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援朝之役,朝鲜官员怎样看待明朝对日本的谍战|文史宴

发布时间:2025-09-25 22:19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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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广成子

鲁认回国之后,仕途颇为曲折,没能做出太大的功业。不过,他受人之托带消息给身在朝鲜的明军参谋,这位参谋身上有着明朝和日本之间谍战中的惊天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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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鲜官员明朝游记专题

鲁认回国后的结局

目前存世的《锦溪日记》只写到万历二十七年(1599年)六月二十六日,其后的经历零散见于其后人编撰的《锦溪集》卷三,以及同时代其他朝鲜人的评述中。根据上面这些文献,我们可以大致勾勒出鲁认后来的生平轨迹。

六月二十六日,福建巡抚金学曾四月寄出的奏疏终于得到批复。万历皇帝得知鲁认的奇特经历后大感兴趣,发下诏书:“尔忠如祥,尔节如武。苦渡鲸波,欲叫天阍。其命贵得紧贵得紧。”将其比作文天祥和苏武,算是为鲁认的后续措置定下了基调。

有了皇帝的亲笔批示,福建官场的办事效率瞬间提升了起来,流程的齿轮终于转动。鲁认得到通知后万分激动,朝向北京的方向三叩九拜谢恩。徐即登与书院的秀才们听说后,也纷纷前来道贺。笔者猜想,是否因为鲁认急于收拾行装的原因,《锦溪日记》的记录才戛然而止。

七月十六日,各种手续办理完成,鲁认与奇孝淳等四人领了兵部牌文,前往福州城外的闽江边与驿夫车马会合,准备启程北上。以巡抚金学曾为首,福建一众官员和书院诸生都来为其践行。众人纷纷送礼赠银,作序赋诗,依依掺手送别,各有不舍之意。鲁认感激涕零,一一拜谢,援笔和诗为别。

临行前,右布政使徐即登将一套《闽学宗旨》递到鲁认手上,正色叮嘱道:“朝鲜以为中国崇信陆子(陆象山),其实不然,陆学只有一部分人相信。福建一省则专崇朱子之学,请你将所见所闻回去转告朝鲜士子。”

福建巡抚金学曾又唤过一个年轻人,吩咐鲁认道:“此人是我署中的差官史汝梅,为人精明练达,此行山高水远,就委任他一路护送你们到北京。”鲁认唯唯。

在史汝梅的护送下,鲁认一行人扬鞭北上,就此告别留居三个多月的福建,一路加鞭疾驰,归心似箭。

由于资料缺失,我们无法确知他们北上走的哪条路线。据朝鲜名臣柳成龙的《西崖集》,鲁认一行“逶迤入武夷山第五曲……其他庐山瀑布,金山寺,西湖林逋所居。无不纵观。”有可能是从福州西上武夷山,入江西参观庐山,再由鄱阳湖换船入江东去,在镇江取运河北上,直向北京。

船只北上至山东境内,鲁认特地请求改变路线,亲身游览了邹鲁洙泗之地,并专程前往曲阜,满怀虔敬之心参拜了儒门圣地孔庙。朝鲜官的造访在当地引起轰动,一行人受到齐鲁官民人等的竭诚欢迎,翕然传为千载奇事。

由齐到鲁。洙水宛在,龟蒙屹立。城之内,有大阁巍然。堂悬金石,坛荫槐杏。公鞠躬竦然,而问诸左右,则曰:“昌平里夫子庙也。”遂整衣冠,趋庭四拜。瞻仰宫墙,如陪杖屦。佥曰:“彼以东藩一俘余,参谒圣庙,是诚千载一奇事。”争来庆贺,因出饯于泗上十里许。

八月初,一行人顺利抵达北京,受到在福建见过的行人司官员李如珪的款待。鲁认不辞劳苦,将自己在日本搜集的情报和见闻写就一篇应变复仇之策,请李如珪代呈有司,此后就在馆舍演习礼仪,等待天宣召接见,当面“叩叫天阍”。

结果他的上书石沉大海,一直到了九月才等来万历的赐还诏:鲁认之命,贵得紧贵得紧。钦赐御马一匹,加史汝梅兵部员外郎衔,命其护送归国。

鲁认等四人望阙陛谢天子诏书,辞别李如珪,骑上御马离开北京一路东去。九月底,一行人抵达山海关,却发现早有故人在此恭候,原来是两贤祠书院的倪士和、谢兆申、陈仪、洪汝讷等十五位秀才,竟然不远千里从福州赶来二度饯别。鲁认感怀不已,与诸位友人欢宴终日,各自联诗作序,大醉而别。

临别前,倪士和取出一箱闽学相关的著作,再次转达了徐宗师的委托,请鲁认将这些书籍带回朝鲜付梓刊行,并向士人加以推广,以教化起到济世匡民的作用。鲁认郑重承诺,表示定然不负所托。秀才们一直送到山海关外十里方才洒泪而别,临歧涕泣,别怀无穷。

十月初,一行人抵达辽阳,却意外地得知辽东一带有边警,只得再次滞留。待到边警平息,再度逶迤东行,抵达两国边境鸭绿江时之际已是年末。遥望对岸阔别数载的故国,鲁认顿觉山川如故,物色有殊,一时悲欢难胜,当场赋诗写怀:

山高松岳日轮半,马渡鸭江月色分。酬国素心惟有剑,故园归梦杳如云。

鲁认即将登舟渡江,史汝梅的护送任务也宣告结束。一路上二人颇为投契,结为知音之好,不免互相赠诗留别。临行前,史汝梅将一封书信交给鲁认,委托他回到王京时,捎给他在朝鲜经理标下做参谋的父亲。

万历二十八年,正月初春,鲁认一行四人回到朝鲜王京汉阳,士子百姓听说他从天朝归来,无不感佩其忠孝气节。宣祖大王李昖在堂上引见鲁认,听他详细讲述了在日本和明朝的所见所闻,为之悠然神往,当即下教旨:“别提鲁认,自日本至中华而生还。得全素节,皎然本心,天鉴所烛。”

有了万历皇帝和宣祖大王的官方肯定,鲁认的忠孝之名传布朝鲜各地,无论是当时士子还是后世贤达,都对其万里间关归国的壮举作出极高评价。而他在华期间与明朝士子的人文交流之功,更是为朝鲜儒林所一致推重。

祖述程朱,劈破异端,则宗师降席而宾礼,诸生作诗而赞美,使隔海万里之人,咸知我国冠婚丧祭之必以礼,起居饮食之必以礼,不以罗、丽而例之,其对扬声明,有功于国。

相比起鲁认的佳名远播,与他同期被俘日本的难友姜沆境遇则大为不同。

姜沆的出身与经历与鲁认颇为相似,同样是儒林才子,同样是以小官的身份参加义军抗击日寇,同样于丁酉再乱中被日军俘虏,同样是结交倭僧搜罗情报,同样是密约同乡试图逃亡,但鲁认选择了积极自救、冒死远渡明朝,而姜沆则不幸长期滞留,直到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五月才被日本方面释放归国。

那一次关键的人生选择为二人的命运划上一道鸿沟,鲁认凭借“叩叫天阍”的经历成了万人追捧的节义典型,而归来的姜沆则被宣祖王鄙夷为“曾降于倭,何节义可言”,终生活在“偷生苟活”的阴影中,以至于他一度将被俘自述的著作命名为《巾车录》(取“巾车待罪”之意),实在不令人不为之叹息不已。

回到鲁认的故事。在王京住了数日,宣祖王打算授予新的官职,鲁认以不知父母存殁为由上书陈情,乞求归乡探视。宣祖大王允准,命他御马还乡。

当月下旬,鲁认回到了阔别数年的故乡锦溪里,却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妻子梁氏已经回到家中,子女兄弟一应俱全。一番询问方才得知,由于当初明军取得稷山大捷,侵朝日军并未深入全罗道焚掠,因此全家得以生还。急忙追问父母是否安好,却被告之他们已经在两年前寿终正寝,也就是自己被俘的三个月后。

鲁认当场捶胸顿足,向天号泣,即刻换上全套重孝,前往父母的权厝之地哭祭,然后改换棺椁,将之改葬在家族坟茔下。遵照《朱子家礼》的规定,他开始了为期三年的守孝生涯。《锦溪集》记载其“倚庐追服,朔望祥禫,一遵礼制。朝夕拜哭,不避风雨。”总算是把大孝子的人设贯彻到底了。

时间一转来到万历壬寅年(1602),三年服丧之期结束,鲁认应诏返回王京,以晓畅晓军事为由被宣祖王转为劝武科,除授五品宣传官之职,命其节制所江水使。万历甲辰(1604年)六月,以进勇校尉的身份参加了岭南唐浦战役,大破海上残余倭兵,因功被授予从三品瓮津水使。在任期间尽忠职守,爱护兵民,离职之时百姓自发刻有去思之碑。

宣祖王晚年,朝鲜的朝堂上陷入大北小北两派的党争之中。大北派的郑仁弘渐渐得势,开始对打压与自家学术之见迥异的退溪学派门徒,鲁认不幸遭到波及。郑仁弘派人向鲁认要求购买万历皇帝赐予的御马,遭到拒绝后唆使党羽对其百般诋毁,不久将之贬为群山县监。

左迁群山期间,鲁认不已官卑职小而自怨自艾,依然积极修整军务,利用闲暇时间写下一篇复仇雪耻之策,陈述国家自强之道。宣祖王看到这篇策文后大为感动,下教旨云:“鲁认持身清勤,每欲复仇,抗陈奇策。古有社稷臣,今尔近之。升资通政。除水原府使。”

蒙恩被提拔成水原府使之后,还未及上任,鲁认就听到了宣祖王薨逝的噩耗。朝鲜进入混乱不堪的光海君时代,郑仁弘成为当国宰执,鲁认心知国事难济,心灰意冷之下直接称病致仕,返回故乡锦溪里终老。

晚年的鲁认记载很少,从零星文献可知,其以诗歌文章逍遥自遣,又信守与两贤祠诸公的承诺,倾尽家资将《闽中问答》、《明宗录》等闽学著作付梓刊行,自己在锦溪亭筑坛宣讲,用余生在朝鲜半岛上推广止修之学,时人云合景从,终成一代学宗,号为锦溪先生。

天启壬戌(1622年),鲁认卒于锦溪家中,终年五十七岁。他在日本和明朝期间留下的三十余首诗作和十四篇文章,以及中华诸友相赠的和诗二十五首,均被其后人辑录到《锦溪集》中,流传至今。而他的《锦溪日记》手稿更是成了后世研究东亚文化交流史的珍贵史料,作为国宝珍藏在韩国晋州博物馆。

客观而论,鲁认在东亚史上并不是什么耀眼的人物,终其一生也没有创下什么像样的功业,虽然其在明朝经历了一番人间奇遇,但无论是《明神宗实录》还是福建地方志中都找不到他的名字。然而,正是他不经意间留下的日记,才得以为后世还原出一幕幕湮没于时间长河中的微观片段。

感谢他当年的坚持记录,今天的我们有缘一睹晚明之际八闽大地曾经的繁盛风物、淳厚人情和学术争鸣。山河虽邈远,文字永留存。呜呼,鲁锦溪先生,足为不朽。

最后,笔者想引用福建巡抚金学曾的一首践行诗,就当为鲁认的这段奇幻漂流做个总结吧。

风扫舟师百万兵,转凭商舶托残生。

心怀箕子封时国,身陷倭奴破后城。

天尽路归蛮徼远,月高帆挂鸭江平。

累臣九死干戈地,不似当年李少卿。

援朝谍战,敬请期待

时间回溯到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正月,朝鲜王京。

根据史汝梅书信的线索,鲁认来到明军设在王京的驻地,寻找一位名叫史世用的参谋,此人正是史汝梅的父亲。

见到史世用后,善于相人的鲁认不由得被其气质深深吸引。此人相貌奇伟,气定神闲,看起来像是个倜傥文士,双眸却蕴含精光,好似藏有百万甲兵。

史世用接过书信,阅后令下人摆酒款待。二人皆是豪放倜傥之士,觥筹交错之余颇为投契,不觉至于酣醉。鲁认诗兴大发,当场在茧纸上挥毫相赠:

秋水精神冰玉骨。琅珰巾佩似人清。临机应变俱长策。度内能容万甲兵。

史世用连称不敢当,也写下一首和诗回赠。

万里间关归故国,英材诗与字俱清。高谈韬略皆经济,始信胸中富甲兵。

写完后又在诗后加了一小段序文:

朝鲜被倭奴侵害,掳去男妇不知几千万计。幸天威肃将,官兵奋勇,用间收功。适朝鲜别坐鲁锦里,自日本,由福建而归故乡。余幼儿汝梅,在福建军门,委用护送归国。一见客貌,叩其中,皆石画也。又以诗赠余。余临行,无以为赠,竟和韵,留为一笑耳。

——右朝鲜经理标下参谋南京武元全修道人史世用

通过介绍,鲁认了解到对方是南京武元人氏,曾在前任福建巡抚许孚远门下任职,丁酉年跟随明朝援军与日军作战,目前在朝鲜经理万世德帐下担任参谋。

史世用对鲁认被俘后的经历表现出浓厚兴趣,二人就此话题深入交谈。交谈中,鲁认发现对方似乎对日本的风土人情了若指掌,不由询问原因。

史世用脸上风轻云淡,说了一句:“万历二十年,我曾奉兵部之命潜入日本,做了一点小小的情报工作。”

鲁认大为惊讶,连忙追问详情。史世用笑而不答,却忽然问起差官林震虩的事。鲁认更加困惑:“足下莫非和林差官熟识?”

“我们都曾为福建军门效力潜入日本,”史世用微笑道,“我是头一批,他是最后一批。”

这番话,引出了一段万历朝鲜战争中明朝间谍潜伏日本的秘闻,不过这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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