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我是贵女,因为没人上门提亲,皇上赐婚了
发布时间:2025-11-13 11:52 浏览量:1
大家好,我是林惊羽。
京都贵女圈里最特别的存在——特别能打。
年过二十未嫁,爹娘愁得天天拜佛。
直到宫宴上,醉酒的皇帝随手一指,把我赐婚给了那个刚回京的毒舌美人萧绝。
全京都都在赌他什么时候会被我揍跑。
可后来——
他为我怼遍绿茶,陪我闯鬼屋,还总爱摸着我肚子说情话。
01
在京都,若论贵女之名,林惊羽若称第二,无人敢称第一。
自然,不是什么好名声。
“林家那位,昨日又将李尚书家的公子揍得三日下不了榻!”
“啧啧,可惜了那张脸,偏偏生了一双铁拳。”
“年过二十还未嫁,林大人怕是要愁白了头……”
茶楼里,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我坐在雅间,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侍女青黛气鼓鼓地欲开口,被我一个眼神制止。
“由他们说去。”我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拳头硬,总比心肠软任人拿捏强。”
我娘出身将门,年轻时一柄长枪舞得虎虎生风,不知挑落多少英雄豪杰。她毕生心愿,便是将一身武艺倾囊相授,让我在这京都横着走。
我学了,也青出于蓝了。
只是这效果……与我娘期待的略有偏差。
京都儿郎见了我,不再是目露倾慕,而是股颤胁息。从十二岁那年,我将诬陷我给夫子写情书的江小侯爷扒了外衫丢进南风楼起,我的“恶名”便如野火燎原,再难遏制。
张大人家公子说我凶悍似母夜叉,我让他在闹市明白了什么叫真正的“凶悍”。杨侍郎家千金讽我不配珠钗环佩,我便在珍宝阁与她上演了一场全武行,让她见识了什么叫“动手不动口”。
久而久之,媒人见我爹娘,从最初的热情洋溢,到后来的支支吾吾,最后干脆直言:“林小姐天人之姿,只是……寻常人家,实在消受不起啊!”
对此,我倒不甚在意。天下男子皆庸碌,何苦寻一人来添堵?
可我爹娘不这么想。
我爹,堂堂吏部尚书,开始沉迷于祠堂祷告,日日求祖宗显灵,赐个不怕打的女婿。我娘,曾经的飒爽女将,每日清晨对天烧香,祈求天神垂怜,莫让女儿孤独终老。
眼见二人日渐魔怔,我甚至请了道士回府驱邪,一时间,林府内跪祖宗的、拜天神的、跳大神的济济一堂,好不热闹。
“羽儿,”我娘拉着我的手,愁容满面,“你瞧你爹,鬓角都白了。”
我伸手捻了捻那抹刺眼的“白”,指尖沾上些许粉末,无言以对。
娘,那是您昨日撒糕饼时不小心蹭上的面粉……
二老见求神拜佛无用,竟动了求陛下赐婚的念头。用我娘的话说:“圣旨一下,便是块木头,也得抬回来跟你拜堂!”
我正思忖着如何打消他们这危险的念头,中秋宫宴上,平地起惊雷。
陛下多饮了几杯御酒,面泛红光,眼神迷离,已开始拉着内侍监的手喊“爱妃”。他目光逡巡殿内,最终,落在我身上。
“朕……朕听闻,林爱卿家的千金,品貌端妍,嗯……武艺超群?”陛下打了个酒嗝,努力组织着语言,“至今待字闺中,岂不可惜?朕看……镇北王世子萧绝,年少英才,与你甚是相配!赐婚!”
满殿寂静。
镇北王世子萧绝?那个自幼体弱,养在江南,月前才奉诏回京的萧绝?那个一回京便以一手锦绣文章和一张刻薄利嘴,在文人集会上将不可一世的才女苏婉清驳得哑口无言的萧绝?
众人目光齐刷刷投向席间那位一直安静独酌的男子。
他一袭月白常服,墨发以玉簪松松挽就,侧脸线条清俊绝伦。闻旨,他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缓缓抬眸。那双眼睛,似寒潭映月,清冷深邃,看不出情绪。
他起身,行礼,声音如玉石相击,平静无波:“臣,领旨谢恩。”
镇北王夫妇脸色变幻,终究未发一言。我爹则已激动得险些掀翻案几,若非我娘暗中死死按住,只怕真要御前失仪。
宫宴散后,流言如风。
“萧世子完了!那般风姿,竟要配个活阎王!”
“听闻萧世子回京不久,尚不知林惊羽‘威名’,陛下这是乱点鸳鸯谱啊!”
“可惜,可惜了……”
对于这些议论,我左耳进右耳出。倒是青黛,愤愤不平:“他们懂什么!小姐您明明……”
“好了。”我打断她,望向窗外皎洁的明月,脑海中却浮现出那双清冷的眼。
萧绝……
不知这位以毒舌闻名的世子爷,面对我这“京都恶女”,又会吐出怎样的“象牙”?
赐婚圣旨下达后的第五日,镇北王府依旧毫无动静。
我娘坐立难安,绕着院子走了不下百圈,嘴里念念有词:“羽儿,你说萧世子是不是派人去查你的底细了?这一查,岂不是要坏事?”
我正擦拭着我的佩剑“惊鸿”,头也未抬:“娘,我的底细,京都三岁孩童都能倒背如流,还用查?”
“那……那他是不是想抗旨?”我爹凑过来,忧心忡忡,“虽说圣命难违,但镇北王军功赫赫,若他铁了心要退婚,陛下恐怕也会斟酌……”
“退了正好。”我收剑入鞘,寒光一闪,“我还乐得清静。”
话虽如此,心中却莫名生出一丝异样。那日宫宴上,萧绝平静领旨的模样,不似作伪。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就在我爹娘快要将祠堂门槛跪穿,我娘烧的香能把屋檐熏黑之际,镇北王府的帖子终于送到了。
萧绝邀我三日后,于城南的“清风揽月楼”一叙。
我爹激动得老泪纵横,我娘则立刻翻箱倒柜,将我按在妆台前足足两个时辰。
赴约那日,我身着娘亲精心挑选的鹅黄云锦襦裙,头戴累丝金蝶步摇,行走间环佩叮当。看着镜中那个娇俏明媚,与平日一身劲装判若两人的自己,我只觉浑身不自在。
青黛却满眼惊艳:“小姐,您这样打扮真好看!萧世子见了必定喜欢!”
我扯了扯嘴角:“但愿他别被这身行头吓着,以为我要去参加封后大典。”
清风揽月楼雅间。
萧绝早已等候在内。他今日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直缀,更衬得面容清俊,气质出尘。只是那头墨发中,竟夹杂着几缕显眼的银丝,平添几分妖异的美感。
他见我进来,目光在我身上停顿一瞬,唇角微勾,语气听不出喜怒:“林小姐盛装而来,萧某受宠若惊。只是不知的,还以为林小姐今日是要来与萧某切磋武艺,这身打扮,行动怕是不便。”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拔剑的冲动,扯出一个假笑,“萧世子说笑了。倒是世子这头发……可是未老先衰?还是说,特意染就,以示与我‘白头偕老’之心?”
他闻言,非但不恼,反而轻笑出声,那笑声低沉悦耳。他抬手拂过自己鬓边的银发,神色淡然:“旧疾所致,让林小姐见笑了。”
旧疾?我心头一哽,顿时有些懊恼自己的口无遮拦。赵闻月啊赵闻月,你可真会戳人痛处。
落座后,一时无话。茶香袅袅中,他执壶为我斟茶,动作行云流水。
“林小姐不必拘谨。”他放下茶壶,抬眸看我,目光锐利,“关于林小姐的‘事迹’,萧某回京这月余,倒也听闻不少。”
来了。我挺直脊背,准备迎接他的质疑或嘲讽。
“十二岁将江小侯爷丢入南风楼;十三岁当街痛揍口无遮拦的张公子;十四岁在珍宝阁与杨小姐‘切磋’武艺……林小姐的丰功伟绩,可谓罄竹难书。”
他每说一桩,我的心就沉一分。果然,他都知道了。
“所以,”我放下茶盏,迎上他的目光,破罐子破摔,“世子若是后悔,现在去求陛下收回成命还来得及。我林家,绝不纠缠。”
他却摇了摇头,唇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后悔?为何要后悔?”
我愣住。
“京都男子众多,却无一人有林小姐这般……鲜活气。”他慢条斯理道,“比起那些矫揉造作、言行不一的所谓大家闺秀,林小姐的‘恶名’,反倒让萧某觉得真实可爱。”
我彻底怔住,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他看着我错愕的表情,眼中笑意更深:“怎么?无人对林小姐说过这样的话?”
“……没有。”我老实回答。从来没有人,在知晓我所有“劣迹”后,还会用“真实可爱”来形容我。
“那便是了。”他端起茶杯,姿态优雅,“世人多愚昧,人云亦云。萧某虽不才,却自信有几分识人之明。林小姐并非蛮横无理之人,所作所为,不过率性而为,且有底线。比如,你从未对那位苏婉清苏小姐动过手,不是么?”
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我心中震动更深。他调查我,并非为了挑剔,而是……真正试图去了解?
“我……我只是嫌麻烦。”我别开眼,有些不敢看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她惯会装模作样,我若动手,正中她下怀。”
“明智。”他赞许地点点头,“对付伪善之人,武力确非上策。”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竟难得地相谈……不算甚欢,但至少平和。他不再毒舌,我也收敛了锋芒。他谈及江南风物,我讲述塞北风光(虽未亲至,但听娘亲讲述甚多)。我发现他学识渊博,见解独到,并非徒有虚表的纨绔子弟。
分别时,他送我至酒楼门口。
“三日后,城西有场马球会,林小姐可愿同往?”他忽然开口邀请。
我讶异地看着他。他还敢约我?不怕我当众把他的马球杆撅折了吗?
“世子不怕我再惹出什么‘丰功伟绩’,连累你的名声?”我忍不住问道。
他闻言,低低笑开,夕阳余晖落在他银白的发丝上,晕开一层暖光:“萧某的名声,就不劳林小姐费心了。况且……”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几分探究,几分戏谑:“与林小姐在一处,似乎格外有趣。”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我站在原地,心头那股异样的感觉再次涌现,这一次,似乎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此子,果然非同一般。
马球会最终未能成行。
因翌日,萧绝便又递来帖子,邀我同往城外三十里处的灵隐寺祈福。
寺庙?我握着帖子,眉头微蹙。约会选在佛门清净地,这位世子的想法还真是……别具一格。
“寺庙好,寺庙好!”我娘却喜形于色,“佛祖面前,最能看清一个人品性!羽儿,你定要好好表现,莫要冲撞了菩萨!”
我爹在一旁连连点头,不忘补充:“剑就别带了,爹给你收着。”
我:“……” 看来我给人留下的印象,除了会揍人,便是随时会拔剑。
灵隐寺香火鼎盛,古木参天。行至大雄宝殿前那棵挂满红色祈愿带的古树下,萧绝驻足,仰头望去。
“林小姐可要许个愿?”他侧头问我,眸色在斑驳的树影下显得有些柔和。
我素来不信神佛。若佛祖真有灵,怎会让我爹娘为我婚事愁白头发(虽然多半是面粉),又怎会让我摊上这么一桩莫名其妙的赐婚?
但见他神色认真,我便也随大流,取过一条祈愿带,提笔蘸墨,却一时不知该写什么。踌躇片刻,终究落下四字:“顺其自然”。
树枝极高,我踮脚也够不着。正欲寻个矮枝凑合,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自然地从我手中取过祈愿带。
是萧绝。
他轻松地将那红带系于高处枝桠,系之前,目光扫过其上墨迹。
“顺其自然?”他低声念出,转而看我,眼中带着询问,“林小姐似乎无所求?”
我耸耸肩:“求而不得,徒增烦恼。不如顺势而为,落得轻松。”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未再多言,只道:“方丈邀我前去禅房品茗,林小姐可要同往?”
我素来不耐与僧人谈禅论道,便婉拒了,独自在寺中闲逛。
然而,冤家路窄。
在一处放生池旁,我竟遇见了苏婉清。她一身素白衣裙,弱柳扶风,身旁依旧跟着那位对她痴心不悔的江小侯爷,江承云。
“真是巧呢,林姐姐。”苏婉清巧笑嫣然,款步上前,“听闻姐姐与萧世子同来祈福?姐姐向来不信神佛,今日怎有如此雅兴?”
那声“姐姐”叫得我头皮发麻。我扯了扯嘴角:“苏妹妹消息真是灵通,我前脚刚到,你后脚便来了。这灵隐寺距城内可不近,妹妹一路奔波,真是辛苦。”
江承云眉头一皱,似要开口维护。
我抢先一步,目光在他二人身上一转,笑道:“咦?今日妹妹来祈福,怎不见你那些闺中密友相伴?只与江小侯爷二人……莫非是有什么悄悄话要说?”
苏婉清面色微僵,随即恢复如常,语气带着惯有的绵里藏针:“姐姐说笑了。妹妹只是听闻灵隐寺菩萨灵验,特来为姐姐与萧世子的婚事祈福,愿姐姐此番能觅得良缘,莫要再……横生枝节才好。”
这话听着是为我好,实则暗讽我过往“劣迹”吓跑了良缘。
我正想回敬她一句“管好你自己”,却见她眸光一闪,脚下忽然一个趔趄,“哎呀”一声,整个人便向旁边的放生池栽去!
“婉清!”江承云惊呼,伸手欲拉,却慢了一步。
扑通!
水花四溅。
我站在原地,冷眼旁观。这戏码,我太熟悉了。她敢如此不顾体面,定是看到了什么人。
果然,我一回头,便见萧绝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廊下,正静静看着这边。微风拂动他银白的发丝和天青色的衣袂,宛如画中仙。
不知他看了多久,听了多少。
苏婉清在水中扑腾呼救,目光却楚楚可怜地望向萧绝方向。
江承云已跳下水去捞她。
我心中冷笑,看来这婚事,怕是要因这朵白莲花再生波折了。男子,向来很吃她这一套。
苏婉玉落水之事,果然在京都掀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风波。
据说她被救起后,在厢房中对着匆匆赶去的萧绝哭得梨花带雨,口口声声说是自己不小心,与我无关,切莫因她影响我们感情。
姿态做足,委屈演尽。
然而,萧绝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据当时在场的小沙弥后来偷偷告诉青黛,萧世子只是神色淡漠地听完,然后回了句:“嗯,既与林小姐无关,王小姐明白就好。”
苏婉玉当时就噎住了,准备好的后续说辞全堵在了喉咙里。
萧绝更是直接以“不打搅王小姐歇息”为由,带着我径直坐上了回城的马车,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马车上,我偷偷打量着他。他依旧安静地翻着书卷,侧脸线条平静无波。
我实在按捺不住好奇,打破了沉默:“那个……萧世子,方才在寺庙,你都听见了多少?”
他从书卷中抬起头,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一丝不解:“你便任由她如此污蔑陷害?”
“啊?”我没料到他会先问这个。
“那苏小姐手段拙劣,却屡试不爽。你便从不生气?不委屈?不知反击?”他接连发问,语气平淡,却字字敲在我心上。
我愣了片刻,才有些无奈地回道:“生气有何用?她一不与我动手,二不说直白话,我空有一身武力,却无处施展。难道要学她那般装柔弱、使绊子?我嫌恶心。”
他合上书,指尖轻轻敲击着封面,眼中掠过一丝冷嘲:“将那等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视为能耐,京都这些人的眼光,也不过如此。”
我怔怔地看着他。这是他第二次,如此直白地表示对苏婉清那套的不屑一顾。
“从她提及江承云时,我便在了。”他忽然道,回答了我最初的问题。
我心头一跳。那时我便在与苏婉清争执,他竟听了全程?包括我承认当年对江承云那点可笑的“悸动”?
脸颊有些发烫,我强自镇定:“都是陈年旧事,不值一提。”
他却似乎不愿轻易放过,追问道:“你喜欢那般……文弱书生?”
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嫌弃。
我索性破罐破摔,将我与苏婉清这些年的恩怨,以及我那些“光辉事迹”背后的缘由,挑挑拣拣说了个大概。说到最后,我看向他,带着几分豁出去的坦然:“萧世子,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你若想去退婚,我林家绝无二话。”
他静静听完,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淡淡反问:“为何要退?”
“……”我被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噎住,“自然是因我声名狼藉,悍名在外……”
“过去之事,何以定论现在?”他打断我,目光清正,“因过往便否定如今的你,那我成什么了?”
他顿了顿,瞥我一眼,唇角似有若无地勾起:“况且,我觉得林小姐……甚好。”
“甚好”二字,他说得极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我心湖,漾开层层涟漪。
车厢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寂静。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心跳有些失序。
过了许久,他忽然又道:“城外新修了一处‘幽冥鬼镇’,据说是为寻求刺激者所设,三日后开业,林小姐可敢同往?”
鬼镇?我后背瞬间一凉。我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不感兴趣。”我立刻拒绝,“近来府中事务繁忙。”
他低笑一声,那笑声带着明显的揶揄:“是没兴趣?还是……不敢?”
激将法!赤裸裸的激将法!
可我偏偏就吃这一套。
脑子一热,我梗着脖子道:“去就去!谁怕谁!”
三日后,我站在那阴风惨惨、白雾缭绕的鬼镇入口,看着屋檐下挂着的大红灯笼和地上纷飞的纸钱,听着若有若无的唢呐与犬吠,悔得肠子都青了。
“突然想起我娘让我早些回去……”我转身欲溜。
手腕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萧绝凑近我耳边,压低的声音带着蛊惑人心的磁性:“招惹了我,还想走?”
“我要你……留下来陪我。”
配合着这环境,我汗毛倒竖:“萧绝!好好说话!”
就在这时,我眼尖地瞥见入口处又来了两人——正是阴魂不散的苏婉清和江承云!
苏婉清那目光,又黏在了萧绝身上。
我当机立断,反手抓住萧绝的手腕,一头扎进了浓雾之中。
“快走!比鬼更可怕的东西来了!”
然而,我很快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苏婉清和这鬼镇比起来,简直称得上和蔼可亲。
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时,白雾浓得化不开。我死死攥着萧绝的衣袖,紧跟在他身后,心跳如擂鼓。
突然,脚踝处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我低头一看,一只惨白、沾满“血迹”的手,正死死抓着我的脚踝!
“啊——!!鬼……有鬼!!”
惊叫声脱口而出。等回过神来,我发现自己已经整个人跳到了萧绝身上,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颈,脸埋在他颈窝处。
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带着一丝清冽的松木香气。
……这姿势,未免太过暧昧。
“不是鬼,是机关。”萧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他轻轻将我放下,抬手,指腹极其自然地揩去我眼角吓出的泪珠。
然后,他温热干燥的手掌下滑,坚定地握住了我的手,十指相扣。
“下次再遇上,让他们先抓我,总可以了吧?”他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的纵容。
我惊魂未定,忙不迭点头:“好,好,一言为定!”
萧绝:“……”
他牵着我,继续前行。整个过程中,他都护在我身前,从容地破解着各种机关谜题。而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警惕地东张西望,生怕再冒出什么吓人的东西。
到了最后一关,苏婉清和江承云也恰好在此。正当我们试图解开最后的机关时,一条体型硕大的黑狗突然从暗处冲了出来!
那黑狗嗅了嗅,四人之中,偏偏只对着我龇牙咧嘴,低吼着作势欲扑!
我心头火起,想也没想,抬腿就是一脚,正中狗腹。那黑狗吃痛,“嗷呜”一声缩到角落,瑟瑟发抖。
“哎呀!”苏婉清立刻惊呼出声,蹙起她那好看的柳叶眉,“赵姐姐,这狗儿并未真的伤你,你何苦下此重手?好歹是一条性命啊。”
江承云也立刻投来不赞同的目光,柔声对苏婉清道:“婉清果然心地善良。”
我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它都要咬我了,我还不能自卫?
“苏妹妹既然如此心疼,不如带回家去好生供养?”我冷声道。
苏婉清脸色一白,随即又泫然欲泣地看向萧绝,话锋一转:“江公子别这么说,赵姐姐她……她只是性子急了些。她以前……也是很喜欢小动物的,就像她曾经……对江公子你……”
她故意欲言又止,成功让江承云脸色沉了下来,看我的目光充满了审视与厌恶。
我攥紧了拳,指甲几乎嵌进肉里。这女人,无时无刻不忘给我添堵!
一直安静解谜的萧绝此时转过身,目光冷淡地扫过苏婉清和江承云,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不耐:“聒噪。”
他只说了两个字,却让那二人瞬间噤声。
他朝我走来,苏婉清见状,眼神一闪,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惊呼着就朝萧绝的方向倒去!
她算准了距离和角度,若是寻常男子,定然会下意识伸手搀扶。
然而,萧绝只是面无表情地、极其自然地侧身一避。
“噗通——”
苏婉清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姿态狼狈,脸上的错愕与羞愤几乎掩饰不住。
萧绝看都未看她一眼,径直走到我面前,忽然皱了皱鼻子,凑近我嗅了嗅。
“你身上,”他蹙眉道,“有股奇怪的味道。”
我脸一红。他这话说的……好像他很熟悉我身上的味道似的。
我有些扭捏:“别……别胡说,还有外人在呢……”
萧绝:“……”
他没理会我的误解,目光落在我腰间悬挂的香囊上。他伸手取下,放在鼻尖轻嗅,随即脸色一沉。
“是这个。”他将香囊递到我面前,“里面有吸引犬类的东西。”
我瞬间明了。来时还没有,定是方才在混乱中,被苏婉清做了手脚!她想让那狗咬我!
怒火腾地一下窜起:“好你个苏婉清!今日我定要你……”
话未说完,萧绝已将那只香囊精准地扔到了还坐在地上、由江承云扶着的苏婉清怀里。
他重新牵起我的手,目光扫过那脸色难看的二人,语气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宠溺,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
“未婚妻,何必与不相干的人生气。”
他抬手,轻轻将我鬓边一缕散落的发丝拢到耳后,动作亲昵自然。
“反正,任她如何费尽心机,我萧绝,也不会多看她一眼。”
“未婚妻”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寂静的鬼镇角落。
苏婉清的脸,霎时惨白如纸。
江承云扶着她的手,也瞬间僵硬。
而我,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度,看着他眼中清晰的维护与笃定,心中那点怒气,奇异地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被人坚定选择和庇护的暖意。
这声“未婚妻”,听着……似乎也不赖。
自鬼镇归来,“萧世子冲冠一怒为红颜,幽冥镇内维护未婚妻”的轶事,便如长了翅膀般传遍了京都。
茶楼酒肆,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萧世子为了林小姐,当众给苏小姐没脸!”
“何止!那声‘未婚妻’叫得,啧啧,苏小姐当时脸都绿了!”
“没想到萧世子那般清冷的人,护起短来竟如此……带劲!”
自然,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我看萧世子是被胁迫的吧?林小姐那武力,谁敢不从?”
“就是,说不定是林家仗着圣旨,逼萧世子就范。”
“可怜萧世子才华横溢,却要配个母老虎,怕是终日活在拳脚阴影之下……”
这些流言传入我耳中时,我正与萧绝在城南跑马场骑马。
青黛愤愤不平地转述着,我勒住马缰,看向身旁同样驻马的萧绝。他今日一身墨色骑射服,衬得身姿挺拔,银发在日光下流转着冷辉。
“世子爷可听见了?”我挑眉,“如今你我可算是‘臭味相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了。”
萧绝神色不变,只淡淡瞥了我一眼:“维护自己的未婚妻,天经地义,何错之有?他们是没有未婚妻可以维护么?”
我:“……” 这话听着,怎么还有点骄傲?
他策马靠近一步,目光落在我脸上,带着几分审视:“倒是你,似乎很在意这些流言?”
“我在意什么?”我嗤笑一声,“这些年,什么难听话我没听过。”
“那便好。”他唇角微勾,“既不在意,何必说与我听?莫非是想试探我的态度?”
被他戳穿心思,我面上有些挂不住,一夹马腹,策马向前:“谁要试探你!驾!”
身后传来他低沉的笑声,以及不紧不慢跟上来的马蹄声。
几日后,京都举办了一场规模不小的诗会。原本我对这类附庸风雅的场合毫无兴趣,但萧绝收到了帖子,并且……邀我同往。
“我去做什么?”我皱眉,“我又不会吟诗作对,去了也是干坐着,没得让人看笑话。”
萧绝正在擦拭他那把玉骨折扇,闻言头也不抬:“谁规定去诗会就一定要作诗?你去坐着,吃茶点心便是。”
“况且,”他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戏谑,“有你在,想必某些人也不敢太过造次。”
我立刻明白了他指的是苏婉清。自鬼镇之事后,苏婉清沉寂了几日,但以她的性子,绝不会善罢甘休。这诗会,正是她挽回名声、展现才华的好机会。
“你是拉我去当门神?”我瞪他。
他合上折扇,轻轻敲了敲掌心,语气理所当然:“是镇宅瑞兽。”
最终,我还是被他半哄半激地拉去了诗会。
果然,诗会之上,苏婉清盛装出席,一扫前几日的阴霾,笑语盈盈,与几位才子佳人谈笑风生,仿佛之前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见到我与萧绝一同进来,她眸光微闪,随即扬起一个无懈可击的完美笑容。
“萧世子,林姐姐,你们也来了。”她袅袅婷婷上前,目光落在萧绝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仰慕,“今日诗会以‘秋’为题,世子才华横溢,想必已有佳作,婉清甚是期待。”
她直接将我忽略了个彻底。
萧绝神色淡漠,只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便牵着我欲寻位置坐下。
苏婉清却不依不饶,跟进一步,声音柔婉:“林姐姐平日似乎不常参与此类雅集,今日难得前来,想必也是被世子风采所染,生了向学之心?若是姐姐不嫌弃,妹妹可为你讲解一二……”
这话明褒暗贬,既踩我不通文墨,又显摆自己学识,还顺带在萧绝面前刷了一波“善良体贴”。
我捏了捏拳头,正要开口,萧绝却已先一步出声。
他脚步未停,只侧头瞥了苏婉清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却字字如刀:
“苏小姐多虑了。惊羽性子直爽,不喜虚伪客套,比不得苏小姐,惯会……无中生有,暗度陈仓。”
“至于向学,”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惊羽的‘学问’,在于明辨是非,坚守本心,而非拾人牙慧,卖弄辞藻。这等境界,怕是苏小姐……难以企及。”
整个诗会现场,瞬间鸦雀无声。
苏婉清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握着团扇的手指用力到指节泛白。
几位原本围着她、对她颇为欣赏的才子,也面露尴尬,眼神闪烁。
我站在萧绝身侧,看着他清冷的侧颜,听着他这番堪称“毒舌”的维护,心中那股暖意再次汹涌澎湃,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
他并非不知晓如何委婉,也并非不懂人情世故。他只是,不愿对我使用那些虚与委蛇的技巧,也不容许旁人,以任何形式轻慢于我。
这时,一个平日里与苏家交好、也曾被我“切磋”过的公子哥,似乎想为苏婉清出头,阴阳怪气地开口:“萧世子好大的口气!林小姐的‘学问’我们自是领教过,拳脚功夫嘛,嘿嘿……”
他话未说完,我已一步踏前,目光冷冷扫向他:“怎么,张公子可是旧伤痊愈,又想活动活动筋骨了?”
那张公子脸色一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后面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再不敢多言。
萧绝垂眸看我,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他重新握住我的手,旁若无人地走向我们的座位。
经此一事,诗会后续索然无味。苏婉清早早借故离席,而我与萧绝“夫妻联手,毒舌加武力双重震慑”的名声,算是彻底坐实了。
回府的马车上,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低声开口:“萧绝,谢谢你。”
他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缓缓睁开眼,看向我:“谢我什么?”
“谢谢你……信我,护我。”我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从未有人,像你这般。”
他静默片刻,伸手,轻轻拂开我颊边被风吹乱的一缕发丝,动作轻柔。
“你是我未来的妻子,我不信你护你,又该信谁护谁?”他语气理所当然,仿佛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以后,不必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与事烦心。”
他指尖微凉的温度停留在脸颊,我看着他那双映着窗外灯火、显得格外深邃的眼眸,心跳,再一次不争气地漏了半拍。
婚事,似乎……并不像我最初想象的那般难以接受。
诗会风波后,我与萧绝的婚期正式提上日程,定在了来年春暖花开之时。
就在我以为京都生活将按部就班直至大婚时,一个意外的消息打破了平静——我怀孕了。
诊出喜脉那日,我爹娘喜极而泣,对着祠堂方向又是好一番叩拜。镇北王夫妇闻讯,态度也软化了许多,送来了不少补品。
唯独萧绝,在短暂的惊愕与狂喜之后,陷入了某种……诡异的焦虑。
他开始事无巨细地过问我的饮食起居,恨不得将我拴在裤腰带上。书房里堆满了各类育儿典籍和孕妇注意事项,他甚至开始对着我尚且平坦的小腹,一本正经地念起了诗词歌赋。
我哭笑不得:“他现在能听见什么?”
萧绝却一脸严肃:“胎教至关重要,不可懈怠。”
某一日,他忽然提议:“江南气候温润,景致宜人,最是养人。不如,我们去江南待产?”
我知他自小在江南长大,对那里感情深厚。而且,远离京都这是非之地,避开苏婉清没完没了的纠缠,也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我点头应允:“好。”
消息传出,苏婉清那边果然又送来了几封言辞恳切(实则暗藏机锋)的信件,均被萧绝拦下处理,未让我瞧见只字片语。
离京前,两家人齐聚送行。我爹娘千叮万嘱,让我好生照顾自己。出乎意料的是,一向对我不甚热络的镇北王夫人,竟拉着我的手,语重心长地对萧绝道:“绝儿,此去江南,万事以惊羽身子为重。这孩子性子虽烈,却是真心待你。你……切莫辜负。”
萧绝闻言,只淡淡瞥了他母亲一眼,语气听不出情绪:“母亲放心,儿子的妻子,儿子自会珍视。”
镇北王夫人被他噎了一下,终究没再多言。
马车驶离京都,一路南下。越往南,空气越发湿润温暖,景色也逐渐从北方的雄浑壮阔,转变为南方的婉约秀丽。
我们在杭州西湖畔的一处精致宅院落脚。白墙黛瓦,小桥流水,推窗便可见接天莲叶,映日荷花。
在这里,无人认识“京都恶女”林惊羽,也无人知晓镇北王世子萧绝。我们只是一对寻常的、等待孩子降生的夫妻。
或许是孕期反应,或许是江南水汽的浸润,我的情绪变得有些难以捉摸。时而欢欣,时而低落,时而……蛮不讲理。
一日,隔壁一位相熟的阿姐慌慌张张跑来,说萧绝在茶楼与人争执起来了。
我急忙赶去,却见并非争执,而是萧绝单方面将几个书生模样的人驳得面红耳赤,哑口无言。
细听之下,原是那几人在闲聊京都轶事,提及我时,语气轻佻,将我形容成“貌美却凶悍,非男子良配”云云。
萧绝当场冷了脸,一字一句,将那些人关于我的荒谬言论逐一驳斥。他说我不仅貌美,更兼心地纯善,性情率真,武艺高强是为自保与护佑弱小……直将我说得天上有地下无。
那几人被他驳得理屈词穷,灰溜溜离去。
我站在茶楼门口,听着他那些维护之词,心中又是感动,又是酸涩。回到宅子,不知怎的,委屈涌上心头。
“你爱的,不过是京都那个能打能杀、无所畏惧的林惊羽罢了!”我背对着他,声音带着哽咽,“哪里是如今这个身形臃肿、情绪反复的我?我要同你和离!”
萧绝愣住了,绕到我面前,看着我的泪眼,有些手足无措。
“夫人何出此言?”他眉头微蹙,“京都的林惊羽是你,如今的林惊羽也是你。我爱的是你这个人,无论你是何模样。”
“可我不再是过去的我了!”我钻了牛角尖。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将我轻轻拥入怀中,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温柔:“是我不对,是我疏忽了夫人的感受。对不起。”
“我爱过去的你,更爱现在的你。你为我孕育子嗣,辛苦操劳,我感激尚且不及,怎会心生嫌弃?”他捧起我的脸,指腹轻柔地擦去我的泪痕,“在我眼里,你每时每刻,都是最好的。即便……偶尔闹些小性子,也比旁人可爱千百倍。”
他又是温言软语地哄,又是亲自下厨做我爱的江南点心,直到我破涕为笑,他才松了口气。
事后回想,我也觉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可到了下一次情绪起伏时,依旧控制不住。
而萧绝,始终耐心包容。
他甚至在我某次情绪平复后,带着几分遗憾的口吻道:“待孩儿出生,怕是再见不到夫人这般……鲜活的模样了。”
我气得捶他:“你才鲜活!你全家都鲜活!”
他笑着握住我的拳头,眼底满是纵容与宠溺。
孕期便在这样反复的甜蜜“折磨”中缓缓流逝。我的肚子日渐隆起,萧绝的照顾也愈发细致。他会在我半夜突然想吃某样小吃时,毫不犹豫地披衣出门;会在我因水肿不适时,彻夜为我按摩腿脚;会亲手为孩子打造小巧的木马、摇篮……
江南的冬日,没有北方的凛冽寒风,只有缠绵的细雨与湿冷。这日,我收到了一封来自京都的信。信封上没有署名,但那熟悉的娟秀字迹,我一眼便认出是苏婉清。
她又在信中说些似是而非的话,言语间透露出她已知我怀孕,并“好心”提醒我孕中多思不利于胎儿,又“不经意”提及萧绝曾在某次诗会上称赞过某位江南才女的诗作云云。
随信还附赠了一些据说是极好的安胎药材。
我看着那封信,心中毫无波澜,甚至有些想笑。她似乎永远不明白,有些东西,并非靠算计和手段就能得到的。
我将信随手丢进炭盆,看着火舌将其吞噬,化为灰烬。
江南的春天来得比京都早许多。杨柳抽芽,桃花绽蕊的时候,我们的女儿降生了。
生产的过程颇为艰难,当我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听到那声响亮的啼哭时,几乎虚脱。
萧绝一直守在产房外,据稳婆后来说,世子爷那脸色,比我这生产的还要苍白几分。
当稳婆将包裹在襁褓里、皱巴巴红彤彤的小人儿抱到他面前时,他愣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那般珍而重之的姿态,仿佛捧着世间最易碎的珍宝。
“夫人,辛苦了。”他来到床边,握住我的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心疼与爱怜。
我看着他,又看看他臂弯里那个小小的、正在酣睡的女儿,心中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幸福与安宁填满。
我们为女儿取名“萧念羽”。
小念羽的到来,让整个宅子充满了生机与……吵闹。
这小丫头完美继承了我的活力,自睁开眼起便不安分,哭声响亮,胃口极好,且精力旺盛,常常闹得她那位谪仙般的爹爹手忙脚乱,彻夜难眠。
我本以为,卸下重担,萧绝便能松口气。谁知他却似乎有些……失落?
某一日,他抱着终于睡着的女儿,看着在一旁悠闲喝茶的我,忽然幽幽叹道:“如今,倒是见不到夫人闹小性子的模样了。”
我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没好气地瞪他:“怎么?你还盼着我无理取闹不成?”
他低头,用指尖轻轻碰了碰女儿柔嫩的脸颊,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夫人那般模样,亦是鲜活可爱,为夫……甚为怀念。”
我:“……” 看来孕期那段日子,给他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独特印象。
就在我们逐渐适应三口之家的生活时,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江南的宁静。
苏婉清来了。
她不知从何处打听到我们的住处,竟一路寻到了杭州。
那日,萧绝正抱着小念羽在院中晒太阳,我则在廊下挑选新送来的绸缎,准备给女儿做几身新衣。
门房来报,说有位姓苏的姑娘求见。
我与萧绝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厌烦。
“不见。”萧绝语气冷淡。
然而,苏婉清竟不顾阻拦,直接闯了进来。
数月不见,她清瘦了许多,脸色也有些苍白,但眼神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执拗。她看到萧绝怀中抱着婴孩,眼神猛地一刺,随即又死死盯住我。
“林惊羽!”她不再伪装,声音尖利,“你凭什么?凭什么你能得到一切?家世、容貌、甚至……连夫君、孩子,你都能轻易拥有!而我,苦心经营多年,却什么都抓不住!江承云娶了别人,京都人人笑我!我什么都没有了!”
她状若癫狂,一步步向我逼近:“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萧世子怎么会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要你也不好过!我要你永远记得,是你的存在,毁了我!”
说着,她竟从袖中掏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不是冲向我和孩子,而是向着自己的心口刺去!
“我要死在你面前!让你余生都活在愧疚里!”
我眼神一凛,在她举起匕首的瞬间,已抄起手边量衣的木尺,手腕一抖,木尺如利箭般激射而出!
“啪!”
精准地打在她持刀的手腕上。
苏婉清吃痛,匕首“哐当”落地。她捂着手腕,难以置信地看着我,随即爆发出更凄厉的哭喊:“你让我死!为什么不让我死!”
萧绝早已将孩子护在身后,此刻上前一步,目光冰冷地看着苏婉清,语气没有丝毫温度:
“苏小姐,你的生死,与我和夫人无关。”
“若你执意寻死,”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请莫要脏了我们的地方。”
这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彻底击碎了苏婉清最后的防线。她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魂魄。
最终,她被随后赶来的、苏家在江南的旁支族人强行带走了。据说,回去后便大病一场,精神也有些恍惚,再后来,便被家族远远送去了家庙静修,自此,再未出现在我们眼前。
尘埃落定。
我站在廊下,看着院中嬉闹的父女二人。萧绝正笨拙地试图用拨浪鼓逗弄女儿,小念羽被他逗得咯咯直笑,伸出小手去抓他垂落的银发。
阳光暖暖地洒落,将这一幕渲染得无比温馨。
我忽然想起一年多前,在灵隐寺那棵祈福树下,我写下的四个字——顺其自然。
那时我以为自己无所求,实则,内心深处亦藏着对安稳与幸福的向往。
而如今,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我只觉心中被填得满满的。
所愿皆得。
原来,神明早已听到了我未曾明言的祈愿。
我缓步走向他们,萧绝抬起头,将女儿递向我,眉眼温柔,笑意清浅。
“夫人,来看看念羽,她好像又重了些。”
我接过女儿,软糯的小身子带着奶香,依偎在我怀中。我抬头,对上萧绝深邃含笑的眼眸。
“萧绝,”我轻声唤他,唇角扬起明媚的弧度,“我们回家。”
番外,萧绝
我离京那日,江南烟雨正浓。
老师撑伞立于码头,目送我登船,只淡淡道:“京都水深,谨言慎行。”
我颔首,心中不以为然。不过是回去应付一对名义上的父母,以及那些无聊的世家应酬。
初回京都,确实无趣得紧。
宴饮、诗会、马球......尽是些虚与委蛇的场合。直到那日中秋宫宴。
酒过三巡,陛下已醉眼朦胧。我正暗自评判席间桂花糕不及江南细腻,忽闻圣旨降下。
"赐婚镇北王世子萧绝与吏部尚书之女林惊羽。"
满殿寂静中,我抬眸望去。
她坐在席间,一身绯色宫装,明艳不可方物。听闻圣旨,她竟不见羞怯,反微微挑眉,眸光清亮如星,带着几分审视望来。
有趣。
这京都,总算有了件不算太无趣的事。
关于她的传闻,很快便塞满双耳。
"十二岁将江小侯爷丢进南风楼"
"当街痛揍礼部尚书之子"
"珍宝阁与侍郎千金大打出手"
小厮战战兢兢禀报时,我正临帖。笔锋一顿,墨迹在宣纸上洇开。
"知道了。"我淡淡道,心下却起了波澜。
这般性情的女子,在这虚伪的京都,倒是难得。
初次约在清风揽月楼。
我原以为会见到一个杀气腾腾的女子,不料她盛装而来,鹅黄云锦衬得肌肤胜雪,步摇轻晃,环佩叮当。
只是那眉眼间的英气,终究藏不住。
我故意挑剔她的衣着,她反唇相讥我的银发。提及旧疾时,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恼,让我心头微动。
原来,传闻中凶神恶煞的林小姐,也会因失言而后悔。
她谈及过往时,一副破罐破摔的模样,仿佛在说:"要退婚趁早。"
我为何要退?
那些所谓的"劣迹",在我听来,不过是率性而为。比起那些表面温婉、背地里勾心斗角的世家女,她简直干净得像一泓清泉。
我说"真实可爱"时,她错愕的模样,让我忍不住想笑。
看来,从未有人对她说过这样的话。
灵隐寺那日,我远远便看见苏婉清向她走去。
那女子,我在诗会上见过一次。看似温婉,眼神里的算计却藏不住。
果然,不过三言两语,便上演落水戏码。
我冷眼旁观,想看她如何应对。她却只是站在那里,神色平静,仿佛早已料到。
那一刻,我忽然有些生气。
不是气她被陷害,而是气她这般习以为常。
回程马车上,我问她为何不反击。
她说:"嫌恶心。"
这三个字,让我心头那点不快瞬间烟消云散。
是了,这才是林惊羽。
鬼镇之行,本是想试探她的胆量。
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林小姐,竟怕鬼。
她挂在我身上时,温软的身子微微发抖,呼吸拂过颈侧,让我有一瞬的失神。
十指相扣的瞬间,我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原来,我也会有这般失控的时候。
诗会上,苏婉清故技重施。
看着她被众人围捧,而我的未婚妻独自坐在角落,我忽然不想再忍耐。
那些刻薄的话脱口而出时,我看见她眼中的震惊,继而化作星光点点。
值得。
若是为了她,做个"毒舌"世子又何妨。
得知她有孕那日,我正在与老师对弈。
信使来报时,棋子从指间滑落,在棋盘上弹跳几下,安静躺平。
老师挑眉:"心神不宁,这局你输了。"
我起身便走,听见老师在身后轻笑:"终究是年轻人。"
是了,在她面前,我永远做不到从容。
江南的日子的确惬意。
只是孕中的她,情绪反复得让我措手不及。
她说要"和离"时,我当真慌了神。
笨拙地哄着,小心地守着,直到她破涕为笑,才松了口气。
老师来信询问近况,我回信只有四字:"甘之如饴。"
生产那日,我在产房外来回踱步。
稳婆出来报喜时,我几乎站立不稳。
抱着那个小小的、软软的女儿,看着她酷似惊羽的眉眼,忽然觉得,这一生圆满了。
如今,看着她逗弄女儿的模样,我时常会想:
若那日宫宴,陛下不曾醉酒;
若我不曾回头;
若我信了那些传闻......
这世间,便再无萧绝与林惊羽。
"爹爹发呆。"女儿奶声奶气地指着我说。
她闻言抬头,对我嫣然一笑。
霎时,春暖花开。
番外:念羽问剑
小念羽三岁这年,做了件惊天动地的事——
她抱着我的惊鸿剑,摇摇晃晃走到萧绝面前,仰着粉嫩的小脸,奶声奶气地说:"爹爹,念羽要学这个。"
当时萧绝正在煮茶,闻言手一抖,上好的紫砂壶险些落地。
"念羽还小。"他试图安抚,"爹爹教你写字可好?"
"不要。"小丫头固执地抱着剑,"娘亲说,女子当自强。"
我斜倚在门边,忍俊不禁。
自从前几日我带她去看了一场江湖杂耍,这小丫头就迷上了舞刀弄剑。
萧绝无奈地看我一眼,蹲下身与女儿平视:"学剑很辛苦。"
"念羽不怕苦。"
"会受伤。"
"娘亲说,受伤是勇士的勋章。"
萧绝:"......"
他转头看我,眼神幽怨:"夫人教得好。"
我挑眉一笑:"自然。"
最终,萧绝拗不过女儿,只得应下。
但他有个条件:"若要学剑,需得先学心法。"
于是,三岁的小念羽,开始了上午背《道德经》,下午扎马步的悲惨生活。
"爹爹坏。"她撅着小嘴向我告状,"念羽想学飞飞。"
我摸摸她的头:"你爹爹是为你好。"
话虽如此,夜里我还是忍不住对萧绝道:"是不是太严了些?她才三岁。"
萧绝放下书卷,将我揽入怀中:"练武非儿戏。既要学,便要学最好的。我的女儿,岂能只会些花拳绣腿?"
"你打算亲自教?"
"自然。"他语气笃定,"我萧绝的女儿,当然要由我亲自教导。"
然而,萧绝显然低估了女儿的执着。
某日我回来,看见父女二人在院中对峙。
小念羽扎着标准的马步,小脸憋得通红,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却倔强地不肯起身。
萧绝坐在石凳上,看似在品茶,目光却始终落在女儿身上。
"时辰未到。"他淡淡道。
"念羽可以!"小丫头咬紧牙关。
我正要上前,萧绝却对我轻轻摇头。
直到一炷香燃尽,小念羽才晃了晃,一屁股坐在地上。
萧绝立即起身,快步过去将她抱起,小心地为她按摩小腿:"今日表现得很好。"
"那明日可以学剑了吗?"小丫头眼睛亮晶晶的。
"再坚持三日。"
这样的场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反复上演。
我惊讶地发现,萧绝在教导女儿时,竟是十足的严师。而小念羽也展现出惊人的毅力,从不叫苦叫累。
直到第三日傍晚,萧绝终于取出一柄特制的小木剑。
"今日,爹爹教你第一式。"
小念羽欢呼一声,迫不及待地接过木剑。
夕阳下,萧绝耐心地调整着女儿的姿势,银发在余晖中泛着柔和的光。小念羽学得认真,一招一式,虽稚嫩,却已有模有样。
"手腕要稳。"
"脚步跟上。"
"对,就是这样。"
我站在廊下,看着这一幕,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娘亲也是这样手把手教我练剑。
时光轮回,温暖如初。
夜里,小念羽抱着木剑睡得香甜。
萧绝轻抚着女儿汗湿的额发,忽然道:"我是不是太严厉了?"
"严师出高徒。"我靠在他肩头,"况且,咱们的女儿,像你。"
"像我?"
"认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低笑出声,将我搂紧些:"也像你,天生就该握剑。"
窗外月色正好,屋内岁月静好。
番外:江南旧事
我们在江南的第四年,老师来杭州讲学。
小念羽第一次见到这位师公,躲在我身后,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好奇地打量。
老师已是古稀之年,须发皆白,精神却矍铄。他看了眼萧绝,又看了看小念羽,捋须笑道:"比你小时候讨喜。"
萧绝面不改色:"老师说的是。"
我忍俊不禁。谁能想到,毒舌的萧世子也有吃瘪的时候。
老师住在我们宅子的这些时日,最开心的莫过于小念羽。
老人家看似严肃,对孙女却极尽宠爱。今日带她去听曲,明日教她认字,后日甚至允她骑在自己肩上逛集市。
萧绝几次欲言又止,终是无奈叹息:"老师,您太惯着她了。"
老师眼皮都不抬:"我惯我徒孙,与你何干?"
萧绝:"......"
这日,老师检查小念羽的功课。
小丫头背完《千字文》,得意洋洋地看着师公。
老师点点头,忽然问:"念羽为何要学剑?"
"保护爹爹和娘亲!"小念羽不假思索。
老师挑眉:"你爹爹武功很高,何需你保护?"
小丫头歪着头想了想:"那......保护像师公这样的老人家!"
我与萧绝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笑意。
老师却忽然正色:"学剑之人,当知为何出剑。念羽可知?"
小念羽被问住了,眨着大眼睛求助地看向我们。
我正要开口,老师却摆手制止:"让她自己想。"
当晚,小念羽抱着枕头钻进我们房里。
"爹爹,"她趴在萧绝膝头,"为什么要学剑啊?"
萧绝放下书卷,将女儿抱到身前:"念羽觉得呢?"
小丫头皱着小脸:"师公说,要知道为什么出剑。可是念羽不知道。"
"那念羽想想,娘亲为什么练剑?"
"因为外婆教娘亲!"
"那外婆为什么练剑?"
小丫头答不出来了。
萧绝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外婆练剑,是为了保家卫国。娘亲练剑,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念羽练剑,也可以是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
"什么是重要的东西?"
"比如爹爹,娘亲,师公,还有那些需要帮助的人。"
小念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第二日一早,小丫头郑重其事地找到老师。
"师公,念羽知道了。"
"哦?"
"念羽学剑,是为了守护!守护爹爹娘亲,守护师公,守护......"她努力想着词,"守护善良的人!"
老师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善。"
老师离开那日,小念羽哭成了泪人。
"师公还要来看念羽!"她紧紧抱着老师的腿不放。
老师弯腰将她抱起:"等念羽学会一套完整的剑法,师公就来看你。"
"真的?"
"师公从不骗人。"
送走老师后,小念羽练剑更加刻苦。
萧绝看着女儿一招一式地练习,忽然道:"老师很喜欢她。"
"是啊。"我微笑,"毕竟是我们女儿。"
他转头看我,目光温柔:"夫人说得是。"
江南的风吹过庭院,带来莲叶的清香。
岁月静好,大抵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