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全京城视我为笑料,戏称我“撞南墙小姐” 终于我放弃了他
发布时间:2025-06-21 19:06 浏览量:1
一路上,他沉默寡言,始终偏头看着车外。
这几日我成天往外面跑,几乎没有和他碰过面。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依旧在心中乱七八糟地算着账。
停车后,他先下了,我跟在后面一步迈下。
抬起头来,见他将手臂横在我面前。
我一愣。
总不会是想扶我下车吧?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见我这么快下了车,敛着眉眼收回手,没说什么。
赏花宴在湖边举行,人已不少,各家公子小姐皆是盛装打扮,一派精致热闹。
我跟在周今安身后,缓步踱入,霎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有羞红着脸不停地偷看周今安的贵女们。
也有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的世家公子们。
更多的是窃窃私语声:
“这便是尚书府那位撞南墙小姐?竟有如此美貌!”
“话说她怎的与阮小姐穿同一款衣裳……探花郎对阮小姐有意人尽皆知,难不成是故意来比美的?”
“要说比也比得,单论外貌,似比阮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又如何?美貌最是无用!这位名声不好,与阮小姐可是一天一地,难怪探花郎嫌弃她。”
周今安寻了位置入座,我正要挨着坐下,安世子灿笑着过来打招呼。
他眼神明亮地注视着我,脸微微地红着,认真地问我可有什么爱吃的,又说后厨有好吃的果酒,是否想要带些回去。
我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含笑听他一句又一句。
好容易安世子被人喊走,我妥帖地坐下,却见周今安在一旁,脸色阴沉得厉害。
“此等场合,收起轻浮之举,莫让人笑话。”
他的声音冷得像结了一层冰。
我默了默,忍不住问道:
“表哥认为我方才应如何,才算应对得体?”
我发誓我是诚心地发问,周今安却皱着眉心,目光沉沉地看了我一眼。
阮素心在一众贵女的簇拥下,仪态万千地走过来。
她身上穿的,果然与我同一式的云锦裙。
贵女们看我的神情都带着讥讽,仿佛在嘲笑我自不量力,竟敢与京城第一淑女比肩。
阮素心倒是笑容明朗,丝毫没有撞衫的尴尬和窘迫,笑吟吟地说:“庄小姐第一次参加宴席,今安可得好生地照应着表妹才是。”
周今安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模样,起身一一地与各位贵女打招呼。
宴席正酣,阮素心受安国公和夫人之遥,当众献曲古筝《凤求凰》。
琴声悠扬婉转,如泣如诉,一曲奏罢,众人皆叹。
安国夫人笑开怀,令安世子给阮素心送上一朵最娇艳的牡丹作为赏头,显然有撮合之意。
安世子却不动,目光时时瞟向我。
场面瞬间有些尴尬,阮素心一贯端庄优雅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裂缝。
周今安忽然起身,对方才的曲声即兴作诗一首,表达赞美和敬佩,并取了牡丹,温文有礼地送给阮素心。
阮素心微笑接过,大大方方地插在自己的发髻上。
众人皆鼓掌,场面总算恢复了正常。
我看得赏心悦目,津津有味。
这才是琴瑟和鸣、珠联璧合的才子佳人啊!
一抬眼,却见数道目光落在我身上,夹杂着各种讥讽、嘲弄、不屑……
这才恍觉自己也算半个当事人。
想到这三年小丑般行径,我一时也惭愧得紧。
自由赏花时,我没有跟着周今安,跟其他人也不熟,便独自踱着步,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湖边。
阮素心出现在一棵柳树旁,静静地看着我。
我正欲行礼,她温声地开口了:
“我心悦今安。”
我怔愣,不知她忽然说这话是何意。
她优雅地笑了笑,自顾自地接着说:
“虽未与他互通心意,想来他也是心悦我。
“我一直知道他府上有位撞南墙小姐,并未当回事,他品性高洁,我知他断不会被你这般女子乱了心境。
“可那日见你,方知你如此美貌。
“我·日后必是会嫁入尚书府做主母的,有你在终究是个隐患,倒不是担心今安受不住诱惑,而是他府上那位上不了台面的姨娘,必然会想着各种法子抬举你。
“我自幼刻苦笃学,身受多家名师教导,学识、技艺、规矩,在京城无一不是顶尖,倘若嫁过去,万不能被你们这些人弄得失了体面。”
她自始至终,语调平和,神情温婉。
话语如此直接,自是万分自信,绝不怕我将她的话泄露出去。
毕竟,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女,我是备受嘲讽的笑话。
谁会信我,不信她?
“阮小姐。”我叹了一声,“你或许不信,其实我对表哥已没了心思,你若是愿意再等等,我或许就离开了,届时你和表哥——”
阮素心捂着嘴笑出声。
她边笑边摇头:“你是傻的,便当别人也都是傻的吗?你处心积虑这么久,尚书府这么好的机会,你会白白地放弃?”
我无奈地看着她:“其实是真的……”
她好容易止住了笑,恢复了端庄矜持的模样,柔声地说:
“庄小姐,我想了个法子。
“你追求表哥爱而不得,对我因妒生恨,故而作出不甚理智的行为,如此,你和今安没了可能,那位姨娘也失了助力,我便能安心地嫁了。”
我战战兢兢地问:“所以,我做出了什么不甚理智的行为?”
她朝我莞尔一笑,身体忽而后倾,往湖中倒去。
我一惊,立时去拉她,混乱间,两人同时跌入湖中。
不远处传来众人的惊呼。
“扑通”一声,自岸上跳下一人。
是周今安。
他左右看了看,迅速地朝阮素心的方向游去。
我看着他紧紧地抱着半昏迷的阮素心,游上岸,接过旁人送来的披风,迅速地盖上,遮蔽她湿衣紧贴的身子。
我一个翻身,朝对面的僻静岸处游去。
南方家门口有桥有河,我自小水艺精湛。
身上的云锦裙,吸水会透明且紧贴身躯,我无法保证会有人愿意脱掉披风给我。
湿淋淋地爬上岸,曲线毕露,犹如裸身。
正庆幸此处无人,一抬眼,便见右边树下站着一个男人。
9,
男人的脸白皙冷俊,五官锐利分明,一双眼眸深邃幽暗似古井,全身笼在一件绣着繁复花纹的蓝色披风中,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莫名地心生胆寒之感。
有白色花瓣散落肩上,似乎已站在那里许久了。
我惊呼出声,慌张地双手环抱身体,可挡得了上边,挡不住下边。
此时,不远处传来混乱的人语声和脚步声。
我混沌的脑袋一个激灵,踉跄两步,跌入男人怀中,淋着水的衣衫沾湿了他的披风。
“小姐这是何意?”
清冷无澜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我羞怯道:
“小姐我不撞南墙了,想撞你。”
水性杨花总比因嫉生恨推人落水的罪名好。
在一人面前丢脸总比在众人面前丢脸好。
我不太灵活的脑袋,情急之下,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了。
男人长长的睫毛,静静地眨了一下。
没有拒绝,也没有动作。
心中正忐忑,忽觉眼前一暗,男人浑厚的气息拢过来,身体被覆上披风,罩得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一群人从假山后绕了出来。
周今安走在最前面,手里捧着件披风,神情急切,隐约透地着一丝慌乱。
安世子紧跟其后,四下张望。
看见男人的一瞬,所有人似被定住般,骤然凝住。
我头上淌着水滴,自男人怀中探出,与周今安四目相对。
他嘴唇微微地翕动,脸色惨白。
10,
阮素心湿身被周今安抱了身子,算是破了男女大防,尚书府为表诚意,立刻下了重聘上门提亲。
两家本也算门当户对,亲事很快落定,三书六礼,只待吉日。
而我,终究落了个声名狼藉的下场,被赶出了尚书府。
那日阮素心醒后,言语不详说似被推入水中,因背着身,并未看清脸。
她当时身旁只我一人,即便未说出我的名字,众人结合我与她,以及周今安三人之间的纠葛,立刻推测出是我。
据说,要不是周今安和安世子一力说保,我或许会被太傅府的人直接送官了。
说亲时,太傅那边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不能再容我在府内,尚书大人为了两家颜面,第二日便将我赶了出来。
而那日我情急之下抱着的男子,没有人告知我他是谁,只知身份贵不可言,连安国公在他面前都诚惶诚恐。
他们说,那样的贵人,没责罚我冒犯之罪就已算是我命大,更别提什么男女之防了。
我走时,姨母高高地肿着半边脸,骂我不争气。
她因反对赶我出府,被尚书大人扇了两个耳光。
我低垂着头,惭愧地任她数落。
技不如人,落得这般田地,怨不得人。
姨母骂到最后又含了泪,掏出二百两银票,叮嘱我先在城内找个地方住下,说新人即将过门,待她先稳住局势,再择机让我回来。
我欲言又止,想说自己计划回南方。
可瞧她紧皱眉头、忧心忡忡的模样,终究是没说出口。
我想了想,将阮素心那天在湖边的话告诉了她。
她红着眼,似想起了什么往事,冷哼道:
“这些世家里出来的贵女,外表看着干净高贵,内里一个比一个龌龊,当年我能在大夫人手下熬过来,受的磋磨可不是你能想象的,如今我能站在这里,无非就是命长些而已。
“南蔷,你也不用嫉恨这几年姨母逼你,我无依无靠,活到这个程度不容易。周今安是难得的良人,我也不算害你。”
我望着她,心中难过。
她一个人,好强了半辈子,其实也寂寞可怜。
总归现下京城已入冬,冰天雪地也不好走,我决意待到明年开春,姨母这边让我放下心后,再动身也不迟。
11,
拿着包袱走到街头拐角时,便看见了周今安。
他长身玉立,站在一辆马车前,沉默地看着我。
我走上前,欠身行了个礼。
“表哥,以往南蔷多有得罪,给你赔个不是。今日一别,还望日后一切安好。”
他低声地说:“上车。”
我愣住。
他将我带到了一座小巧别致的院落。
“这是何处?”我四顾张望。
他垂着眉眼:“你先在这里住下,日后,我会再带你回府。”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忽然抬眸,眼里涌动着不明情绪。
“那日我不先救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水性好。”
我曾在他面前故意掉进水池,他救我时腿抽搐,还是我把他捞上岸的。
我点点头:“你心慕阮小姐,无论如何,救她都是应该的。”
他抿了抿唇,默然不语。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并没有推她。”
他打断我:“此事你无须解释,素心应该是一时受了惊吓弄错了。”
“你信我?”我心中有几分讶异。
他淡声地说道:
“我们相处三年,你虽……行为偶有不端,但你心性简单纯良,不是会耍那些腌臜手段的。”
我骤然眼眶发红,笑着说:“表哥这么说,我心中更愧疚了。”
安静的院落响起树枝婆娑的声音,冬日斑驳的夕阳照在院子里,将身影拉得极长,就连周今安的声音仿佛也失了真。
“现下,太傅府那边对你有所误会,待素心嫁过来,我再与她好好地说,用不了多久,你便可再回来。”
我迟疑地问:“回去……做什么?”
他定定地看着我,许久才道:
“我会纳你为妾。”
我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实在难以相信周今安会说出这样的话。
“为,为何,忽然……”
他目光沉沉:“你那日当众与男子有亲密之举,京城内再想寻得好人家怕是不易,你此番境地,我也有责任,我纳了你,是最好的解决之法。
“日后,你虽与素心有名分上的差距,但所用所得,都不会与她有半分不同。”
我心中浪涛翻涌,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他此刻的神情沉静平和,仿佛还隐隐地有一丝温柔,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沉默许久,才道:
“表哥,感谢你为我诸多考量,可是,你如今有了阮小姐,我……不是很喜欢她,这几年的荒唐事,你都忘了吧。尚书府,我不打算回去了。这个院子,我就不住了。”
他震惊地看着我,嘴唇张开又合上,似乎不相信我竟会拒绝。
“你一介女子,不在这里住,能去何处?”
“南蔷!我知你和姨娘都想着正妻之位,可如今我与素心亲事已定,万不能改。我已承诺你,绝不会对你差别对待。素心也是品性上佳之人,你虽为妾,必不会如其他后宅女子受磋磨。
“你心思简单,不懂这世道艰难,没有尚书府护着你,日后会遭受诸多苦头。
“南蔷,我们总归有年少相伴之谊,我不会害你,你万不可任性。”
他素来寡言少语,难得一次说出这么多话。
此刻说完这些,脸上还有隐隐的情绪起伏。
我惭愧地笑了笑:
“我知晓表哥对我的照顾之心,只是,南蔷的心思也有了变化,不愿再重蹈覆辙,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所,我不求荣华富贵,能自由活下去便可。”
随后盈盈地欠身,行了个礼。
“表哥,就此别过。”
“南蔷!”他沉声地喊。
我转头,他笔直地立在檐下,目光深邃地看着我。
我朝他挥了挥手。
像在挥别一段过往岁月。
12,
我与小女孩住在了一起。
她家中仅剩一个盲眼奶奶,我去做伴,她求之不得,甚至拒绝我付房租。
自此,我每日与她同住同行,白天一起出摊,闲时编竹篮,利润虽不高,倒也过得去。
从高门深宅到市井街头,我做好了充足的吃苦准备。
却没料到,运气却意外地好了起来。
时值隆冬,白天时有飞雪,我们正愁头顶无遮蔽,墙后的那户人家,不知为何忽然在院内搭了草棚并延伸到街外,堪堪地挡住我们的摊位。
下冰时节,寒风肆虐,我们缩手缩脚,织竹篮的手指也不甚灵活,摊位左边便新来了个卖烤地瓜的,火炉烧得极旺。右边新来了个做牛肉面的,热气腾腾。我们的小摊子夹在中间,暖和得紧。
面摊老板还是个顶热情的,每天必给我们下两碗堆满牛肉的面,说是请我们品尝味道。
有几个地痞欺压挑翻了我们的小摊,第二日却见他们鼻青脸肿,在对面街角跪成一排,连头都不敢抬。
有富家公子觊觎我美色,想让我进府做妾,转日却诚惶诚恐地备了一车礼,说为自己言行不当赔礼道歉。
于是,我们莫名其妙地多了一堆华衣美食。
至于生意,那更是不必说。
今日王家夫人订购一百个,明日李家庄订购五百个。照我和小女孩两人的编织速度,只怕到明年开春都忙不停。
好事一桩接一桩。
我时常感叹早被赶出尚书府就好了,人生不就早转运了吗?
我们每日都在感谢老天爷,好声地央求:
就这个待遇,不要停!
腊八那日,街上热闹非凡,阮素心和几名盛装打扮的贵女从我摊子前路过。
贵女们嫌弃得远远地站着,掩笑讥讽。
阮素心款款地走到我面前,依旧是大方温婉的模样,眼中甚至含着一丝怜悯。
“庄小姐,未料你竟沦落至此,尚书大人未免太不念旧情了些。你也不用怪我,阶层不同,命运自然有别。”
我冲她一笑:“我不怪你,我谢谢你才是。”
她唇角扬起淡淡的嘲弄之色:
“你缠了今安三年,他从未喜欢你一分一毫,尽落他嫌弃和鄙夷,也是可怜。如今,我与他不日将行大婚之礼,你此刻再说这些逞强之话,又有何意义?”
我手中活计不停,笑盈盈道:
“我是当真谢谢你,若不是你闹那么一出,我不会从尚书府出来,也不会如现下这般,过上轻松开心的日子。”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讽笑地摇头,失望道:
“我阮素心怎会将你这么一个女子,曾当作对手,真是可笑又可悲。”
她脸上露出释然之色,掏出一锭银子扔在我摊子上,翩然走了。
尚书府大婚前一日晚上,我从屋子里出来取柴火时,看见了周今安。
他默然站在院外,身形融在淡淡的夜色中。
我疑心看花了眼,欲上前看仔细,却见他忽然转身,大步地离去。
大婚当日,我又看见了他。
他穿着大红喜袍,华丽又庄重,坐在高头大马上,从我摊前声势浩荡地行过。
小女孩看痴了眼:
“这是哪家公子,竟像谪仙般的人物!我·日后也能嫁个这般男子就好了。”
我笑着应和:“是啊是啊。”
13,
不久,京城内的防事忽而严苛起来。
街上行人逐渐地变少,不时有全副武装的官兵列队跑过,弥漫着风雨欲来的莫名气氛。
一日,面摊老板严肃地对我说:
“朝廷或有大事发生,你们这段时间不要再出来,我们也都回家避祸了。”
我和小女孩听话地开始闭门不出。
年关将至时,奶奶忽发急病昏迷不醒,小女孩急得大哭,我立刻拿出姨母当日给我的银票兑了银子,请了大夫来家看,却仍束手无措。
那日,院中来了个慈眉善目的胖老头。
他衣着华贵,笑眯眯地说自己是何管家,受家中主人嘱托,邀请我们去府上过年。
我诧异地问:“主人是谁?为何邀请?”
他好声地解释,说主人与我有前缘,身份日后自会知晓,但绝无恶意,而且府上住有名医,或可帮忙诊治家中病人。
我一听,立刻答应,带着小女孩和奶奶,上了随行来的马车。
到了宅邸,方知是座深宅大院。
我带着疑惑下车,训练有素的下人们立刻迎来,递上披风,捧上手炉。
奶奶被抬到府内医馆,小女孩跟了过去。
而我被引到一座安静别致的雅院小楼,里面物什奢华精美,一应俱全。
两个小婢笑容满面,恭敬地上前服侍。
那夜,我躺在暖和的芙蓉锦被中,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到我和谁有如此泼天富贵的前缘。
便决意不想。
权当是老天爷的又一次宠幸。
从那日起,我过上了比在尚书府滋润百倍的生活。
且不说每日锦衣玉食,处处有人服侍。
京城里最难买的点心、如意坊里最贵的钗环首饰,甚至刚出来的画本子,流水般地出现在我面前。
奶奶的病大好,住在后面僻静的院落,有专门的大夫照看。
小女孩长胖了许多,每天蹦蹦跳跳,一会儿吃点心,一会儿荡秋千,说终于过上了梦想中的生活。
我问:“你不编竹篮了吗?”
她嘴一撇:“都过上这种日子了,谁还要编那个?等哪天主人回来了,发现找错了人,再回去重拾手艺也不迟。”
我想了想,觉得有理。
住进来快一月,我没见过这间宅子的主人一次。
我问过何管家,他笑呵呵地说主人在外忙事,等完事了就会来,安心地住下就好。
14,
除夕那日,我在烧着地龙的屋子里,和祖孙俩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小女孩吃饱了犯困,和奶奶早早地回院睡了。
我上床躺了一会儿,只觉胸口燥热,便披了织锦镶毛披风,在院子里随意地走动。
隔着长廊镂窗,远远地看见两名府里的大夫,疾步往后院走去。
我有心跟上。
本以为没了路的后院,穿过一扇垂花门,竟然联通了另一座宽敞大宅。
大概因着除夕的缘故,宅院内没什么人。
两名大夫进了一间屋子,我从半敞的窗子往里看。
屋内正中央的长榻上,坐着一个年轻男人。
他披着狐毛大氅,露出半边染了血的臂膀,面色些许苍白,却掩盖不住俊朗锐利的五官。
是那日我湿身抱住的男人!
我惊讶之极。
两座大宅并挨着,中间有通道穿行,府中的大夫又出现在这里……
难不成,那个说与我有前缘的男人,竟是他?
男人忽然抬眸,朝窗户处看来。
他长长的睫毛眨了眨,低声地吩咐屋里人退下,静默片刻,出声道:“进来吧。”
我一怔,隔着窗子脱口问:“是说我吗?”
男人唇角扬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嗯,是说你。”
我揣着一颗“怦怦”跳的心,慢慢地走了进去。
我好奇地打量他,他也静静地注视着我。
屋中燃了不少烛台,衬得他眼睛里光影闪烁,看上去亮极了。
那一刹那我脑中闪过念头,想必我的眼睛也是极亮极亮的。
他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意,眉间有一道血痕,屋内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可奇怪地,我并不觉得害怕。
“你便是宅子的主人?”我出声问。
他点头:“嗯。”
“为何要帮我们?”我又问。
他眸光淡淡地注视着我,说道:
“你总归要嫁我,我自不能让你在外受苦。”
我瞪大眼睛:“我为何要嫁你?”
他神色平和,嗓音清朗:
“那日,不是你主动地扑到我怀中来的吗?你我在众人之前如此亲密,我岂有不娶你之理。”
他说得如此理所当然,我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觉得有理,又觉得哪里不对。
“可他们说你身份尊贵,不追究我冒犯之罪就算法外开恩,不会因为这点事娶我?”
他声音沉稳,听着却极具蛊惑:
“我自幼读书明理,既让女子名声有损,自当负起责任。难道你竟没有此意?觉得与男子湿身拥抱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我赶忙摇头:“当然不是。我自然是希望你能娶我的。”
他点头:“你既有此意,我当是遵从。”
我蹙了蹙眉,张口想说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
他继续道:“只是婚礼之事尚需等等,因为——”
话说到这里,忽然停下。
等了半天,他低垂着眉眼,却不张口。
我忍不住问:“因为什么?”
“嗯?”
他抬眸,倒似忘了刚说的话。
我提醒道:“为何我们的婚礼之事要等等?”
他弯了弯唇,道:“我最近在朝中遇上了些事,外人对我诸多诋毁,还在处理麻烦中,你若跟我扯上关系,难保不会受影响。”
我“哦”了一声。
“所以你只是把我安置在隔壁的宅子中,却不来找我,是怕牵连我?”
“嗯。”
我霎时有些感动,诚挚地说:
“那日之事原是我主动为之,你身份尊贵,愿意娶我已是君子之举,现如今你又为我百般盘算,我很是感激。无论外人对你如何诋毁,或是与我有何牵连,我们既决意结为夫妻,自当共进退。”
他静静地看了我好一会,眸中微光闪耀。
“既如此,你先唤我一声来听听。”
“唤什么?”
“唤我相公。”
我看着他俊俏的面容,羞怯道:“相公。”
“……来,帮相公接着上药。”
我羞红着脸,慢慢地走近他,拿起桌上的膏药,用指尖沾了,在他露出的伤口处轻轻地揉搓。
肌肉结实遒劲,硬朗又有弹性,我指腹轻柔地打转,感受着刚与柔的碰撞。
他侧着身,安静地坐着。
抬眸,他耸立的喉结,忽而滚动了一下。
本就燥热,他浑厚的气息又时时压迫着我,我感觉披风下的衣衫都已汗湿。
“相公,我里头湿了。”我上完药起身道。
他睁大眼睛,震惊地看着我。
将药膏放下:“我得回屋换件衣衫,你好生歇息,明日再来看你。”
走时想起什么,我赧颜问道:
“相公,你叫什么名字?”
他愣愣地眨了下眼,嗓音含了一丝哑:
“蓝彦。”
15,
我回去时,情绪复杂,似喜悦又茫然。
喜悦是,总归算是个待嫁新娘了。
而茫然是,我怎的忽然就把自己嫁出去了?
还是迫不及待地想赶快成婚那种?
捋不清楚,想不明白。
便不想。
接下来几日,我每晚穿过垂花门去帮蓝彦上药。
他总是提前等在那里。
桌前一盏茶,身旁一缕香。
我与他逐渐地亲密起来。
我不喊他蓝彦,喊他相公。
看得出来,他喜欢我这般喊他,每次都微微地带着笑意,目光闪烁地注视着我。
上药时,我便随性地与他聊天。
讲南方家乡的事,讲姨母表哥的事,讲我对编竹篮的未来规划。
他是一个很好的听众,既不打断我,也会在适当的时候给出反应。
我觉得他实在是一个温和又得体的人,心中奇怪初次见他怎会有生人勿近之感。
我好笑地把这个感觉告诉了他。
他沉默片刻说:
“我遭遇了一些事,世人毁我、谤我,甚至伤我,我不得不暂露锋芒求得生机。他们便怕我、恨我。因为这些人我不在意,便由得他们去了。但我不希望你对我由此生分。”
“我明白。”
我笑吟吟道:“就像很多人叫我撞南墙小姐,嘲笑也罢,讥讽也罢,嘴在他们身上,反正也伤不了我分毫,我从不在意的。你也并没有因此嫌弃我对吗?”
他怔怔地看着我。
我被他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难为情,欲垂下头去,他忽然伸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我的脸颊,在额头上轻轻地印下一吻。
我的心跳得快蹦出胸腔。
却见他的耳梢也泛上了红。
16,
蓝彦白天似乎很忙,从不见人影,但他晚上一定在,总是沏着茶,坐在那里等我。
不知不觉过了正月。
府里应有尽有,一切周到齐全,我便也未踏出大门一步。
那日小女孩受不住寂寞,出去逛了一圈,带回来一个了不得的消息。
皇帝突然大搞什么文字狱,京城三品以上一半官员或罢黜,或抄家,或下狱,甚至有斩满门者。
我们在宅府里岁月静好,外面整个京城已经乱翻了天。
我紧张地问:“尚书府呢?没事吧?”
小女孩却说不出所以然来。
我当即换了身布衣,匆匆地出了门往尚书府赶。
街上人迹稀少了许多,赶到大门口,见写着“尚书府”的牌匾已经取下,径直进入府内见到姨母,见她虽眉心紧锁,但人好端端的,才放下心来。
我们这家子,除了两个妹妹,便只剩这一个亲人了。
她见到我立时泛泪,说这阵子派人出去找过我多回,始终无音讯,还以为我出事了。
我这才知道,也算不幸中的万幸,尚书和表哥都被罢了官,暂且没有生命危险。
阮素心的娘家阮太傅家,却被全体下了狱,她因嫁了出来,算是躲过了一劫。
正说着,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至近,我转头望去,周今安气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
他瘦了许多,眼睑处泛着青,看上去有些憔悴。
“南蔷……”他声音嘶哑。
我被他汹涌的情绪怔住:“表哥。”
他忽然跨过来,一把抱住我,身体微微地颤抖着。
“我四处找不着你,以为你死了,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责怪自己。南蔷,你不能再离开了,我不能再让你离开了。”
他将我抱得极紧,仿佛要揉进身体般。
姨母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我僵着身子,一时不敢动。
“你们在做什么!”
门口传来一声压抑的质问。
阮素心瞪大眼睛,直直地看着我们。
她的模样也变了。
固然还维持着精致的外表,但脸几乎瘦脱了相,眼眶凹陷,颧骨高耸,很难再与“国色天香”这个词联系起来。
周今安已然恢复了平静,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松开了手。
他转头看向阮素心,轻叹了声道:
“南蔷刚回来,我一时激动。你去狱中见到家人了吗?情况如何?”
阮素心盯着他:“你激动什么?她活着还是死了,你激动什么?”
周今安抿着唇,没有作声。
阮素心红肿着眼睛,嘶声道:“我家人遭遇如此惨境,你非但帮不上忙,却背着我与你表妹偷情?周今安你对得住我吗?早知如此,我不如选安世子!”
周今安垂着眼,眉宇间有隐隐忍耐之意。
他一向风光霁月,断不会与人扯开嗓子争吵。
我开口道:“我只是回来看姨母的,这就走。”
“不行。”周今安立时出声,说着便紧紧地攥住我的手臂,似生怕我会忽然消失般,“外面现在乱极,好不容易找到你,你不能离开。”
他说得很用力,很认真。
阮素心失魂落魄地看看他又看看我,似终于破防,骤然扔了淑女姿态,径直冲到我面前,扬手便要挥来。
高高地举起的手腕被人握住,霎时甩开,阮素心踉跄两步,摔倒在地上。
我回首,蓝彦站在我身后。
他飞快地扫了一眼我的手,长臂一揽,将我拥入怀中,甩开了周今安的手。
蓝彦无视二人看向他的震惊目光,垂下头,温声地问我:
“怎么自己跑出来了?现在外头乱,以后要出门,让何管家给你安排马车和护卫。”
我点点头:“我担心姨母就着急出来了,以后会记得的。”
蓝彦抬手,将我额前的发丝仔细地捋了捋,揽着我的肩欲离开。
“南蔷,你不能跟他走。”周今安大声地说。
蓝彦微微地偏头,冷眼睨向他:
“南蔷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她怎么不能和我走?”
周今安身子一颤,失声地问:“南蔷,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我抿了抿唇,温声道:“表哥,蓝彦说得没错,我和他就快成婚了。”
周今安嘴唇发白:“南蔷,你太单纯,你不知他是谁,他不会和你成婚的。”
蓝彦脸色沉了下去,目光倏地变得阴鸷、寒厉:
“周今安,你倒是说说我是谁?”
“我来说!”
阮素心缓缓地站起来,双目赤红地盯着蓝彦。
“你是先皇独子,本该继承皇位,却因带兵出征指挥不当,致使我朝十万精兵丢了性命的骠骑将军!
“你是掌管当朝诏狱,心狠手辣,让人闻名色变的狱面修罗!
“你是害得我全家一百三十九口无辜入狱的血海仇人!”
她句句发狠,字字顿挫。
屋内陷入一片死寂。
蓝彦微微地掀起眼皮,目光淡淡地落在阮素心身上。
她身子剧烈地一抖,害怕得浑身战栗。
周今安走过去扶住她,微微地扬头,对上蓝彦的视线,同时将身子挡在她前面。
“她只是一时情急才出口不逊,还望蓝大人不要与她计较。”
他又看向我,咬着牙说:“南蔷,到我身边来。”
我没动,蓝彦也未动。
可我留意到,他垂着的手指微微地蜷起,似在紧张我接下来的反应。
默了片刻,我平静地开口:
“你们口中的蓝彦,不是我认识的他。我脑袋不如你们聪慧,心思不如你们灵巧。但我既答应嫁他,就会相信他,只信他。所以,我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只听他说。”
周今安的脸色,在我一字一句中,寸寸灰败。
蓝彦背对我站着。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他的手慢慢地握成了拳,我上前一步,轻轻地握住了他。
他立刻反手,紧紧地包裹住了我的。
“阮小姐。”
蓝彦冷冷地出声。
“你父亲阮太傅贪赃枉法,买卖官职受贿白银八十万两,有人证,有物证,且他已全盘招供画押,何来无辜一说?”
阮素心颤声:“这罪名即便坐实,也不至将我全家下狱!”
蓝彦歪头,轻笑了声:
“你们全家下狱,的确是我有意为之。”
“为,为什么?我们家哪里得罪了你?”
蓝彦揽过我的肩,睥睨着她:
“你们自不敢得罪我,但是你,却得罪了最不该得罪的人。
“那日湖边我看着你自己跳入湖中,你却意图栽赃给我未来夫人,我本非断案分明的包青天,还不能有点徇私舞弊吗?
“你们家受的这些灾祸,归根到底,可都是你招来的。”
阮素心闻言,嘴唇翕动,整个人摇摇欲坠。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这个。”
周今安震惊地看向阮素心,目光闪烁。
我拉了拉蓝彦的手。
“蓝彦,带我回家吧。”
蓝彦垂目,柔声地应道:
“好,我带你回家。”
17,
我后来知道,蓝彦得知我一人去了尚书府,连马车都没来得及等,直接牵了匹马飞奔来的。
那日回府的路上,他抱着我坐在马上,浑厚的气息笼着我,我们在长街上一路穿行。
亲密无间得像一对踏青归来的寻常夫妻。
到了大门口,他温柔地扶我下马,牵着我的手进入了他的宅邸。
他牵着我,顺着庭院长廊,一步步地往内院走。
我看见停在马厩里那辆大街上见过的华盖马车。
看见了护卫装扮的面摊老板和烤红薯老板。
看见了慈眉善目的何管家和王家夫人。
我霎时明白,原来我曾以为老天爷的宠爱,皆来自同一人。
蓝彦牵着我,走进一个院落,又进了一间卧房。
我惊讶地发现,里面红绸红烛,喜被描龙画凤,布置成了洞房模样。
身后门被轻轻地掩上,我转头,便被按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眸底闪出炙热、疯狂的光芒。
“忍了好久,刚才就想做这件事了。”
下一秒,我被猛烈地攫住唇舌。
我和蓝彦,在那间屋子里,整整两天没跨出一步。
我似整个人在海面上漂荡,伴着潮起潮落,感受一波又一波的席卷和翻涌。
在小船荡漾中睡去,又在温柔摇晃中醒来。
我“嘤嘤”哭出声:“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他低声地呢喃,尾音勾人得紧。
“可我理解的,就是这个意思。
“既由你开了头,结束便该由我决定。
“这样才算公平,夫人。”
第三天傍晚,窗外燃了一大片红彤彤的火烧云。
他用狐毛大氅裹住我绵软如云的身子,抱着我跃上屋顶。
我倚靠在他怀中,远眺天边的极致美景。
他沉沉的声音在黄昏的暖色中寂然响起。
“我十九岁那年被父皇任命骠骑大将军,率领大军抵抗蛮夷,得胜之际却遭遇不可能的埋伏,十万将士命丧边关。
“我从血海尸山中杀出来,回到京城却被告知父皇母后暴病身亡,皇叔临危受命登基为帝。
“我很快查到一切都是皇叔篡位阴谋。他不仅害死我父皇母后,更害死十万将士魂离故土。这笔血海深仇我不能不报。
“他忌惮我却不能杀我,便令我掌管诏狱,既提防我又贬损我,我借机蛰伏,一方面暗中网罗人才,一方面暴力除掉当年惨剧的参与者,却也成了令世人既怕又憎的狱面罗刹。
“南蔷,我不算好人,也不是君子。我只能将真实的自己剖给你。
“你要或不要,愿或不愿,总归我蓝彦是缠上你了。”
远处云层破开,漏出一抹霞光,我被刺得眯了眯眼。
仰头,吻上他冰凉的唇。
“我觉得,撞南墙小姐和狱面罗刹很配啊!”
他垂眼看着我,眸中光芒闪耀,已然痴了。
我们在霞光万丈中,缠绵悱恻地吻。
18,
蓝彦越发忙了。
白天忙公事,晚上忙我。
他精力如此旺盛,我时常在他缱绻的喘息中睡去又醒来。
我逐渐地找到了乐趣,他便又愈发疯狂了。
他不在时,我大多在睡觉,醒来就在喝各种珍稀补品。
不喝不行,他每日回来会检查,只因他觉得我体力跟他相差太远。
我不知这个宅子外面是怎样的腥风血雨,也没想过是不是该为蓝彦分忧解难。
能做的,便只是听话地守在这座大宅内,不踏出一步。
直到那天,何管家说门外跪着一个女子。
我问如果我现在出门,会给蓝彦带来危险吗?
何管家说在门口不会。
我便安安心心地出去看热闹。
却惊讶地发现,门外跪着的女子,竟是阮素心。
她盛装打扮,红颜薄妆,显得娇媚动人。
她见到我,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你竟真与他在一起?”
我点头:“上次告诉你了,我们是要成婚的。”
她紧抿着唇,冷笑一声:
“蓝大人什么身份?不可能会看上你。”
我却疑惑了:“你不是恨蓝彦吗?今日这是为何?”
阮素心微微地昂起头:
“我今天是来做交易的。只要蓝大人愿意放了我全家,我愿以京城第一淑女的身份,亲自上门请蓝大人收了我。”
我震惊:“你是已嫁之人,他如何能收了你?”
“我与周今安已合离,自然可再嫁。”
我被这消息惊了好一阵,终是好心地劝道:
“你回去吧,蓝彦只喜欢我,不会要你的。”
阮素心讥讽地扫了我一眼,不再作声,似不屑再搭理我。
晚上蓝彦回来,我给他讲了这件事。
他漫不经心地听着,手一件一件地脱我衣衫:
“要跪就让她跪。”
俯下身来时,又说:“你说得很好。”
“哪句说得很好?”我按住他下移的脑袋。
“蓝彦只喜欢你那句。”
我一愣神。
“晤……”
阮素心跪了三天后,在门外昏死了过去。
我出门去看时,她刚被救醒过来。
她注视着我,神情灰败,目露绝望:
“庄南蔷,我向你道歉,向你忏悔,我不该存心害你。求你,帮帮我,救救我家人!”
我只好又嘚吧嘚地跟蓝彦说了。
他冷然一笑:“自作孽不可活。她嫌周今安被罢官便与他合离,却不知周今安现在不仅官复原职,且主管了这几起矫枉过正的案件。”
我“啊”了一声:“你是说,她其实不应该来求你,而应该去求周今安?”
蓝彦忽然蹙眉,箍住我双手扣在头顶,身体压了下来。
“夫人,我不喜欢你口中说出『周今安』三个字。
“今晚,为夫须得好好地惩罚你。”
19,
周今安重新上任后,厉雷风行,将几起案件办理得漂亮利落,一时风评极佳。
阮素心的家人,除了阮太傅,也都放了出来。
据闻阮素心数次登门去周府求见,周今安一次也没见过她。
蓝彦一日说,我可以在京城随意地活动了。
我很高兴,也不问缘由,和小女孩连着好几天去逛各种以前连门都不敢踏入的铺子。
那日,我在街上站着,等着小女孩买糖葫芦,忽被人推进街角。
周今安一双猩红的眸子,死死地盯着我。
我惊呼:“表哥,你做什么?”
他双臂撑在我两侧,眼眸中情绪翻滚。
咬着牙,一字一顿:
“南蔷,我要自荐枕席。”
我瞪大眼睛:“自荐什么?”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闭了闭眼,哑声道:
“我自知自己是喜欢你的,却秉持规矩礼法,视你的投怀送抱为洪水猛兽,我自命不凡,自以为是君子,是柳下惠,可谁也不知道,我在对你冷眼以对时,却夜夜梦见你,梦见把你——
“我心中的野兽越是躁动,便越只敢远离你,甚至说出那些言不由衷的话。
“可是,南蔷,我后悔了。
“我读了那么多书,却从未坦然面对过自己的心。原来我从未喜欢阮素心,只是觉得她是最完美的妻子,误以为那便是喜欢。她与我提出合离时,我真真地松了一口气。
“我看见你和蓝彦在一起,只觉天都塌了。我夜夜难寐,悔不当初,我无法接受曾经那个满眼只有我的小姑娘,现在却被别人搂在怀中。
“南蔷,你还未和他成婚对不对?我不管他是什么身份,不管他会怎么对付我,我只要把你抢回来。”
他一口气说完,胸口微微地起伏,眼底满是隐忍和痴狂。
我垂着头沉默许久,抬头道:
“可是表哥,我心悦蓝彦。”
周今安的瞳孔颤了一下。
我赧颜浅笑:
“人人都说我是笨美人,我也觉得如此,所以,从小到大,我总是按照别人安排的路,一步步地走。却从未问过自己,喜不喜欢?愿不愿意?
“我曾经大概是仰慕过你的,但这几年你我之间难堪的磋磨,那点情愫早已烟消云散。
“蓝彦出现后,我好像换了一种方式生活。他让我更多地关注自己,更喜欢自己,对,我好喜欢和他在一起时的我自己。
“我总是想着他,不在的时候想,在的时候也想,就好像,我和他本该就是一体的。
“表哥,我觉得,这才是真正地心悦一个人。”
周今安听我说完,目光在那一刹那变得黯然又绝望。
我轻轻地推开他的手,走了出去。
一转身,看见眼前那道熟悉的身影。
蓝彦静静地伫立在墙角,凝视着我。
那天晚上,蓝彦异常激动,我在他猛烈的情绪中支离破碎,溃不成声。
堪堪地停歇时,他轻喘在我耳边说:
“我要试试你的九九八十一式。”
我瞳孔骤然睁大:“你,你怎么知道——”
他不知从哪里掏出那本熟悉的画本子,在我面前翻开, 低声地诱哄:
“来,挑一个,我们一页页地试。”
20,
某一日, 我和蓝彦对坐进膳, 他不经意地问了句:
“你想做皇后还是贵妃?”
我咬了下筷子:“这还能选?”
“能的。”
我歪头想了想:
“贵妃吧,皇后大抵是需要点脑子的。”
他点头:“好。”
没多久,他把我带进了巍峨宏伟的皇宫。
他的登基大典和我的贵妃册封仪式, 在一个晴朗无云的日子里一并举行。
周今安晋升礼部尚书,全权负责大典一切事宜。
我后来知道,周今安是蓝彦选中的新朝人才之一,当初矫枉过正的几个案子, 也是蓝彦刻意地留下为他仕途铺路的。
他穿着制式礼服立在一侧,眸中情绪复杂,但始终一派规行距步、克己复礼的模样。
万人咏唱朝拜时, 我忍不住转头,问端坐一旁的蓝彦:
“还有皇后吗?”
他神色凝肃,声音沉稳:“有的。”
“那其他的妃子呢?”
他面无表情地瞥我一眼:
“根据朝廷礼制,后宫设婕妤、嫔、妃、贵妃、皇后各一人,都有的。”
“……”
没多久, 我的两个妹妹被接入宫中, 分别赐了永平郡主和永乐郡主的封号。
二妹喜经商, 时常女扮男装溜出宫外, 开铺创店, 忙得不亦乐乎。
三妹喜读书, 立志成为名垂青史的女官, 时常小小年纪捧着一摞书, 走在去文渊阁的路上。
小女孩向往自由,我赏了她一万两银子, 她说要找个像谪仙一样的夫君。
姨母现在直叫烦,尚书被罢官后,生怕她改嫁走人,天天缠在她身边。
……
一月后,我在贵妃殿中正吃着荔枝, 听着小曲。
公公进来, 跪匐在地:“贵妃,皇上今日翻了庄嫔的牌子。”
我幽幽地叹了一声。
扔了荔枝, 接过毛巾擦了擦手,吩咐道:
“把那套嫔制的衣服取来,摆驾宜春馆。”
夜里, 小小的宜春馆中,响彻着蓝彦的喘息声。
良久,他餍足地抱紧我:“庄妃的八十一式练得极好, 果真其乐无穷。”
我娇嗔道:“皇上, 我是庄嫔,你怎能在我面前叫别的女人名字?”
蓝彦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庄嫔侍驾有功,即日起, 擢升一级,赐为妃。”
我大喜:
“谢主隆恩——”
窗外夜色漫漫,这一人撑起整个后宫的日子。
道阻且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