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赐婚 秦公子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肯娶我 可看清我脸时却大惊 完
发布时间:2025-07-07 07:02 浏览量:1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
我乃大将军与农家女所生之女。
回到京城后,承蒙皇上赐婚,要许配给秦国公的小儿子秦渝。
然而,这位小秦公子喜好风雅之事,嫌弃我粗俗鄙陋,说什么都不愿意这门婚事。
“在穷乡僻壤长大,又是武将和农妇的女儿,我跟她肯定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我只钟情容表妹那般腹有诗书、气质高雅的女子!”
秦渝先是哭闹,接着使出上吊这一招,最后我们一同跪在了皇上面前。
我温柔地叩拜下去,说道:
“臣女知罪,恳请陛下收回赐婚的圣旨”
当秦渝看清我的面容时,他惊叫道:
“陛下且慢!”
裴将军在北方边境驻守了十几年,年轻时爱上一位农家女子,并娶其为正妻,而后有了我。
父母原本以为我们会在那里度过一生。
可在我十五岁那年,新帝登基,征召父亲回朝。
我们于冬至启程,抵达京城时,已然是开春时节。
皇帝念及将军多年来劳苦功高,封其为镇远侯,各种赏赐如同流水般送入侯府。
又担忧江山不稳,战乱频发,便不再让父亲去戍守边疆,先留在京城居住。
随着赏赐一同到来的,还有一道赐婚的圣旨。
圣旨规定我与秦国公的小儿子秦渝半年后完婚。
听闻,这道旨意是国公夫人亲自面见皇后娘娘后求得的。
在京城住了半个月,我已听闻秦渝的名声。
人人都说他风度翩翩、帅气十足,有着世间罕见的俊美模样,还有如文曲星下凡般的卓越才华。
总之,他就像是神仙一般的公子。
父母对此十分满意。
但秦渝却不满意。
赐婚圣旨送达的当晚,他便投了河。
被众人七手八脚地捞上岸时,溺水的秦小公子嘴里还嘟囔着:
“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风中……”
哦,这意思是我这股来自北方的“邪风”
让他想死啊。
秦夫人大怒,命人打断了他一条腿。
第二天,秦渝拖着受伤的腿出了门。
长公主的花月宴设在画舫里,秦渝与弹奏琵琶的小娘子喝了几杯酒,也不知怎的,突然就要上吊。
小娘子的披帛被扔上房梁,周围的公子小姐纷纷上前阻拦他。
“小秦公子这是为何呀?”
秦渝神情悲戚地说:
“余生难熬,我不想苟且偷生。
“要娶那个粗俗无趣的野丫头为妻,还不如死了算了!”
有人劝他想开点,说不定镇远侯的女儿是个风情万种的美人呢。
“生长在蛮荒未开化的地方,父母又……算了!”
秦渝踩着黄花梨木凳子,眼看着就要把脖子伸进打了结的披帛里。
我坐在远处,拔下头上的一支银钗,挥动衣袖将其掷出。
丝帛断开,秦渝被众人搀扶了下来。
我转身走出画舫,撇嘴对清欢说:
“什么神仙下凡,我看就是一头疯驴”
奈何这疯驴向来备受追捧。
京城的贵女们看到小秦公子伤心的模样,都心疼不已。
于是纷纷把矛头指向了我。
若不是我要嫁给秦渝,他怎会痛苦成这样?
半路被封的镇远侯,凭什么高攀秦国公这样的簪缨世家?
秦渝是那么好的人,我把他害成这般,简直罪该万死。
圣上赐下的这门婚事,本应是承载着无限荣华的一段美好姻缘。
如今却承载了无尽的诅咒。
这些风言风语又传到了国公夫人的耳朵里。
这次秦夫人没有再打儿子。
而是直接把秦渝绑了起来,带到我家向我赔礼道歉。
侯府门口,秦渝一瘸一拐地走着,梗着脖子不肯进门。
“我为什么要道歉?
“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
“在穷乡僻壤长大,又是武将和农妇的女儿,我跟她肯定无话可说。
“我只喜欢容表妹那样有学识、有气质的女子!
“母亲要是关心我的婚事,就该去姨母家提亲,打死我也不娶裴家女!”
这一幕,恰好被坐马车回府的我撞见了。
秦夫人恨不得捂住秦渝的嘴,赶忙向迎出门的母亲赔笑脸说:
“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回去后我一定好好管教他!”
我放下帘子说:
“等他们走了再下车”
小秦公子在侯府门口闹腾的这一番事,很快就传开了。
一夜之间,我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
女子的名节比天大,被未婚夫如此嫌弃,怎么说都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更何况,他们本来就觉得我配不上他。
为了早日熟悉京城,我一有空就出去闲逛。
大大小小的书斋都被我逛遍了,只剩下城东那家连招牌都没有的小铺子。
“贵客里面请!”
掌柜从书堆中抬起头来说,“姑娘是第一次来吧?您别看我这店面小,有好多书,您去别的店还买不到呢!”
我点了点头,看到架子上摆放的话本,的确很不寻常。
清欢扯了扯我的袖子,惊讶地说:
“小姐,这里竟然有《纲鉴择言》!”
清欢话音刚落,那本放在最高处的古籍就被一个人拿了下来。
“掌柜的,我要这本”
掌柜抬头一看,笑着说:
“小秦公子真有眼光,这《纲鉴择言》,全京城也找不到第二本了”
买书的不是别人,正是几次寻死未遂的秦渝。
他爽朗一笑,扔下一锭银子说:
“不用找了”
秦渝抬脚正要走,又折了回来,探头往店里看:
“对了,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也想要这本书?是我抢了别人的东西,应该道个歉才行”
清欢皱着眉头说:
“小姐,这……”
我从书架后面绕出来,走到秦渝面前说:
“是我”
秦渝一愣,盯着我看了好久。
“姑娘居然也对这本书感兴趣?君子不夺人所爱,这本书就送给姑娘吧”
我不动声色地说:
“凡事都讲究先来后到,既然公子先买下了,我没理由收下”
秦渝笑着说:
“可惜啊,我最不喜欢先来后到的规矩,只相信缘分”
这打什么哑谜呢?真是莫名其妙。
我抬脚就走,秦渝跟了出来说:
“我看姑娘气度不凡,能否请教姑娘芳名?”
我摇了摇头说:
“无可奉告”
“我姓秦名渝,字恒之”
秦渝说,“姑娘如果有空,送帖子到秦国公府,我一定赴约!”
除非我脑子坏掉了。
“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侧身冷冷地说,“秦公子留步吧”
过了几天,我像往常一样出门,又绕道去了那家铺子。
那天被秦渝坏了兴致,一本书都没买,今天一定要补上。
一进门,掌柜看到我,热情地迎上来:
“姑娘终于来了!”
“终于?”
我疑惑地问道,“掌柜的有事找我?”
“秦公子把一样东西存放在我这里,让我务必交给姑娘”
他弯腰从桌案下面拿出一本卷轴。
“秦公子说,这是他连夜亲手抄写的,请姑娘一定要收下”
我看着这本崭新的书,一时说不出话来。
掌柜笑着说:
“姑娘快收下吧,小秦公子的墨宝,别人求都求不来呢,恐怕是很难遇到像姑娘这样的知己,才愿意花这么多心思”
我沉默了很久,伸手接过这本书。
墨香还很浓郁,显然是刚抄好不久。
洒金的封面,细密的缝线,一看就是精心装订的。
只可惜是秦渝写的。
“算了”
我说,“改天拿到集市上,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
在京城立足,少不了迎来送往。
移栽到侯府的花开了不少,又赶上我过生日,母亲在府上设宴,邀请了一众夫人小姐来赏花。
她们大多看不起母亲的出身。
又因为秦渝的缘故,对我也极为不满。
但父亲是陛下亲自册封的侯爷,而且陛下还有重用之意。
看在陛下的份上,凡事不能做得太过分。
还没到开席时间,贵女们三三两两地在园子里赏花、喝茶。
我没有熟悉的朋友,跟着母亲见过各位夫人后,就一个人在园子里闲逛。
绕过一丛翠竹,几个姑娘正聊得热闹。
“裴茵算什么呀?表哥才不会喜欢她”
身材最出众的蓝衣姑娘轻轻笑着说,“姨母只是一时糊涂,好在表哥发过誓,非我不娶”
说到这里,姑娘的脸上泛起红晕,十分可爱。
“唉,可人家就是命好,有什么办法呢?”
旁边的红衣姑娘笑着说,“他发誓有什么用?这门婚事可不是国公夫人一个人的主意,是秦夫人求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向陛下求的圣旨,秦少爷本事再大,也只能私下闹闹,谁敢违抗皇上和娘娘呢?”
“事在人为”
蓝衣姑娘微微一笑,“况且表哥心里有我,连杨姐姐的名字都记不住呢”
红衣女子冷哼一声说:
“我倒是听说,秦渝这些日子在到处找一个偶然遇到的姑娘,连你的及笄礼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我定睛一看,红衣姑娘是丞相杨大人家的二小姐,而这位蓝衣姑娘,恐怕就是秦渝心心念念想娶回家的表妹谢云容吧。
容貌气质确实非常好。
可惜说话太刻薄了。
谢云容看到我,微微一惊:
“这位姑娘我怎么没见过呢?”
她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我搭着她的手,微微福身说:
“见过各位姐姐,我以前身体不好,很少出门”
谢云容笑了:
“难怪,妹妹这么倾国倾城的容貌,如果我见过,一定会记住的”
她身后的几个小姐也纷纷和我行礼。
几句寒暄后,谢云容的目光落在我头上的钗环上。
“妹妹的银簪,看着挺别致的”
她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以前是一对儿吗?”
想起前些日子在画舫上吊的秦渝,我摇了摇头说:
“不是一对儿,这银钗是我在一个不起眼的铺子里买的,买的时候就只剩这一支了,姐姐要是喜欢——”
我假装伸手去拔簪子。
谢云容连忙拦住我,然后又笑着亲昵地说:
“我和妹妹一见如故,如果有空,来我家做客好不好?对了,聊了这么久,还没问妹妹是哪家的千金呢?不会是太傅大人的小女儿吧?”
我看着她,笑容不变。
杨家姑娘突然开口说:
“咱们在园子里逛了这么久,怎么没见到裴家的姑娘呢?”
谢云容捋了捋头发说:
“多半是知道自己上不了台面,所以不好意思出来丢人现眼”
“表哥都说成那样了,我要是她,就出家当尼姑去,哪还敢厚着脸皮摆宴席?”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我转过身,看见母亲身边的珍珠姐姐匆忙赶来:
“小姐,长公主殿下也来了,点名要见您,侯爷让奴婢叫小姐尽快去书房拜见”
说完,又对其他几位小姐说:
“各位小姐也快点入席吧!”
谢云容愣了一下,脸色立刻阴沉下来。
再看我的眼神没了刚才的亲热,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厌恶。
随后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告诉母亲,我身体不舒服,先回去了!”
我抬手轻抚头上,仅剩下的那支银簪,它孤零零地待在那儿。
这银簪当初可是一对。
记得那日从画舫离开之后,我就悄悄派人去寻被我狠狠掷出去的那一支。
可惜啊,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为此,我心里懊恼了好久,毕竟这对银簪是爹爹亲手为我打造的。
爹爹还跟我说,银子比金子硬,必要时能当作防身的家伙。
不过爹爹还算安慰了我,答应有空了再给我做一对新的,这样我心里才好受了些。
走在去往书房的路上,我轻轻扯了扯珍珠的衣角,小声问道:
「长公主怎么突然就来了?而且还指名要在书房见我,这是为啥呀?」
珍珠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
「小姐,您去了不就知道啦」
我心里头七上八下的,自从父亲回到京城,就一直处于风口浪尖上,赐婚之后那秦渝更是纠缠不休……现在又冒出来个长公主。
唉,这京城啊,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地方!
我加快脚步走进书房,赶忙行了个大礼:
「臣女拜见长公主」
可皇上那位尊贵的妹妹却半天没有回应。
糟了,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
我拼命在记忆里搜寻,却找不到半点关于长公主性情的评价。
像谢云容那种小姑娘,顶多也就是嘴上占点便宜,但长公主可是陛下唯一的嫡亲妹妹,从小被先帝和太后娘娘宠爱着长大,要是不小心得罪了她……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想:
罢了罢了,想开点吧。
就算她想刁难我,我也只能忍着了!
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传来:
「你和本宫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平身吧」
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站起身来。
长公主坐在桌后,仔细地打量着我的脸,说道:
「你别怪本宫心急,从赐婚那天起,我就特别想见见你,看看恒之未来的妻子长啥样。
花月宴是本宫特意邀请你去的,只可惜那天人太多,没瞅见你」
我知道,恒之是秦渝的字。
我低下头,谦逊地说:
「臣女相貌平平,让殿下失望了」
长公主微微点头:
「的确有点失望。
不过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因为你太好了」
「好到连我都觉得,恒之要是见到你,肯定会喜欢上你的」
长公主说完,便从我身边走过,留下一句:
「裴姑娘,后会有期」
公主离开后,我环顾书房里的布置。
书架上的书看起来没有被翻动过的迹象,不过桌案上的几本册子明显有被人翻阅过。
我急忙把其中一本收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带锁的柜子里。
酒喝到第三轮的时候,有人来通报,说秦小公子派人给我送生辰贺礼来了。
一位夫人阴阳怪气地说:
「裴姑娘真是好福气啊,一回到京城就有了这么好的姻缘」
也听不出她这话是羡慕还是嘲讽。
我没接她的话,目光落在那个精致的檀木盒子上。
国公府的小厮送完东西后,却站在那儿不走,好像非要等我打开盒子看过才行。
我缓缓打开盒子,低头看去。
那玉确实是上好的玉,洁白无瑕,温润有光泽。
但形状却不是常见的圆环,而是有个缺口的玉玦。
「玦」
和「决」
同音,代表着决断,在这里就是决裂的意思。
我默默地合上盖子,表面上不动声色。
小厮还是站在那儿,脸色越来越慌张,说道:
「姑娘,我家公子还有句话,让小的转达给您」
我冷冷地看着他,心里想:
那秦渝能说出什么好话?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果不让他说,别人肯定会说我心虚又蛮横。
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把我传成什么样呢。
我娘着急地问道:
「什么话?」
小厮一边说着,还一边翻开手掌心看了一眼:
「公子说……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
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我放在桌案下的手瞬间握紧了拳头。
这人太轻浮了!谁都能听出来,秦渝这是要退婚啊。
娘亲瞪大了眼睛,既惊讶又担心地看着我。
席间的人开始窃窃私语,还有人发出轻蔑的笑声。
「还真指望秦小公子能好好给她贺生辰啊?」
「刚才还在后院装大家闺秀跟云容姐姐聊天呢,知道她是裴茵后,云容姐姐立马就走了,真晦气!」
「秦小公子都这么说了,她要是还缠着不放,可真给咱们女人丢脸了」
杨家小姐皱着眉头,生气地说:
「这算什么话?女儿家的心意那么珍贵,哪能就被他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给打发了?」
我冷笑一声,看着小厮问道:
「你家公子还有别的话吗?」
小厮擦了擦汗,连忙说:
「没了没了」
其实我并没有因为他要退婚而生气,反正我也早就打定主意不嫁给他了。
但他说的这句话可不是随便说的,而是出自前人的诗词《赠妓》。
他秦渝不是总自诩为风流才子吗,肯定知道这句话的出处。
他故意选这句当着众人的面说给我听,根本不是单纯想退婚,分明就是想羞辱我。
「很好」
我冷静地说,「你回去转告他,我从来就没对他有过半点心意,他这句话,我实在不明白什么意思」
「刚才的贺礼,我会派人送回国公府。
只是这婚是陛下赐的,我身份低微,做不了主,他要是真有本事,就自己去向陛下请旨退婚吧,我可没办法」
宴席匆匆结束,谢夫人不知道听到了什么消息,慌慌张张地上了马车,喊道:
「快回府!」
送走宾客后,娘亲心疼地看着我,说:
「让你受委屈了」
我打断了母亲的话:
「我有什么委屈的?只有庸人才自寻烦恼,娘和我都是明白人,不会自己折磨自己」
跟随父亲回到京城,要说心里不忐忑,那是假的。
天子脚下,人心复杂得很。
但人本来就没有贵贱之分,我的父母都善良正直,我前十几年过得也很不错。
现在,我自然也不会任由别人轻视我。
「茵茵,你年纪还小,爹娘当然希望能多留你在家几年」
娘亲担忧地说,「可娘怕那些人坏了你的名声,以后再谈亲事就难了」
我垂下眼睛,坚定地说:
「但是,这京城又不是他秦渝一个人说了算」
不久后,宫中传来消息,长公主下嫁给丞相嫡长子杨澄,婚期就定在下个月。
这可把我和娘愁坏了,不知道该送什么贺礼。
有一天,杨家二小姐杨盈来找我喝茶,抱怨道:
「最近忙得晕头转向的,听说公主喜欢诗书,我爹这几天正打算把书房拆了,扩大成原来的三倍呢」
我托着腮想,公主身份尊贵,普通的珍宝肯定入不了她的眼,送不好还显得俗气。
既然她喜欢诗书,不如送些孤本。
送走杨盈后,我把家里的藏书翻了个遍,又跑遍了京城的书斋。
就剩下那一家小铺子了。
因为秦渝的事儿,我这些日子一直绕开那条街。
可倒霉的是,今天我刚走到那家书斋,就又碰到了他。
秦渝懒洋洋地靠在门口,笑着问掌柜:
「掌柜的,我前几天托你找的那本诗集找到了吗?」
掌柜无奈地摇摇头:
「秦小爷,您要的那本,我听都没听说过,更别说找到原本了」
「那就算了」
秦渝倒也没计较,又问道,「那位姑娘来过没?」
我听到这话,脚步停了一下,转身就走。
距离长公主大婚还有五天的时候,我精心挑选了一箱古籍,加上秦渝手抄的那本,让人送到了公主府。
长公主见到我有些意外,说道:
「我还以为裴小姐不会来了呢」
我笑着行礼:
「臣女想着,殿下什么名贵物件都不缺,所以特意选了些孤本,祝您大喜」
长公主打开箱子,拿起最上面那本秦渝手抄的书,说:
「这字迹有点眼熟」
我解释道:
「这是小秦公子的手抄卷」
公主愣住了:
「他居然愿意抄书给你?」
长公主不可能没听说秦渝闹着退婚的事儿,他前后这么矛盾的行为,我真是不知道怎么解释,只好苦笑着说:
「说来话长」
「你是不是听说本宫喜欢诗书,才准备的这些贺礼?」
长公主轻声说,「其实我本来并不喜欢这些,只是为了能多和恒之聊聊天,让他对我多些好感,才逼着自己去读那些枯燥的文字」
我有些吃惊,没想到尊贵的长公主竟然会为了秦渝绞尽脑汁。
我尴尬地笑了笑,说:
「倒也不全是,我听说长公主经常资助贫苦的读书人,所以才这么猜测」
这话可不是我瞎编的,是花月宴上听到宾客们说的。
「不怕你笑话,十二岁那年,我就发誓一定要嫁给恒之」
长公主回忆道,「直到上次见到你,我突然就想放弃了」
我和长公主也就见过几面,她现在坐在我面前,就像亲姐妹一样说心里话,我心里满是疑惑,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我累了,你要是没事就回去吧」
长公主微笑着说,「我成亲那天,你一定要来喝喜酒」
我点点头:
「那是自然」
长公主和丞相之子大婚那天,整个京城都挂满了红灯笼,十里红妆,场面无比盛大。
丞相府摆了三天的流水席,到现在还是宾客满堂。
我跟着女眷们在后面院子坐下,想起长公主前几天说的话,有些恍惚。
难道我和她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正想着呢,周围传来一些难听的议论声。
「她怎么也来了?」
「还有脸出门呢,真是奇怪」
「就是啊,我要是她,早就找根柱子撞死了,还能落个清白!」
「人家才舍不得死呢,就想着抱着皇上的圣旨不放,到时候嫁给小秦公子,稳赚不赔」
「也对,现在全京城都知道她被秦小公子嫌弃,谁还愿意娶她啊?」
我装作没听见。
突然,议论声停了下来,众人纷纷站起来。
我也跟着起身,才发现长公主拜完堂后亲自过来了。
她穿过向她行礼的人群,径直朝我这边走来。
我笑着福了福身:
「恭贺长公主新婚大喜!」
「你能来,本宫很高兴」
公主拉住我的手,「今天本宫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庆贺,能不能请裴姑娘赋诗一首,以后本宫看到你的诗,就能想起今天的美好时光」
「公主可能不知道吧?」
这时,一个娇俏的声音传来,「她呀,是镇远侯从边境带回来的丫头,估计大字都不识几个,公主要她作诗,说不定会扫了今天的兴呢」
说话的正是谢云容。
长公主眉头轻皱,神色间满是不悦,斜着眼睛扫了她一下。
谢云容却丝毫没有察觉到长公主的不满,自顾自地说道:
“云容愿意自我推荐,作上一首诗,献给公主!”
她在京城一直都有有才之名,这话一说出口,周围的人纷纷表示赞同。
长公主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谢姑娘未免太莽撞了,本宫今天,就想听裴茵作诗”
谢云容说话开始结巴起来:
“可是……”
我心里清楚她为什么这么着急。
这段时间,秦渝只要有空就往城东的那家小书斋跑。
谢云容约他见面,他总是找各种借口推辞。
两人一个月都没见着面,这可把谢云容急坏了。
今天公主大婚,秦渝正在正厅喝酒。
要是谢云容这会儿能作出绝妙的诗句,引来众人的夸赞,肯定会传到秦渝的耳朵里。
说不定秦渝就会对她重新燃起旧情呢。
我才不在乎秦渝对她还有多少感情,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
我只在乎,今天来的宾客这么多,是我改变别人对我看法的绝佳机会。
侍女们搬来一张矮桌,把纸笔放好。
谢云容还想再争论几句,被她的侍女给拦住了。
小丫鬟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谢云容的脸色这才缓和下来,对着我笑了笑。
用脚趾头都能猜到,肯定是让她先别着急,等着看我出丑呢。
我在矮桌后面坐下来,其实心里早就有了主意,稍微思考了一下,就提起笔把诗句写在了纸上。
我母亲是农家女没错。
可我的外祖父曾经考中过进士。
只是他厌倦了官场的生活,就独自来到边陲小镇,过起了隐居耕种的日子。
母亲和我,都是由外祖父亲自教导的。
外祖父只有母亲这一个孩子,母亲也只有我这一个孩子。
我们都得到了外祖父毫无保留的传授。
我十二岁的时候,外祖父开了一家私塾,也收了不少学生。
但他最满意的,还是母亲和我。
我放下笔,双手捧着那张纸,恭恭敬敬地献给长公主。
每个动作都规规矩矩,挑不出一点毛病。
长公主接过纸,认真地看完,脸上露出了笑容,然后让人拿去给大家传看。
“这首绝句,精妙至极,应该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才对”
公主从手腕上取下一只金丝软镯,“这只手镯是当年我成年时,母后送给我的,现在我把它送给妹妹,你好好收着”
大家都惊呆了。
刚才还等着看我笑话的人,现在只能把嘲讽的话咽回肚子里。
以后也是这样。
谢云容冷哼一声:
“你们真以为她能写出这么好的诗?谁知道是她自己写的,还是从哪本书上抄来的?”
“谢小姐说话可得有凭据”
我平静地说,“证据呢?”
长公主斥责道:
“口无遮拦,把她拖出去!”
谢云容这才反应过来,惊恐地跪下:
“公主饶命,臣女不是故意冒犯公主,臣女只是担心……”
还没等她把话说完,几个侍卫就把她拖到了院门口。
再也听不见她的哭喊声了。
宾客们重新回到座位上,公主拍了拍我的手:
“我得回去了”
我郑重地行礼:
“裴茵多谢长公主”
我想起那天在我家书房,桌子上被翻过的书卷。
其中有一本是我的手稿,里面有我随手写的一些词句。
昨天我重新翻开,发现长公主在里面夹了一张纸条。
“钟灵毓秀,相见恨晚”
今天,她是特意来帮我正名的。
长公主亲自把我扶起来:
“你不用好奇我为什么帮你——你本来就是这么好的姑娘,不应该被别人的闲言碎语给埋没了”
“我们都是女人,都应该过上更好的生活”
“本宫祝你,也送你,这辈子婚姻美满”
有些人虽然相识很久,却好像刚刚认识;有些人虽然刚刚认识,却好像老朋友一样。
我看着长公主的面容,越来越觉得眼熟。
好像在小时候的一个雪夜,见过一个漂亮的姑娘。
只是那时候我年纪太小了。
小到很多记忆都和那个姑娘一起,再也找不到了。
席间,我一时感触颇多,多喝了几杯酒。
脑袋有点晕乎乎的,我就让清欢陪我到花园里去透透气。
“我刚才听到好几个人都在夸小姐的文采呢”
清欢开心地笑着,“我倒要看看,这下秦公子还有什么可说的!”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清欢的话音刚落,秦渝就从一个月亮门里走了出来。
他看到我,挥了挥手让身边的几个朋友先走,然后大步朝我走来。
“这位姑娘,好久不见!”
我冷淡地点了点头:
“秦公子”
“那本《纲鉴择言》,姑娘看完了吗?”
“没有”
我说,“读书很枯燥,我不喜欢”
秦渝并不生气,还是兴致勃勃地说:
“姑娘头上这支银簪很好看”
他简直是在瞎说。
这银簪是我父亲做的,和好看根本沾不上边。
我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很奇怪。
秦渝嘴角上扬,笑了笑:
“真巧,我也有一支”
我看着他从怀里拿出那支簪子。
我就说怎么一直找不到呢。
原来是被他这个家伙偷偷藏起来了!我张了张嘴,差点把以前在乡下学的骂人话脱口而出。
母亲不让我乱说那些话,我都忍了十几年了。
“秦某那天失态了,多喝了点酒,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秦渝双手把银簪递给我。
我把簪子接过来,握在手里,左手按着右手。
有时候真想给他一下子。
秦渝看着我,一双桃花眼里满是笑意:
“但那天之后,我又觉得很庆幸,幸亏我做出了离经叛道的事,才有机会见识到姑娘这么出色的身手,在画舫上的那次相遇,就像见到了仙女下凡一样”
我冷冷地看着他:
“是吗?我听说秦公子一向喜欢有才华的女子,女孩子会武功,恐怕秦公子会觉得粗俗吧”
“当然不会”
他斩钉截铁地回答,“我只觉得姑娘和别人不一样,让我日夜思念”
“呵”
我笑了出来。
“敢问姑娘,是哪家的千金?”
秦渝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不管姑娘家境如何,秦国公府都愿意用三书六礼,把姑娘迎娶进门做正妻”
“据我所知,秦公子已经有婚约了吧?”
我挑了挑眉,“还是天子亲自赐的婚,怎么公子这么快就忘了,要迎娶别人呢?”
提到赐婚,秦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我从来没想过要娶裴茵,赐婚的圣旨,我会想办法求陛下收回的”
“秦公子真是本事大”
我笑着说,“可刚才裴姑娘在酒席上作诗,才华出众,连长公主都赞不绝口,秦公子这么风流的人物,应该很满意才对呀?”
秦渝笑着说:
“我是娶妻子,又不是找教书先生,她文采怎么样,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努力忍住嘴角的抽搐。
这会儿又没关系了。
也不知道当时谁还说话不投机半句多呢。
“女孩子娇弱珍贵,入朝为官、上战场打仗,那都是男人的事儿。
“不管是文还是武,和娶妻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想要枕边人和我心意相通就行。
“姑娘如果答应秦某,秦某可以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珍惜姑娘,家里只有一位正妻,绝对不纳妾!”
说完,秦渝看着我,眼神无比真挚。
只看他现在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感动。
别人恐怕还以为他对我有多深情呢。
谁又能想到,从我回到京城到现在,他见我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说到底,他就是见色起意。
就像他以前一心想娶谢云容一样。
以后要是见到更年轻、更漂亮的姑娘,照样会把原配妻子扔到一边。
我冷笑一声:
“公子的想法真是新奇,我们这些普通人实在理解不了,就不打扰秦公子的雅兴了,告辞!”
四月初八,是皇后的寿宴。
我和母亲在家里等着进宫祝贺的时间,皇后宫里的掌事女官却提前来了。
“裴姑娘,皇后娘娘有请,请姑娘先进宫一趟”
见我有些犹豫,她补充道:
“是关于之前赐婚的事,姑娘不用紧张,有什么想法,尽管向陛下和娘娘说”
一路走到金銮殿,我还没进去,就看到大殿里已经跪着一个人。
那人穿着靛青色的衣服,气质高贵,风度翩翩。
秦公子就那样直直地跪着,听到有人来了,连头都没抬一下。
“臣女裴茵,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我在他旁边跪下,磕头行礼。
旁边的秦渝好像动了一下。
“平身吧”
陛下板着脸说,“裴姑娘,那天朕下旨的时候,只知道秦夫人看中了你,没问过你的意见,今天朕问你,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秦家小公子啊?”
我深吸一口气,再次行礼:
“回陛下的话,臣女不愿意。
臣女有罪,恳请陛下收回赐婚的圣旨!”
“陛下且慢!”
秦渝站起来,两步走到我面前,上上下下地把我打量了好几遍,脸上满是惊讶:
“是你?”
我低下头:
“秦公子真奇怪,在陛下和娘娘面前,还能有假吗?”
“陛下!”
秦渝又跪下,掀起袍子,“臣刚才说的,臣喜欢的女子就是她!”
我眉心直跳,都不敢看皇上的表情。
“胡闹!”
皇上一拍桌子,“秦渝,你当朕是小孩子吗,能随便戏弄?”
这话一说,大殿里的人都跪了下来。
“陛下消消气”
皇后娘娘开口道,“依臣妾看,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裴茵!”
秦渝扯了扯我的衣袖,“你跟陛下解释清楚好不好?我愿意娶你!”
皇后也看着我:
“是啊,裴姑娘,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秦小公子?”
我抬起头:
“娘娘要是问臣女的想法,臣女自然是不愿意的。
但臣女知道君无戏言的道理,如果陛下不能收回圣旨,臣女自然也会心甘情愿地接受”
皇上看看我,又看看秦渝。
估计心里更觉得秦渝不把君主放在眼里,胡搅蛮缠了。
“既然这样,朕就成全你们”
“你们两个去另外找合适的对象吧,从此以后再没关系了”
“另外———”
总管太监拿着一个锦盒走到我面前。
“裴氏,朕送你一道圣旨,以后你要是遇到喜欢的人,把他的名字写上去就行,朕照样为你赐婚”
明黄色的圣旨上已经盖了天子玉玺的红印。
只有名字还是空着的。
「裴茵!」
刚刚踏出宫门,我便被秦渝叫住。
我漫不经心地开口:
「秦公子还有何要事?」
他咬着牙,一脸不爽地说:
「你为何不早跟我说?」
我满脸疑惑:
「我干嘛要告诉你?而且你也没问过啊」
秦渝满脸懊恼:
「可你明明知道,我钟情的姑娘竟和我是天赐的良缘,我却全然不知」
我冷笑一声:
「这有啥稀奇的?陛下赐婚之后,你可有认真了解过裴家女儿的为人?打一开始你就一副坚决不肯答应的模样,大家都以为你是亲眼瞧见我有多差劲才百般不愿,我干嘛还要向你证明我是不是适合你的人?」
他叹了口气,伸手想要抓我的手腕:
「我以前只当你是个没文化的乡下丫头,要是早见到你,肯定不会有这么多误会。
现在误会既然解开了……」
我一把甩开他的手:
「就算我没文化,那又怎样?秦公子,每个人志向不同,有人喜欢读书写字,有人喜欢做女红。
你要是真对我不满意,有的是办法退掉这门亲事,可你偏偏故意在众人面前羞辱我,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你有多讨厌我,还有那首《赠妓》——你这不是退亲,是想逼一个姑娘寻死!」
秦渝一下子愣住了:
「我没有,我不知情……」
「你当然不知道」
我缓了缓语气,「因为你是男人,还是大家追捧的小秦公子,不管做错多大的事,自然有人抢着帮你找借口开脱」
他好像有点委屈,毕竟众星捧月的小秦公子,从小到大估计都没听过这样重的话。
我转身登上自家的马车,说道:
「你我缘分已尽,就此别过」
在千秋宴上,长公主远远地向我举杯。
我笑着回应,和她相对饮酒。
谢云容因为上次惹长公主不高兴,被父母关在家里不许出门,在宫里,平时嚣张的人也不敢多嘴,这场宴席总算耳根清净了。
但我只要一想到那道没写名字的圣旨,心里就隐隐不安。
皇上的赏赐或收回,就像雷霆雨露,都是君恩,我们这些臣民只能接受。
可皇上为啥还要再赐我一道旨意呢?说是补偿,实在是多此一举。
晚上回到家,我看到爹爹行色匆匆。
「这么晚了,爹爹要去哪?」
「东海战事紧急,今天这一仗,萧小将军受了重伤,昏迷不醒」
爹爹神色凝重,「陛下让我今晚秘密出城,前往东海,整顿军队继续作战」
我惊呆了:
「这么急?」
爹爹点点头:
「晚了可能会出变故,这事还没在朝堂公布,免得打草惊蛇」
「打草惊蛇?」
我着急地反问,「为什么这么说?陛下是怀疑军中有叛徒?那爹爹此去不是很危险?」
爹爹拍拍我的肩膀,转身要走:
「只是猜测,你小心点,别把消息泄露出去」
怀里的圣旨仿佛有千斤重。
难道这就是原因?皇上许诺我一门自主的姻缘作为好处,换取父亲的忠心,但没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做这笔交易,这简直就是强行买卖。
我走进房间坐下,拿起烛台。
喝了三杯浓茶,才好不容易忍住烧掉那道圣旨的冲动,最后只是把那个不可违抗的明黄色锦盒锁进了暗格,我想这辈子都不会用到它。
要是姻缘要靠皇权来捆绑,又何必强求。
父亲连夜出城,赶赴东海。
为了不引人注意,第二天,援军扮成百姓,分散出发,约定在青州汇合。
我站在城墙上,看着路上的马蹄印,心里担心父亲累不累,有没有按时吃饭。
一转身,我看见秦渝站在我身后。
他神情恍惚地问:
「裴……小姐在看什么?」
我没理他,绕过他往前走。
一路走下城墙,他的脚步声一直在后面跟着,不远不近。
走到马车旁,秦渝终于忍不住开口:
「裴茵,我哪点配不上你?」
我连眼都懒得抬:
「哪哪都配不上」
秦渝恼羞成怒:
「区区镇远侯家,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现在天下太平,又没打仗,一个赋闲在京的武将之女,你有什么可骄傲的?嫁入国公府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秦国公府家世显赫,在京城根基深厚」
我语气平淡,「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糊涂蛋?天下太平,武器入库,这是百姓的福气,到了你嘴里,倒成坏事了」
况且,天下并非没有战事,只是他习惯了奢侈享乐的生活,一叶障目,看不到民间疾苦。
这样的人,差点成了我的夫婿,实在可悲。
我不再理他,上了马车回裴府。
一进家门,就看见皇后身边的女官李姑姑。
她给我行了个大礼:
「裴姑娘,皇后娘娘和姑娘一见如故,特意派奴婢来请姑娘进宫小住」
我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力。
多疑的陛下,似乎只有把臣子的家眷留在身边才放心。
我上了宫里来的马车,感觉这车子在路上格外沉重。
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尽管小桌上的香炉正冒着白烟。
等马车进了宫门,经过层层检查,缓缓停在一座偏僻的宫殿前。
几个宫人走上前来,一声不吭。
李姑姑扶我下了马车,这时马车后壁被打开,眼前的景象让我不禁往后退了一步,捂住口鼻。
在不算宽敞的空间里,躺着一个穿着黑衣劲装的男人,他紧闭双眼,不知生死。
李姑姑抱歉地冲我笑了笑:
「请裴小姐别声张」
我点了点头。
男人被宫人抬走了,只看了一眼,我就认出了他,因为他那凌厉的眉眼让人过目难忘。
他就是最年轻的小将军——萧樾。
前些日子,父亲说小将军重伤昏迷,想来是被秘密送回京城治疗了。
一群等候已久的太医跟着进了寝殿,我问李姑姑:
「我要做点什么吗?」
李姑姑摇摇头:
「委屈姑娘住在这座宫里,对外就说裴家姑娘住在这里」
我点点头,原来是让我在这里掩人耳目。
我不禁担心起来,军中到底出了什么事,连萧樾的伤情都要这样隐瞒。
萧樾被安置在东偏殿。
我平常很少出门走动,在这里伺候的宫人都是哑巴,本来就冷清的地方,即便住进来两个人,每天还是安静得吓人。
我怕自己再这么下去,话都不会说了。
于是有一天清晨,我推开了东偏殿的门。
萧樾靠坐在床榻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像个死不瞑目的鬼。
我吓得大叫一声,往后退了三步,扶着门框盯着他:
「你、你……」
「昨天夜里醒的」
他声音沙哑,平静地回答了我还没问出口的问题。
「哦」
我找了把椅子坐下,「感觉咋样?」
萧樾面无表情地说:
「还行」
我看着他身上缠满的纱布,抿着嘴不再问了。
安静了一会儿,我又好奇地问道:
「你还记得吗,当年你十岁,我六岁,你被你爹送去北境的事?」
好像是我的错觉,我看到萧樾那张很少有表情的脸,嘴角动了动。
「当然记得」
他说,「我在戍边的军营拜了你父亲为师」
「那,你去的时候马车上只有你自己吗?」
他皱着眉头仔细想了想:
「好像还有一个女的」
我松了一口气:
「是长公主吧?」
「记不太清了」
「也许是吧,她小时候调皮,胆子也大」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也是」
萧樾出身武将世家,世代忠诚善良。
他三岁就跟着祖父读兵书,八岁就整天跟着父亲往军营跑,和士兵一起练武。
十岁时,萧樾随父亲出征西北,虽说年纪小,但主意正得很,萧将军和副将讨论策略时,他非要跟着听,后来还因为和副将意见不合,两人吵了起来,甚至动手打了一架。
萧将军气得把儿子赶出帐外,狠狠训斥道:
「不知天高地厚!以为读了几本兵书就什么都懂了?」
萧樾不服气,跪在门口一声不吭。
萧将军见儿子这样,火气更大了:
「是我太信任你,你太年轻,心性还得磨炼磨炼」
说完,萧将军立马写了封信,把儿子绑进马车,一路送到北方边境,交给了我爹。
我和娘去接人的时候,马车上还跳下来一个小姑娘,小姑娘死活不说自己父母是谁,抱着我娘不肯撒手。
萧樾只说了一句:
「半路捡的」
我爹听说这事,一头雾水。
我和小姑娘都想和萧樾玩,可他不爱搭理我们,只喜欢缠着我爹,于是我也跟着他们一起练武,那时候我连刀枪都拿不动,只练了一身花架子。
两个月后,来了一群奇怪的人把小姑娘接走了。
走之前,她一手抱着我娘的腿,一手拉着我,大哭不止。
萧樾在我家住了三年,十三岁时,少年已经变得沉稳了。
这些记忆,如今对我来说已经模糊不清。
直到前些日子长公主大婚,她拉着我聊天,我看着她眼角的泪痣,恍如隔世。
「裴茵」
萧樾叫我。
「嗯?」
我回过神来。
他似乎有了些力气,声音比刚才大了些:
「好几年没见,一见面你就问别人的事?」
我反驳道:
「我第一句明明问你怎么样了」
萧樾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他重伤昏迷了很久,今天刚醒,又流了那么多血,肯定很虚弱,我还是别打扰他了。
我轻手轻脚地离开,关上了门。
萧樾醒来后,日子稍微有了点乐趣。
长公主来看过我几次,她坐在院子里的凉亭里,望着紧闭的东偏殿,许久都不说话。
说起小时候的事,她笑着问:
「你还记得吗?」
我点点头:
「公主这么说,看来我没记错」
「我当时和父皇母后闹脾气,偷偷跑出宫,被人贩子拐走了」
公主笑着说,「那人本来想把我卖到外地大户人家,快到地方的时候发现我身上的衣服不是普通料子,害怕了,半路上就把我扔了」
「我在郊外碰到萧家的马车,就偷偷爬上去,跟着萧樾走了」
世间的相遇和分别,只能说是缘分使然。
送走长公主,我转过身,看见萧樾站在门口,他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我惊讶地说:
「你恢复得挺快」
他「嗯」
了一声:
「毕竟陛下费了心思,派了最好的太医来」
我点点头:
「朝廷还需要你」
「你在担心你父亲吧,我昨晚醒的时候,看到你在院子里坐着,很晚都没睡」
萧樾靠在门上,低着头不看我,「是我大意,中了小人的奸计,连累师父去收拾烂摊子,是我的错」
我想安慰他别自责,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只好摇摇头。
「你想知道前线的消息吧,我想办法给你弄来」
我猛地抬起头:
「怎么弄?」
他咳嗽了几声:
「我自有办法」
半夜,我被门外的声音吵醒,这才知道,萧樾所谓的办法,就是深夜偷偷潜入御书房,在皇帝面前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
「末将担忧前线战况,睡不着觉,斗胆请陛下告知」
东海的军队一直是萧樾带领,皇上自然没理由不告诉他。
第二天,听他转述消息,我真是又无奈又好笑,我竟然还相信他有什么巧妙的办法。
长公主告诉我,我进宫这段时间,秦渝去我家闹了好几次,他以为我谎称进宫,其实是躲着他。
秦国公夫妇实在忍不了,觉得儿子太不像话,把他送到城外的庄子里,让他好好反省。
至于谢云容……长公主压低声音说:
「听说有辆马车一直跟着秦家的马车,里面坐着两个姑娘」
终于让这些烦心事与我无关了,我也开始爱听这些八卦。
萧樾每天从陛下那里了解前线的消息,然后一字不差地讲给我听,这也是他一天里说话最多的时候。
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寂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来者竟是萧樾。
那时我正斜靠在榻上小憩,半梦半醒间突然被惊醒,迷迷糊糊地问:
「怎么啦?」
我起身拉开门,只见萧樾穿戴得整整齐齐,腰间还背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剑。
他神色匆匆地塞给我一把短匕,急切地叮嘱道:
「拿好这个防身,千万别让别人抢走了,也小心别伤着自己」
我脑袋一团乱麻,连忙问道:
「到底出什么事了?」
「齐王造反了」
他一把拉住我,「快跟我走」
什么造反?我顿时一个激灵,瞬间从混沌中彻底清醒过来。
我紧随着萧樾,翻过一道道围墙,成功逃出了宫外。
一路上,他简单扼要地向我说明了当下的局势。
原来,齐王和军中的一名副将勾结在一起,妄图趁着战乱走私一批火药。
至于他们想炸谁,目前还不清楚。
萧樾早就察觉到了这件事,但还没来得及处理,就在战场上被那个副将偷袭,受了重伤。
而要上下疏通关系、解决此事,需要大量的钱财,仅靠齐王一个人根本办不到。
后来我才知道,与齐王勾结的竟然是秦国公府。
想到这里,我不禁心有余悸。
若不是秦渝沉不住气,逼得我下定决心违抗圣旨退婚,说不定此刻我和父亲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你娘在等你」
说着,萧樾牵来了两匹马,「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见到你娘后,往南走,我的人会接应你们」
话音刚落,眼前寒光一闪,我和萧樾立刻趴在地上,躲过了几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箭矢。
「那你呢?你不一起走吗?」
我望着他在黑暗中依然明亮的双眼,焦急地问道。
「我?」
他翻身跨上马鞍,说道,「我自然要去东海支援师父」
萧樾从小就开始习武,不过他只认我爹这一个师父。
「你放心,我一定会护送你父亲平安回来」
他坚定地说道。
我紧紧握住马缰绳,大声说:
「你也要平安无事!萧樾,咱们这么多年没见,还没好好聊聊天呢——」
萧樾向我挥了挥手,然后扬起马鞭,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与母亲会合后,我依照萧樾所说,一路往南而行。
一路上,时常能听到京城中血雨腥风的消息,但我心里最挂念的还是东海的战事。
这一辈子,除了陪在我身边的娘亲,我最在乎的人就在东海了。
听说秦国公府的人杀到了裴府,好像是想把我和娘绑去要挟我爹。
然而,那些人冲进府里后,却只能拔剑四处张望,一脸茫然。
府里连丫鬟和小厮的影子都看不到。
阿奇递给我一封信,说道:
「裴小姐,这是主子的信——哦,我还打听到清欢姑娘带着府上的人都到别院躲风头去了」
我抬起头看着他,问道:
「你真的不用去保护萧樾吗?」
他还是那句话:
「主子让我保护您二位」
怎么劝都没用。
我在客栈门口坐下,打开那封信,上面写着:
「大捷,师父已启程返京」
「娘!」
我忍不住大声喊起来,「娘,你快看看!」
母亲紧紧地搂着我,激动得热泪盈眶。
我一边擦眼泪一边埋怨道:
「大老远送封信来,也不多写几句,真是浪费!」
母亲拿着那张纸,满脸喜悦地说:
「你又不是不知道,萧樾从小就不爱说话」
真的是这样吗?阿奇脸上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这一个月来,萧樾和我爹内外配合,揪出了军中的叛徒,又共同谋划,一举打败了敌军。
在京城,皇上亲自率军,在宫门口诛杀了齐王,秦国公府的人也都被关进了监狱。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以至于两个月后,我陪爹娘喝茶的时候,还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秦家跑了一个人」
父亲说道,「那个叫秦渝的小儿子早早就被送出了京城,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
这时,门房进来传话:
「萧小将军来了」
「他来干什么?」
我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他走」
「哎!」
母亲拦住我,「你前几天不是答应萧樾和他去骑马吗?」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我换了一身利落的衣服,磨磨蹭蹭地出了门。
萧樾一见到我,就显得特别兴奋,说:
「裴茵,我今天干了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啊?」
我好奇地问。
「你猜猜看」
「难道是把御书房的屋顶炸了?」
「……」
「到底是什么事啊?」
「我向陛下求了一道赐婚的旨意!」
「咱能不能别提这事儿啊?一听就头疼」
「为什么呀?」
「……你自己去打听吧」
「你还没问我那姑娘是谁呢?」
「只要不是我就行」
「那恐怕不行了」
完结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实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