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下嫁纨绔,我红着眼拦了表兄死对头,后来他送我当太子妃

发布时间:2025-07-15 16:27  浏览量:1

攀高枝

和表兄私相授受的第二年,姨母要给我说门婚事。

为了给侯府铺路,姨母决定将我下嫁给纨绔子弟。

我给表兄传信,求他给我个名分。

他左右为难,“圣上已有意为我和公主赐婚,怎好纳妾?”

第二天,我红着眼眶拦在了表兄那位眼高于顶的挚友面前。

后来,与尚公主的消息一起送到的,还有封我为太子妃的圣旨。

1.

及笄礼后,姨母为我挑了一门婚事。

她说,“你父母双亡,是我将你接入府中教养,如今你已过及笄之年,也该为你谋个前程了。”

我心下一沉,偷偷抬眼去看坐在她旁边的表兄。

周自珩漫不经心把玩着一块玉佩,仿佛不曾注意到我这边的动静。

“安平侯府的庶子略长你几岁,人品贵重,相貌也好,你觉得如何?”

我眉心跳了跳。

那位庶子我有所耳闻,十足的纨绔子弟。

终日无所事事,走狗斗鸡,年纪轻轻便流连秦楼楚馆。

传言说他有些特殊癖好,房中姬妾被折磨的不成样,偷偷埋了好几个。

姨母要将我嫁给他,无异于推我入火坑。

我想拒绝,可抬头对上姨母冷沉沉的目光,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从姨母房中出来,我心事沉沉,提着盏灯回房。

却在路过后花园时被人拦下。

风吹灭了烛火,一片黑暗中,熟悉的气息贴近。

“表妹今日熏的什么香?”

我心头慌乱,稍稍后退几步。

“表兄,请自重。”

周自珩轻笑一声,“阿鱼怎么与我生疏了?”

我心头酸涩,眼眶也忍不住泛红,在黑暗里却无人察觉。

“姨母已有意将我出嫁,阿鱼是大姑娘了,自然该懂得避嫌二字。”

我盼着他能懂我的言下之意,可周自珩只是无所谓的笑。

“不是还没出嫁吗?”

一句话让我心寒了半截,怔怔抬头看他。

“你放心,论门第陆府还比周府低上三分,绝不会让你受委屈。”

他语带安抚,轻轻牵起我的手,“时候不早了,我送你回房吧。”

我咬紧牙关,脚下却似生了钉般一动不动。

“表兄,”我迟疑着开口,嗓音艰涩,“我一直心悦表兄,只盼能常伴表兄身侧。”

我知道现在不是合适的时机,可我别无他法。

周自珩顿在原地,目光沉沉打量着我。

这一刻,我仿佛又回到了姨母那间厢房,重新体会到作为待宰羔羊的惶恐与不安。

我紧张地搅紧手帕,心口处像被人勾了线提起,连带着喉咙都发紧。

不知过了多久,周自珩无奈一笑。

“阿鱼真是会给我惹麻烦。”

他攥住我的手放开了,声音轻佻里夹杂着几分无奈。

“圣上已属意为我和公主殿下赐婚,婚前纳妾,让公主情何以堪啊。”

一直提着我的线猛然松了,我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险些站立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见我一动不动默默垂泪,他无奈叹了口气。

“别哭了,逗你的。”

白皙如玉的手指轻轻拭去我眼角泪滴,周自珩一本正经向我承诺。

“我绝不会让你嫁给旁人。”

2.

自周自珩向我许诺已过许久,可我左等右等,也没等来好消息。

我急得团团转,又无能为力,只能去太玄宫为自己求了一卦。

婚事即将定下时,姨母突然病倒了。

我每日守在姨母身边侍疾,盼着自己乖巧些,也能让姨母多怜惜我几分。

这一日,我刚服侍姨母喝完药,周自珩匆匆闯了进来。

看到我,他愣了一下,随即看向姨母。

“母亲,您出嫁时外祖母给您的那枚金钗呢?”

我心头一动。

那枚金钗我曾见过的。

那是姨母的嫁妆,是她留给未来周府长媳的见面礼。

年幼无知时,周自珩偷拿了金钗送给我,信誓旦旦说要娶我为妻。

后来这事被姨母发现,她生了好大的气,周自珩也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揍。

姨母没好气地瞥他一眼,“那是我送给周府儿媳的。”

周自珩非但不怕,还能说俏皮话逗她开心。

“反正您早晚都要给旭宁的,她生辰快到了,我先把这个簪子送给她。”

姨母病倒,旭宁公主往府里送了无数珍稀药材,姨母感念她的孝心,病倒好了大半。

周自珩来得快,去得也快,旭宁公主还在等着他赴约。

见我神不守舍,姨母沉下来脸,语带敲打之意。

“什么样的身份,就该有什么样的结果。人啊,心比天高,命比纸薄。总想着攀高枝,可也得看看自己配不配。”

这一番话说的我无地自容,像是被人灌了一整壶陈醋,又酸又呛,忍不住红了眼眶。

旭宁公主要办赏花宴,特地给我下了请帖。

公主殿下坐在高台上,满头珠翠在阳光下格外耀目。

周自珩在她身边坐着,姿态亲昵,似在耳语。

我满心苦涩,像被灌了一口黄连。

明明前几日周自珩还在安慰我,说他与旭宁公主不过逢场作戏。

他轻轻揽着我,语气温柔,“好阿鱼,我与她不过是逢场作戏。旭宁公主娇纵任性,我当然是更喜欢乖巧温婉的阿鱼。”

宴席未开,旭宁公主在席上问起,“周郎那位表妹何在?听说江姑娘才貌双绝,今日终于有缘得见。”

她虽是夸赞,可凤目凌厉,直直落在我身上。

来者不善。

我满心惶恐站起身,顶着旭宁公主冷厉的目光向她行礼。

四下里响起窃窃私语声,旭宁公主的脸猛然沉了下来。

我不知缘由,可下一瞬,旭宁公主身边的侍女走过来,狠狠扯下了我的耳坠。

“大胆!竟敢偷盗公主殿下的首饰。”

耳垂一阵锐利的刺痛,鲜血涌出,打湿了我的肩头。

几乎是瞬间,眼泪就模糊了视线,我手足无措解释。

“我没有,这首饰是......”

可话还没说完,那侍女已经狠狠一巴掌扇在我脸上。

眼角余光里,我看到周自珩漠然的目光。

他没有为我说半个字,反而低声劝慰着公主。

“舍妹无知,冒犯了殿下,殿下罚过便是,何必动怒伤身。”

我的视线落在他腰间悬挂的香囊上,针脚细密,绣着鱼戏莲叶的图案。

是我亲手缝制。

我突然就明白了今日这一场无端发难的缘由。

四下里响起纷纷议论,聚焦在身上的目光,或怜悯,或讥讽。

我知道,我的名声彻底毁了。

“你是周郎的表妹,本宫也不想和你计较,就罚你跪着思过吧,等宴席结束......”

她话还未说完,有侍从急急走到她身边,附耳与她说了些什么。

旭宁公主面色一变,恶狠狠瞪了我一眼。

她忽然露出个笑,略一抬眼,就有侍女上前将我扶起。

“方才本宫的婢女说,在花园里找到了首饰。”

“那婢子粗心,本宫已罚了她。”

她看向我,笑容和气,可眼里却像是淬了毒。

“妹妹也真是,不是你拿的怎么也不解释一句,倒显得是本宫的错了。”

她这话说的实在虚伪,可底下一群贵女纷纷拜服,为她开脱。

宴席继续,所有人都笑意盈盈。

金风玉露上前扶住我,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真心实意为我松了口气。

只有我还沉浸在方才的雷霆之怒中,满心的委屈与不甘。

3.

周自珩来找我时,已是傍晚。

天边残阳如血,我坐在院中,看他逆光而来。

他的目光落在我耳垂上,有些惋惜。

“还好伤的不深。”他递过来一瓶伤药,“记得涂药,免得留疤。”

一如既往地关怀体贴,却让我更加心痛。

周自珩叹了口气,“阿鱼这是生我的气了。”

我当然生气。

我绣功不好,他从来不戴我送给他的东西,可偏偏是今天他戴上了我送的香囊。

几乎是故意要引着旭宁公主罚我,遭这一场无妄之灾。

我想不明白,只觉得又委屈又心痛。

他若是对我无意,我也绝不会纠缠。

为何要用这种方式,让我在大庭广众之下丢人,才能绝了对他的心思。

“阿鱼,我这是为你好。”

“你不是不想嫁到安平侯府吗?现在好了,没有人会娶你了。”

我怔怔地望向他,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

没有人会娶一个名声尽毁的女子,我嫁不出去,姨母也会厌弃我。

纵使今日只是误会一场,可旭宁公主的态度摆在那里,所有人都知道,我惹了公主厌烦。

谁又敢在明面上与公主作对。

到最后,我唯一能依靠的,只有他。

“阿鱼,你安心等我。等我和公主成婚,就接你出府。”

他说接我出府。

不是娶妻,也不是纳妾。

他要我给他做外室,一辈子不能见光。

他甚至连名分都不肯给我。

剧烈的愤怒在我心里点了一把火,我抓起桌上的茶盏,用力砸向他。

“滚出去!”

周自珩沉下脸,黑眸里染上几分不耐,语气冷厉。

“你不愿意?难道你还想让我娶你吗?”

“江羡鱼,”他冷冷地念我的名字,往日的柔情都化作水流消逝。

“认清你的身份,别妄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除了跟着我,你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像是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

周自珩在我面前向来是和煦体贴的模样。

我练琴总是出错,姨母生气,罚我跪在柴房思过。

是周自珩翻窗进来,为我血肉模糊的手指上药。

我说想念家乡的荷花池,他就偷偷带我出府,包了条船带我泛舟南湖。

他说终有一日会带我回家看看,也曾情深义重,说要娶我。

可如今亲口说我不配的人也是他。

他转身离开,走到门口时,又停下了脚步。

“阿鱼,你认识二皇子吗?”

见我只是默默垂泪,不等我回答,他又自言自语。

“也对,你连周府的大门都出不去,哪有机会结识二皇子。”

“你好好考虑,想清楚了,我等你来求我。”

他笃定我没得选,所以不着急。

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攀高枝2

4.

周自珩走后,我当天夜里就发了高热。

病还没好,我就求到了姨母面前。

我说自己如今已遭公主厌弃,再留在这里只怕会牵连了周府,求她准允我回家乡。

姨母恼怒于我的不受控制,又顾忌公主怒火,答应了我的请求。

她当然也可以随便为我指一门婚事,嫁与贩夫走卒。

可圣上有意周自珩做驸马,即使装,姨母也要装出一副贤德宽仁的样子来。

金风玉露是自小伺候在我身边的,我向姨母求了恩典,让她准允我带她们一起离开。

玉露留在房里陪我收拾行李,金风去为我叫马车,可等了近半个时辰,却迟迟不见金风回来。

我的心隐隐不安,想吩咐玉露出门看看情况,却看见一个小丫鬟着急忙慌地跑来报信。

“不好了,小姐,金风偷了大公子的东西,被大公子身边的侍卫抓住了。”

我如遭雷击。

等我强撑着病体赶过去,就看到金风头发凌乱跪在地上,双手被捆在身后。

她脸上一片红肿,有血迹顺着嘴角流下,显然已受了罚。

看到我,金风眼里瞬间涌出泪来,她拼命向我摇头。

“小姐,奴婢真的没有偷东西......”

我又气又心疼,只觉得心头刺痛。

似曾相识的桥段,又一次在我眼前上演。

周自珩好整以暇站在廊下,对上我愤怒的目光,还能扯出笑来。

“表妹,你身边的下人不听话,我替你管教一下。”

他哪里是在说下人,分明是在说我!

他是故意为之!

我气得浑身发抖,狠狠推开押着金风的丫鬟,蹲下为她解开束缚。

“周自珩,金风是我的丫鬟,就算她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也该我来处置。”

周自珩微微眯了眯眼,显然对我这样的态度感到不满。

不过他好脾气地不和我计较,反而另起话题。

“听说表妹要回家了,无论如何,也该送你一程。”

我恨恨盯着他,几乎能猜出来他的打算。

离开周府,我不过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他只需要挥挥手就能置我于死地。

惩罚金风,不过是个借口,目的是为了警告我。

“别生气了,我已备好马车,阿鱼,我们走吧。”

我用力握紧了掌心,强压着怒气。

“不必了,表兄,有人会来接我。”

周自珩一愣,随即纵容地看向我,像是在看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儿。

“阿鱼,你无亲无故,除了周府的人,你还认识谁?又有谁会来接你?”

他说完这句话,管家匆匆走了过来。

他额头满是冷汗,先是惊惶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周自珩。

“大公子,二皇子来了。他说......”

“说是来接江小姐。”

周自珩一愣,不可置信地看向我。

“怎么可能?”

我仿若未觉,扶起瘫软在地上的金风。

“这不就来人了吗?”

我挺直了脊背,顶着周自珩阴鸷的目光,微微一笑。

“表兄,你之前问我,认不认识二皇子。”

“现在我可以回答你,认识。”

不仅认识,还很熟悉。

5.

二皇子作为今上最宠爱的儿子,也是最有希望的皇子,亲临府上,自然惊动了满府的人。

周自珩要请二皇子进府,却被拒绝。

装饰华丽的车驾停在周府门口,它的主人坐在马车上,连面都不曾露。

然而围绕在马车周围的御林军令人毫不怀疑,车内的人物非富即贵。

周自珩面有不甘,他紧紧地盯着我,将我送出府。

就连我那位据说是身体不适,不方便为我送行的姨母也匆匆赶了出来。

得知二皇子是特地来接我,她脸上的笑容像一朵展开的菊花,紧紧抓住我的手,眼角挤出几滴眼泪,与我依依惜别。

“阿鱼,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竟然还瞒着姨母。”

“你想回家就回去看看,姨母这里随时欢迎你回来。”

我在周府待了六年,第一次见到姨母这样慈爱的一面。

她还想再和我讲一讲这些年对我的养育之恩,二皇子身边的近侍已经走了上来。

“江小姐,时候不早了......”

我将手从姨母怀里扯出来,向她行了个礼。

“姨母的养育之恩,羡鱼没齿难忘。此别后,羡鱼当时时为姨母祝祷祈福,望姨母身体健康,福泽绵长。”

内侍搀扶着我上了马车。

车帘掀开,一股异香袭来,让人不觉心神一清。

我抬头,正对上一双温和而清冽的眼。

前世今生,我第一次与这位传闻中君子端方,温良如玉,却不幸早逝的皇子见面。

他比我想象中更为出众。

“抱歉,是我来迟。”

他开口时,声音如山涧清泉,无端抚平人心头躁意。

“让你受委屈了。”

我设想了无数种与他见面后,要说的话,要做的事。

可我没料到他会先向我道歉。

我一时怔在原地,像咬碎了一把花椒,口舌麻木,说不出话。

“玄清道长已和我说过你的情况......”

我的视线直直盯着他唇瓣开合,后面再说些什么,我已听不清。

因为我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6.

意识模糊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前世,那座周自珩为我买下的宅子里。

幽深而压抑的房间,困住我长达五年的岁月。

逃不脱,也死不掉。周自珩用金风玉露的命威胁我,若我敢自戕,绝不会轻饶了她们。

我仿佛是他养在身边的一个玩物,心情好时,便对我温和体贴,若赶上心情不好的时候,我便是他发泄戾气的工具。

他在厅堂宴请好友,席上笑语不断,有人用轻佻的语气提起我。

“还是周兄会享受,有这样的美人服侍。可惜脾气不好,总是冷着脸。”

周自珩把玩着掌中酒盏,满是尽在掌握的自信。

“娶妻娶贤,纳妾纳色,阿鱼她虽脾气不好,但别有一番情趣。”

“听说她出身低微,父母双亡,这样的身份,能陪在周兄身边,已是攀了高枝。”

我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再后来,旭宁公主察觉到我的存在,带着人闯进宅院。

她不能接受周自珩的背叛,命人将我乱棍打死。

见到旭宁公主的那一刻,我只觉得解脱。

周自珩得知我的死讯,也只不过低叹一句可惜,就去哄生气的公主了。

公主下令不准下葬,破草席一卷,扔进乱葬岗,便是我最后的结局。

重来一世,我不得不为自己选一条新的出路。

裴冽就是我为自己选的登云梯。

前世周自珩曾与我提过。

我死时,裴冽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不久于人世。

他天生不足,玄清道长曾断言,活不过二十五岁。

但命中尚有转机。

若能遇到一位命格契合的女子,便可解命途之危。

这件事瞒得极严,唯恐有心人会借此事趁机作梗。

直到五年后,裴冽命不久矣,眼看再无转机,旭宁公主才无意间向周自珩提起这件事。

周自珩知晓我的生辰,他颇有兴味向我提起,调笑道。

“说不准阿鱼便是那位贵人呢,到时候,阿鱼就要去嫁给二皇子了。”

他将我圈进怀里,语气带着几分庆幸。

“还好我将阿鱼藏的够好。”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裴冽命中的贵人,但我在赌。

我借着去太玄观卜卦的机会,向玄清道长透露了我的八字。

后来,赏花宴上,旭宁公主不得不收回对我的处罚时,我就知道,我赌对了。

7.

再醒来时,我躺在温暖而柔软的床上,玉露在我床边趴着,我略动了动手指,她便醒过来。

看到我,玉露几乎要哭出来。

我本就生着病,又折腾这样一通,终于撑不住倒下了。

玉露说我昏迷了一天一夜,裴冽来看过我几次,我都昏迷着。

他便先回书房处理政务,吩咐若我醒了便去禀报他。

厨房那边送来了晚膳,口味清淡,菜式却称得上用心,都是简单开胃的小菜,正适合大病初愈的人。

裴冽赶来时,玉露正扶着我在桌边坐下。看我仍是一脸虚弱的模样,他难免担忧。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这才留意到,他眼下一片乌青,难掩憔悴。

玄清道长给他传信时,他正奉皇命在外处理政务。

确认过我身份后,便派了亲信隐匿在我身侧,必要时出手保护我。

后来得知我要出府,正赶上他回程,便连夜快马加鞭,匆匆赶来周府接我。

算起来,也是多日不曾安眠。

我心生几分愧疚,低声向他道谢。

“多谢殿下,若无殿下,当日不知我是否能安然走出周府。”

我抬手轻轻抚在心口,语气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悸。

“我实在是怕......”

裴冽目光微动,他迟疑一瞬,轻轻抬手拍了拍我的脑袋。

“莫怕。该是我向你道谢才是。玄清道长说,你便是能化解我命途之困的有缘人。救命之恩,重于泰山。”

“有我在,往后定会护你周全。”

我住在裴冽为我安排的宅院中养病,偌大一个宅院,只有我一位主子。

照顾我的嬷嬷姓王,她笑容和气,看向我时总带着慈爱。

“您是殿下带回来的第一个女子呢。”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句话,听上去有些奇怪的感觉。

王嬷嬷向我解释,裴冽自知自己寿数短暂,也许某一日就溘然长逝,拒绝了陛下为他安排的婚事,府中也未曾收过姬妾。

故而看到我,嬷嬷很是欣慰。

回忆起前世裴冽的结局,我心中不可避免生出几分惋惜。

他实在是个很好的人,可惜天妒英才。

8.

我这一病就从夏天熬到了秋天。

窗外那棵银杏树由绿转黄,铺了一地金黄。

裴冽踩着树叶踏进我的小院时,我正在缠着金风让她给我做银杏糖水。

金风态度坚决,银杏果有微毒,我大病初愈,不肯让我吃。

裴冽唇角带笑,看我铩羽而归,安抚般摸了摸我的头。

如今他摸我脑袋已经是得心应手。

“前几日雍州进贡了几筐羊桃,父皇赏了我一些,滋味清甜,你应该喜欢。”

他为我剥了一颗羊桃递过来,随后又缓缓开口。

“我已向父皇请旨赐婚,不过在赐婚之前,有件事我还想问你的意见。”

裴冽说,“我有意抬一抬你的身份,苏大将军在朝中颇有名望,是国之重臣,也曾是我的武夫子。”

“家中只有一子,将军夫人唯一的遗憾便是不曾生个女儿。我已和苏大将军商议过,你若愿意,便将你记在将军府名下,算是苏将军的女儿。”

见我愣怔,他有些紧张,指尖无意识敲了敲桌面。

“我不是嫌弃你的身份,只是父皇有意让我继承大统,到时你必是皇后,有个这样的母家,对你是好事。”

“何况,若是过几年......”

后面的话,裴冽没说,我也没有继续追问,他仓促换了话题。

“你若是不愿意,那也无妨。等我登上皇位后,也可追封你的母家......”

“我愿意。”

我自然愿意。

关于我的生身父母,早已没什么印象,现在回想起来,也只有父亲漠然的脸,以及母亲的哀叹。

叹我为何不是个儿子。

我家原本只是江家旁支里一个不起眼的小户,偶然一次,在庄子上遇到了姨母,她夸我生的玉雪可爱,很是喜欢。

后来,父母在一场意外中丧命,我就被姨母接入周府抚养。

如今裴冽用心为我谋划,我如何能不感动,又如何会不愿意。

9.

裴冽带着我去了一趟苏府。

苏老将军和苏夫人待我和善又热情,特别是苏夫人,她看着我,简直是爱不释手。

“你是叫羡鱼吗?那我可以喊你阿鱼吗?”

“这孩子长得真是好看,性格也好。”

她牵住我的手,仔细打量我的眉眼,双眸含了水汽,她招呼苏将军看我,“你看她的眉目,是不是有点像我们的女儿......”

苏将军盯着我看了半天,点了点头。

“嗯,是有几分相像。”

“我的女儿若是能长大,也该是你这个年纪了。”

说到伤心处,苏夫人以帕拭泪,倒慌了我忙着安慰她。

我在苏将军府住了下来。

苏夫人和苏将军是真的将我当做女儿疼爱,吃穿用度都做到最好。

八月十五是我的生辰,苏夫人提前一个月就开始为我筹备生辰宴。

大张旗鼓地对外宣布,苏家走失多年的女儿终于找回来了。

宴席还未开始,苏夫人笑盈盈向她相熟的几位夫人介绍我。

“这是我的女儿苏羡鱼。她出生时,大师说她命中有一劫,需得远离父母亲人,方能化解,我和将军便将她送了出去。如今及笄礼过,劫数化解,这才接了回来。”

那位衣着富贵的夫人,笑的灿烂,先夸完我,再夸苏夫人,好听的话说了一箩筐。

谁都知道,苏府一向中立避世,多少人想要讨好都找不到门路。

如今借着我生辰宴的时机,多的是人想要攀附。

我不擅长应酬,苏夫人便让我四处逛逛,等会儿在宴席上再正式向人介绍我的身份。

花园里风景如画,时有鸟雀啁啾,伴着几声不合时宜的讥讽。

“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孤女,竟然也能攀龙附凤,真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

“上次在公主的赏花宴上,她做出那么丢人的事,如今竟然还敢出来招摇。”

“姐姐何必动怒,她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自然比不上我们身份贵重。”

金风在我身边挽着我,听见这句话,气得想要冲出去理论,却被我轻轻拉住了。

绕过一片花墙,我缓步走出。

那几位聚在一起讥讽我的贵女面露惊惶,仓皇后退一步,战战兢兢与我见礼。

“苏......苏小姐。”

我大度一笑,“哦,原来几位还记得我是苏府小姐。”

“酒宴还未开席,怎么几位姐姐自己先醉了?若是不胜酒力,便先回去吧。”

话音落下,她们三个惨白了脸色,支支吾吾向我道歉。

“对不起,苏小姐,是我们一时糊涂说错了话,请苏小姐见谅......”

可任她们如何道歉也无用,管家上前一步,恭恭敬敬请她们几位离席。

当初在赏花宴上,谁又肯给我个解释的机会呢?

10.

经此一遭,再无人敢在背后议论我。

往日眼高于顶的贵女,如今也只能撑起一副亲切笑容,笑盈盈奉承我。

看着她们虚伪的笑容,我只觉得可笑。

人人都拜高踩低,却又嗤笑想要往上爬的人。

我不胜其烦,带着金风玉露往僻静处去。

却在一棵树下看到了周自珩。

看清他面容的瞬间,金风玉露警惕地护在我身前,唯恐他再做出什么不可理喻的事。

周自珩冷冷盯着我,眉目阴沉沉的。

“江羡鱼,我倒是低估你了。”

“你竟然能攀上二皇子这样的高枝。”

我觉得他实在可笑。

这段时日他为了能尚公主,跟在旭宁公主身后,极尽讨好。

没有人会说他攀高枝,笑他痴心妄想。

怎么到我这里,就变成是我高攀了?

我嗤笑一声,“周大人也是,为了攀上旭宁公主这样的高枝,费了不少心思吧。”

周自珩脸色难看,恼羞成怒地反驳我。

“别把我与你相提并论。”

“你以为二皇子是真心待你吗?他不过是看中了你能救他。”

“等你失去利用价值,一样会被弃如敝履。”

这件事情,在皇宫里不算秘密,可我没想到,旭宁公主竟然把这件事也告诉了他。

我抬手抚了抚鬓边精致华丽的珠翠,轻笑出声。

“那就不劳周大人费心了,周大人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抓紧旭宁公主这条登云梯吧。”

前世,我始终隐于幕后,不曾露面。

可今生,旭宁公主在赏花宴上如此兴师动众,纵然周自珩有意隐瞒,可我和他之间的纠葛,又如何能瞒得住皇家耳目。

我的身份无可替换,可他周自珩,却随时可以被取代。

宴席未开,裴冽却寻了过来,亲自为我祝贺生辰。

裴冽这段时间已经开始着手接触朝政大事,每日忙得不可开交,今日是特地告假来为我庆生。

有他出面,更是让宴会中所有人又一次认识到,如今我的身份已今非昔比。

宴会结束后,我已是满身疲惫,本打算回房休息,可今日事情太多,身份骤然转变,我也难免乱了心绪。

索性让玉露陪着我,在花园里走一走。

路过凉亭时,却听到苏夫人和苏将军的声音。

“苏府久不办这样的盛宴,还真是累人。”

苏将军为她揉捏肩膀,“还不是你执意要为羡鱼办生辰宴,其实要我说,请几位交好的知交好友聚一聚,把羡鱼介绍给他们认识,便足够了。”

苏夫人嗤了他一声,“你懂什么,阿鱼她之前出身不好,为这事受了多少委屈。”

“我当然要办,还要风风光光的办,让所有人都知道阿鱼如今已经是我苏府的人,谁还敢看轻她,便是和我苏府过不去。”

苏将军叹了口气,有些无奈。

“那倒也是。殿下他应该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让羡鱼立威。”

苏夫人的语气有几分怅惘,“那是自然,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求到我们面前,要让我们认她阿鱼做女儿呢?”

“不过是担心自己若真逃不开这一劫,有苏府的身份在,也没人敢为难阿鱼。”

后面的话我没再细听,匆匆带着玉露回房。

原来,那日裴冽未曾说完的话,还有这样深的一层用意。

11.

再后来,圣上下旨赐婚,封裴冽为太子,我为太子妃。

婚期定在明年春天。

我在苏府安心待嫁,周府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恍如隔世了。

直到这一日,我从玉露口中听到了周自珩的消息。

听说圣上有意取消他与旭宁公主的婚事,本也没有下旨,要更改自然容易。

可旭宁公主不知为何,铁了心要嫁给周自珩,在御前哭了几场,圣上不得已,只能答应。

还没到婚期,却突然查出周自珩在外养了个外室的丑事。

旭宁公主怒极,带人闯进宅院,打杀了那名女子。

这件事闹得极大,民间传得纷纷扬扬。

皇上龙颜大怒,取消了周自珩与公主的婚约,罚了周自珩三十大板,褫官自省。

此举几乎断送了周自珩的前程。

那名女子原也是良家女,被周自珩哄骗,才无名无分跟着他。

旭宁公主打杀平民,激起民愤,引得言官纷纷进言。

为了平息民怨,圣上不得已,废了她的封号,罚她在公主府思过。

失去封号后,旭宁便再也不复之前的趾高气扬,以后大概会彻底沉寂下去。

至于周自珩,保住一条命,可双腿落下残疾,走路时一瘸一拐。

昔日风度翩翩的京城四大才子之一,如今狼狈不堪。

周自珩接受不了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很是沉寂了一段时间。

他终日将自己锁在房间里闭门不出,性情逐渐暴虐。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我和裴冽顺利完婚,琴瑟和鸣,周府的人和事,都已逐渐离我远去。

就这样又过了几年,陛下年事已高,有意退位。

裴冽本就是他最中意的儿子,早早被册立为太子。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裴冽是板上钉钉的新帝。

就在这个时候,大皇子突然起兵谋反。

周自珩不知何时搭上了大皇子,摇身一变,成了他身边的谋士。

不出意外的,大皇子败了,锒铛入狱,顾念着兄弟之情,裴冽登基后,只罚他终身圈禁,而周自珩,被关押大牢,择日处斩。

因为周自珩,周府的所有人都被牵连,贬做奴籍,流放千里。

我向裴冽求了恩典,将姨母从轻发落。

所有人都想不明白,为何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大皇子会突然起兵谋反,无异于自寻死路。

我却清楚知道。

上一世,最后荣登九鼎的,正是大皇子。

行刑前夜,我去看了周自珩。

他早已不复当初的从容气度,蓬头垢面,满脸憔悴。

看到我,周自珩目露凶光,面目狰狞。

“都怪你!如果不是你,我怎么会落得这般下场!”

他猛扑过来,锁住他手脚的铁链因他激烈的动作而哗哗作响。

可纵然他再恨不得杀了我,也始终被困在铁牢里,挣脱不得。

“我本来应该当驸马的,我是大皇子最宠信的谋士!”

我冷冷地看着他垂死挣扎的丑态,自重生以来,一直萦绕在我心头,冰冷的恨意,如今终于消解。

“周自珩,死到临头,你还不知悔改。”

周自珩恶狠狠盯着我,褪去昔日光鲜亮丽的外表,曾经用来粉饰自己的温润化作恶意,他现在像一头穷途末路的困兽。

“你得陇望蜀,贪心不足,既渴望着皇权眷顾,又不肯让自己受委屈,你有今天的下场,完全是你自作自受。”

“如果不是你非要离开我,坏了我的计划,我现在已经是驸马了。”

我讥讽一笑,“所以我就该让你欺凌,被你困在深宅五年之久,最后落得个曝尸荒野的结局吗?”

周自珩怔怔盯着我,突然意识到什么,他变了脸色。

“你果然也重生了。”

见我不答,他死死抓着栅栏,哀求看向我。

“阿鱼,我知道错了,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你死之后,我一直都很后悔,还经常梦到你,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他语无伦次,试图用最后一点真心博取我的原谅。

如此反复无常,我后退一步,不再去看他丑陋的嘴脸。

“那你就捧着你这份真心,到了阴曹地府,看看能称几两钱吧。”

12.

从大牢出来,裴冽在门口等我。

秋风起,桂子黄,夜风带凉。

裴冽为我系上披风,没用轿辇,慢慢与我走在宫道上。

头顶圆月高悬,再过几日,又是中秋家宴。

大概裴冽实在是个温和的性子,时隔一年,我竟然也有了与裴冽撒娇讨赏的勇气。

“再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了,今年是陛下为我庆生的第二年,不知道陛下给我准备了什么样的贺礼?”

裴冽牵起我的手,一本正经纠正我。

“已经是第三年了。”

在香透云端的桂花香中,裴冽缓缓向我提起一桩旧事。

“多年前的中秋家宴,我偷偷跑出皇宫,本想看看民间的热闹盛况,却不慎迷了路。”

“走到一处宅邸时,听到墙内传来的琴声,实在是......”

说到此处,裴冽稍稍停顿,语气带了几分忍俊不禁。

“实在是呕哑嘲哳难为听。”

“我当时想,怎么会有人能把琴弹得这么难听。可是墙里的人一直在哭,实在可怜。”

听到此处,我终于从久远的记忆中翻出这一块记忆碎片。

那一年我十一岁,姨母为我请了琴夫子教我弹琴。

可我实在不擅长,一首曲子学了半月,也学不会。

姨母生气,将我锁在院子里,不许人照顾,什么时候学会,才能出来。

那日是我生辰,我没吃晚饭,又饿又累,又怕又委屈,一遍遍弹奏那首曲子,可越弹越乱,最后委屈地大哭。

就在那时,墙外忽然响起一阵悠扬的笛声,吹奏的正是我所弹奏的曲子。

在笛声的指引下,我重整旗鼓,伴着笛声缓缓弹奏。

墙外的笛声响了半夜,我也跟着练习到月上中宵。

后来我睡着了,也不知那笛声是何人吹奏。

对上他带笑的目光,我难得羞恼,“还要多谢陛下指点,如今我弹那半阙曲已是得心应手,陛下也该刮目相待了。”

“那不知阿鱼何时能有空,再与我合奏一曲。”

我轻哼一声,“看心情吧。”

天边圆月高悬,风过林稍,相思树上硕果累累。

原来未曾知觉时,缘分已种下这样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