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常则位极人臣那年,他派人来接家眷进京 可唯独我被留在了原地
发布时间:2025-07-13 17:18 浏览量:1
孟常则位极人臣那年,他派人来接家眷进京。
出发那天,那场面可热闹了去了。
一辆辆华丽的马车停在孟家门前,小厮们进进出出,忙忙碌碌地搬着行李。
孟常则站在门口,身姿挺拔,眼神冷峻。
他带来的人把孟家上上下下都招呼着,不管是主人还是下人,全都上了马车。
就连那条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看门大狗,也被人牵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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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唯独我,被留在了原地。
一个小厮走到我面前,恭恭敬敬地递过来一封退婚书和一个沉甸甸的袋子。
他低着头,说道:“我家大人说了,这些年多谢娘子照拂,这是给您的酬劳。”我接过退婚书和袋子,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是百两金。
左邻右舍围在一旁,都用那种可怜巴巴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哪知道啊,这可是我上辈子求了好久才有的结果。
这一世,他去做他的权贵臣,我就做我的卖酒娘。
这样多好,省得结成怨偶,整天互相折磨。
我挑着酒担出摊的时候,旁边卖菜的几位大娘瞧见我,都一脸惊奇。
一位大娘瞪大了眼睛,说道:“铃娘子,你都要跟着孟大人进京做贵夫人了,怎么今日还出来卖酒啊?”另一位大娘也在旁边附和着:“是啊,孟大人如今那派头,可大着呢。
铃娘子,你好日子要来了哟!”几位大娘笑呵呵地打趣着我。
她们嘴里说的孟大人,就是我的未婚夫——孟常则。
五年前,他进京赶考,那可真是厉害,一下就蟾宫折桂了。
之后被天子委以重任,这么多年都没回过家。
不久前,他派人来送信,说要接家眷进京,阖家团圆。
这消息啊,没几天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山城。
所有人都以为我肯定也会跟着进京。
但他们想错啦,这一世,进京的家眷里,可不会有我了。
我低着头,摆弄着酒勺,轻轻笑着掩饰道:“前两日刚酿好的酒,带不走,便只好卖了。”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进京的路程那么远,还颠簸得很,这些酒可经不起折腾。
几位大娘听了,都表示理解。
有个大娘还扯着嗓子帮我吆喝起来:“快来买酒啊,铃娘子家的好酒!”其他大娘也跟着一起喊。
平常要到晚上才能卖完的酒,今天还没到傍晚呢,就被一抢而空了。
临走的时候,一位大娘挥着帕子,叮嘱我:“铃娘子,你进了京,可别忘了我们啊。”和上辈子一模一样,只不过这一世,我没像以前那样笑着答应。
我挑着酒担回到了孟家。
刚走到门口,那大黄狗就瞧见我了,高兴得尾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一下子就冲到我跟前。
它呀,在我记忆里原本是有些懒洋洋的,现在却变得这么活泼。
我从怀里掏出从王屠夫那里要来的碎骨,丢到它面前。
大黄狗“汪汪”叫了两声,就欢快地吃起来。
我经过孟家前厅的时候,正好看见孟挽夕在那儿指挥着下人搬花草呢。
她双手叉腰,大声说道:“你们都小心些,那些花我要带到京城去的,可别给我弄坏了!”一旁的孟母坐在椅子上打着络子,笑着取笑她:“等到了京城,你要什么花让你哥哥帮你寻就是了。”孟挽夕撒娇道:“那不一样,这可是我亲手种的。
你说是吧,哥哥?”
被孟挽夕唤作哥哥的男子站在檐下。
他气质沉凝,就像那挺拔的松竹一样。
眉眼之间带着清冷严峻的骨相,一看就有几分权臣的威严。
这人就是我的未婚夫,孟常则。
未入仕前,他就是城中有名的才情公子。
后来他连中三元,登科及第。
所有人都说他前途不可限量。
还真没错,上辈子他做到了内阁首辅,还是两代帝师,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
现在的他虽然还没到权倾朝野的时候,但也是朝中新贵,天子近臣。
孟常则冷冷地说:“随你。”不过那语气里,还夹杂着一丝不太容易察觉的纵容。
孟挽夕一听他答应了,那笑意更浓了,朝着孟母露出一个“有哥哥撑腰,我才不怕”的鬼脸。
孟母被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堂前有风吹过,把花草的香气都吹了过来,前厅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其乐融融。
我站在那儿,停住了脚步。
一来是不忍心打扰他们,二来也是感慨。
孟家人这么融洽的一幕,在我看来已经太遥远了。
我印象里,只记得孟母因为儿子被贬,含恨而终时那衰败的模样,还有孟挽夕整天郁郁寡欢的神情。
这一世,也不知道她们能不能像我一样,避开前世的遭遇。
我看了一会儿,正打算离开。
也不知道是孟常则天生就敏锐,还是这些年伴君如伴虎,培养出了那种警惕性。
他突然就发现了我的存在,那眼神就像深潭古井一样,“唰”地一下投了过来。
我来不及躲藏,正好和他的眼神撞上了,一下子就愣在了原地。
我心里不免有些晃神。
上辈子的孟常则在官场沉浮了几十年,三贬三起,早就练就了一副不近人情、冷漠嚣张的心肠。
旁人都怕他怕得要命,就因为他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感觉像泰山压顶一样,大气都不敢喘。
没想到,这个时候的孟常则还这么年轻,就已经有和上辈子一样的气势了。
孟挽夕先注意到他的举动,顺着他的眼神看过来。
她眼睛一亮,高兴地喊道:“嫂嫂?”和孟常则不同,她一下子雀跃起来,奔向我。
想当年父母双亡的时候,我被孟家收留。
刚到孟家的时候,我紧张得不得了,浑身不自在。
孟挽夕和我年纪差不多,又俏皮又伶俐,整天跟在我身后,甜甜地叫着“姐姐,姐姐”。
后来有一回,孟母笑嘻嘻地打趣她,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说道:“挽夕呀,这可不是你姐姐哟。
这是你哥哥还没娶进门的媳妇,你得叫嫂嫂呢。”孟挽夕那叫一个天真烂漫,眼睛忽闪忽闪的,立马就顺着这话,脆生生地叫起我嫂嫂来。
那年我才十三岁,虽说还没开窍,不懂啥男女之情。
但我也明白这声“嫂嫂”意味着啥。
我呀,一直把孟挽夕当成亲生妹妹一样疼,她跟我也特别亲。
就这么一声“嫂嫂”,她叫了一辈子。
其实吧,不管她叫我嫂嫂还是姐姐,我对她的心意,那是一点儿都不会变。
只是……如今,我听见她当着孟常则的面这么喊我,我的眉心忍不住“突突”跳了一下。
别人不知道咋回事,可我心里明镜似的。
这辈子,我是没机会成为孟挽夕的嫂嫂咯。
“嫂嫂。”孟挽夕没察觉到我的异样,她欢欢喜喜地揽住我,那模样要多亲昵有多亲昵。
一边晃着我的胳膊,一边问道:“嫂嫂,你刚才去哪啦?”接着又娇嗔地埋怨起来:“嫂嫂,进京要带的东西太多啦,烦死啦。”我想插句话都插不上,就这么被她拉着,一路走到了前厅。
“嫂嫂,你快帮我瞅瞅,东西都带全没,有没有落下啥的。”孟挽夕眨巴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挣脱又挣脱不了,只好顺着她的话问:“你最喜欢的那只妆匣带了没?”“啊!对哦!”孟挽夕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来,松开我的手,像只蝴蝶似的,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屋子。
孟母放下手里的东西,迈着步子朝我走过来,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说道:“凌儿,你回来啦?”孟母这人,那叫一个亲和慈祥,看着就让人心里暖乎乎的。
孟常则不在家的那几年,我跟她相依为命,互相作伴。
她对我呀,就跟亲生孩子一样。
给我梳头,给我裁衣服。
下雨天打雷,我害怕得不行,她就陪着我一起睡,哄我入睡。
可上辈子,因为孟常则好几次被贬官,她整天忧心忡忡的,嘴里还不停地埋怨念叨:“要是常则能娶个家世厉害的媳妇就好了,起码有岳家帮衬着,也不至于走投无路。”我知道她是无心说的这些话。
可她念叨得时间久了,那些话就跟刀子似的,扎得我心口生疼。
要不是那一纸婚约绑着……孟常则本来就该成为京城哪个贵人的女婿,仕途顺顺当当的,前程一片光明。
不过现在的孟母,可不是上一世经历了风风雨雨,整天哀怨个不停的她。
如今孟常则衣锦还乡,她那脸上呀,满是春风得意。
儿女都在身边,一家人团团圆圆的。
接下来就该享享清福,抱抱孙子咯。
孟母关心地问了我几句,又问道:“凌儿,你饿不饿呀?我给你炖了燕窝银耳羹,我这就给你端来。”她离开前,还偷偷朝我使了个眼色。
我明白她的意思,就是想给我和孟常则留出点空间,让我俩多相处相处。
可她哪知道啊,上辈子我和孟常则在一起过了四十年。
早就没了刚开始那种情窦初开、少女怀春的感觉,心里平静得跟一潭死水似的。
孟母脚步轻快地走了,我想拦都来不及。
正无奈着呢,突然感觉身上有道视线落了过来。
我一抬头,是孟常则。
“……”“……大人。”我赶紧喊了一声。
“你叫我什么?”孟常则皱了皱眉头,开口问道。
上一世成了亲之后,我叫了他一辈子“夫君”。
这一世还没成亲呢,我应该像小时候那样,喊他“常则哥哥”。
可我现在心态变了,怎么也叫不出这么亲密的称呼。
叫他“大人”,我觉得是最稳妥的。
我心里还纳闷呢,孟常则咋还纠结起这称呼来了。
他落在我身上的视线突然变得深沉了些。
过了好半晌,我才听见孟常则开口问:“去哪了?”他这声音,跟他上辈子审犯人的时候一模一样,压得我心里直发慌。
我不由得抿了抿嘴唇。
虽说我和孟常则做过一世夫妻,可我对他,总有那么几分敬畏。
他比我大六岁呢,我还是个娃娃脸,稚气未脱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沉稳内敛的年轻人了。
没成亲之前,我以未婚妻的身份住在孟家。
孟常则对我,就跟对孟挽夕差不多,既有兄长的严厉,又有关怀。
可我因为是个孤女,既没办法像妹妹那样跟他亲近,也没办法像妻子那样跟他亲密。
后来他当了大官,就跟那屋檐上的月亮、山顶上的雪一样,让我只能远远望着,根本够不着。
前世我们虽然是夫妻,可从来没走进过彼此的心里。
“出摊去了。”我轻声说道。
他的视线一直没从我身上移开。
前厅里并不安静,来来往往的下人一直在搬东西。
可就我和孟常则之间,好像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把外面的声音都隔绝开了。
这让我忍不住想起上辈子和孟常则相处的时候。
那时候孟母已经不在了,孟挽夕也嫁人了。
孟常则被贬了三次,后来又连升三级,变得更加清冷沉默。
我一心想让他开心放松点儿,可我们经历了太多事儿,早就貌合神离了。
很多时候,就跟今天这样。
相对而立,我俩都没说话,气氛安静得有些尴尬。
我心里琢磨着,孟常则跟我待一块儿,估计也觉得挺无趣的。
想起上辈子,我闭上眼睛的最后那一刻,暗自起了个誓:要是能重来一回,我可决计不再往京城去了。
我就安安分分做我的卖酒娘,他呢,就接着当他的权贵大臣。
从此,咱俩各走各的道儿,互不相干。
我心里还寻思着,要是孟常则也有机会重生,说不定他也会跟我做一样的选择。
“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我瞅着孟常则半天都不吭声,就打算告退。
谁知道他突然开了口:“那日的事,你有啥打算不?”他声音稍微低沉了些。
我先是一愣,马上就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啥事。
自我回来以后,啥事儿都跟前世一样,按部就班地走着。
唯一不一样的是,孟常则归家第三天,我听到了他跟心腹的对话。
其实也不是我故意去偷听的。
是孟母想着培养培养我和孟常则的感情,好把我俩的婚事早点提上日程,就叫我给孟常则送点心。
我走到孟常则院门外,就听见心腹慢悠悠地说:“大人刚刚为啥不跟老夫人把婚约的事儿说明白呀?内阁首辅有意把千金许配给大人呢。
可要是他知道大人家里头还有个未婚妻……”孟常则站在院子中央那池莲荷旁边,回了句:“这些年我没在母亲身边,是林凌替我在母亲跟前尽孝呢,这时候提退婚,可不是君子干的事儿。”这池莲荷啊,哪怕他不在家,我每年都精心打理着。
这会儿正是夏天,莲叶长得密密匝匝的,荷花飘着阵阵清香。
不远处柳树底下,我还埋了两坛酒呢,那是准备等他高中的时候贺喜用的。
不过这时候的孟常则应该还不知道。
他站在池边,从京城带来的心腹站在他身后。
心腹小心翼翼地又问了句:“那大人这次进京,要不要带上铃姑娘啊?”孟常则没立马回答,陷入了沉默。
院门外的我也跟着沉默了。
因为我清楚地记得,当初没这回事儿啊。
上辈子,孟常则守信重诺,把我一块儿带去了京城。
后来呢,他也不管京城那些青睐他的贵女千金有多惋惜,执意用八抬大轿把我娶进了门。
那时候有半年多,京城里各大说书楼都在议论,说前程大好的孟常则,居然娶了个卖酒娘当老婆。
我心里犯嘀咕,难道是我重生这事儿改变了啥?还是说,其实前世也有这些对话,只是我没听到过?原来啊,这时候的孟常则就在犹豫,要不要带我去京城。
他虽然没明说,但我跟他朝夕相处几十年,我能猜出来,他这次是不想带我去京城了。
唉,要是前世早知道这些就好了……我正想得入神呢,完全忘了是该进还是该退。
这时候,有个下人路过,喊了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与此同时,里面的人也发现了我。
那日,孟常则就跟现在一样,站在我面前。
他知道我偷听了他们的对话,看我的眼神挺凝重的,里头的意思我也分辨不出来。
我寻思了一番,觉得自己得做出个羞愤的反应,好维持我最开始的人设。
于是,那天我撒腿就跑了。
孟常则还以为我是在躲着他呢。
这不,进京的日子眼看着就到了,今儿正好碰上了。
按照他的性子,确实会堵着我把事儿说清楚。
正好,其实这几天,那天该想的我都想明白了。
要是前世早知道这些,我肯定会识趣点儿。
本来我还发愁,不知道咋拒绝和他们一块儿进京呢。
既然这一世的孟常则早有这心思,这不正好两全其美嘛。
我看着孟常则,目光坚定又带着点清冷,说:“大人既然问了,那我也不叫大人为难。
林凌我没啥本事,自己知道配不上大人。
那我跟大人的婚事,就这么算了吧。
从今往后,你娶你的,我嫁我的,各不相干。”我这话一说完,四周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瞅着孟常则的目光一下子就暗了下来,气息也沉了几分。
我正纳闷儿呢,头顶上传来他如玉般沉冷的声音:“林凌,你以前可从来不说这种妄自菲薄的话。
你也回来了,是不是?”“怎么会?!”我震惊地抬起眼,下意识就想往后退。
可孟常则动作比我快,一下子就抓住了我的手臂。
他那神情和动作,隐隐有把我禁锢住的架势。
要不是后面孟挽夕又出现了,我都觉得自己没地儿逃了。
“嫂嫂,你咋还不收拾东西啊?”孟挽夕扯着嗓子喊。
原来啊,她之前有个喜欢的小物件放在我那儿,她要带着走,就央着我去拿。
见我的院子里干净又整洁,一点收拾东西该有的杂乱都没有,孟挽夕满脸困惑,眼睛睁得老大,问道:「嫂嫂,你这就收拾好了呀?」「收拾好了。」我轻轻点了点头,回她。
「收拾好了?」孟挽夕又重复了一遍,眼睛在屋子里左右查看,突然瞅见我放在柜子里的一个小包袱,忍不住说道,「嫂嫂,你就这么点东西啊?」我又点点头。
孟挽夕一脸的不解,眉头都皱起来了,不过很快她眼睛一亮,像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哦!我知道啦,嫂嫂你马上就要做哥哥的新娘子了,等进京之后,让哥哥给你买新的是不是?我刚刚都瞅见了。」孟挽夕说这话的时候,神情那叫一个揶揄,还冲我挑了挑眉毛。
我心里无语,在心里默默吐槽:「不是啊,这就是我全部的东西。」但我也不想跟孟挽夕解释,毕竟我还沉浸在刚刚那心惊肉跳的感觉里呢。
自从我决定不入京之后,就把这几日卖酒挣的银子都攒了下来,想着给自己以后做打算。
本来还想趁着还有时间,慢慢琢磨琢磨后路,谁知道孟常则这一回来,又给我添了麻烦。
而且我心里还有个顾虑,就是……我该咋跟孟母解释,还得说服她让我自己走啊。
我正纠结着呢,就碰到另外一个人。
「姑娘,请问孟家怎么走啊?」第二天我出摊的时候,摊子前面停了一辆马车,有人撩开了车帘,露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
我当时就一愣,回过神来之后,赶紧给对方指了路,眼睛一直盯着那辆远去的马车。
跟我一样看呆了的还有隔壁摊位卖菜的大娘。
她嘴巴张得老大,惊叹道:「乖乖,这是哪家的贵人千金啊?简直就是天仙下凡啊!」她不认识这么美艳端庄的女子,可我认识。
从孟常则的心腹嘴里,我知道这位是内阁首辅有意许配给孟常则的千金——沈茗书。
也是上辈子,孟母一直念叨着,说要是孟常则能有个有力相助的妻子,那就是她。
前世我进京之后才晓得,内阁首辅千金沈茗书喜欢孟常则,还想招他做女婿呢。
不过孟常则说自己家里已经有未婚妻了,就给拒绝了。
可沈茗书对孟常则那是情根深种,等了他好多年,就算孟常则被贬了两次,她也不在乎。
京城的人都感慨这女子情深,还惋惜她和孟常则有缘无分。
还有好事的人给他们写了再续前缘的话本子。
在他们的故事里,我可不是那个忍辱负重的糟糠妻,而是破坏才子佳人美好姻缘的碍眼石头。
沈茗书咋来了呢?我心里的疑惑越来越多。
收摊回家,刚进门口,孟挽夕就像个小炮弹一样飞奔过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着急地说道:「嫂嫂!家里来了个沈小姐,你快去看看呀!」她那着急的语气,好像在跟我说……「有人跟我抢孟常则了。」我被孟挽夕拉着往前走。
还没到前厅呢,就听见堂屋里传来欢声笑语。
走近一看,沈茗书正和孟母聊得热火朝天,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认识好多年了呢。
孟常则不在,估计还在府衙忙公务呢。
孟挽夕故意咳嗽了一声,引起了她们两人的注意。
我瞧见孟母脸上的笑意稍微顿了一下,不过很快又恢复原样,说道:「儿啊,你回来了?」我感觉她好像做了啥亏心事似的,眼底的神色莫名地心虚。
沈茗书突然「咦」了一声,眼睛盯着我,说道:「这位姑娘不是给我指路的姑娘吗?孟伯母,原来她也是孟家的人呀?!」就这么一句话,就试探我和孟常则的关系呢。
孟母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她平时在外人面前,可从不吝啬夸我呢,这会儿却像被人堵住了喉咙,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我赶紧解围道:「我叫林凌,是孟家远房的亲戚,小时候逃难过来,是孟姨收留了我。」「亲戚?」沈茗书挑了挑眉毛,重复了一遍。
「嗯,孟常则也是我兄长。」我面不改色地说道。
沈茗书眼底那试探询问的眼神,在听到「兄长」二字之后,立马变成了明媚的笑意。
她亲热地拉住我的手,说道:「原来是林凌妹妹。」她拉着我的手,可我指尖却泛冷。
我想起上辈子和她的几面之缘,虽然次数不多,可印象却十分深刻。
第一次是孟常则初次被贬的时候,他带我去参加首辅沈大人的寿宴。
沈茗书优雅贵气,娉婷袅娜地走到孟常则面前,眼睛扫了我一眼,问道:「孟大人,这就是你夫人?」「是。」孟常则回答道。
沈茗书又看着我,说道:「你就是为了娶她,甘愿惹恼我爹,被贬岭南受罪?」那时候我就听说了她和孟常则妾有情郎无意的故事,也知道他第一次被贬是惹恼了贵人,没想到竟然是因为我。
沈茗书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她双眸明亮,眉眼艳丽,眼底眉梢都是那种倨傲的打量审视。
我顿时自惭形秽,心里也特别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在孟常则第二次被贬的时候,更加强烈了。
她上门的时候,那嚣张的气焰达到了顶峰。
她扯着嗓子,大声说道:“只要你自降为妾,让孟常则娶我进门,我便让爹爹上奏,求圣上收回成命,保孟常则免受贬谪之苦!”她高高在上地站着,眼睛斜斜地垂睨着我,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
彼时,孟母对我还有着舐犊之情呢。
她赶忙上前,一把护住我,厉声呵斥这位沈小姐:“你怎么能趁人之危呢!”沈茗书被骂得气恼不已,跺了跺脚,恶狠狠地说:“哼,总有你上门求我的一天!”嘿,还真让她说对了。
孟常则第三次被贬的时候,孟母终究是受不住这种担忧之苦了。
她眼眶红红的,拉着我就跪在了沈茗书面前。
孟母苦苦哀求:“沈小姐,求求你,为常则求个情吧。”沈茗书双手抱胸,趾高气昂地说:“我要你为奴三年,供我驱遣!”我咬了咬牙,答应了。
这三年啊,我卑躬屈膝的,就盼着能替孟常则求得一线生机。
可倒霉的是,孟常则还没回来呢,孟母就因为心忧成疾,郁郁而终了。
我和孟常则之间,这隔阂啊,又多了一层。
如今,我看着昔日的仇人朝我露出那亲和可人的模样,只觉得浑身直冒寒气。
我心里清楚,民不与官斗,这辈子我就只想求个安稳,可不想再过上辈子那样的苦日子了。
我寻思着,只要我不嫁给孟常则,不进京,前世很多事儿都能避免。
孟常则会娶那个琴瑟和鸣、家世显赫的沈小姐,也不用受贬谪的苦了。
孟母呢,也不会因为孟常则三次被贬,责怪我求助无门,最后郁郁而终。
原来啊,前世的一切,只要我退让一步,就能圆满。
这不,沈茗书不仅对我没半分敌意,还热络地跟我介绍起她自己来。
说完自己,又说起了孟常则。
她眼睛亮晶晶的,笑着说:“孟常则可是我父亲的得意门生呢,我爹,就是首辅大人,可看重他啦!这一次孟常则能够衣锦还乡,还是我爹应允的呢。”她话里话外,全是对孟常则的赞许,时不时还露出一点小女儿家的娇羞。
孟母把这些都看在眼里,脸上那表情可复杂了。
既有对孟常则受京城贵女青睐的欢喜和骄傲,又有那么一丝惋惜。
我知道,这惋惜是因为我。
要不是我和孟常则有婚约,能配得上他的,可不就是像沈茗书这样的人嘛。
我心里明白,也不想戳破,就静静地等着时机到来。
果然,没多久,孟母就先派人找到了我。
“孟姨。”我轻声喊道。
“凌儿,来。”孟母热情地招呼我。
她拉着我,手里拿着几匹新料子,在我身上比划着,说:“凌儿啊,我新找了这几匹料子,给你做衣裳正合适。”我赶忙推辞:“孟姨,我要酿酒呢,穿这些恐怕不太方便。”孟母笑了笑:“有啥不方便的,你如今正当年华,穿好看些。”说着,她的笑容忽然收敛了几分,眼神也变了好几下。
我一下子就察觉到她有话要说。
没一会儿,孟母深呼一口气,目光感慨万千地落在我身上,说:“凌儿,这些年,多亏有你啊,孟姨心里,早就把你当成一家人啦。”我垂眸听着。
她接着又说:“若是你不嫌弃,不如我收你为义女?以后,你我就是母女,我肯定待你如亲生。”母女……我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了什么,目光静静地看着孟母。
我发现,她眼底的笑意就像蒙了一层面具,心虚又脆弱。
可不知道是啥驱使着她,她咬咬牙,接着说道:“凌儿,不瞒你说,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常则被贬,我们母子骨肉分离,到死都没见到他最后一面。”这和前世一样啊。
孟母说着,不住地唏嘘。
她又说:“常则今时不同往日,官场沉浮,明枪暗箭的。
要是他有个厉害的后盾,即便出事也能有个说话的人。”我心里明白,沈茗书的出现,让孟母看见了希望。
比起我,能为儿子锦绣前程添花的京城千金沈茗书,更让孟母心动。
她心中的天平,正在慢慢倾斜。
我心里暗自想着:也不知道在那个梦境中,她可有看到我的遭遇?
前世我早已经历过这样的事儿了,所以孟母说出来的时候,我心里没啥波动,反倒觉得轻松。
孟母见我半天没答应,更心虚了,都不敢直视我,结结巴巴地说:“我……我胡说的……”“好。”我对上孟母诧异的神情,轻轻笑道,“孟姨,当初要不是你收留我,林凌都不知道在哪受苦呢。”我接着说:“这些年我们相互依偎,不似母女,胜似母女。
就用不着收养那些虚礼了。”孟母被我的善解人意打动了,眼眶都红了。
她紧紧地拉住我的手,说:“凌儿啊,我定会为你找一个好人家,方不辜负这些年你的付出。”
从孟母院子里离开,我正好遇上了回来的孟常则。
他走得那叫一个步履匆匆,我们在庭院回廊下相遇了。
彼此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孟常则站在长廊那头,目光越过曲折的长廊,一眼就看到了我,眼神瞬间亮了起来,随即迈着大步,稳稳地朝我走来。
他走到我跟前,微微拱手,喊了声:「大人。」我笑着回应:「哟,沈茗书来了啊?」「嗯。」我应了一声。
孟常则眉头微微皱起,脸上满是关怀与担忧,问道:「她没为难你吧?」我一下子愣住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前世的画面。
那时候,孟常则终于知道了我为他做的一切。
我们因为孟母离世,心里都有了疙瘩,分开住了一年。
有一天,孟常则下了朝,突然来到我的院子。
正在打扫的婢女吓了一跳,我也吓了一跳,连忙喊道:「大人……」孟常则挥了挥手,把周围的人都打发走了。
他看着我一脸茫然的样子,突然伸出手,牵住了我的手,说:「林凌,你从来没跟我说过,你这手不能酿酒了,是沈茗书害的。」我反应过来,想把手抽回来。
可孟常则手劲很大,一下子就把我的手握得更紧了。
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发现他眼睛里渐渐泛起了红晕,还有些湿润。
上辈子刚进京的时候,我因为会酿酒,在那些达官贵人的圈子里小有名气。
孟常则第二次被贬到岭南的时候,我跟着他一起去了。
岭南那地方又湿又热,我用瓜果酿的酒又甜又好喝,喝一口,心里都觉得凉快。
好多人都抢着要,可受欢迎了。
后来,我把酿酒的手艺免费教给了当地的穷苦百姓,让他们有个谋生的本事。
因为这事,岭南的官员还专门给皇上写了奏章,夸我的事迹呢,也给孟常则脸上添了不少光彩。
后来,孟常则第三次被贬,我留在了京城。
沈茗书把我当奴隶使唤了三年,她听说了我酿酒的事,大冬天的,让我凿冰捧雪去酿酒,说那样酿出来的酒更好喝。
京城的冬天冷得要命,水都能结成冰,我的手生满了冻疮,烂了又好,好了又烂。
到最后,落下了病根,手时不时就会抖,连个重点儿的东西都拿不起来,更别说酿酒了,酿酒得调精细的比例,我这手根本干不了。
孟常则以前也问过我:「咋不酿酒了呢?」可那时候,他的恩师还没退休,沈茗书的夫家又是有权有势的人家。
就算他知道是沈茗书害的,又能怎么样呢?我不想提那些伤心事,就跟孟常则说:「都过去了。」我是想着翻篇儿了,可孟常则好像没这么容易放下。
两年后,内阁首辅退休了,位置空出来了,孟常则当上了新的首辅。
没过多久,沈茗书的夫家因为贪污受贿,被皇上判了流放。
沈茗书跑到孟常则家门口,苦苦哀求:「大人,您行行好,跟皇上求求情吧。」孟府的大门敞开着,孟常则双手背在身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失了往日光彩的沈茗书,冷冷地说:「当日你欺负我妻子的时候,咋没想过会有今天呢?」沈茗书吓得抬起头,眼睛里满是惶恐。
想起前世的这些事儿,我和孟常则都不说话了。
这几天,我对孟常则重生这件事儿,从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已经能坦然接受了。
我就是好奇,孟常则到底是啥时候回来的呢?我笑着对孟常则说:「大人您想多啦,这一次我跟沈小姐没啥仇,她犯不着为难我。」孟常则听出了我话里的意思,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张了张嘴,好像有话要跟我说。
可我们之间沉默生疏的时候太多了,他也不知道该从哪儿说起,犹豫了半天,才问道:「你去找母亲了?」「嗯。」我点了点头。
「她跟你说啥了不?」孟常则担忧地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关切,似乎怕孟母又在我面前说了啥不该说的话。
「没有。」我回答道。
可孟常则不太相信,他皱着眉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怀疑。
几天后,沈茗书又来了。
她这次离京,是回乡下看望外祖。
现在看望完了,路过山城。
她想着回京的时候能跟孟常则一起走,有个照应,这理由听起来挺合理的。
于公于私,孟常则都不好拒绝。
于是,沈茗书就找借口多留了几天。
可她在这儿没个熟人,孟常则回乡后,经常被府衙的人叫去帮忙。
沈茗书闲得无聊,就时不时来孟府串串门。
孟母看沈茗书喜欢跟自己亲近,心里也挺高兴。
双方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也都没说破。
现在一拍即合,相处得还挺融洽。
那天,我卖完酒回到孟家,沈茗书还在呢。
她一看见我,就惊讶地「咦」了一声,说:「凌姑娘,你回来啦?」我礼貌地回应:「沈小姐。」沈茗书笑着说:「孟伯母说凌姑娘酿的酒可好啦,我来这儿好几天了,还没尝过呢。」她的目光落在我的担子上。
可我今天的酒都卖光了,也没酿新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哎呀,看来您没这口福啦。」沈茗书有些失望,撇了撇嘴。
孟母赶紧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没事儿,下次让凌姑娘再酿,你肯定能尝到。」「家中还有,家中还有。
林凌啊,当初常则上京的时候,你不是在他院子里埋了两坛陈酒吗?」孟母突然开口说道,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
我一下子愣住了,脑海中瞬间浮现出埋酒的场景。
孟母接着说道:「你去把它挖出来吧。」说完,她便不再看我,而是满脸笑容地握住沈茗书的手,热情地说:「这酒本是为了贺常则高中的,今日喝了,也算双喜临门呐。」孟母这话意有所指,沈茗书听了,含羞带怯地低下了头。
我应了一声,转身回到孟常则的院子。
院子里的花草依旧,我轻车熟路地走到埋酒的地方,开始动手挖起来。
不一会儿,两坛酒就被我挖了出来。
我抱着酒回到堂中,沈茗书站在那里,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模样娇俏可爱。
她尝了一口我酿的酒,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笑着看着我说:「凌姑娘,你这酒酿得可比我府中酒娘酿的还要好呢!也不知道你去京城的话,愿不愿意来我府中,教教我府上的酒娘呀?」她一脸期待地询问着,好像真的希望我去京城似的。
孟母担忧地看了我一眼,我浅笑一下,回应道:「沈小姐若是喜欢,我把方子抄给你一份,按照这个方子做出来,味道也是不差的。」我顿了顿,又接着说:「至于京城……林凌得孟府收留,我心里一直感激着呢。
如今大人前程锦绣,林凌可不敢再添麻烦了。
我已经和孟姨商量好了,到时候我就留在这。」沈茗书听了我的回答,满意地笑了笑,脸上的笑容更真切了几分。
她拉着孟母的手,说道:「孟姨,我想和您聊聊这里的风土人情。」孟母松了一口气,又感激地看了我一眼。
我平静地扯出一抹笑容,正打算退下,给这对即将成为婆媳的两人留出空间。
就在这时,从外面回来的孟挽夕突然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叫我:「嫂嫂,嫂嫂!我买到了你爱吃的白糖糕。」堂中的孟母脸色瞬间变了,沈茗书的表情也僵在了脸上,眼底原本的笑意渐渐消散,变得冷冰冰的。
沈茗书面色阴沉地离开后,孟挽夕被孟母狠狠斥责了一顿。
孟母气呼呼地说:「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以后不许在外人面前喊林凌嫂嫂,你怎么就不听呢?」孟挽夕瑟缩了一下,那模样就像个小孩子忘性大,一下子改不了口的无辜样子。
孟母恨铁不成钢地瞪着她,教训完了,突然想起我还在这里。
她刚刚那气愤的模样,不小心把自己的另一面暴露了出来。
她目光复杂又带着歉意地看向我,连忙解释:「凌儿,孟姨不是这个意思。」「我明白。」我淡淡地说道。
其实是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不在意。
我转身准备离开,孟母欲言又止,她一边内疚着,一边又生气地打了孟挽夕几下。
我回到自己的院中不久,孟挽夕就来找我了。
她笑嘻嘻地探出脑袋,甜甜地叫了一声:「嫂嫂。」我看着她从小长大,心里自然多了几分宽容。
我问道:「今日怎么回事呀?」她虽然平时冒失,但绝不会像今天这般莽撞。
要不然早在第一次见沈茗书的时候,就开口喊我嫂嫂了。
孟挽夕撇嘴,委屈地说:「我知道沈小姐喜欢哥哥,娘也想让沈小姐嫁给哥哥,可我不想让她当我的嫂嫂。」我诧异地看向她,孟挽夕接着说:「那日你和娘的对话,我都听到了。」「你卖酒供哥哥上京,又养着我和娘。
如今好不容易苦尽甘来了,我怎么可能让娘把你赶走呢?这不成了那什么……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了吗?」她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情真意切地说道,「在我心中,你才是我唯一的嫂嫂。」我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意,很是感动,但我还是告诉她:「可挽夕,我不能做你的嫂嫂。」「为何?你不喜欢我哥哥?」孟挽夕迫不及待地问道。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孟挽夕又接着说:「可哥哥是喜欢你的,嫂嫂。
我看得出来!」果然如此,孟挽夕今日之举,少不了孟常则背后指点。
我无奈地叹口气,我和孟常则,并非是喜欢就能在一起的。
孟挽夕不懂这些,我把她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我想着去找孟常则说清楚,下人却告诉我他在孟母的院子。
于是我又转道去了孟母那里。
还没进门,我便听见了孟母的声音:「我能不知道这对凌儿不公平吗?可我都是为了你好啊!你是要走仕途的人,那沈姑娘喜欢你,她父亲又是大官,你娶她……」「母亲,当年入京,你告诉过我。
无论高中与否,都不忘昔日之人之恩。
这些年,我不曾忘过,可你忘了。」孟常则的声音传了出来。
内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没过一会儿,我便听见孟母啜泣的声音。
只听孟常则怅然道:「母亲,我是真的想娶林凌。」我的妻子,只有她一人。」听到这话,我站在原地,心里那叫一个纠结啊,不知道是往前进一步,还是往后退一步。
我正犹豫着呢,孟常则从里面出来了。
他一瞧见我,脸上立马露出诧异的神情,估计是在琢磨我到底听了多少。
他看着我,愣了一下,问道:「你咋在这儿呢?」我有点尴尬,支支吾吾地说:「我……我随便走走。」回去的路上,孟常则落后我半步,他那修长如竹的影子,和我的影子就差那么一点点距离。
夏日的风,带着丝丝凉意,夜晚安静得很,一点声音都没有。
我想起孟常则第一次被贬的时候,也是这么一个夏夜。
他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起来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我也不知道咋安慰他,就给他温了一壶酒。
仔细想想,我和孟常则关系最亲近的日子,居然都是在他两次被贬的那几年里。
我忍不住把一直想问的问题问了出来:「你是啥时候回来的?」孟常则看了我一眼,说:「两年前。」我惊讶得嘴巴都快合不拢了:「啊?你居然比我早回来这么久啊。」「林凌。」孟常则说着,走到了我的面前,我不得不停下脚步,抬头看着他。
他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同我回京城吧。」原来啊,从他回来之后,就一直在盘算以后的路,他可不想再犯以前的错了。
就说那沈茗书,几次三番给他使绊子,他第一时间就做了个局,让他恩师早早定下了沈茗书的婚事,就是沈茗书前世的夫家。
这时候的沈茗书呢,心里还惦记着孟常则。
她不甘心,就借口去探望外祖,跑到孟常则的老家,想探探口风。
要是孟家有意娶她,她也不介意求她爹退婚,然后嫁给孟常则。
我就说嘛,这一世的沈茗书咋突然就出现了,原来是孟常则在背后捣鼓的。
他本来想着,解决了沈茗书的事儿,我们进京就少很多麻烦了。
可这段时间,孟挽夕和孟母收拾的东西,都把厢房堆满了。
就我这儿,一点动静都没有。
孟常则那心思可敏锐了,一下子就察觉到我的想法。
他又坚定地跟我说:「跟我回京城,这一回,我肯定保护好你,不会让你再遇上上辈子那些糟心事了。」我看着他那情真意切的样子,眉眼间满是深情。
我很少见他这么用情的模样。
印象最深的有两次,一次是我身体不好,郎中说我这辈子都生不了孩子;还有一次是我快死的时候,孟常则搂着我,他平时情绪可深沉了,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更是如此。
可那时候,他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在我的手背上,哭着说:「林凌,别离开我。」我们一辈子都没孩子,孟常则说,有彼此就够了。
四十几年的相处,那感情可不是假的,换做谁都舍不得。
可是……我咬了咬牙,说:「孟常则,我不想再嫁给你了。」我实在是承受不起高官夫人的头衔啊,那凤冠霞帔、锦衣华服,压得我喘不过气,就像个枷锁一样禁锢着我。
孟常则未必不明白我的心思。
可重活一世,他好像比上辈子还执着。
他声音都有点颤抖了,带着难过说:「可是你当初说过,嫁给我,你很欢喜。」我叹了口气,说:「这种欢喜,我已经体验过了。」前世我整天就围着孟常则转,他高兴我就高兴,他发愁我就发愁。
这一世,我就想为自己活一回。
我们都经历了几十年,关系有时候近得很,有时候又疏远得很。
现在相忘江湖,说不定对我们更好,不是吗?
从那天之后,我就很少见到孟常则了。
进京的日子越来越近,可他一点要出发的意思都没有。
孟母看出他的心思,跑到我这儿来道歉:「凌儿,之前是孟姨鬼迷心窍了,你跟我们去京城,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沈茗书那天走了之后,第二天气呼呼地自己回京城去了。
我本来还担心她又会给孟常则使坏,后来一想,孟常则都重活一次了,肯定把啥都安排好了。
我跟孟母说:「孟姨,其实那天你做的梦都是真的。」孟母一脸震惊,眼睛瞪得老大:「啊?真的啊?」后来她就没再提这事儿了。
等到京城的催召令下来,孟常则没办法,只能出发了。
他又来到我的院子,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我酿新酒。
我一边酿酒,一边说:「之前埋在你院子的酒,被沈茗书喝了,现在就剩下一坛了。
等这些酒酿好,估计得到来年春天了。」孟常则眼睛里闪过一丝触动,看着我说:「林凌,我带不走你了是不是?」我看着他,认真地说:「孟常则,比起孟夫人,我还是喜欢做铃娘子。」我打心眼里相信孟常则能让我过得比上辈子好。
可就算没有孟常则,我自己也能过得挺好的。
「到时候大人回咱这乡下,我给大人留两坛我酿的好酒哈。」我笑着对孟常则说道。
孟常则没说话。
他清楚我这人看着好说话,可性子倔得跟头牛似的。
我决定了的事儿,就算是他来劝,那也是白搭。
出发那天,孟府的车队那叫一个壮观,排出去老远。
街道两旁全是来看热闹的人。
「哎呀妈呀,你瞧瞧这孟家,可算是发达咯,出了个这么大的官。」一个大妈扯着嗓子说道。
「是啊是啊,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呐,你瞅瞅这阵仗。」另一个人也跟着搭腔。
周围的议论声就没停过。
平常跟我一块儿摆摊卖菜的大娘们也挤在人群里,眼睛都直了,满是新奇和羡慕。
「哎,铃娘子在哪儿呢?我咋没瞅见。」一个大娘大声问道。
她们都在使劲儿找我的身影。
直到看见我和孟母她们一块儿走出府门。
「嫂嫂,你真的不跟我们一块儿进京啊?」孟挽夕眼眶红红的,昨晚刚知道我不进京的消息,哭了好一通,这会儿眼睛还肿着。
我赶紧安慰她:「挽夕呐,嫂嫂就不去啦,你到了京城好好的啊。」我目送着她和孟母上了马车。
这时候,孟常则从后面走过来,在我身旁停下。
「林凌,我走了。」他轻声说道。
「大人一路平平安安的哈。」我笑着回应。
孟常则张了张嘴,好像有话要说,可最后还是啥都没说,跟着大伙走了。
「奇怪了,铃姑娘咋不跟着一起走啊?」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
「是啊,难不成是孟家不带她?」另一个人也好奇地说道。
「哎呀,这天可怜见的,这算啥事嘛。」又有人跟着感叹。
大家瞧见我还站在孟府门口,各种探究的眼神都投过来了,慢慢还带上了怜悯。
我才不在乎呢,他们又不是我,哪知道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
眼看着马车转过了街巷口,我正准备进门。
「铃姑娘。」孟长憬的心腹又回来了。
他恭恭敬敬地给我行了个礼,把一封信递给我。
「这是大人给娘子留的书信。」我接过信,瞧见信封上的字,笔力挺浑厚的,不过停顿的地方墨痕很重。
我心里一沉,就知道这是退婚书。
「我家大人说了,这些年多谢娘子照顾孟家。
大人给娘子留了些钱财,一是报答娘子的恩情,二是让娘子以后有个依靠。」心腹说道。
「从今以后,娘子你自由啦。」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打那以后,我就一直留在这地方。
京城离这儿可有千里之远呢。
我和孟常则的缘分,就这么结束咯。
(孟常则番外)孟常则当了大官之后,说他这人冷情的人越来越多。
孟常则才懒得解释呢,这些人跟他没啥关系。
不过有时候,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要是林凌在我身边就好了。」她才不会说自己冷情呢。
「夫君今日又烦闷了?瞧你这眉头皱得。」林凌总会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
「哎呦,夫君今日心情似乎不错呀,嘴角都往上翘啦。」她就跟有啥读心术似的。
孟常则自己都纳闷,林凌到底是咋看出他心情好坏的。
他也问过林凌。
林凌就笑嘻嘻地,神秘兮兮地说:「这是我的小秘密。」后来他才明白,林凌是打心眼里关心他,对他那是掏心掏肺的。
其实刚开始,孟常则对娶林凌没啥感觉。
就是因为长辈有约定,再加上这些年林凌对孟家帮了不少忙。
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知道得懂得报恩。
男女之间的情分,那都排在报恩后面了。
直到他被贬官,林凌非要跟着他一块儿走。
其实她根本不用这样,她可以像孟母一样在京城等着他回来。
可林凌不乐意,她梗着脖子说:「你是我夫君,你去哪,我就去哪,我才不跟你分开呢。」孟常则拗不过她,只好依了她。
第一次被贬到那偏远的地方,孟常则心里可憋屈了,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壮志都没法实现,人心又复杂得很。
各种糟心的情绪搅和在一起,让他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可林凌倒好,一点儿都不觉得苦。
「夫君尝尝我新酿的酒啊,我今天在山上发现了一种野果子,用它酿的酒可好喝啦。」林凌端着酒,笑嘻嘻地递给孟常则。
「夫君,你帮我记录记录口感变化嘛,看看这酒越放会不会越好喝。」她又拉着孟常则说道。
「夫君,你给我提提意见呗,看看还有啥能改进的地方。」林凌眨巴着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她总能想出各种各样的理由跟他搭话。
孟常则原本郁闷的心,也慢慢被她给搅出了涟漪。
后来孟常则就想啊,就算一辈子被贬在这儿,只要有林凌陪着,不管到哪儿,都不会孤单。
毕竟,她总是那么有活力。
直到第二次被贬。
林凌怀上了孩子。
可岭南这地方太偏了,条件差得很,没啥好东西给她补身子。
结果她不小心小产了,身体也伤着了。
郎中说只要好好调理,以后还是能有孩子的。
其实孟常则心里明白,那就是郎中说得委婉,哪有那么容易啊。
林凌表面上装得挺坚强。
可到了晚上,她就忍不住了,自己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地抹眼泪。
呜呜咽咽的哭声,就跟针扎似的,一下一下刺得孟常则的心口生疼。
孟常则这辈子头一回痛恨自己被贬官这事儿。
他压根儿不知道该咋安慰她,只能把人紧紧抱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说:“没关系,没关系的。
没孩子就没孩子,咱有彼此就成。
我会把这辈子所有的爱都给你,林凌。”第三次被贬的时候,孟常则把林凌留在了京城。
他本意是想保护她,不想让她再跟着自己受苦。
谁能想到,反倒害了她。
孟常则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啥。
就知道自己回来之后,母亲没了,妻子也变得不爱说话,整天沉默寡言的。
他有心问问她,关心关心她。
可这几年一分开,好像又让他俩回到了刚认识那会儿,生疏得很。
直到有一回,官员们聚在一起喝酒。
他从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同僚嘴里,知道了林凌这些年的遭遇。
那一刻,无尽的恨意和心疼一下子涌上心头。
他忍不住寻思,自己到底得站到啥样的位置,林凌才不会被人欺负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够不够呢?他被满肚子的怨恨迷了眼,这些年又是弄权谋术,又是铲除异己的。
最后,还真成了人人见了都敬畏的权臣。
等他觉着自己终于不用再受制于人了,却得到林凌病重的消息。
直到现在,孟常则都还记得前世林凌去世时候的场景。
她靠在自己怀里,慢慢没了气息。
那苍老又干枯的手,没了温热,变得冰冷僵硬。
孟常则握着她的手,只觉得心里头空了一块。
他都没察觉,在这勾心斗角里,几十年的光阴就这么一下子过去了。
他和林凌,都老了。
那些曾经想要守护的东西,早就来不及抓住了。
重生回来之后,孟常则无数次感激老天爷……靠着前世的那些记忆,他一步一步地筹谋着,成了天子的心腹。
这两年来,他又是揣测君心,又是招揽心腹的。
还早早地就把沈茗书的婚事算计好了。
他把前世遇到的那些障碍都给除掉了,就想着能和林凌好好相守,恩恩爱爱地过一辈子。
回乡的日子眼看着就到了。
他下了马车,一眼就瞧见站在人群后面的林凌。
可她一脸平静,那清秀的眉眼间,透着一种淡漠的平和与清冷。
既没有欢喜的样子,也没有娇羞的神情。
夫妻做了几十年,孟常则几乎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林凌和他一样,也重生回来了。
他本来应该高兴的。
可不知道为啥,心里头却冒出来一股不安。
他找了个借口,跟心腹聊了几句,试探了一下,还真就证实了自己的猜想。
这一世的林凌,压根儿就不想跟他有啥交集。
他这回来,不过是为了成全和见证林凌的另一种人生罢了。
孟常则三十五岁那年,他调任升迁,路过以前待过的地方。
在城门口的酒摊上,他又见到了林凌。
俩人都十年没见了,一下子都愣住了。
还是林凌先反应过来,冲他笑了笑,说道:“多年不见,大人别来无恙?”这十年间,虽说俩人没见过面,但孟常则也不是对林凌的情况一点儿都不知道。
当初孟挽夕的孩子满月的时候,家里收到了林凌送来的贺喜信和满月酒。
这还是林凌头一回送信过来呢。
从那以后,每年她都送一封问候信。
厅堂里头,孟母和孟挽夕抢着看信。
就算这么多年没见,她俩对林凌的想念一点儿都没少。
孟挽夕一边看,一边念叨信里写了啥。
信上林凌说,她在老家开了个酒肆。
喝了她酒的人越来越多,连外地的商人都听说了,跑过来喝酒。
现在她又调出了新酒,还把酿酒的法子记下来,传开了。
有人为了感谢她……“林凌说得对,她离开我之后,确实过得挺好。”孟常则没吱声,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
其实他有好多话想跟林凌说,可她好像挺忙的。
招呼完他前面的客人,才走到他跟前,问:“大人可要尝尝我新酿的酒?”“……好。”林凌给他温了一壶酒。
俩人就跟多年没见的老朋友似的。
林凌问了问孟母和孟挽夕的情况。
她好像一点儿都没变,声音还是那么清清甜甜,跟她酿的酒似的,沁人心脾。
孟常则正想着多问几句呢,一声“娘亲”把他的思绪给打断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呢,就瞧见林凌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哎呦,酒酒去哪儿了?”她起身,把那个扎着两朵小辫的小女孩搂到跟前。
不远处,一个穿着青衫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三个人就在他面前,有说有笑的。
孟常则一下子啥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啥都没问,但啥都明白了。
最后,孟常则满心怅然地起身走了。
出发之前,他掀起帘子,最后看了一眼酒摊上的人。
他心想,他和林凌,再也不会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