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我和夫君琴瑟和鸣,死后才得知他有两个家,再睁眼我果断退婚

发布时间:2025-06-29 23:04  浏览量:1

油尽灯枯那日,我裹着狐裘倚在拔步床上,看窗外腊梅被北风卷落。

七十二载春秋转瞬即逝,子孙绕膝的热闹终究散作满室药香。

待白无常的锁链缠上我魂魄时,竟还惦记着千里之外的北疆——那个征战半生的男人,可曾收到我病重的家书?

许是年岁渐长话也稠,牛头马面被我的絮叨磨得没了脾气,竟允我往北疆飘上一程。

我化作风雪掠过雁门关,却在芜城将军府门前凝住魂魄——那个我唤了五十年"夫君"的男人,正搀着位银发老妇在回廊下赏梅。

"夫君,该启程回京了。"老妇咳嗽着往他貂裘里缩,枯枝般的手指揪着他袖口。

江离却驻足望着京城方向,眉间褶皱深如刀刻:"不回了,你这身子骨经不起车马劳顿。"说着将那双皱巴巴的手拢进掌心呵气,"若老天要收人,便让我陪你在北疆走完最后一程。"

羊肉火锅的热气氤氲了窗棂,我看见他夹起滚烫的肉片吹凉了喂到老妇唇边。

五十年夫妻,我竟不知他眼角的皱纹堆起时这般温柔。

京中祖宅的灵位前还燃着长明灯,而北疆的雪夜里,另一盏灯油正在他目光中摇曳。

"姐姐在京中独守空房,你当真忍心?"老妇拭泪的绢帕上绣着并蒂莲,那分明是江南最时兴的苏绣样式。

江离执筷的手顿了顿,旋即笑骂:"都半截入土的人了,还吃这飞醋。"

我飘在梁柱后看他们耳鬓厮磨,指甲深深掐进雕花木。

当年他出征前夜,也是这样握着我的手说"待我凯旋"。

可三十年沙场春秋,他寄回的家书从未提过芜城还有位"老夫人"。

子时的梆子声里,我鬓发散乱现出鬼相。黑红指甲刚触到老妇咽喉,天际忽降冰棱将我捆成粽子。

穿玄色蟒袍的神君踩着风雪而来,指尖弹出一滴甘露:"痴儿,既知人间情爱如露如电,何苦执迷不悟?"

2
再睁眼时,山涧溪水正从石缝间叮咚流过。我蜷在潮湿的草堆里,听着身侧男人粗重的喘息。

月光透过石缝洒在他结实的背肌上,那道十字形疤痕狰狞如蜈蚣——正是及笄那年救下的江离。

我屏息摸到散落的衣裙,赤着脚踩过碎石。

山风裹挟着露水钻进骨缝,却冷不过心底寒潭。

前世他药性发作时也是这样滚烫的躯体,可那时我满心欢喜,以为救的是未来夫君。

天光微明时,我终于摸到山道。

守城官兵打着哈欠开城门,我躲在槐树后理好鬓发,踩着露水走向朱雀大街尽头的草庐。祖父留下的十亩荒地杂草丛生,倒成了这繁华京城最独特的景致。

灶膛里的火苗舔着铜锅,我望着水汽氤氲出模糊的面容。

小腹处传来细微的抽痛,提醒着我腹中已有骨血。

前世龙凤胎满月宴上,江离抱着襁褓笑说"像极了你母亲",此刻想来竟如隔世。

铜盆里的血水渐渐转凉,我蘸着朱砂在退婚书上落下最后一笔。

晨钟响彻京城时,将军府的朱漆大门缓缓开启,我攥着婚书站在石狮子旁,看江离披着朝霞策马而来。

他腰间玉佩还是我及笄那年所赠,如今却要亲手斩断这红线。

更衣毕,我从檀木柜中取出大红婚帖并一方羊脂美玉,妥帖安置于雕花锦匣之内。抱紧匣子迈出府门时,日头正斜斜挂在将军府檐角。

守门的老仆见是我,忙不迭将人往正厅引,着小厮飞奔后院通禀。我望着庭院里熟悉的假山池沼,喉间忽地泛起酸涩。

想我宰相府千金,自幼蒙祖父开蒙,诗词歌赋过目成诵,兵法韬略亦能侃侃而谈。

奈何生为女儿身,空有满腹经纶却不得入仕,更因情爱二字被困深宅数载。

前世在这方天地里,我如履薄冰操持中馈,到头来才知所谓良缘不过是镜花水月。思及此处,我不禁冷笑出声——这世间情爱,果真最是荒唐。

正厅的紫檀座椅尚未坐热,江老将军与夫人罗氏便相携而来。

"君语丫头今儿怎么得空?"罗氏假作亲热地执起我的手,眼角堆砌的纹路里却透着疏离。自祖父仙逝,这家人待我的态度便如秋日残荷,一日不如一日。

也是,没了祖父这座靠山,我不过是寄人篱下的孤女,怎配得上他们金尊玉贵的独子。

前世若非意外珠胎暗结,这桩婚事早该作罢。

即便后来诞下儿女,他们仍觉我小家碧玉上不得台面,但凡宴饮交际皆交由尚书府出身的二儿媳打点。

忆起旧事,我抽回被攥得发疼的手,将锦匣推至罗氏面前。

她掀开盒盖的刹那,脸色骤变:"离儿正备考武举,你此时逼婚未免太不懂事!"江老将军亦沉下脸来。

我轻嗤一声,将婚书与玉佩往她掌心一塞:"伯父伯母误会了,这亲事原是祖父所定,如今老人家西去,我自当遵从本心。您二位看……"话音未落,堂中二人已勃然变色。

"林君语!你祖父尸骨未寒,竟要背信弃义?"罗氏气得浑身发抖,"我儿哪点配不上你?"他们看不上这婚事是真,可被当面退亲的屈辱却如鲠在喉。

若是前世那个战战兢兢的我,此刻早该惶恐不安。

可历经两世沧桑,我如何会惧?

迎着两人要吃人的目光,我淡然开口:"这亲,江家退是不退?"

正僵持间,江离大步流星闯入厅堂。听罢原委,这个刚满十八的少年武将双目赤红:"你要退婚?可是心属他人?"我望着他因常年习武而早显沧桑的面容,心底泛起冷笑。

前世他确曾待我情深意重,可那深情终究分给了北疆佳人。三年戍边,他宁可陪那女子终老也不归京。

思及此处,我字字如刀:"强扭的瓜不甜,何必互相折磨?"

"不甜?"江离踉跄着后退半步,从怀中掏出碧玉蝴蝶簪:"那这首《上邪》又算什么?"我瞥见发簪心头剧震,前世遍寻不得的遗物竟在此处。

面上却镇定自若,掏出五十两银票:"多谢江公子拾得家母遗物,此为谢仪。"

江离盯着银票惨然一笑,将簪子塞入我手中便夺门而出。

罗氏见状更添怒火,撺掇着江老将军当场写下退婚文书。

捧着墨迹未干的文书踏出将军府,我深吸一口自由空气。

前世困住我的金丝笼,今朝终得解脱。

信步往荷坊街市行去,甜腻的桂花糕香勾起馋虫——前世四十岁后便患上恐糖症,如今重活一世,定要尝遍京中美味。

我步行前往荷坊街,耗时一炷香的光景。

踏入京城声名远扬的春喜堂糕饼铺,望着琉璃柜台里陈列的精致糕模,喉间不自觉泛起津液。
樱桃毕罗、广寒糕、雪花酥、大耐糕、龙须酥、凤梨酥、枣泥核桃糕、状元糕……琳琅满目的糕点直叫人眼花缭乱。

"姑娘已驻足良久,究竟买是不买?您这般来回踱步,倒似那守着鱼摊的馋猫。"

未见掌柜催促,反倒是位后进门的少女先开了腔。

我转身回望,忽觉这姑娘眉眼间透着诡异的熟悉感。凝神细想,竟与前世江离养在北疆的外室容颜重叠,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那少女见我目光清冷,竟不自觉地瑟缩,匆匆选购了樱桃毕罗与广寒糕各一盒,将其中一盒樱桃毕罗强塞入我怀中,面颊飞红道:

"我家公子正等着广寒糕呢,方才言语冒犯,这盒樱桃毕罗权当赔礼。"
我捧着糕点愕然发问:"你怎知我偏爱此物?"

"姑娘盯着它看了三遭,便是瞎子也该瞧明白了!我得赶着回去,迟了又要挨骂。"话音未落,人已提着食盒蹦跳着跑远,轻盈得像只刚出笼的雀儿。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我陡然明了前世江离为何甘愿驻守北疆。
相较之下,我这被将军府规训得循规蹈矩、连笑靥都要迎合婆母喜好的深宅妇人,实在寡淡如白水。

可我也曾是明艳如春光的少女啊!

我抱着糕点盒沉着脸返回草庐,对着妆台铜镜端详。镜中少女明眸皓齿,面若芙蓉,眉似远山,肌肤胜雪,青丝如瀑,正是二八芳华最鲜嫩的年纪。

试着扬起儿时那般娇俏的笑靥,却顿悟"皮笑肉不笑"的真谛——不过是具空有其表的华丽皮囊。
我小口啜食着樱桃毕罗,甜腻滋味渐渐抚平心绪。

轻抚尚且平坦的小腹,既期待与骨肉的久别重逢,又盘算着如何光明正大迎接他们的到来。
毕竟这世道,婚前失贞可是要沉塘的罪过。

次日我再赴荷坊街,这次径直走到街尾。
月湖街乃京城三教九流聚集之地,秦楼楚馆鳞次栉比。浓妆艳抹的姑娘们倚窗挥舞绢帕,脂粉香混着胭脂气扑面而来。

我强压心悸欲转身离去,忽见街角老槐后探出一只血迹斑斑的手掌。疾步上前,只见位书生浑身浴血倒卧在地。

那书生形容枯槁,双颊深陷,然肤色如雪,眉目间隐有英气。我下意识瞥向其胯下,触目惊心的血迹中,那物什竟被利器齐根斩断!

这场景令我想起前世传闻——新科状元谢毓天生隐疾,入仕后屡遭同僚耻笑,最终自请净身入东厂,十年后竟成权倾朝野的九千岁。

那些曾欺辱他的人,最终都成了他刀下亡魂。

我曾在护国寺见过他虔诚跪拜:
"纵使缝尽天下人之口,也换不回寻常人生。"
"我只愿做个普通人,哪怕只是旁人眼中的凡人。"
"有儿有女,有个小家,纵使血脉不相连也罢。"

此番重逢,我决心助他圆梦。

当即雇了几个脚夫,将他抬至相熟的医馆。掌柜见我来势汹汹,迟疑道:
"里面那位……是姑娘何人?"
我勾唇轻笑:"我夫君。"
"可姑娘的未婚夫不是江小将军吗?"掌柜面露惊愕。
"已退婚了。"我坦然相告,此事本就纸包不住火。

掌柜闻言,看向我的目光顿时充满怜悯。在世人眼中,祖父过世后我早已配不上江家,退婚倒似顺理成章。

然我另有盘算——昨日路过赌坊时,已押上全部身家一千两白银,赌这桩婚事必黄。待将军府松口那日,便是万两白银入账之时。

"既是姑娘夫婿,我等必当竭力救治。"掌柜的应承道。

直至暮色四合,老郎中才抹着汗珠出来:"伤者多处刀伤,所幸未伤及要害。只是……传宗接代之事,且看造化吧。"
因伤处特殊,单是药材便耗去百五十两白银。

医馆念我救人心切,特派学徒将人送回草庐。
趁他昏迷,我熬了药粥。待他转醒时,正见我端着粥碗立在床前,盯着他胯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布带,面上顿时阴云密布。

"是姑娘救的我?"他哑声问道,扯过锦被掩住身躯,却牵动伤口疼得倒抽冷气。

我放下粥碗,拉过圆凳坐下:"不白救,需得帮我个忙,否则现下就将你扔出去。想那些追杀你的人,此刻还在暗处盯着吧?"

"胁迫我?"他眯起凤眸,眼底泛起阴鸷寒光。
那目光如毒蛇缠颈,令我后颈发凉。

前世状元游街时,分明是位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虽身有隐疾却未曾自弃。

如今这副饱经沧桑的模样,倒像是与我同病相怜的沦落人。
"算不得胁迫,顶多是挟恩图报。"我扬起惯常的温婉笑靥,这是前世在深宅大院练就的假面。

"笑得真丑,以后别笑了。"他冷哼着打断我的表演。
我敛去笑容:"那你可愿帮我?"

听我道明处境,他盯着帐顶沉吟良久,忽而长叹:"老天爷惯会捉弄人。"
我默然点头,同是重生在既成事实之后,倒像是被命运戏耍的棋子。

"我入赘你家,给那两个孩子当爹。但你要养我终身,孩子们只能唤我父亲,且需由我取名教养。"
这要求未免太过急切,然念及他前世孑然一身的凄凉,终是心头一软。

有些人弃家庭如敝屣,有些人却将骨肉亲情视若珍宝。

次日,我嘱咐人从月湖街的简陋居所里,将谢毓的细软搬至草堂,揣着两人的户籍文书,去衙门办妥了婚书。自此,我们便成了正式夫妻。

约莫半月后,将军府才不情不愿地昭告天下,承认解除婚约的实情,旋即火急火燎攀附上户部尚书府,定下尚书家嫡出长女。这日清晨,已能拄杖行走的谢毓听闻讯息,忽地嗤笑出声:

"武夫与户部勾连,且是这般行将就木的户部尚书,江将军的谋略与眼光,当真不堪入目。"

我数着白花花的银锭,随声附和着点头。待将军府官宣喜讯,我便径直奔向赌坊,领取应得的彩头。整整一万两雪花银!直数得我十指发麻。

甩着酸胀的手腕,我环顾茅舍四壁,琢磨着将银两藏匿何处。谢毓瞧我这副守财奴模样,轻蔑地嗤笑:"财迷心窍!"

其实今晨搬运银箱时,身后早缀着数条尾巴。可那些探子行至草堂门前,望着周遭景致,竟都默然退去。此处毗邻朱雀大街,乃京师权贵聚居之地。

先祖一生鞠躬尽瘁,临终尚在宫中批阅奏章。更难得的是,这位老大人素有"散财仙人"之称,毕生俸禄尽数周济黎民,至死仍居茅檐之下。他视若珍宝的孙女,凭本事赢万两银钱度日,有何不可?

谢毓曾言,这笔银钱乃是先祖以清名庇佑所得。我自是心知肚明。

"林君语!"

院外蓦地传来江离嘶哑的呼喊。我微怔片刻,终是起身迎出。谢毓伸手欲拦:"可要为夫相随?"

我摆摆手,将他留在屋内。

院门外,江离形容枯槁地立着,见我现身,眸中先泛起痴缠,继而燃起怒火:"听闻……你竟在赌坊押注,若我退婚便赢万两?这般算计,这些年你究竟将我当作什么?"

是啊!前世我为你倾尽所有,你又视我为何物?我冷眼相看,他却突然别开脸,双拳紧攥,嗓音发颤:"休要用那般眼神看我,倒似我成了痴人……"

我收回视线,转身背对他。实不愿再见这少年郎昔日情深似海的模样。想不通这般痴情之人,怎会弃我于不顾,转瞬另结新欢。

"闻说你已与尚书府结亲,我也另择良人。人言可畏,将军日后莫再登门。"

"你……你嫁人了?"他如遭雷击,身形佝偻,呆望着我:"何时之事?"

"半月之前。"

"半月?"他怒目圆睁,"退婚便另结新欢?"

他红着眼逼近,我护着腹部后退,足下忽地打滑。千钧一发之际,跌入温热胸膛。

"娘子当心!"谢毓的声音令我心安。

江离正欲拉扯,反被谢毓格开。这莽夫竟将病弱的谢毓掀翻在地,举拳便打。我慌忙抄起门边木棍,照着他后脑狠狠砸下。

江离应声昏厥,重重压在谢毓伤处,惹得他咳嗽不止。我手忙脚乱将人拖开,扶起谢毓。

"这蛮子力大如牛。"谢毓边咳边笑,"原以为要命丧于此,倒不知娘子有这般神力。"

我望着地上昏迷的江离叹息:"他天生神力,是块璞玉。"

谢毓抚着下巴,眸光幽深:"人才难得,确不能毁了他。"

我知他必是动了"去父留子"的念头,偏生对象是江离,万万动不得。前世江离战无不胜,纵使绝境亦能翻盘,在百姓心中乃是不败战神,远胜其父。大乾边疆需此良将,纵使我怨他入骨,亦不舍毁他前程。

然将军府,我断不会轻饶。

"这般便宜了他?"谢毓忽地计上心来,"剥个精光送去南风馆,再修书一封与尚书府,教他们管好女婿,莫要丢人现眼。"

我挑眉讶异:"不送将军府,反告尚书府,你是要搅黄这桩婚事?"

谢毓冷笑:"那户部尚书乃卖国奸佞,手握诸多阴私。岂能任他玷污我朝栋梁?江离要死,也该马革裹尸。"

不愧是谢毓,睚眦必报又心怀天下。这等下作手段,倒值得我效仿。譬如将江离扒光丢进南风馆,虽不伤筋动骨,却能令他颜面扫地,更令尚书府如鲠在喉。一箭双雕,妙哉!

谢毓伤势未愈,搬运之事自轮不到我这孕妇。他取了锭银子,转悠两圈便唤来两名乞儿,将江离送往楚风馆。

后闻江离在馆中暴怒,继而黯然神伤。

更妙的是,有清倌人声称与他有了肌肤之亲,执意要他赎身。正闹得不可开交时,尚书府收到密信,当即撞破"奸情"。

眼见江离与清倌人衣衫不整,顿时怒火中烧,火速退婚。

一时间,江离沦为京师笑柄。江将军爱惜羽毛,闭门谢客,将军府亦沉寂多时。

这些琐事皆是谢毓遣人探听告知,我自是不甚在意。

如今满城皆知我已嫁作人妇,江离亦未再寻衅,似将前尘尽忘,整日泡在演武场备战秋闱。这般结局,倒也省心。

九个月后,我生下一儿一女。

这一世,我没入将军府,少了晨昏定省,也没了婆婆罗氏的指桑骂槐,无须谨言慎行。

是以,孕期过得轻松自在。

手里有银子,时常请大夫和稳婆上门看着,又有前世的经验,从头到尾安安稳稳。

两个孩子长得白胖,并未如上一世那般瘦弱如猴。

谢毓这人更是让我惊喜,在我孕后期每日都小心翼翼守着,端茶递水,无微不至。

连夜间都守在我的屋外,生怕我有个意外。

后来天气冷了,我实在不忍心他这般,便干脆在屋里摆了睡榻,让他睡在屋里,他却担忧我不自在。

我只说:「这辈子已是夫妻,总要适应的,迟早的事儿。」

他微微一愣,随后欣然接受。

草庐陈旧,在我孕期不好动工,如今孩子已经呱呱落地,家里又有银子,便让人请了泥瓦匠,围了干净漂亮的青砖墙。

前院布置了花园,盖了藏书阁,将祖父一生收藏的书籍都摆放进去。

后院改成菜园,中间盖了三进的屋子,并不奢华,却住着舒坦。

院门上也悬挂上牌匾,是祖父生前早就写好的字——「书居」。

祖父一生都未能完成的事儿,倒在我这儿总算有了结尾。

每每想到此处,心头都酸涩不已。

祖父这一生,早年丧父丧母,中年丧妻,我娘在生下我那一年便病逝了,我爹是祖父唯一的儿子,却在北疆战场上失踪,再无音讯。

祖父将尚在襁褓中的我拉扯到大,还一心处理着朝政,因为太穷,连乳母都舍不得请。

我是周围邻居家的阿婆们,人人搭把手养大的。

是以,生产之后,我生娃的喜蛋,这一片达官贵人平民百姓都分到了,自然也分到了将军府。

多数人,陆续来送礼。

不说达官贵人的礼品,只那城中的普通百姓,都送了不少布匹鸡蛋。

将军府没来,倒是意料之中的。

退婚一事,两家已经闹僵了。

二十年前,祖父曾经救过江老太爷一命,江家对祖父千恩万谢,只是江老太爷一过世,恩情就淡了。

前世我嫁过去之后,他们府上对这事儿是只字不提。

我若偶然间提起江老太爷,江家那几个小姑子便说我挟恩图报。

虽以我的心智,在那家中并未受到格外的欺辱,最后还掌握将军府的中馈,为江离消除后顾之忧。

可每当将祖父教我的治世谋略,用于内宅阴私,我都心痛难当。

在别人眼中的富贵安乐,在我眼中却犹如囚笼。

偏偏死后见江离另有外室,不愿回家与我终老,便更加愤怒和怨恨。

好的,今生我不用再困于后宅了。

10

谢毓喜欢女儿,死皮赖脸地让女儿随他姓,叫谢云淡。

儿子随我姓林,叫林风轻。

如此一来,我祖父也算是有后了。

他说不能让忠臣无后,不然连自己的子孙都护佑不住,这世间谁愿意做忠臣?

我觉得甚是有理。

后又想着祖父一生的宏愿,他想让天下学子都能观摩经典巨著,天下藏书都应该对外开放,而不是藏着掖着,最后导致藏书毁损或者文明断层。

他说,要以文明传承精神,以文明共赴盛世。

祖父已经离世,但我希望他的精神能够永存。

是以,我贴出告示,对外开放藏书阁,广邀天下才子前来观摩。

并说明书卷可以抄录,但不可带走。

不想我还是低估了祖父在世间的地位。

这一张告示出去,次日不仅引来才子书生,还引来学子监的大儒,以及朝廷大半重臣。

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以至于屋里院外人满为患。

我擦着一头冷汗,在天黑之前,闭门谢客。

并跟大伙说要重新制定规矩,不可再出现今日的乱象。

好在都是有学识懂礼之人,都说回去静等消息。

我焦头烂额,谢毓却悠闲自在地坐在后院遛娃喝茶。

我回到后院,瞧见他这般舒适模样,心中莫名不爽。

特别是他看向我的眼神,颇有一点幸灾乐祸。

我牙根疼,冷眼看着他:

「你是不是早知道会如此?」

他冲我「嘘」了一声,轻笑着把两个孩子哄睡,而后拉着我去了内室水房。

偌大的一个浴盆里,装满清水和花瓣。

「热水已经备好,娘子先好好泡个澡,顺便想一想明日该如何安排,为夫先去做晚饭了。」

我舒服地泡进浴桶里,想着前世人人惧怕的九千岁,为了我那两个娃化身家庭主夫,天天围着请来的奶娘转,还把我伺候得妥妥帖帖。

我本该高兴的,可这人却不思进取了。

再过些日子便要科举,他竟然以要照顾孩子为由,拒绝参加。

我想着,大抵是前世在官场上吃尽苦头,后来进东厂做了阉人的首领,虽有无上的权力,却仍然没有尊严。

想着他在佛前所说,便也能理解。

他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小家,做一个正常人罢了。

罢了,既然他入赘了我林家,我养着就是了。

而后我就想着明日该如何安排,怎么才能够让大家都看得上书,又不会乱了秩序。

许是白日里太忙碌,我这身子休养得还不得当,想着想着便被一股睡意笼罩,渐渐睡了过去。

梦里我居然见到了祖父。

他还是那般温和地看着我,从自己的俸禄里面拿出十两,塞到我手里:

「阿爷顾不上囡囡了,囡囡拿去买花戴,买点喜欢的吃食,别总是舍不得,也别委屈了自己。」

我接过十两银子,想起前世的经历,各种委屈涌上心头,抱着他号啕大哭:

「阿爷!囡囡好想您,您是不是觉得囡囡过得太窝囊了,所以上一世一直未曾入囡囡的梦?」

祖父怜爱地抚摸着我的头:

「囡囡,过去的已经过去,只当它是南柯一梦。且也不是你死我活的关系,不必执着于报复。你若活得好,那些盼着你不好的人,自然就活得不痛快。最后你既活好了,他们也不痛快了,岂不快哉?」

这便是祖父的处世之道,是以人人敬之爱之。

哪怕将他视为一世之敌的敌国宰相,亦在他过世后作诗悼念。

「阿爷,这一世,囡囡一定会好好活,不枉此生!」

「嗯,囡囡最乖!」

我醒来时,已在床上,身上套着平日最喜欢的里衣。

谢毓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走进来。

「瞧你在水房里久久不出,便让孩子们的乳母去看了,果然是睡在了浴桶里,也不怕淹死!」

「谢谢!」

「不用谢我,把你从浴桶里拖出来换衣服的孩子们的乳母。」

他把面递到我手里,白面上还握着两个黄澄澄的煎鸡蛋。

我没好气道:「我是谢谢你做的面!」

接过面,我望着他那双本该握着笔杆的双手,迟疑了一瞬:

「去买些靠谱的下人吧!把你困于后宅,着实有些浪费。」

他却摇摇头,轻笑:

「我也曾认可君子不入庖厨,可如今却觉得后院小家才是我心之所向,你不必心有介怀。况且,那高处我去过,于我而言也没什么乐趣。」

我想起他前世冷漠阴郁的性子,再瞧他眼下越来越多的笑容,便也歇了心思。

我吃过面,去隔壁屋子看一对儿女,见他们睡得香甜,在他们额头上各亲一下,越看越喜欢。

前世,伴随他们的成长,我们亲昵的动作越来越少,说话也渐渐拉开距离。

待他们成家立业,最出格的亲昵举动,就是情不自禁时浅浅拥抱一下。

后来我渐渐老了,每回瞧着他们见完我后,带着自己的家人匆匆离开。

我都只能强压下心底的不舍,躲在门后默默瞧着他们远去。

是以,今生能再养育他们成长,使我非常欢喜。

11

次日,我重新贴出告示。

书居目前管理不善,暂缓对外开放,但未来可期。

而后,我翻出祖父的笔记。

祖父曾说雕版印刷太过费时费力,若是能把字拆开,重新拼凑,变成另外一本书继续印刷,如此可节省成本,以及雕刻耗时。

再则,印刷的纸张,应该更廉价,更加平民化,方可达到学识与文明的广泛传播。

这两者,皆是祖父晚年缠绵病榻时的臆想。

他说若是能够成功,必然能造福苍生。

祖父的笔记有些凌乱,但是详细讲解了如何拆解雕版印刷。

我看得入迷,连续半个月没日没夜地研究,拿木块不停地拆解组合。

等有了一些眉目,便找木匠做一版试一试,结果都不甚满意。

不是活字木块浸湿后会膨胀,就是墨迹晕染纸张。

而且这些纸张极贵,墨也贵。

这日晚饭时,谢毓见我魂不守舍,光扒筷子没扒饭,长叹了一口气:

「你这些日子,有点闭门造车了,不如多去市井逛一逛,说不定能多出些想法。」

我点点头,放下碗就想出门。

却被他一头按住:

「先吃饭!」

「哦!」

我乖乖吃饭,脑子里很快又被纷杂的思绪填满。

次日,我听从谢毓的意见,去街头闲逛。

路过春喜堂时,难得犯了馋虫,进店打算带一些回去,也让谢毓尝一尝。

不想进去便遇上了将军府里的三位小姐,她们瞧见我时,原本喜悦的面孔,顿时冷沉下来。

江家三小姐朝我翻了个白眼,一脸晦气:

「哟!这不是那个白眼狼吗?哥哥对她那样好,她却利用和哥哥的婚事做赌,赢了万两白银,养她贫民窟里的小白脸。呵!什么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我看着她摇摇头,淡淡笑着,从怀里拿出十几张借条:

「你自己愿意在这大庭广众下,把脸送到我面前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三姐妹看着我拿出来的一沓借条,眉头一紧,对望一眼,莫名地有些心虚。

但到底是名门贵女,做不到见我故弄玄虚就落荒而逃

江四小姐面色难看地瞪着我:

「你什么意思?」

我怜悯地看着这三名被养得不谙世事,只懂内宅争斗的姑娘,慢悠悠地讲:

「二十年前,我祖父救了江老太爷一命。

「十年前,江将军被困黑风寨,是祖父借银给江家赎人。

「后几年,江家生意亏空,又来回借去千两纹银渡过难关。

「祖父身体每况愈下时,便觉得以他对江家的恩情,江家必定不会亏待于我,这才有了我和你们哥哥的婚事。」

「如今,我祖父过世已有四载。

「一年前我已过了孝期,将军府迟迟未上门提亲,我拿着信物去贵府,路过赌坊瞧见百姓为我设的赌注,不禁悲从心来。

「外人都能看得出来,为何我还执迷不悟?

「干脆为自己豪赌一场,果然,进了贵府,令尊却道我逼婚的时机不对。」

三位姑娘不知这些内情,也不知罗氏的心思,此时听我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便知惹祸了。

她们互看了脸色,想要偷偷撤退,我却堵在门前。

我摇着手里的借条:

「前些日子给祖父整理书籍,便把这些成年累月的借条整理出来了,算了一下,总共有三千多两,赶得上我祖父三年的俸禄。

「我就说,祖父当了一辈子丞相,竟连屋子都盖不起,原来是遇上赖账的。

「如今你我两家再无婚事瓜葛,烦请你们高贵的将军府,不要使泼皮无赖的手段,早些把银钱还上才是。」

三位小姐被人围观着指指点点,脸色越发难看。

她们被人从小娇宠长大,哪里晓得将军府早已腐败不堪?

眼下被我点破,自知闯了大祸,又被我堵在这里,当即恼羞成怒:

「一派胡言,你祖父和我祖父都去世那么久了,谁能证明那些借条是真的?说不定就是你故意给我们泼脏水的。」

江三小姐还算有些脑子,黑着脸反击。

「本王能够证明!」

门口忽然传来一位老者的声音,我转眼看去,只见已经七十有余的老贤王,面色不虞地站在春喜堂门外。

也不知在这站了多久,听了多少了。

「参见贤王殿下!」

我顿时红了眼眶跪下来参拜,屋里屋外一听老者身份顿时跪了一片。

老贤王让我把借条递给他,他翻开看了几眼,便点点头:

「这些借条写的时候,本王都在场,你们江家可真是无赖至极。

「林书皓这死鬼,越老眼光越差,脑子也糊涂,居然把宝贝孙女托给你们这种忘恩负义的东西!」

江家三姐妹跪在地上,面色发白,吓得一副快晕死过去的模样。

她们只是诋毁了我一句,不想整个将军府的名声,因为这一句,彻底毁于一旦。

我轻叹了一声,心道:不知罗氏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会不会吓出疯病来?

因为,前世罗氏老得犯痴呆时,神神叨叨地把这些肮脏事儿都抖出来。

只说,江老太爷欠我祖父的银子,是有归还的。

只是每一次都是托罗氏来还,然而那些年罗氏母家生意上也出了岔子。

想着我祖父是个出名的散财童子,借给百姓银子基本不写借条,也从未主动收取。

是以,她便偷偷昧下那些银两,一半送去罗家,一半自己留着花。

前世得知时,我恨得不行,干脆换了她的药,导致她没多久就疯得不行。

大冬天自己踩空摔进池塘,救上来时便得了重度风寒,没多久就去了。

重来一世,我倒不想她死得那么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