
只是周鸣,被他的母亲,保护得太好了。
晚上,亲戚们安排我们住在一个老旧的招待所里。
周鸣因为白天喝了点酒,很快就睡着了。
我却毫无睡意。
那些闲言碎语,像虫子一样,在我脑子里爬来爬去。
我忽然想起婆婆日记里的一句话。
“老周带我回他老家,村里人看我的眼神像刀子。我知道他们看不起我。可我有什么办法?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我只能忍。”
我忽然对那个素未谋面的公公,产生了一丝敬意。
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他毕竟顶住了所有的流言蜚语,给了婆婆和周鸣一个家。
虽然这个家里,充满了冷漠和暴力。
第二天,我们去给公公上坟。
公公的坟,在村子后面的半山腰上。
墓碑很简单,上面只刻着他的名字和生卒年月。
周鸣跪在坟前,给他爸磕了三个头。
“爸,我带小舒来看你了。”
他一边烧纸,一边絮絮叨叨地跟坟里的人说话。
说他工作上的事,说我们生活里的事。
他说:“爸,以前我总觉得你偏心,不喜欢我。现在我长大了,才明白,你就是那种不爱说话的人。其实你心里是疼我的,对不对?”
他说着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我站在他身后,心里五味杂陈。
我在想要不要把真相告诉他。
让他知道,他眼前的这座坟里,躺着的男人,虽然养育了他,却不是他的亲生父亲。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我掐灭了。
不能说。
永远都不能说。
这对周鸣太残忍了。
也对不起婆婆的临终托付。
就在我们准备下山的时候,我忽然在公公墓碑的旁边,看到了一座小小的、没有立碑的土坟。
坟前长满了杂草。
“这是谁的坟?”我问周鸣。
周鸣看了一眼,摇了摇头。
“不知道,可能是个无主坟吧。”
我走过去,拨开杂草。
我看到坟前,插着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
木牌已经腐朽得不成样子了,但上面的字,依稀还能辨认。
是三个字。
林文轩。
我的血液,在瞬间凝固了。
林文轩?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回上海了吗?
为什么他的坟,会在这里?
而且,就在我公公的坟旁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疯了一样地用手刨开坟前的泥土和杂草。
周鸣被我的举动吓到了。
“小舒,你干什么!疯了你!”
他想拉我起来,被我一把甩开。
“别碰我!”
我终于把那块木牌完整地挖了出来。
木牌的背面,还有一行小字。
是用刀刻上去的。
“民国七十六年秋,殁。”
民国七十六年,就是1987年。
1987年?
婆婆的日记里,最后一封信是1988年收到的。
时间对不上!
如果林文轩1987年就去世了,那1988年那封绝笔信,是谁写的?
我脑子里一团乱麻。
我拿着那块木牌,跌跌撞撞地跑下山。
我找到了村里最年长的老人,周鸣的一个远房爷爷。
我把木牌递给他看。
“爷爷,你认识这个人吗?”
老人眯着眼睛,看了半天。
“林文轩……哦,想起来了。是那个知青吧?”
“对!就是他!”我激动地抓住老人的胳膊,“他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不是回上海了吗?”
老人叹了口气。
“回什么上海啊。那孩子,命苦。”
老人告诉我,林文轩当年确实是回城了。
但他家里出了事,他父母被打成右派,家也被抄了。
他安排的亲事也黄了。
他在上海走投无路,又跑回了石泉县,想来找刘兰,也就是我婆婆。
“可他回来的时候,刘兰已经嫁给老周了。”老人摇了摇头,“这孩子受不住打击,就……就病倒了。”
“病倒了?”
“是啊,病得很重。老周两口子还去看过他,给他送了点吃的。可没过多久,人就不行了。死的时候,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我的心,一寸一寸地往下沉。
“那……那这坟是谁给他立的?”
“是老周。”老人说,“老周看他可怜,就托人把他埋在了后山。连块像样的碑都没钱立,就随便找了块木板写了名字。”
我彻底愣住了。
原来,林文轩根本没回上海。
他早就死了。
死在了1987年的秋天。
死在了这个他与婆婆相识相恋,又最终绝望的地方。
那我婆婆收到的那封1988年的绝笔信,又是怎么回事?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让我毛骨悚然的可能。
那封信……
是公公写的。
是他,模仿了林文轩的笔迹,写了那封信。
为了让婆婆,彻底死心。
为了让她以为,她爱了一辈子的男人,背叛了她,娶了别人。
这个男人,我那个沉默寡言、木讷老实的公公,心机竟然如此之深!
他用一个谎言,骗了婆婆一辈子。
也让婆婆,恨了那个早已不在人世的林文轩一辈子。
这是何等的残忍!
我回到招待所,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周鸣在外面敲门,我也不开。
我的世界观,被彻底颠覆了。
我一直以为,这是一个关于爱情和牺牲的故事。
婆婆为了孩子,牺牲了自己的幸福。
现在我才发现,这是一个关于欺骗、占有和控制的故事。
公公,那个看似老实的男人,才是这个故事里,最可怕的角色。
他得不到婆婆的心,就用一个谎言,毁掉了婆婆心里所有的念想。
他让婆婆活在被背叛的痛苦里。
他让周鸣,活在父亲的冷漠和暴力里。
他用他自己的方式,报复了所有人。
而婆婆,直到临死前,可能都不知道真相。
她还以为,林文轩是个负心汉。
她把这个秘密,连同那份被欺骗的恨意,一起带进了坟墓。
不,不对。
婆婆在临终前,把箱子托付给了我。
她是不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一个女人,不可能感觉不到自己丈夫的异常。
她或许早就怀疑了。
只是她没有证据,也不敢去证实。
她把这个求证的任务,留给了我。
留给了她最信任的儿媳妇。
我打开手机,开始疯狂地搜索。
搜索“林文轩”,搜索“上海知青”,搜索“1987年”。
信息纷繁复杂,真假难辨。
但这一次,我有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石泉县。
我开始搜索石泉县的地方志,搜索当年的知青名单。
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论坛帖子里,我找到了线索。
那是一个怀旧的帖子,一群当年的老知青,在回忆往事。
其中一个人提到了“林文轩”。
“你们还记得林文轩吗?那个上海来的才子,写诗写得特别好。”
“记得啊,可惜了。听说他后来回上海,家里出事,又跑回来了,最后病死在石泉县了。”
“是啊,我听说了。他当时跟农场的刘兰关系最好,后来刘兰嫁给了周家老大。他受不了这个刺激。”
下面有人回复。
“你们都不知道内情吧?我跟你们说,林文轩根本不是病死的!”
这句话,像一道闪电,劈中了我的眼睛。
我赶紧往下看。
那个ID叫“往事如风”的人说:
“林文轩当时回来,是想带刘兰走的。但刘兰已经怀孕了,是周家老大的。林文轩不信,去找周家老大理论,两个人打了一架。林文轩被打得很重,后来就一直卧床不起,没多久就死了。周家在村里有势力,把这事压下去了,对外只说是病死的。”
我的手,抖得连手机都拿不住了。
打死的?
林文轩,是被我公公,打死的?
我公公不是老实巴交的锅炉工吗?
他怎么会打死人?
我看着帖子里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感觉自己像掉进了一个冰窟窿。
原来,真相是这样的。
公公不仅骗了婆婆,他还……杀了人。
他杀了周鸣的亲生父亲。
然后,他把周鸣养大,让他管自己叫“爸爸”。
这是何等的讽刺!
我忽然明白,婆婆为什么不让周鸣看到箱子了。
这个箱子里,藏着的不仅仅是周鸣的身世之谜。
更藏着一桩陈年的命案。
一旦揭开,周鸣将要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破碎的家庭。
更是一个杀人犯的“父亲”。
和一个被杀害的亲生父亲。
他的人生,会彻底被毁掉。
我关掉手机,蜷缩在床上,瑟瑟发抖。
这个秘密,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能承受的了。
它太黑暗,太沉重了。
第二天,我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和周鸣一起回了家。
路上,周鸣问我昨天怎么了。
我说,可能是水土不服,身体不舒服。
他没怀疑。
回到家,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皮箱,从床底拖了出来。
我看着那个被我用胶带缠起来的锁扣,心里百感交集。
这个箱子,现在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我亲手打开了它,现在,我必须想办法,把它关上。
永远地关上。
我不能让周鸣知道。
绝对不能。
我做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我要把这个箱子,连同里面的所有东西,全部烧掉。
让这个秘密,永远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我找了一个周末,跟周鸣说我要回娘家一趟。
然后,我带着那个箱子,开车去了郊外一个废弃的工厂。
我把信,日记本,出生证明,还有那件小小的婴儿衣服,全都拿了出来。
我把它们堆在一起。
我拿出打火机。
蓝色的火苗,在风中跳跃。
我只要一松手,这一切,都将化为灰烬。
周鸣的身世,林文轩的冤屈,公公的罪恶,婆婆的痛苦……
所有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我的手在抖。
我真的要这么做吗?
这对林文轩公平吗?
他含冤而死,连个像样的坟墓都没有。
现在,我连他存在过的最后一点证据,都要抹去吗?
这对婆婆公平吗?
她把这个秘密交给我,是希望我替她寻找真相,还是希望我替她掩盖真相?
我不知道。
我看着眼前那堆泛黄的纸张,脑子里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周鸣打来的。
“老婆,你到我妈那儿了吗?”
“……还没,在路上。”我撒了个谎。
“哦,那你注意安全。对了,我跟你说个事儿。”周鸣的语气,听起来有点奇怪。
“什么事?”
“我今天收拾书房,发现一个旧相册。是我爸妈年轻时候的。”
我的心,猛地一沉。
“然后呢?”
“我看到一张我爸年轻时候的照片,在他工厂里拍的。他旁边站着一个人,我看着……有点眼熟。”
“眼熟?”
“对,跟我长得……特别像。”周鸣的声音里,充满了困惑,“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说奇不奇怪?”
我的血,瞬间凉了半截。
“那个人……是谁?”我用尽全身力气,才问出这句话。
“照片背后写着名字。”周鸣说,“叫……林文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