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有位京城公子落了难 携家带口来到了我们这个偏僻小镇

发布时间:2025-07-08 01:07  浏览量:1

听说有位京城公子落了难。

携家带口来到了我们这个偏僻小镇。

镇上的人都好奇去看。

唯有我的未婚夫贺行之嗤之以鼻:

「不过是只落败的鸡而已,等有朝一日我中了榜,定让你们看看什么才叫真的凤凰。」

路过的邻居王大娘忍不住:

「小贺啊,你还是先帮你家娘子挣点家用吧。」

我将今日卖绣品的钱塞他手里。

「你安心念书,家里有我操持。」

一月后榜单公布,贺行之真的榜上有名。

不仅如此,还恰好得了个空缺,要赶往京城赴任。

邻居王大娘恭喜我,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我却站在坐满了人的牛车前,不知所措。

1

牛车上坐着贺行之的父母和祖母,还有来他家暂住的远房表妹。

还剩下两个位置。

贺行之坐上去,收拢好衣袍。

表妹对贺行之耳语几句。

他又跳下来,跑到厨房。

等他出来,我才看清他手里抱着的正是表妹前几日发善心救下来的一只白兔。

表妹接过白兔,对着贺行之有些不好意思:

「表哥,小白也是一条生命,我不放心它留在这。」

贺行之不言语,将小白放到最后一个位置上。

虽然没说话,却又好像说了很多。

「都坐好了没?」车夫大喊一声。

贺行之不看我,只回道:

「都坐好了。」

「好嘞!那就出发了!」

车轮缓缓行驶,我追了两步,被贺行之看见。

他冲我喊:「别追了,等安顿好了会回来接你的!」

脚步慢慢停下。

牛车的形状渐渐变成一个小圆点。

隔壁的王大娘探出一个脑袋。

正和我对上了视线。

一时间,还能有什么不懂的。

不过是才子一朝中榜,便厌弃了拿不出手的未婚妻。

王大娘骂人能骂三天不重样。

但要让她安慰人,她是憋死也憋不出半句话。

眼看着脸都要憋得通红。

我先笑着问王大娘要不要我新绣的花样。

王大娘如蒙大赦,赶紧跟着我回到家里。

看着手里栩栩如生的花样,王大娘的手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就怕一不小心刮花了好不容易绣出来的花样。

「柳娘子,你说你有这个手艺要是能卖出去,不知道比你帮人绣小花样挣钱?」

「贺小子也是,放着这么个招财宝不知道珍惜,天天净知道念些没听过的诗。」

「我看啊,就算如今中榜了,不知道哪天又要被打回原形了。」

我不知道贺行之会不会被打回原形。

只知道若我是贺行之,大概也不会留着一个对自己毫无助力的孤女。

从前我们在同一水平线上,倒是看不出区别。

我能给人绣花挣钱,他也能偶尔给人写信赚些零花。

可以后他就是京城的大官了,再不需要一个绣花娘子。

王大娘拉住我的手:「柳娘子万万不可因他人而轻贱自己,大娘没读过书,却也知道忘恩负义的人自不会有好下场。」

「你且等着看吧,大娘我见过的人没有几百也有几千,不过一个姓贺的而已,有什么重要?」

王大娘说话有趣,我头顶的阴霾也稍微散了几分。

「谢谢王大娘,我会好好生活的。」

「哎哎。」王大娘迈出去的脚步又收回,朝我挤了挤眼睛,「柳娘子,要不要王大娘我给你再介绍个俊后生?保证比那个姓贺的好得不知道多多少!」

我谢过王大娘的好意,还是想先留点时间攒钱和去看看我娘。

王大娘有些可惜,但没有强求,叹着气走了。

2

回到屋里,屋里的陈设还和平时一样。

唯独少了贺行之父母和祖母的说话声、咳嗽声。

白日里我担心这些声音会吵到贺行之读书。

单独在屋后给他辟了一块地出来,建了一间小竹屋。

竹屋虽小,却样样齐全。

偶尔我喜欢坐在门口,听着屋里贺行之的念书声,绣今日客人要的绣品。

不过自从贺行之的远房表妹沈虞来了之后,就没有时间了。

沈虞家里有个姐姐嫁给了一户有钱人家的儿子,知道有钱人家的读书人需要什么。

上到笔墨纸砚,下到每日的饭食。

「都需要准备最好的,柳姐姐,表哥读书本就辛苦,你再不给他一个好的环境,就算是天才来了也遭不住呀。」

贺行之略一思索,也表示沈虞的话没错。

他摸摸我的头:

「我知道你辛苦,只是我若是再不中,有什么脸面娶你进门呢?」

「这是最后一次了,我保证,这一次不中的话……」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

「别说傻话,我相信你一定能中,我会一直等着你娶我的。」

贺行之眼里的情谊不似作假。

我们青梅竹马,两家便早早给我们订下婚约。

只等他一朝中榜,两家结亲。

五年前阿娘病逝前的遗憾便是没能看见我们结亲。

「歌儿,阿娘对不住你,留你一个人在世上,等我走了你就去贺家吧,好歹有人能帮忙照顾你。」

说完最后一句话,我在世上最后的亲人也没有了。

贺行之找到坐在悬崖边的我,着急道:

「我会娶你啊柳歌!到时候我就是你的亲人!我们还会生孩子,生很多很多孩子,他们都会喊你阿娘,他们都会是你的亲人!」

「柳歌!我会用功读书,我会让你成为最风光的新娘!」

「如果,如果我敢背弃你的话,就让天打雷劈!」

为了这一句真切的承诺,我在贺家一住就是五年。

贺家父母早年间劳作辛苦,现在老了已经提不得重物,干不了农活。

只靠贺行之偶尔帮人抄书写信,赚些微薄的钱。

一家子过得紧巴巴,我碗里的粥却永远都是最稠的。

我没有别的手艺,唯有阿娘教我的绣活能拿得出手。

于是我便接了不少缝补浆洗的活。

有些主家见我手艺好,也会优先选我来缝补。

有了收入后,一家子的生活这才好了些。

贺行之也有了更多的时间温书。

沈虞凑过来:

「柳姐姐,你干活辛苦,我不能什么也不干,以后给表哥送饭的任务就交给我吧,保证看着表哥都吃完!」

贺行之点了点沈虞的酒窝:

「总算不是小时候那个爱哭鬼了,都会帮忙干活了。」

沈虞扑过来挽住我的胳膊:

「嗷嗷,表哥不要碰我嘛,我已经长大了,现在最喜欢的就是柳姐姐了!」

我在一旁站着看他们嬉笑打闹,觉得最好的生活也不过如此了。

3

那位落了难的京城公子来到镇上时,不少人都去看了。

京城的大官,可能有人一辈子都见不到呢。

我咬断最后一根线,想问问贺行之要不要也去看看。

他却皱起眉头,脸色不虞。

沈虞亦是有些不满:

「柳姐姐,你怎么也是嫌贫爱富的人?就算是京城的公子又怎样,现在还不是和我们吃一样的水一样的米?」

「而且就算你去奉承人家,人家也不会多给你一粒米的!」

不是,不是的……

「我不是想奉承……」

贺行之并不看我,手里拿着书,双手背在身后。

身上已隐隐有了股独属于读书人的傲气:

「不过是只落败的鸡而已,等有朝一日我中了榜,定要你们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凤凰!」

为了让他消气,我特地多给他做了几道菜。

找了半天却没看到沈虞的影子。

「大概是出去玩了吧。」

刚走近竹屋,就听到贺行之读书的声音。

「行之,我来给你送饭了。」

读书的声音停下,贺行之再开口,声音里有些慌乱:

「你等一下,我房里有点乱,我收拾完你再进来!」

我收回要推门的手,捂嘴轻笑,他还是和从前一样,总是要以最好的样子见我。

窸窸窣窣的声音过后。

「你进来吧。」

我推门进去,贺行之坐在书桌前,面前摆满了我看不懂的书。

「行之,上次是我做得不好,不该跟着别人一起凑热闹。」

饭菜一样样摆好,贺行之依旧正襟危坐。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就吃。」

我转身要走,却注意到他有点不对劲。

「你怎么了?额头怎么这么多汗?脸上也这么红?」

贺行之拂开我的手:「无事,只是近日天气热,有些难受。」

听他这么说,我哪还能放着他不管,赶紧回去打了一盆水。

在路上还遇到了迎面而来的沈虞。

双颊泛着红晕,发髻有些散乱。

我有些担心:「你方才去哪了?是不是太热了找地方休息去了?快回去歇息吧,饭食我放在锅里,你回去就能吃。」

沈虞并不答我的话,只勾起一边嘴角,笑着看我。

「行之,我打水来了,你快擦洗一下。」

待他梳洗过,又是一炷香过去。

贺行之坐在桌前,看着面前明显丰富许多的菜,有些怔愣。

我看他表情就知道他看出来了。

刚想和他说我挣钱的事,就被突然拍桌而起的贺行之吓到。

他身量高,往常和我说话总半弓着腰,以至于我忘了他也是个会生气打人的男人。

「你哪来的钱买这么多肉的?你到底去做了什么?明知道我要读书中榜,还要不知廉耻做这种下贱的事,你把我的脸面往哪放?」

突然的质问打乱了我要解释的话。

「不是的,行之,你听我说,我是去……」

话出口,我猛然想到前几天他对落难那家公子的态度。

若是让他知道了,肯定不会让我做他家的生意。

可那家的人出手大方,一次的工钱比别家的几倍还多。

贺行之现在又是关键时刻,正需要多吃肉补身体。

他的拳头锤在桌面上,发出「砰」地巨响。

我的身体不由得后退。

现在的贺行之,像极了小时候父亲训斥阿娘的模样。

阿娘的哭声似乎还萦绕在我耳边,一边哭还要一边把我往外推,她自己却被阿爹的拳头结结实实打到。

贺行之一步步靠近,冷笑道:

「说不出来?柳歌,享受的时候想不起你还有我这个未婚夫,现在心虚了还想用一点肉来收买人心?」

「青梅竹马十几年,我倒是看不出自你阿娘去世后,你竟然能变化这么大?」

我想象不出往日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跟我说的贺行之。

为什么现在如此轻易地就说出一些莫须有的事。

自来到贺家,即便还未成婚,我也记得自己是贺行之的未婚妻。

卖绣品也都是和相熟的绣娘一起。

我的背靠在竹屋的墙壁上,无法后退分毫。

「表哥!有你的信!」

一声带着兴奋的喊声缓解了竹屋内紧张的气氛。

贺行之深深看了我一眼,便一甩袖子离开。

沈虞趴在贺行之肩上,装模作样地看着密密麻麻写满字的信件。

「表哥,上面写了什么呀?是不是先生又夸你了?」

我出门时看到的就是两人兴奋地相拥在一起。

沈虞先看见我,吐了吐舌头,松开怀抱,挽着贺行之的胳膊。

虽是看着我说的,问的却是贺行之:

「表哥,要不也给柳姐姐说一下这个好消息呗。」

贺行之看我一眼,眼里的怒气已经消散。

「不用,她只是个绣娘。」

我只是个绣娘,只要会挣钱照顾一家人就够了。

重要的事情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告知我。

贺母也敲打过我:「这个家到底还是男人撑着的,你莫要觉得不舒服,没了男人咱家早就活不下去了。」

4

太阳照常升起。

阳光照到我的脸上,我心下一慌。

今日的早饭还未做,贺家父母生气倒是小事。

贺行之的胃在小时候吃坏了东西,若是不准时吃饭会难受。

我猛地坐起身,眼前一阵发晕。

「柳娘子!」

是王大娘在喊我。

我溜出去的脑子才慢慢回神。

是了,贺家人连同那只兔子也一齐去往京城了。

我穿好衣服出去,王大娘正准备踹门进来。

「吓死我了,平日里天未亮你便起来,今日起晚了我生怕……」

我拍了拍王大娘的手背:「不过是太久没这么闲,一不小心睡过头了。」

「倒是你等我这么久,没耽误你的时间吧?」

王大娘闻言脸上的笑藏也藏不住,确定周围没人才悄悄和我说:

「咱们今日不去楼里,带你去个新地方!」

我好奇是什么地方,王大娘却不肯说了。

「秘密!」

走了一炷香时间,我们才到了目的地。

面前的宅子比镇上的富户家还大。

门前穿着统一服饰的下人早已站作两排。

我拉着王大娘的手紧了紧:「这是?」

王大娘早已见怪不怪,耐心和我解释:

「这就是那位落难的京城公子的府上,公子姓张,最是重规矩,不过只要安心做自己的事,公子是不会罚人的。」

「等会儿你就跟着我学,千万别抬头。」

「快,公子要出来了。」

闻言我赶紧低下头,跟在王大娘后面。

余光只瞥到一只脚跨步出来。

只是等到腰酸也不见有人起来,估摸着公子应该已经离开,我微微偏了偏头。

却对上一双冷冽的眼。

寒冷、了无生气。

似是一汪深泉,让人移不开眼。

5

来到张府已经半月,我已经基本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白日里就和相熟的绣娘一起做工。

天黑了就一起回家。

也不再想起贺行之的事了。

却有一点,我仍旧对公子的眼睛有些惧怕。

虽说这里是他家,他想去哪里都可以。

也不知是我太过敏感还是怎么,总觉得有一道阴沉的视线在暗处窥伺着我。

「柳娘子,柳娘子?」

「啊?嗯。」

王大娘笑话我:

「你那日被公子看到真是吓死我了,怎么样,公子是不是比那贺小子俊多了?」

旁边的绣娘推了推王大娘:

「你也是个胆大的,连公子的事都敢编排了,小心明日就给你赶出去。」

王大娘作出害怕的样子,脸上却是一点惊慌也无。

「谁不知道公子仁善,怎会随意撵人呢?」

「不过,我确实听到一些关于公子的事。」

众人手上不停,耳朵却齐刷刷往王大娘身边凑。

「事情是这样的……」

王大娘说话说一半,突然整个人一动不动。

「公子!您来了!」

众人闻言皆被吓得哆嗦,有胆小的差点磕地上去。

王大娘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怎么还不如柳娘子,看看人家坐得稳稳当当的。」

我勉强笑了笑,没说出来我已经有些腿软了,也没说出我是真的感觉到身后那道阴沉的视线。

今日回去后我躺在床上,明明已经困到不行。

脑子里却都是那日和公子对上视线的场景。

第二日我打着哈欠来到张府。

刚推开放绣品房间的门,一个人影就冲过来。

我甚至没来得及呼救,就被人捂住口鼻拎走。

虽看不见这人的脸,却能看出这人的衣裳料子不普通。

还有这身上的熏香,亦不是普通人能用得起的。

不知走出多远,这人捂我脸的力气稍微小了些。

见状,我手脚并用,好不容易呼吸到新鲜空气。

眼看这人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我开了口:

「公子这是要带我去哪里?可以放下来让我自己走吗?」

怕他不信,我还举起手发誓:

「我不会跑的。」

不知公子有没有信我说的话。

总之是停下来了,附在我身上的力道也卸了下来。

我踉跄了几步站稳,才发现公子只是看着清瘦。

不说话就站在你面前时,那股压迫感还是极为吓人。

我咽下一口唾沫,又问了一遍:

「所以,公子是找我有事吗?」

虽是白天,不知道为什么公子带我来的亭子却一个人影也不见。

阳光照在身上,我的后背仍旧在出汗。

无他,实在是公子的眼神太锋利。

好似我在他面前只是一个透明人。

见他不说话,我胆子大了些:

「公子?」

「不是公子,叫张怀信。」

本以为他要说什么,没想到只是想介绍自己。

我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想赶紧离开了。

「是,公子,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我学着王大娘教我的皮毛礼仪屈膝弓腰。

「等一下!」

天旋地转间,我又重新回到公子的怀里。

挣扎了一下,发现比刚才更紧了。

事到如今,便是个泥人也要生气了。

我一不是他家的下人,二从前和他也并无恩怨。

若是找我有什么事便说,如此搂搂抱抱,这就是京城来的公子的礼仪吗?

气上头了,我也不管什么害怕不害怕的。

口不择言,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到最后,我已经开始颠三倒四。

而张怀信就这样听着,不发一言。

直到日头挂到正中间,才有一个衣着华贵的老大爷找过来。

一边找一边喊:

「公子?公子!公子你怎么在这?」

6

床上的人睡着了才能稍微看出来点平静温和的模样。

我看着他,心里却在想那位找到我们的管家说的话。

「公子这是幼时落下的毛病。」

「那时公子的身份尴尬,没人欺负他却也没人记得他,府里的下人也都不把他当主子。」

「府上的一个丫鬟心有不忍,偷偷留下来照顾公子。」

「她用卖绣品的钱养大了公子,后来公子被接进宫中她才离开。」

管家看着双眼紧闭的公子,轻叹口气:

「只是宫中人人心思各异,公子替那位受了伤,伤到了这里。」管家指了指自己的头。

「自此就得了梦魇的毛病,犯病时记忆混乱,偶尔会以为还是那个孤立无援的幼时。」

我不知道管家是不是对每一个被公子无礼后的人都这么说。

看着被拉着不放的手,我还是没有狠下心咬上去。

怕是管家也看到了我当时张开的嘴。

床上的人无意识嘟囔:

「阿娘……别走……」

我趁着他手松开时猛地抽回手。

感受到手里的东西消失,公子在床上挣扎得更厉害了。

管家已经冲出去叫大夫了,留我在原地不知所措。

「表哥!表哥你说好今天和你上街去的!」

「表哥?」

一道尖利的女声刺透我的耳膜。

没等我反应过来就被人推开。

我晃了一下身子,扶住身后的架子站稳。

才看清推开我的人是个穿着华丽富贵的少女。

她一边摇晃公子一边哭喊:

「表哥!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不是说好了要和我成亲的吗?」

少女哭得情真意切,看来又是一对心意相通的爱侣。

我放轻脚步就要出去。

「站住!」

少女转过身,泪珠还在眼角挂着。

「你是哪里的下人,表哥房间从不允许下人进出,你又是怎么混进来的?」

少女手腕翻转,飞射出什么东西擦着我的脸过去。

「叮」一声,我转头看去,竟是一支簪子。

「说,敢有假话,你知道后果的。」

我摸了摸脸,果然出血了。

来不及思考太多,身体已经跪伏在地,将来龙去脉说清楚。

最后一句说完,门外哗啦啦涌入一群人。

管家跟在后头,和我对上视线。

「柳娘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少女跳过来指着我道:「管家,你怎么回事?怎么随便放这种不三不四的人进来?」

管家只一眼就看出来个大概,眉头皱得更紧:

「觅云小姐,柳娘子是公子请来的绣娘,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而且公子说过没有他的允许,不许您随意进来。」

「你……你……」

觅云小姐不情不愿地被管家带出去。

还一步三回头恶狠狠地瞪我:「你给我等着!」

公子窗前的大夫们把脉的把脉,施针的施针。

我顺着记忆中的路,绕过一条回廊,绕过两个花园,又绕过三个亭子……

太阳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微微西斜,我站在陌生又熟悉的亭子里,才恍然是迷路了。

7

我蹲在亭子里,不敢再乱走,想不起是怎么过来的。

摸了摸不安分的肚子,深觉来张府做工实在是个错误的选择。

最后一点太阳也终于落下,四周安静得如同世界上只有我一个人。

我已经许久没有陷入到这种孤立无援的境地了。

阿爹虽对我不满,但我到底在阿娘的庇护下过得很好。

在家有阿娘护着我,在外有贺行之护着我。

两家离得近,我常去找他玩。

阿娘还打趣过我们:

「行之以后长大了想不想娶我们家歌儿啊?」

我年纪小,却也早早懂得女孩注定要出嫁。

若是由着阿爹替我挑选,定然只看价高者得。

只是,如果可以,我希望是贺行之。

贺行之感受着两个人的目光,脸上有些烫:

「我……我愿意……」

阿娘捂嘴轻笑,推了推我:

「歌儿觉得如何呢?」

我未曾想到贺行之真的说了出来,脸上一瞬间红透了。

阿娘将我们的手握在一起,我偷偷分去目光看他。

正巧对上他看过来的视线。

视线相撞,只一瞬,便立刻分开。

阿娘的行动很快,不过几天,便已经帮我订下了和贺行之的婚约。

晚上我抱着枕头在床上翻滚,想象着贺行之以后肯定不会像阿爹那样。

我们会生很多孩子,然后他读书我绣花,幸福地生活。

正想着孩子取什么名字时,窗户被人敲响。

我犹豫要不要去喊阿娘,窗户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歌儿,是我。」贺行之小声道。

推开窗户,一包糕点被塞进来,后面跟着贺行之傻乎乎的笑脸。

「阿爹说娶娘子要有心意,你上次看了这个糕点好几眼,我看很多人都买,你也尝尝。」

贺行之随意抹了把汗:「你快回去睡吧,我也回去了。」

怀里的糕点还是温热的,我喊住他:「等一下。」

回头拿了今日跟阿娘新学的绣法绣出的汗巾。

攥在手里,害怕他不喜欢。

哪知贺行之看了极为欣喜:

「这是给我的吗?」

我点点头:「不过你要是不喜欢的话……」

「我喜欢!」

似是怕我不信,还重复了几遍。

想到这里,我还是忍不住笑出来。

笑过之后又恍然。

自从我住进贺家,贺行之便不许我在他面前绣东西了。

说是看着我便学不进书了。

可沈虞闹着要和我学绣帕子的时候,他也曾和煦地笑着站在一边看着。

那时我脸红低头不敢看他,没注意到他一直站在沈虞身后。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远处的鸟叫声嘶哑难听。

我站起身子准备再尝试一下。

「有人吗……」

「你在这。」

一道男声突然出现。

灯笼微弱的光照亮他的眼睛。

8

我的工钱上涨了。

相应的,我的工作也多了。

其中一项便是要在公子发病时守在一边。

我和觅云小姐也熟悉了。

偶尔她也会把针线举到我面前,脸撇向一边:

「我才不想来找你,是表哥正好喜欢你做的东西,我要全部学会然后撵走你!」

我只笑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别把鹰绣成鸡。

有府上的大夫努力,公子的病已经许久未犯了。

我的钱也攒得差不多了,是时候该辞别了。

和管家交接好后,未在意他的欲言又止,背起包袱离开。

回到贺家的第一个晚上,我失眠了。

在张府时,我的房间有特别的熏香,床褥是上好的锦缎,衣服亦是觅云小姐嫌我穿得土,给我新裁的……

甚至管家还给我拨了几个可以差使的小丫鬟。

我拍了拍自己的脸:柳歌啊柳歌,只是住了几天,你就忘记了本来的生活吗?那些都不是属于你的东西,快忘掉快忘掉!

迷迷糊糊要睡着,大门被人拍得震天响。

我蒙住头,声音不止没有变小的迹象,反而频率更高。

我认命地穿好衣服,拎起门后的斧头开门。

「谁啊!」

我不耐烦地问,却看到了熟悉的脸。

公子穿戴整齐地坐在家里唯一完好的椅子上,喝着我去年晒的茶叶。

一盏又一盏,我忍不住问:

「不苦吗?」

公子终于舍得分我一个眼神:

「极难喝。」

见我没反应,他又重复了一遍。

和公子相处久了,我的胆子也大了。

从他手里抢走茶盏,难喝就难喝,非要说两遍吗?

我背过身还在生闷气,公子站起身,拉住我的手。

「你做什么?」

「跟我回去。」

「为什么?我的工作完成了。」

「……还有别的工作。」

看着瘦弱,我却挣脱不开,眼看着就要出去。

我扒住门框:

「孤男寡女,你深夜找我就算了,现在还要带我走,你让我的脸面往哪放?」

「就算要找我做别的事,也该在白天找个下人喊我一声就行,现在是该睡觉的时间了!」

「……想找你必须要有理由吗?」

「是。」

公子站在原地沉默良久后,点了点头。

「好,我知道了。」

虽不知他知道了什么,我还是稍稍放下心。

「那你回去吧,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