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将军府退婚后,爹爹包艘商船送我去江南的私宅
发布时间:2025-09-10 17:30 浏览量:2
那封来自将军府的退婚书,质地是上好的宣纸,字迹也算得上风骨遒劲,可在我眼中,它却比最廉价的草纸还要轻,像一片了无生趣的雪花,悠悠然飘落在我摊开的掌心。
满京城等着看笑话的人,恐怕都已备好了瓜子茶水,准备欣赏我——户部尚书林瀚的独女林若惜,如何从云端跌落泥潭,沦为人人都能踩上一脚的弃妇。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这纸薄薄的文书,于我而言,并非耻辱的烙印,而是挣脱枷锁后,奏响自由的第一声号角。
父亲的反应比我想象中更为激昂,他直接用行动碾碎了所有流言蜚语的可能。他那只掌管天下钱粮的大手一挥,为我包下了运河上最奢华的一艘三层画舫,目的地,是早已为我置办妥当的江南私宅。
自此,京城的风风雨雨被我远远抛在身后。我每日的生活,便是品着肥美的秋蟹,听着婉转的昆曲,日日斜倚雕花栏杆,看尽江南的帆影与繁华。那份惬意与自在,比起在京城时处处受制的日子,要滋润丰盈上百倍。
01. 京城风乍起
京城的暮春,本该是杨柳堆烟,软风拂面的时节。可就在那天,吹进我林府的风,却带上了刀子般的寒意,刮得人脸颊生疼。
将军府的总管——李福,一个平日里见了谁都矮三分的家伙,今日却昂首挺胸,下巴抬得快要与天齐高,大摇大摆地踏入了我家门槛。
他们此行,明面上是来作废一纸婚约,暗地里,却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宣告,意图将我林若惜的名声,狠狠踩进最肮脏的泥沼里,再也无法翻身。
“林小姐,” 李福那公鸭般的嗓音在空旷的大堂里嗡嗡作响,每个字都淬了毒,化作无形的尖刺,朝着人心最软的地方猛扎,“我家公子与您……唉,实乃八字不合,命格里犯了冲,若强行结为连理,恐怕日后……多有不祥啊。”
他顿了顿,挤出几分悲天悯人的神情,继续道:“还望林小姐深明大义,莫要为了这镜花水月的情分,耽误了彼此的锦绣前程。”
我静静地端坐在堂中,身上是一袭素净的月白色罗裙,裙摆上连一朵多余的绣花也无。这份清冷,与满园姹紫嫣红的春色,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我手中捧着一盏新沏的碧螺春,翠绿的茶叶在滚水中舒展,袅袅升起的茶香,带着雨后江南的清新。但这丝丝缕缕的香气,却无论如何也冲不散这厅堂里几乎凝成实质的压抑空气。
我的贴身侍女巧儿,那双总是含着笑的杏眼此刻已急得通红,她死死攥着拳,指甲都快嵌进了掌心,看那架势,若不是我眼神示意,她恐怕早已冲上去撕烂李福那张颠倒黑白的嘴。
而我,只是用杯盖轻轻撇去茶汤表面的浮沫,而后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小口。茶味清冽,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苦涩,一如我此刻波澜不惊的心境。
八字不合?命格相冲?
我终于抬起眼,目光越过蒸腾的茶雾,直直地看向李福,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又极冷的笑意:“李管家这话,可真是新鲜。我倒还记得,当初两府定亲,请遍了京城内外的高僧大德,算了多少遍天时地利,哪一位不是众口一词,盛赞此乃天作之合?如今才过去短短一年,将军府竟能寻到如此‘道行高深’的术士,一语便能勘破天机,这份能耐,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我一字一句,说得不疾不徐,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李福那张堆满虚伪笑容的脸,瞬间青一阵白一阵,精彩纷呈。他显然没料到,剧本并未按照他预想的那样发展。眼前这位林家小姐,非但没有哭天抢地、寻死觅活,反而如此平静,甚至还能绵里藏针地予以反击。
他原以为的剧本,应当是我肝肠寸断,林府上下乱作一团,然后他再假惺惺地“大发慈悲”,说上几句场面话,便能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功成身退。
“林小姐,我家公子这……这都是为了您好啊!” 李福的冷汗都快下来了,只能硬着头皮,从牙缝里挤出几分关切,“公子说了,与其日后成了怨偶,夫妻不睦,凭白增添一世的烦恼,倒不如……不如早日割舍,从此各自安好,一别两宽。”
“割舍?” 我将手中的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清脆的瓷器碰撞声,像一记耳光,扇得满堂寂静。我缓缓站起身,目光如炬,“李管家说得真是轻巧。我林若惜与李公子自幼定下婚约,这京城上下,妇孺皆知。如今将军府仅凭一纸空文,就想将这桩婚事抹去,这割舍掉的,难道不是我林若惜半生的清誉?你们这是要将我林家的脸面,踩在脚下任人践踏!”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若真要割舍,也该是将军府,去割舍掉那些陈腐不堪的规矩与伪善至极的面具!”
此话一出,李福彻底僵在了原地,他带来的那几个小厮,更是吓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京城里谁人不知,我爹,户部尚书林瀚,是出了名的爱女如命?更何况,林尚书在朝中位高权重,虽一向与人为善,不轻易树敌,可若真有人触了他的逆鳞,那发起怒来,即便是手握兵权的将军府,也绝对讨不到半点好处。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声雄浑而威严的怒喝,如平地惊雷般从厅外传来:“何方鼠辈,竟敢在我林府之内,如此大放厥词!?”
来人正是我的父亲,当朝户部尚书林瀚。
他今日未着官服,只穿了一袭深色暗纹常服,但那常年身居高位养成的气场,却比任何华服都更具压迫感。他面容不怒自威,步履沉稳有力,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众人的心坎上。
父亲一出现,整个厅堂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温度骤降。
李福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连声音都在发颤:“草……草民李福——见……见过林尚书!”
父亲却连一个眼角的余光都未曾分给他,径直走到我身边,宽厚温暖的手掌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那眼神中的宠溺与心疼,瞬间化解了我所有的故作坚强。
安抚好我之后,父亲这才霍然转身,目光如出鞘的利刃,直刺李福:“将军府是觉得我林家好欺负,还是以为这满京城的人,尽是些可以随意糊弄的愚夫愚妇?”
李福被这眼神一扫,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磕头如捣蒜,语无伦次地辩解道:“林尚书息怒!是小人失言!是小人失言!我家公子他……他与林小姐确实是……是缘分已尽,实在……是命数使然啊!”
“命数?” 父亲发出一声满含讥讽的冷笑,“我林家诗书传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岂是区区‘命数’二字就能左右的?也罢,既然将军府如此‘诚心诚意’地要退婚,我林家也绝非那种强人所难之辈。”
他话锋一转,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只是,这婚,可以退。但必须由你将军府昭告天下,言明是我林家看不上你家门楣,主动提出退婚,并非我女若惜被人抛弃!此外,当初的聘礼,需双倍奉还,作为对我女儿名誉的补偿!否则,休怪我林瀚不顾两家往日情面,明日早朝,便将此事原原本本上禀圣听,让满朝文武和圣上都来评评这个理,看看你将军府,是如何欺辱朝廷命官之女的!”
父亲的话,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李福心上。
李福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将军府退婚本就理亏,如今林尚书这番话,更是釜底抽薪。若真闹到御前,别说颜面尽失,恐怕整个将军府的声望都会一落千丈,甚至会惹来圣上猜忌。
更重要的是,父亲这一招,直接扭转了乾坤。由我们林家主动退婚,便彻底保全了我的名声。而那双倍聘礼的赔偿,更是让将军府吃了哑巴亏,打落牙齿也得和血吞。
“这……这……小人……小人这就回去禀告我家将军!” 李福哪里还敢多言,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林府,那狼狈的模样,仿佛身后有猛虎在追赶。
待到喧嚣散尽,厅堂内终于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我和父亲二人。
我抬头望着他,眼眶有些湿润,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故意打趣道:“爹爹,您这番操作,莫不是要把女儿我当成一笔划算的买卖,换来的银钱正好给您添几坛上好的女儿红?”
父亲被我逗得哈哈大笑,伸出手指,宠溺地点了点我的额头:“你这鬼灵精!为父还不是心疼你?”
他收敛了笑容,叹了口气,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早已洞察一切的睿智:“那个李子辰,并非你的良人。他到底是个什么货色,为父早就看得一清二楚。只不过碍于你祖父当年定下的情面,不好主动撕破脸皮。如今他们自己送上门来,倒正中为父下怀!”
他凝视着我,郑重地承诺:“你放心,有爹爹在,这天底下,谁也别想欺负了我的若惜去。”
我心中一股暖流激荡,所有的委屈和不安,都在父亲这番话中烟消云散。他的爱,向来如此,深沉如山,直接如火。他从不逼迫我去做任何我不喜欢的事情,也从未用那些所谓的规矩来限制我的天性,他永远是我最坚实的后盾。
“那退婚之后,女儿的日子,又该如何打算呢?” 我眨了眨眼,故作担忧地问道。
父亲脸上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为父早就为你安排好了一切。你不是一直念叨着,说书里画里的江南,风景秀丽,物产丰饶吗?为父前些年,就在江南购置了一处私宅,依山傍水,景致绝佳。”
他眼中闪烁着憧憬的光芒,为我描绘着未来的画卷:“等这退婚的风波一过,为父便包下最好的商船,送你去江南。届时,你便可日日吃蟹听曲儿,过你那逍遥自在的神仙日子,再也无需理会京城这些腌臜污秽之事了。”
我闻言,双眼瞬间亮起了无数星辰。
江南!
那个“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的江南!
那个被誉为“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江南!
那是我在无数个深夜,于书卷中神往已久的人间天堂!
02. 一苇渡江东
京城里关于将军府与林府退婚的传言,并未如某些人预期的那般,化作一场将我淹没的口水风暴。
父亲那雷霆万钧般的手段和果决无比的决策,不仅让将军府赔了夫人又折兵,颜面扫地,更是巧妙地将一出“弃妇悲歌”,硬生生扭转成了“高门贵女主动休夫”的传奇。
一时间,京城上下议论纷纷,舆论的风向却完全倒向了我们林家。
街头巷尾的茶馆里,人们都在赞叹林尚书的护女之心与过人谋略,也在惋惜我这个传闻中才貌双全的林家小姐,竟是遇人不淑,错付了情谊。
当然,也有些许阴暗角落里,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窃窃私语,说什么我林若惜即便保住了名声,到底也是个“被退过婚”的女子,日后恐怕高嫁无望,只能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但对于这些夹杂着嫉妒与恶意的流言蜚语,我都置若罔闻。
在父亲宣布将送我去江南私宅的那一刻起,我的心,便早已挣脱了京城的樊笼,飞到了那片烟雨朦胧的梦里水乡。
父亲的行动力向来惊人。不过半月光景,将军府便灰溜溜地派人送来了双倍的聘礼,并且按照约定,由将军府主动向外界发布声明,言辞恳切地说明,是我林家请高人卜算后,发觉两家婚事在玄学上不利于我,恐有损我的福泽,出于爱女之心,才万般不舍地主动提出解除婚约。
这份声明一出,京城里那些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的嘴脸,瞬间都讪讪地收了回去。
我林若惜,不仅没有被流言贬低分毫,反而在众人眼中,成了一个有骨气、有决断、不为权势所屈的奇女子,甚至赢得了一丝敬佩。
商船,早已在京城外大运河的码头上静静等候。
那是一艘足有三层楼高的豪华画舫,船身通体由上好的楠木打造,雕梁画栋,精美绝伦。高耸的桅杆直入云霄,巨大的船帆上用金线绣着寓意吉祥的祥云图案,一看便知是出自名家之手。
船舱内部的布置,更是雅致考究到了极致,其奢华程度,丝毫不逊于京城任何一家王公贵族的府邸。
父亲说,这艘船是他动用了人脉,特意为我包下的,船上所有的仆从、船工、护卫,都是经过层层精挑细选的,务必要确保我这一路南下,既安全无虞,又舒适惬意。
“爹爹,您为女儿做的,实在是太多了,如此破费……” 我站在码头上,望着眼前这艘宛如水上宫殿般气派的商船,心中既是感动,又有些无奈。父亲对我的疼爱,从来都是这样,不计成本,倾其所有。
父亲笑着,伸手为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髻,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你是我林瀚唯一的掌上明珠,是我的心头肉。为父为你做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我的若惜能开开心心的,比什么都重要。”
他顿了顿,一向坚毅的眼神中,也难得地流露出一丝不舍:“此去江南,路途遥远,你一个女儿家,凡事都要多加小心。若遇到任何为难之事,不必自己硬撑着,立刻派人飞鸽传书给为父。记住,无论何时何地,为父都是你最坚实的靠山。”
“女儿知道了,爹爹放心。” 我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意,用力地抱了抱父亲。他的身躯依旧伟岸,是我心中永远不倒的巨山。
船队缓缓启程,沿着蜿蜒的大运河,一路向南。
最初的几天,我还有些不适应船上轻微的摇晃,但很快,我的所有注意力便被沿途不断变换的风景所吸引。
运河两岸,风光旖旎。从北方平原的雄浑苍茫,渐渐过渡到南方丘陵的秀丽婉约。两岸的景致,就像一幅徐徐展开的无尽画卷,每日都有新的惊喜。
船舱里,父亲特意为我准备了满满一书架的书籍画卷,还有一方小小的琴台。闲暇时,我便在船舱里临窗抚琴,或是在软榻上翻阅古籍,日子过得悠然自得,仿佛时间都慢了下来。
巧儿和另一位贴身侍女春风,也很快适应了船上的生活。她们不再像在京城时那样,时时刻刻都谨小慎微,生怕行差踏错。如今,她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清脆的笑声时常在船舱里回荡。
“小姐,您快看,那边的桃花开得好美啊!像天边的朝霞一样!” 巧儿兴奋地指着岸边一片粉霞般的桃林,惊喜地叫道。
我走到窗边,隔着一层薄薄的水汽望向那片桃林。的确,京城的桃花尚在含苞,而这里的桃花已是灼灼其华,开得热烈而奔放,映衬着碧绿如玉的河水,美得令人心醉。
“江南啊,果然是另一个世界。” 我轻声感叹。
船上的厨子手艺极佳,每日都变着法子为我烹制各种美味佳肴。尤其是一些沿途停靠码头时,新采买的地方特色菜肴,更是让我大开眼界,大饱口福。我不再像在京城时那般,处处要遵守“食不言”的规矩,可以尽情品尝各种美食,无所顾忌。
夜幕降临,船家会在河面宽阔处抛锚停泊。这时,我便会披上一件外衣,走出船舱,独自站在甲板上,仰望夜空中如钻石般璀璨的繁星。
运河上的夜,格外宁静,只有偶尔从岸边传来的几声虫鸣,和水波轻柔拍打船舷的“哗哗”声。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水汽特有的清冽,还夹杂着泥土和花草的芬芳。
这种远离京城喧嚣,彻底回归自然的自由感觉,让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与平静。
我开始真正理解父亲的良苦用心。他并非只是简单地将我送走,以避开风言风语。他是给了我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一个远离那些虚伪、算计与束缚,去真正为自己而活的机会。
我将手搭在冰凉的栏杆上,眺望着远方漆黑如墨的河面,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江南,我来了!
我的新生,也即将正式拉开序幕。
03. 身在听澜阁
船队在运河上缓缓航行了近一个月,终于,在江南一个水汽氤氲的清晨,抵达了目的地。
我们停靠的,并非那种人声鼎沸的商贾之地,而是一处极为幽静的私家码头。码头旁,几棵高大的垂柳依依,柔嫩的柳枝如同少女的发丝,被晨风轻轻吹拂,在水面上荡漾起层层金色的涟漪。
踏上岸的那一刻,我便被眼前的景象深深吸引,几乎忘记了呼吸。
一座典型的青瓦白墙江南园林,如同一幅淡雅的水墨画,在我眼前徐徐展开。小桥流水,曲径通幽,亭台楼阁掩映在绿树繁花之间,处处透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雅致与宁静。
这便是父亲为我精心准备的江南私宅——听澜阁。
“小姐,这地方……简直比画里还要美啊!” 巧儿和春风也看呆了,京城的尚书府虽然宏伟气派,却终究多了几分官家的威严,少了这份江南独有的灵动与秀美。
“是啊。” 我轻轻一笑,长途跋涉的疲惫一扫而空,心中只剩下一片豁然开朗。
这里没有京城那高耸的围墙,没有那些压抑繁琐的规矩,只有江南水乡独有的温婉与诗意,连空气都仿佛是甜的。
宅子里,早已有一位管家和数名仆人在此等候多时。
为首的管家姓王,约莫五十上下的年纪,身形清瘦,但精神矍铄,一双眼睛透着精明与干练,举手投足间尽显沉稳得体。
他上前来,恭恭敬敬地向我行了一个大礼:“老奴王德,见过小姐。尚书大人早已飞鸽传书,将一切都交代妥当了。小姐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宅子里里外外都已打理妥当,随时恭候小姐入住。”
在王管家的引领下,我缓步走进了听澜阁。
这座宅子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布局精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移步换景,绝无半点沉闷之感。院子里栽种着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南方特有花木,此刻正值花期,芬芳馥郁,沁人心脾。
我的住处,被安排在主院的“临水居”。这名字起得恰如其分,推开窗,便是一湾清可见底的碧水,水边垂柳轻摇,几尾色彩斑斓的锦鲤在水中悠闲地嬉戏,搅碎了一池天光云影。
房间里的陈设,更是处处透着江南的精致与考究。温润的梨花木家具,绣着江南山水的苏绣屏风,以及摆放在各处的青花瓷器,无一不是精品。床榻上铺着触感丝滑的柔软锦被,桌上早已备好了新鲜的时令果盘和一壶尚在冒着热气的香茶。
看得出来,父亲为了我,确实是倾注了无数心血。
“王管家,这里一切都很好,我很喜欢。” 我环顾四周,满意地对王管家说道,“您辛苦了。”
“不敢当小姐夸赞,这都是老奴的分内之事。” 王管家躬身回道,态度谦恭却不显谄媚,“小姐日后若有任何吩咐,尽管告知老奴便是。”
简单安顿下来后,我便迫不及待地带着巧儿和春风,在这座属于我的园林里逛了起来。
园子西侧,有一片小小的竹林,阳光透过茂密的竹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清风吹过,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宛如天籁之音,让人心境瞬间平和下来。竹林深处,还藏着一座小巧的凉亭,亭中摆放着一套石桌石凳,无疑是夏日里品茶赏景、纳凉避暑的绝佳去处。
园子的另一侧,则临水而建着一座雕梁画栋的精致戏台。我知道父亲也爱听戏,这想必是他特意为我安排的。戏台对面,是一排视野极佳的雅座,可以一边品茗,一边欣赏台上的水袖翻飞,余音绕梁。
“小姐,您快看那池塘里,好多的莲花啊!” 巧儿指着园子中央那片开阔的荷花池,兴奋地叫道。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见碧绿如盘的荷叶铺满了整个水面,几朵粉中带白的莲花,正亭亭玉立于荷叶之上,花瓣上还沾着几颗晶莹剔透的露珠,在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芒。池塘边,还点缀着几丛睡莲,花朵小巧精致,颜色各异,为这池碧水增添了别样的景致。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古人诚不我欺,此番景致,真可称得上是人间仙境了。” 我由衷地感叹道。
在京城,在那四四方方的宅院里,我从未有过如此放松的心情,也从未见过如此纯粹、如此富有生命力的自然景致。
晚膳时分,王管家特意命厨房准备了一桌丰盛地道的江南菜肴。清蒸鲥鱼、蟹粉狮子头、松鼠鳜鱼、西湖醋鱼……每一道菜都色香味俱全,宛如艺术品,让人食指大动。
“小姐,这鲥鱼可真鲜啊!入口即化,比京城里那些好吃太多了!” 巧儿一边吃,一边由衷地赞叹。
我夹了一块鱼肉,细细品尝,那鲜美的滋味,果然非同凡响。江南的食材,胜在一个“鲜”字,加上厨子地道的手艺,每一口都是极致的享受。
我忽然觉得,被将军府退婚这件事,或许是我这一生中,遇到的最幸运的转折。
晚饭后,我独自在临水居的窗边坐下,静静地看着窗外宁静的夜色。月光如水银般,倾泻在湖面上,泛起粼粼的波光。微风拂过,送来阵阵不知名的花香。
我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所有的烦恼、忧愁与不甘,都被这温柔的江南夜色,涤荡得一干二净。
从明天起,我便要在这里,开始我全新的生活了。
这里没有京城的尔虞我诈,没有那些令人厌烦的应酬和虚伪的社交。
我终于可以,彻彻底底地做回我自己,一个自由自在的林若惜。
04. 闲听江南曲
在江南听澜阁的日子,果真如父亲所描绘的那般,逍遥自在,滋润无比,每一天都充满了细碎而真实的美好。
我每日清晨,不再需要遵循严格的礼数去向长辈请安,而是在巧儿和春风的陪伴下,悠闲地在园中散步。有时,我们会去竹林深处的凉亭静坐,听风穿过竹叶的沙沙声,感受那份独有的清幽;有时,我们会到荷花池边,看锦鲤在水中追逐嬉戏,看莲花在晨风中轻轻摇曳。
王管家将听澜阁内外打理得井井有条,仆人们也都是些温顺勤快之人。他们知道我是林尚书的掌上明珠,对我恭敬有加,却又不会过分谄媚,恰到好处地保持着主仆间的距离,让我感到十分舒适。
我最爱的,莫过于在戏台边听曲儿。王管家早已摸清了我的喜好,每隔几日,便会请来当地最有名的昆曲班子,在听澜阁的私家戏台上,为我一人表演。
昆曲的唱腔婉转悠扬,辞藻华美,与这江南的烟雨风情,简直是绝配。我常常泡上一壶好茶,备上几碟精致的茶点,一坐便是一个下午,完全沉浸在那如梦似幻的唱词与缠绵悱恻的身段之中。
当然,最让我感到满足的,还是这里的美食。
江南物产丰饶,尤以螃蟹最为出名。每逢金秋时节,大闸蟹膏肥肉美,王管家总会第一时间命人从最好的湖里,捕捞最新鲜、最肥硕的螃蟹,让厨房用尽各种方法烹制。
清蒸的,保留了最原始的鲜甜;香辣的,刺激着味蕾的极致;还有做成蟹粉豆腐、蟹黄汤包的……我几乎尝遍了所有与蟹有关的美食,对这江南独有的滋味,爱到了骨子里。
“小姐,您如今这日子,过得比神仙还要悠闲自在。京城里那些贵女们若是知道了,怕不是要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巧儿一边熟练地帮我剥着蟹壳,将完整的蟹肉挑出,一边笑着说道。
我接过巧儿递来的蟹肉,在早已备好的姜醋汁里轻轻一蘸,放入嘴中,那鲜甜的滋味瞬间在舌尖上绽放开来,让人幸福得眯起了眼睛。
“她们的羡慕,是羡慕不来的。” 我笑道,“在京城,她们要学数不尽的规矩,要做永远做不完的针线,要学着如何察言观色,去讨好未来的夫君和婆婆。而我在这里,只需要取悦我自己。”
春风也笑着附和道:“是啊,小姐您看,您现在脸上都像是会发光呢。比在京城时,整个人都开朗爱笑多了。”
我确实感受到了自己从内到外的变化。曾经在京城,我虽然是人人艳羡的尚书府千金,却总觉得有一层无形的枷锁,紧紧地束缚着我。规矩礼仪,大家闺秀的风范,未来夫家的期望……这些东西,像一座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我身上。
而现在,这些都已离我远去。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自由”。
除了在听澜阁内享受安逸的生活,我也偶尔会换上寻常的衣衫,微服出行,到附近的镇子上去逛逛。
江南的集市,与京城那繁华中透着森严的坊市截然不同。这里没有那么多的喧嚣浮华,却多了几分市井的朴实与生动。我喜欢在那些古色古香的小铺子里,淘一些当地特有的精致绣品,或是在临河的茶馆里,找个靠窗的位置,听听当地人闲聊的乡野趣闻。
有一次,我在镇上的一家书画店里,被一幅江南水墨画,牢牢地吸引住了目光。
画中描绘的,正是烟雨蒙蒙的江南水乡。一座小小的拱桥,几户临水的人家,屋顶上飘着袅袅的炊烟,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和谐。那画风清雅脱俗,意境深远,仿佛能将人的魂魄都吸进去,令我一见倾心。
“请问店家,这幅画是何人所作?” 我忍不住向店主询问。
店主是一位须发皆白的清瘦老者,他捋了捋胡须,眼中带着几分自豪,笑道:“姑娘好眼力。这可是顾先生的得意之作。顾先生乃是我们江南一带有名的才子,画技超群,只可惜他性情孤高,行踪不定,他的画作,可遇而不可求啊。”
“顾先生?” 我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能画出如此意境的作者,定然是一个对江南有着深刻理解和无限热爱之人。
正当我沉浸在画中的意境,无法自拔之时,一道温润如玉的声音,忽然在我身后响起:“姑娘也是爱画之人?”
我闻声回头望去,只见一位年轻男子,不知何时已站在我身后。
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衫,身形颀长,风姿特秀。他的面容俊朗清逸,眉宇间带着几分挥之不去的清雅书卷气。最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眼睛,清澈而温和,像一汪深邃的潭水,看向我时,没有丝毫的唐突与冒犯,只有纯粹的欣赏。
我微微颔首,回礼道:“小女子只是觉得,这幅画……确实画得动人心魄,一时看得入了迷,有些失礼了。”
男子轻笑一声,那笑声,如同清泉流过山石,悦耳动听:“知音难觅,姑娘不必介怀。”
“此言差矣,” 我下意识地反驳道,“似顾先生这般入魂的画作,懂它的人,想必不会少。”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微微一顿,眼中兴味更浓:“哦?那依姑娘之见,此画有何独到之处?”
于是,我便将自己对这幅画中意境的理解,以及对江南风情的种种感悟,向他娓娓道来。从笔墨的浓淡干湿,到构图的虚实相生,再到画中蕴含的那份超然物外的闲适心境。
男子一直微笑着,静静地倾听,不时赞同地点头,眼中闪烁着欣赏的光芒。
我们两人,竟就着这幅画,聊了许久。从画作本身,聊到江南的风土人情,再到诗词歌赋,我惊讶地发现,我们之间竟有如此多的共同语言,许多观点都不谋而合。
直到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透过窗棂洒进店内,店主善意地提醒我们快要关门了,我们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今日与姑娘一番畅谈,实乃在下之幸事。” 男子向我深深一揖,风度翩翩,“在下顾渊,不知姑娘芳名?”
“小女子林若惜。” 我回了一礼。
顾渊?竟然与那位画师同姓,莫非……是巧合?
“原来是林姑娘。” 顾渊温和一笑,“在下还有些要事在身,今日就此别过。日后若有缘,定当再会。”
说罢,他便转身,从容地离去了。
我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被拉得颀长而又略显孤寂,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丝淡淡的好奇。
这位名叫顾渊的男子,举止得体,谈吐不凡,又对那位顾先生的画作如此熟悉,他究竟是何方人士?在他那双深邃如星海的眼眸中,又似乎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我的江南生活,似乎不再只有吃蟹听曲儿的悠闲,还多了一丝意料之外的波澜,在平静的心湖里,投下了一圈圈,名为“期待”的涟漪。
05章:偶遇
与顾渊在画舫上的那次萍水相逢,宛如一颗温润的玉石,轻轻投入我心如止水的江南生活中,虽未激起惊涛骇浪,却漾开了一圈又一圈挥之不去的涟漪。
他身上那股浑然天成的君子之风,以及对丹青之道那番鞭辟入里的见解,如烙印般深深刻在了我的脑海里。
自那日一别,我偶尔在青石板铺就的镇上闲逛,目光总会不自觉地在人流中搜寻,期盼能再次捕捉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然而,缘分似乎并未垂青于我,每一次的寻觅都以失落告终。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流淌着,直到初秋的一天,王管家步履匆匆地来报,说是府里的听澜阁年代久了,那座用来看戏的戏台有些地方的榫卯结构松动了,需要加固修缮。他寻遍了整个镇子,终于请到了一位技艺冠绝的木匠师傅。
我当时正临窗小憩,闻言也未多在意,只随口应了声好。可当那位木匠师傅肩搭布巾,手提工具箱踏入庭院时,我几乎以为是自己午后困倦,产生了幻觉——那人,竟然是顾渊!
他换下了一身儒雅长衫,穿着朴素的粗布短打,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手上沾着细碎的木屑,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他眉宇间那份清雅之气未减分毫,却因劳作而添了几分朴实沉稳的魅力,宛如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内敛着温润的光华。
“顾……顾先生?”我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惊愕。
顾渊闻声抬头,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他清亮的眼眸中也飞速地掠过一丝意外。但这抹情绪转瞬即逝,他很快便恢复了那份从容淡定,朝我微微颔首,唇边泛起一抹浅笑:“林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我的心头,瞬间被无数个疑团所占据。
他上次在书画店里引经据典,言谈不凡,那份气度与见识,绝非寻常匠人所能拥有。怎么一转眼,竟成了登门劳作的木匠师傅?是我看走了眼,还是这其中另有隐情?可眼前之人,分明就是那个让我印象深刻的顾渊!
“顾先生,您……竟是位木匠师傅?”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终究还是问出了口。
顾渊将手中的墨斗和鲁班尺轻轻放下,姿态坦然地拍了拍手上的木屑,洒然一笑:“林姑娘谬赞了。在下自幼便对木工活计有些痴迷,也粗略懂些雕梁画栋的皮毛手艺,实在当不起‘先生’二字。”
他朝着我拱了拱手,姿态谦和:“还望林姑娘莫要取笑在下了。”
他的这番坦荡,反倒让我觉得自己的追问有些失礼,脸上微微一热。我连忙摆手解释:“顾先生您误会了,我绝无取笑之意,只是……只是太过惊讶了。”我斟酌着词句,补充道,“您上次在书画店的那番高论,实在不像是……寻常匠人所能具备的眼界。”
“不过是些闲暇时的附庸风雅罢了,当不得真。”顾渊轻描淡写地打断了我的话,但他的眼神深处,却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一闪而过。他很快将话题引开,恢复了匠人的本分:“林姑娘是这听澜阁的主人,有何需要修缮之处,尽管吩咐在下便是,在下定当竭尽所能,不敢有半分懈怠。”
见他似乎不愿多谈,我只好将满腹的疑问暂且压下,引着他去查看戏台。
他一到戏台前,整个人的气场便为之一变。他仔细地检查着每一根梁柱,每一处榫卯,时而俯身细察,时而踮脚轻敲,动作娴熟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阳光透过庭院中的桂树,在他认真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无论他的真实身份究竟为何,这样一个专注于自己所爱之事的人,本身就充满了独特的魅力,值得任何人的尊敬。
然而,我未曾料到,顾渊的出现,仅仅是我平静生活被打破的一个序曲。
数日之后,王管家神色凝重地送来一封来自京城的加急家书。信封上的火漆印依旧是熟悉的林府徽记。
信是父亲亲笔所书,那笔迹一如既往地苍劲有力,铁画银钩,力透纸背。可信中的内容,却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揪住了我的心。
父亲在信中说,与将军府退婚之事,虽已按当初的约定,由我林家主动提出并对外澄清,可京城里却又凭空生出了新的流言。
不知是何人暗中推动,竟有人说,将军府之所以同意退婚,并非因什么八字不合的托词,而是因为我林若惜命格不祥,天生克夫。更有甚者,将我描绘成一个被狐媚精怪迷惑了心智的女子,说我行为不端,私德有亏,这才被品行高洁的将军府所唾弃。
这些流言,字字句句如淬了毒的利刃,其险恶用心昭然若揭——这分明是想彻底毁了我的名声,让我在这世间再无立足之地,永世不得翻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