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引他三年被嘲轻浮,我果断放弃,细腰一扭跌入一宽阔结实的胸膛

发布时间:2025-11-18 02:45  浏览量:1

勾引周今安三年,我仍是完璧。

他君子端方,嫌我胸太挺、腰太软、眼太媚,爱慕京城第一淑女阮素心。

他一次次地冷面拒绝,我一次次地迎难而上。

全京城视我为笑料,戏称我为「撞南墙小姐」。

终于,我放弃了他。

细腰一扭,跌入另一个宽阔结实的胸膛中。

「小姐这是何意?」

我羞怯道:

「小姐我不撞南墙了,想撞你。」

我许是看花了眼,世人闻名色变的狱面罗煞,竟似红了耳梢。

……

后来,周今安将我堵在墙角,红着眼,一字一顿:

「南蔷,我要自荐枕席。」

01

我对着铜镜照了照。

镜中人螓首蛾眉,冰肌雪肤,盈盈一握的小腰衬得身姿婀娜,谁看了不道一声美人?

可表哥周今安不是谁。

他是尚书府倾尽全力培养出来的顶好儿郎。

是无数贵女们闺梦中的俊俏公子。

是全京城最循规蹈矩、克己复礼的探花。

而偏偏我的模样,看起来挺不规矩的。

一双欲说还休含情目。

一对挺拔如峰玉酥胸。

一握柔软如绵细柳腰。

我隐约地觉得自己生错了时代。

也不知这种感觉错了没有。

此刻,暮色深沉,月凉如水。

嗯,宜意乱情迷。

我拎起一盏绛纱灯,一盒桂花糕,袅袅婷婷地向周今安的书房走去。

「表哥,南蔷来给你送点心。」我在门外娇喊。

「我不饿,你回去吧。」

屋内清冷的声音响起,一贯地淡漠,拒之千里。

凉风拂面,我轻咳两声。

「表哥,南蔷不打扰你看书,点心给你便走。」

寂静片刻,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门拉开,周今安俊美的面容出现。

他白衣长衫,敛着眉眼,只淡淡地扫我一眼。

「以后不必再送这些来了。」

他伸手来接,我上前一步递。

门槛绊住裙摆,我「哎哟」一声,抱住他的腰。

衣衫滑落半边,露出一断凝玉香肩。

「疼,脚好像扭了,表哥帮南蔷看看。」

我小手搭在他腰际,仰头看他,泪光盈盈,言语怯怯。

周今安精通医理,尤擅推拿。

他嘴唇轻抿,犹豫刹那。

医者仁心让他无法拒绝,长臂一揽,拦腰将我抱起。

我柔弱无骨地伏在他肩上,胸部起伏,对着他耳垂轻呵。

「疼,表哥,快帮帮我。」

他面无表情地将我放在软榻上,手握住我脚踝。

裙摆被我悄悄地勾住往上扯,露出一截皓白滚圆的小腿。

周今安眉眼低垂,目不斜视,用心地检查我的脚。

我抬头张望,书案上还有未写完的信,墨迹未干,隐约地有阮素心的名字。

「无事,可以走路。」

他的手松开,起身,远远地走开。

避之不及的模样,显然不愿再沾染我半分。

我知道,这次又失败了。

沮丧地起身离开时,周今安忽然出声:

「表妹。」

我心一喜,回首看他。

他立于长案之后,一边悬腕写字,一边冷言出声:

「女子当以德行为先,以色侍人是为末端,我会和姨娘商量,为你在京城寻个好人家,望你以后自尊自爱,以品质高洁女子为样,莫要再失了仪态。」

我沉默片刻,问道:

「表哥口中的高洁女子,可是指的太傅府嫡女阮素心?」

周今安手一顿,抬眸看来,眼中闪过微愠之意。

「你何故提她的名字?

「阮小姐闺中名讳,岂是你能随意地提及?」

不过一个名字。

就让修身养性的君子顷刻乱了分寸。

我心中轻叹。

拿什么和人比?

02

三年前,孤母去世,姨母回乡奔丧,看中我傲人之姿,将我带回京城,以寄居之名在尚书府住下。

「尚书就这么一个独子,又是个人中龙凤前途大好的。他自幼被严加管教,品格清正,在外不寻花问柳,在内亦无通房暖床。

「无论用什么办法,你须得将他拿下。若是成功,你那两个妹妹我自会替她们寻得好人家。你若不成功,就让二妹来,二妹不行,就让三妹来。」

那时,二妹年方十三,三妹才十一。

姨母的话一半劝解,一半威胁。

她是妾室,多年无出,周府大夫人去世多年,始终抬不上主母之位,急需娘家人助她一臂之力。

我同意了。

毕竟,见到周今安第一眼,我也心生欢喜。

那么芝兰玉树的君子,谁不少女心动呢?

可是问题也在这里,他太君子了。

三年来,我使出浑身解数。

撞胸,掉池子,泼湿衣,吹耳朵,含手指……

该做的不该做的都试了一遍,也没能让他对我有丝毫不轨之举。

我一度怀疑他有短袖之癖。

直到一次看到他与阮素心说话时,小心翼翼、面红耳赤的模样。

才明白,他不是不喜欢女人。

他只是不喜欢我这一款。

他爱慕的是仪态端庄、品行高洁的淑女。

爱慕的是京城最皎洁的明月,阮素心。

我沮丧极了。

姨母却不以为然。

「我就不信有男人不喜欢你这样的,周今安他再君子,还能不是男人?」

在她的坚持下,我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府内,下人们看我的眼神逐渐地轻蔑鄙夷。

府外,我女追男而不得的名声传了出去。

京城的公子小姐们时常拿我当笑料。

还取了个戏称:撞南墙小姐。

我姓庄,名南蔷。

就,还挺贴切。

03

周今安在府中设宴,请几位世家子弟和同僚吟诗作对,其中,还特别邀请了阮素心。

阮素心被称为「京城第一淑女」,不仅生得国色天香,棋琴书画皆负盛名,多次在宫宴中一展技艺,因而与几大世家颇为熟稔,偶有走动。

我有心地去看看这位阮小姐,若是能学得一两分姿态,或许周今安能对我另眼相待些。

他们在凉亭内高谈阔论,谈笑风生。

远远地望去,唯一的女子身形优雅,仙姿卓绝,俨然是话题中央。

我拎着食盒在小桥上细步轻移。

春风撩人,细碎的花瓣如雨洒落,拢来一阵花香。

凉亭内忽而安静,个个睁大眼睛看着这边。

我有些惶恐,莫非是头饰、衣服出了问题?

走到近前,无视数道似被刚才一幕惊艳的目光,我欠身行了礼,赧颜道:

「表哥,姨母让我再送些吃食来,说别怠慢了各位贵客。」

周今安注视着我,声音冷淡:。

「多谢姨娘挂心,表妹放下便可。」

徐风中,清雅柔美的声音响起:

「今安,这便是你府中那位,晤,庄南蔷小姐吗?」

我循声望去。

阮素心正盈盈浅笑,温和地看着我。

她长了一张国泰民安的脸,仪态端庄,背脊挺直,唇角的弧度弯得恰如其分。

即便此刻身处一群男子中,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有任何失仪之感。

果然不愧为「京城第一淑女」。

周今安脸色柔和了几分,温声地应道:「是。」

「一直只闻其名,不见其人……」阮素心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在我身上移动,「倒是个美人呢。」

公子们纷纷点头。

「确是个不多见的美人,难怪周兄从不带表妹赴宴,想是怕人抢了去吧。」

「细看之下,表妹的姿色不比阮小姐逊色。」

「周兄不可藏娇,理应让表妹多出来走动才是。」

我心中暗喜,如此赞美之词,想来周今安也会觉得多几分颜面。

抬眸望去,却见他嘴唇微抿,眸光沉冷。

「她一介粗鄙妇人,胸无点墨,如何与阮小姐比得?莫要脏了阮小姐的名讳。」

这话有些难听,我轻咬着唇,怔在原地。

阮素心轻笑了声,而后优雅地道:

「今安不懂怜香惜玉,须知女子无才便是德,就算表妹文墨上逊色一些,德行想必是极好的。」

我顶着「撞南墙小姐」的名头,德行可算不上好。

这话说出来,反而会让人觉得我无才又无德。

我微蹙眉,不知这阮小姐是有心还是无意。

欠身告辞,我将食盒放在桌上。

近旁的世子起身来拿,轻撞了一下,我身形微晃,他一把搂住我的腰扶稳。

「表妹小心。」他说着红了脸。

我走时瞥了周今安一眼。

他沉沉地看着我,眸色涌动,脸色莫名地难看。

04

自那日后,周今安待我更不如从前。

以往遇见,虽冷淡寡言,至少能正常说话。

而现在,远远地见我便转身,面露嫌恶,视我如瘟神般避之不及。

下人们惯会察言观色,瞧我如此不受自家主子待见,个个幸灾乐祸,阴阳怪气。

我好生烦恼。

姨母叫我过去说话。

屏退下人后,面色不悦。

「你真是白长了这么副皮囊!

「三年了,稍有些本事的,孩子都抱俩了,你倒好,勾引不上,还发展成了仇人。」

我垂着头,毫无底气地嗫喏:「这个事也没那么简单,姨母自己试试就知道了。」

姨母双目一瞪:「放肆!我什么年纪我去试试?!」

「可表哥就是不喜欢我,我有什么办法?」

我表示很无辜:

「我把胸挺到他眼皮子底下,他嫌挡了视线。

「我跌在他怀里,他说我腰不好该去看看。

「我含情脉脉地看他,他说女子当自尊自爱。」

我愁得想哭。

「姨母,他这个难度太大了,要不换个人,我去试试勾引尚书大人吧!」

姨母倏地拍案而起。

「大胆!你敢!

「我是让你来帮我争权的,不是让你来跟我夺权的!

我捂着脸,「嘤嘤」哭起来。

「别哭了!」

姨母吼了一声,从垫子下取出几本书,甩到我面前。

敞开的内页上,是各式不堪入目的春宫图。

我停止哭泣,愣愣地看着图片,又震惊又疑惑:「人体竟可如此……」

姨母抚额,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

「这几本书拿回去细细研究,务必融会贯通。

「明天晚上,我安排人给他下药,你洗好装扮好去他房里。

「明日若再不成功,我就让人去接二妹!」

05

我度过了耗神累心又腰酸腿疼的两天。

全是那些画本子害的。

姨母让我融会贯通,我绞尽脑汁才勉强地记住那九九八十一式。

有些姿势,难度匪夷所思,若不是画上两个小人未着寸缕,我实在怀疑姨母拿错了练武功的本子。

我是个从善如流的人。

虽不理解,但尊重。

这两天一夜,我依葫芦画瓢,不停地练,压腿、扭腰、倒立、悬挂……

一身酸痛,苦得我偷偷地掉了几滴眼泪。

以至于那日夜里,我依照姨母指示,偷偷潜地入周今安房里时,一个跨门槛的动作,就疼得我龇牙咧嘴,差点叫出声来。

屋内榻上,周今安半敞衣衫,仰面躺着,胸膛似起伏得厉害。

我试探着喊了一声:「表哥。」

榻上的人传来低低的闷哼。

走到近前,只见他紧闭着眼,面色潮红,裸出的腻白胸膛上下喘息,布满了细细的汗珠。

状似痛苦又无助。

我摇头轻叹,颇有些同情。

姨母果然是个狠的,不是自己亲生的,下手可真不含糊。

「表哥,抱歉了,要怪你就怪姨母吧,我也很吃亏的。」

站立闭目思索片刻,小声地默念接下来的流程。

「解衣、跨坐、亲耳朵、亲嘴巴、腿对腿……」

身上的藕色薄纱衣缓缓地褪下,露出一抹粉色兜衣,解开襦裙时,犹豫了。

今日天凉,有些子冷。

身体要紧,着凉就不好了。

放在裙子上的手收了回来。

榻上的人紧闭双目,浅浅地低吟。

「表哥,南蔷帮你解开衣裳了,你这么多汗,想来是不冷的吧?」

等了一会儿,他不回答,显然没有拒绝。

纤纤细指摆弄,竟将腰带打了个死结。

我愣愣地看了半天,疑惑地出声:「咦,这是个什么结……」

寂静的屋子中,忽然响起一声低笑。

我霎时寒毛竖起,颤声道:「谁?」

无人应答。

战战兢兢地观察了下四周,一切正常。

轻吁一声,我拍了拍周今安的脸,他兀自哼哼唧唧。

「一定是这两日我太刻苦,产生错觉了。」

脱不了衣服,略过,直接下一步。

撑着酸疼得不行的腿,我口中「哎哟哎哟」,勉强地跨坐在周今安腰际。

扭扭捏捏地想俯身去亲耳朵,刚弯了一半腰。

「啊——」

腰像针扎一样疼,根本弯不下去。

我蹙眉想了想。

亲耳朵,略过。

亲嘴巴,略过。

「表哥,就当都亲过好了,我们直接到最后一步吧。」

我掀开裙摆,准备摆出某个姿势。

忽然愣住——

此刻大脑混乱之极,无数个小人在打架,一会儿这般动作,一会儿那般动作。

竟一个完整的姿势都想不起来。

还好我把那画本带了来,刚进来时放在门边,就为一时之需。

吭吭哧哧地将腿从周今安身上搬下来,我打着赤脚走到门后,就着窗外皎洁的月光,疯狂地翻书。

这般刻苦,我觉得自己真不容易,若是个男儿身,大抵也得中个进士。

「这不行,腿抬不起来。

「这不可,腰受不住。

「这……污眼睛!」

我半裸着身子蹲在门后,一页页地翻,烦恼地挑着姿势。

一种奇异的感觉从背脊慢慢地爬上来。

仿佛有人正站在我身后,也低头看着。

耳畔甚至感受到似有若无的热息。

我扭头。

空荡荡的墙壁。

我扔了书,下意识地冲到榻边,一把抓住周今安,哆哆嗦嗦道:「表哥,醒醒,你屋子里好像有奇怪的东西!」

周今安被我一阵摇晃,竟缓缓地睁开了眼。

他双目猩红,直直地盯着我。

往日温和冷清的眸子里,变得深邃又极具侵略,仿佛住了一只凶狠的怪兽,完全不复平日模样。

他视线缓慢地下移,从我的眼,到唇,到肩,到一片雪白。

目光逐渐地变得炽热,兼具隐忍和疯狂,仿佛怪兽蠢蠢欲动,下一秒就要冲出来,将我整个吞掉。

我害怕地松开,却被滚烫的手掌一把擒住。

霎时天旋地转,我被整个压在了身下。

周今安这个陌生的模样实在让我害怕得紧。

「表哥,你能不能,先移开一下?」

他死死地盯着我,喘息着低喃:

「你为何总要来梦里……」

灼热气息压下来,他猛烈地吻住了我。

他的动作太过凶狠,不管不顾,弄得我全身疼痛,忍不住极力地挣扎。

「表哥,晤,你先让开……我疼……」

我从来不知一个男人的力道如此之大,即便用尽全身力气,竟丝毫动弹不得。

这与我想的男女之事,完全不一样。

襦裙「哗啦」一下被撕碎,白皙的腿露了出来。

霎时心中无助恐慌之极,不自觉地溢出两行眼泪。

此时,院子里忽一阵骚动,旋即响起叫喊声:

「起火了!快救火啊!」

周今安似愣怔了一下。

我使出全身力气奋力地一推,他往后仰,跌落在地上,昏了过去。

顾不得许多,我匆忙地拾起衣服罩上,飞也似的冲出了门。

……

夜色中偌大的尚书府内,火光隐隐,人声喧哗。

而一墙之隔,冷白月光照耀下的小巷,寂然立着几个人。

站在中间的颀长人影,负手而立,轻言几句,便被簇拥着离去。余下二人,倏地腾空而起,隐没于延伸至府内的一棵大树中。

繁茂叠嶂的树枝间隐隐地传来细语声:

「主子想必这次对探花极为满意。」

「满意会命令烧他家房子?」

「可我刚好像看见主子笑了。」

「……」

「你瞎了。」

06

清晨,姨母的房门一打开,我跪扑过去。

「姨母,并非南蔷不中用,是天不利我啊!昨夜正要成事,谁知府中失火了!是真的失火了,不信可叫下人来问!」

姨母吊着两个黑眼圈,面无表情:

「我组织救火又清点财物,折腾一宿,你说失火我知不知道?」

「啊,姨母当家,想必是知道的。」我旋即露出心疼的表情,跪舔道,「姨母昨夜怕是累坏了吧,两个眼睛又青又肿,像是一下老了十岁。」

姨母眼中霎时露出惊慌之色,摸着自己的脸,厉声地问:

「真的?

「我的眼睛很吓人?

「很显老?」

我愣愣地点头。

她用手指对着我脑门:

「快!去秀珍坊给我买最贵的嫩玉膏!」

我表示不赞同:「秀珍坊的膏根本没用,姨母莫要被骗,您这是年龄到了,正常变化而已。」

她目眦欲裂,嘶喊:

「现在!

「立刻!」

我在她的声声怒吼中落荒而逃。

独自走在大街上,我又沮丧又难过。

勾引周今安不成,好像还在姨母面前失宠了。

这以后的路可怎么走!

眼一瞥,瞧见路边有卖竹篮的摊子。

花色、样式都好看极了,让人挪不开眼。

摊主不过十三四岁的小女孩,两只手正灵活地翻飞编织。

我心一动,跨步过去:

「小妹妹,这编竹篮的手艺,难不难学?」

小女孩:「手脚灵活的,倒是不难。」

我想起昨晚周今安腰带的死结,迟疑道:「若是不那么灵活的呢?」

小女孩歪头:「那怕是只能以勤补拙了。」

我眼一亮:「好妹妹!我很勤快的!」

是了,我得为自己寻条后路!

我本也不慕那人间富贵,若是学会这个手艺,大不了回乡卖竹篮去!

我学会了,再教会二妹、三妹一起编,何愁过不了生活?

主意一定,我匆匆忙忙地去秀珍坊买了嫩玉膏,一路小跑到周府,嘱咐门房带给姨母,准备连门都不进即刻去拜师。

正着急地说着,就撞见周今安从门内送客出来。

他一身月白长衫,姿态清雅,与昨夜疯狂的模样判若两人。

他淡淡地扫了我一眼。

我立刻心虚地垂下头去。

或许有客人在,他并未有任何神色起伏,毫无波澜地转过脸,仍是谦谦有礼地与人说话。

客人却惊喜道:「庄小姐,这么巧。」

我抬头,是那日在凉亭撞了我的世子。

世子眼睛明亮地望着我:

「我府上不日设赏花宴,今日特地上门送贴,邀请周兄和庄小姐务必一同光临。」

我望向周今安。

每遇此般情形,他必贬损我几句,断然拒绝掉。

我心中既另有盘算,也不愿再掺和这群公子小姐们的事,只盼着周今安拒了,我赶紧走人。

他却只淡笑着送客。

世子走时,不停地回头瞧我,直到周今安的背影隐隐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马车离去后,周今安仍伫立不动。

他长身玉立于阶上,微微地垂着眼,不知在等什么。

是了。

但凡我与他独处,皆寻着各种理由往他身前凑。

他大概觉着现下我也会如此,故而静待着。

可此刻我不想了。

经历昨夜一战,我清醒地意识到,自己就是个百无一用的花瓶!

明明雄心壮志奔着上床去的,关键时刻又怕鬼又怕疼,本质就是胆小且怂!

勾引男人这种考验技巧和天赋的事,我根本就干不了!

还是编竹篮那种简单的活更适合我。

「表哥,南蔷告退了。」

我欠身行了礼,准备走人。

周今安似怔了一下,忽然出声:「昨夜——」

我心猛跳,不会是要找我算账吧?

也没成事啊。

虽然他被下了药还磕晕了,可此刻人好端端的。

真要论起来,他还撕碎了我一件裙子,那件裙子是我花了三两银子新买的宝贝,平常舍不得穿,吃亏的是我才是。

「昨夜,你是否来过我屋里?」

他抬眸朝我看来。

我愣住,眨了眨眼。

「没有。」

「没有?」声音中有一丝不确定。

「昨夜失火,我害怕得没敢出房门半步,表哥是不是惊着做梦了?」

脑子里沉寂多年的灵光在这一刻绽出光芒。

他眉头蹙起,直直地看我,眼中有审视之意。

我粲然一笑,神情诚挚:

「表哥看上去似乎脸色不好,须得注意休息才是,南蔷以后,尽量地不打扰表哥。」

说罢,对上他莫名深邃的目光,欠身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07

气喘吁吁地赶到小摊。

我把姨母送的玉镯给了小女孩,并再三地保证学成之后绝不在附近五条街之内摆摊,她才答应收我为徒。

于是,接下来几天,我每日早出晚归,跟着小女孩一边学手艺一边出摊,干劲十足。

小女孩初时嫌我不灵活,但我并不介意,笑呵呵地全盘照收,慢慢地两人处得似亲姐妹般。

在那深宅高院久了,我一身素钗布裙,粉黛不施地坐在街边,手中活计不停,时不时地说笑两句,倒别有一番岁月静好的轻松自在。

那日,街中一辆拉货的马车受到惊吓,马嘶叫着朝我们冲来,路人发出尖叫。

我喊了声「师父」,扑过去抱住小女孩,将她护在身下。

马儿在距我们半米之处堪堪地停下。

我俩惊恐地望去,马绳被一高大男子单手拽住。

日头在他头顶空悬,背着光,看不清脸。

只觉是个身形宽阔健硕的男子,眼前只见他下半身,藏蓝镶金袍裾折射出丝缕金光,一看就贵不可言。

旁边有护卫迅速地奔过来,围拢着他。

那人在光晕中默然站立片刻,似在看我们。

我有心道谢救命之恩,未待张口,那人不发一言,转头跃上一辆华盖驷马高车,护卫列队小跑在后,声势浩荡,转瞬离去。

小女孩从我怀中探出头:「那辆马车我认识。」

我失笑:「那人一看就是高攀不起的人物,你如何认得?」

「他最近这段时间,每日从我摊子前路过两趟。你从未留意?」

我摇头:「有吗?」

08

姨母令我一同赴安国府的赏花宴。

「安国公此次设宴,名为赏花,实为挑选孙媳。京城里有点头面的公子小姐都会参加,保不齐哪家小姐看上今安。你同他一起去,摆出未来正室的派头,绝了那些人的念头!」

我心中盘算着这两日竹篮的成本和进账,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只讷讷地点头。

直到她拿出一套华丽的流彩暗花云锦裙,命我带走,我才惊觉过来,惭愧道:

「我有衣裳穿,不必再送我,姨母太客气了。」

姨母白了我一眼。

「送你?想得美!

「这是我压箱底的宝贝,你赴宴时穿上,必能艳惊四座,震震京城这群小姐们,也让她们知道我尚书府主母的态度。」

赴宴当日,姨母特意地遣了两个下人,对着我从头到脚一阵收拾,总之撩帘跨上马车,与周今安四目相对时,他确有刹那失神。

一路上,他沉默寡言,始终偏头看着车外。

这几日我成天往外面跑,几乎没有和他碰过面。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依旧在心中乱七八糟地算着账。

停车后,他先下了,我跟在后面一步迈下。

抬起头来,见他将手臂横在我面前。

我一愣。

总不会是想扶我下车吧?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见我这么快下了车,敛着眉眼收回手,没说什么。

赏花宴在湖边举行,人已不少,各家公子小姐皆是盛装打扮,一派精致热闹。

我跟在周今安身后,缓步踱入,霎时吸引了不少目光。

有羞红着脸不停地偷看周今安的贵女们。

也有目光直直地落在我身上的世家公子们。

更多的是窃窃私语声:

「这便是尚书府那位撞南墙小姐?竟有如此美貌!」

「话说她怎的与阮小姐穿同一款衣裳……探花郎对阮小姐有意人尽皆知,难不成是故意来比美的?」

「要说比也比得,单论外貌,似比阮小姐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又如何?美貌最是无用!这位名声不好,与阮小姐可是一天一地,难怪探花郎嫌弃她。」

周今安寻了位置入座,我正要挨着坐下,安世子灿笑着过来打招呼。

他眼神明亮地注视着我,脸微微地红着,认真地问我可有什么爱吃的,又说后厨有好吃的果酒,是否想要带些回去。

我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只好含笑听他一句又一句。

好容易安世子被人喊走,我妥帖地坐下,却见周今安在一旁,脸色阴沉得厉害。

「此等场合,收起轻浮之举,莫让人笑话。」

他的声音冷得像结了一层冰。

我默了默,忍不住问道:

「表哥认为我方才应如何,才算应对得体?」

我发誓我是诚心地发问,周今安却皱着眉心,目光沉沉地看了我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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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素心在一众贵女的簇拥下,仪态万千地走过来。

她身上穿的,果然与我同一式的云锦裙。

贵女们看我的神情都带着讥讽,仿佛在嘲笑我自不量力,竟敢与京城第一淑女比肩。

阮素心倒是笑容明朗,丝毫没有撞衫的尴尬和窘迫,笑吟吟地说:「庄小姐第一次参加宴席,今安可得好生地照应着表妹才是。」

周今安恢复了温文尔雅的模样,起身一一地与各位贵女打招呼。

宴席正酣,阮素心受安国公和夫人之遥,当众献曲古筝《凤求凰》。

琴声悠扬婉转,如泣如诉,一曲奏罢,众人皆叹。

安国夫人笑开怀,令安世子给阮素心送上一朵最娇艳的牡丹作为赏头,显然有撮合之意。

安世子却不动,目光时时瞟向我。

场面瞬间有些尴尬,阮素心一贯端庄优雅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裂缝。

周今安忽然起身,对方才的曲声即兴作诗一首,表达赞美和敬佩,并取了牡丹,温文有礼地送给阮素心。

阮素心微笑接过,大大方方地插在自己的发髻上。

众人皆鼓掌,场面总算恢复了正常。

我看得赏心悦目,津津有味。

这才是琴瑟和鸣、珠联璧合的才子佳人啊!

一抬眼,却见数道目光落在我身上,夹杂着各种讥讽、嘲弄、不屑……

这才恍觉自己也算半个当事人。

想到这三年小丑般行径,我一时也惭愧得紧。

自由赏花时,我没有跟着周今安,跟其他人也不熟,便独自踱着步,不知不觉地走到了湖边。

阮素心出现在一棵柳树旁,静静地看着我。

我正欲行礼,她温声地开口了:

「我心悦今安。」

我怔愣,不知她忽然说这话是何意。

她优雅地笑了笑,自顾自地接着说:

「虽未与他互通心意,想来他也是心悦我。

「我一直知道他府上有位撞南墙小姐,并未当回事,他品性高洁,我知他断不会被你这般女子乱了心境。

「可那日见你,方知你如此美貌。

「我日后必是会嫁入尚书府做主母的,有你在终究是个隐患,倒不是担心今安受不住诱惑,而是他府上那位上不了台面的姨娘,必然会想着各种法子抬举你。

「我自幼刻苦笃学,身受多家名师教导,学识、技艺、规矩,在京城无一不是顶尖,倘若嫁过去,万不能被你们这些人弄得失了体面。」

她自始至终,语调平和,神情温婉。

话语如此直接,自是万分自信,绝不怕我将她的话泄露出去。

毕竟,她是高高在上的贵女,我是备受嘲讽的笑话。

谁会信我,不信她?

「阮小姐。」我叹了一声,「你或许不信,其实我对表哥已没了心思,你若是愿意再等等,我或许就离开了,届时你和表哥——」

阮素心捂着嘴笑出声。

她边笑边摇头:「你是傻的,便当别人也都是傻的吗?你处心积虑这么久,尚书府这么好的机会,你会白白地放弃?」

我无奈地看着她:「其实是真的……」

她好容易止住了笑,恢复了端庄矜持的模样,柔声地说:

「庄小姐,我想了个法子。

「你追求表哥爱而不得,对我因妒生恨,故而作出不甚理智的行为,如此,你和今安没了可能,那位姨娘也失了助力,我便能安心地嫁了。」

我战战兢兢地问:「所以,我做出了什么不甚理智的行为?」

她朝我莞尔一笑,身体忽而后倾,往湖中倒去。

我一惊,立时去拉她,混乱间,两人同时跌入湖中。

不远处传来众人的惊呼。

「扑通」一声,自岸上跳下一人。

是周今安。

他左右看了看,迅速地朝阮素心的方向游去。

我看着他紧紧地抱着半昏迷的阮素心,游上岸,接过旁人送来的披风,迅速地盖上,遮蔽她湿衣紧贴的身子。

我一个翻身,朝对面的僻静岸处游去。

南方家门口有桥有河,我自小水艺精湛。

身上的云锦裙,吸水会透明且紧贴身躯,我无法保证会有人愿意脱掉披风给我。

湿淋淋地爬上岸,曲线毕露,犹如裸身。

正庆幸此处无人,一抬眼,便见右边树下站着一个男人。

09

男人的脸白皙冷俊,五官锐利分明,一双眼眸深邃幽暗似古井,全身笼在一件绣着繁复花纹的蓝色披风中,明明没什么表情,却让人莫名地心生胆寒之感。

有白色花瓣散落肩上,似乎已站在那里许久了。

我惊呼出声,慌张地双手环抱身体,可挡得了上边,挡不住下边。

此时,不远处传来混乱的人语声和脚步声。

我混沌的脑袋一个激灵,踉跄两步,跌入男人怀中,淋着水的衣衫沾湿了他的披风。

「小姐这是何意?」

清冷无澜的声音自头顶上方传来。

我羞怯道:

「小姐我不撞南墙了,想撞你。」

水性杨花总比因嫉生恨推人落水的罪名好。

在一人面前丢脸总比在众人面前丢脸好。

我不太灵活的脑袋,情急之下,只能想出这么个法子了。

男人长长的睫毛,静静地眨了一下。

没有拒绝,也没有动作。

心中正忐忑,忽觉眼前一暗,男人浑厚的气息拢过来,身体被覆上披风,罩得严严实实。

与此同时,一群人从假山后绕了出来。

周今安走在最前面,手里捧着件披风,神情急切,隐约透地着一丝慌乱。

安世子紧跟其后,四下张望。

看见男人的一瞬,所有人似被定住般,骤然凝住。

我头上淌着水滴,自男人怀中探出,与周今安四目相对。

他嘴唇微微地翕动,脸色惨白。

10

阮素心湿身被周今安抱了身子,算是破了男女大防,尚书府为表诚意,立刻下了重聘上门提亲。

两家本也算门当户对,亲事很快落定,三书六礼,只待吉日。

而我,终究落了个声名狼藉的下场,被赶出了尚书府。

那日阮素心醒后,言语不详说似被推入水中,因背着身,并未看清脸。

她当时身旁只我一人,即便未说出我的名字,众人结合我与她,以及周今安三人之间的纠葛,立刻推测出是我。

据说,要不是周今安和安世子一力说保,我或许会被太傅府的人直接送官了。

说亲时,太傅那边唯一提出的要求,就是不能再容我在府内,尚书大人为了两家颜面,第二日便将我赶了出来。

而那日我情急之下抱着的男子,没有人告知我他是谁,只知身份贵不可言,连安国公在他面前都诚惶诚恐。

他们说,那样的贵人,没责罚我冒犯之罪就已算是我命大,更别提什么男女之防了。

我走时,姨母高高地肿着半边脸,骂我不争气。

她因反对赶我出府,被尚书大人扇了两个耳光。

我低垂着头,惭愧地任她数落。

技不如人,落得这般田地,怨不得人。

姨母骂到最后又含了泪,掏出二百两银票,叮嘱我先在城内找个地方住下,说新人即将过门,待她先稳住局势,再择机让我回来。

我欲言又止,想说自己计划回南方。

可瞧她紧皱眉头、忧心忡忡的模样,终究是没说出口。

我想了想,将阮素心那天在湖边的话告诉了她。

她红着眼,似想起了什么往事,冷哼道:

「这些世家里出来的贵女,外表看着干净高贵,内里一个比一个龌龊,当年我能在大夫人手下熬过来,受的磋磨可不是你能想象的,如今我能站在这里,无非就是命长些而已。

「南蔷,你也不用嫉恨这几年姨母逼你,我无依无靠,活到这个程度不容易。周今安是难得的良人,我也不算害你。」

我望着她,心中难过。

她一个人,好强了半辈子,其实也寂寞可怜。

总归现下京城已入冬,冰天雪地也不好走,我决意待到明年开春,姨母这边让我放下心后,再动身也不迟。

11

拿着包袱走到街头拐角时,便看见了周今安。

他长身玉立,站在一辆马车前,沉默地看着我。

我走上前,欠身行了个礼。

「表哥,以往南蔷多有得罪,给你赔个不是。今日一别,还望日后一切安好。」

他低声地说:「上车。」

我愣住。

他将我带到了一座小巧别致的院落。

「这是何处?」我四顾张望。

他垂着眉眼:「你先在这里住下,日后,我会再带你回府。」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忽然抬眸,眼里涌动着不明情绪。

「那日我不先救你,是因为我知道你水性好。」

我曾在他面前故意掉进水池,他救我时腿抽搐,还是我把他捞上岸的。

我点点头:「你心慕阮小姐,无论如何,救她都是应该的。」

他抿了抿唇,默然不语。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并没有推她。」

他打断我:「此事你无须解释,素心应该是一时受了惊吓弄错了。」

「你信我?」我心中有几分讶异。

他淡声地说道:

「我们相处三年,你虽……行为偶有不端,但你心性简单纯良,不是会耍那些腌臜手段的。」

我骤然眼眶发红,笑着说:「表哥这么说,我心中更愧疚了。」

安静的院落响起树枝婆娑的声音,冬日斑驳的夕阳照在院子里,将身影拉得极长,就连周今安的声音仿佛也失了真。

「现下,太傅府那边对你有所误会,待素心嫁过来,我再与她好好地说,用不了多久,你便可再回来。」

我迟疑地问:「回去……做什么?」

他定定地看着我,许久才道:

「我会纳你为妾。」

我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实在难以相信周今安会说出这样的话。

「为,为何,忽然……」

他目光沉沉:「你那日当众与男子有亲密之举,京城内再想寻得好人家怕是不易,你此番境地,我也有责任,我纳了你,是最好的解决之法。

「日后,你虽与素心有名分上的差距,但所用所得,都不会与她有半分不同。」

我心中浪涛翻涌,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他此刻的神情沉静平和,仿佛还隐隐地有一丝温柔,让我觉得有些陌生。

沉默许久,才道:

「表哥,感谢你为我诸多考量,可是,你如今有了阮小姐,我……不是很喜欢她,这几年的荒唐事,你都忘了吧。尚书府,我不打算回去了。这个院子,我就不住了。」

他震惊地看着我,嘴唇张开又合上,似乎不相信我竟会拒绝。

「你一介女子,不在这里住,能去何处?」

「南蔷!我知你和姨娘都想着正妻之位,可如今我与素心亲事已定,万不能改。我已承诺你,绝不会对你差别对待。素心也是品性上佳之人,你虽为妾,必不会如其他后宅女子受磋磨。

「你心思简单,不懂这世道艰难,没有尚书府护着你,日后会遭受诸多苦头。

「南蔷,你们总归有年少相伴之谊,我不会害你,你万不可任性。」

他素来寡言少语,难得一次说出这么多话。

此刻说完这些,脸上还有隐隐的情绪起伏。

我惭愧地笑了笑:

「我知晓表哥对我的照顾之心,只是,南蔷的心思也有了变化,不愿再重蹈覆辙,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之所,我不求荣华富贵,能自由活下去便可。」

随后盈盈地欠身,行了个礼。

「表哥,就此别过。」

「南蔷!」他沉声地喊。

我转头,他笔直地立在檐下,目光深邃地看着我。

我朝他挥了挥手。

像在挥别一段过往岁月。

12

我与小女孩住在了一起。

她家中仅剩一个盲眼奶奶,我去做伴,她求之不得,甚至拒绝我付房租。

自此,我每日与她同住同行,白天一起出摊,闲时编竹篮,利润虽不高,倒也过得去。

从高门深宅到市井街头,我做好了充足的吃苦准备。

却没料到,运气却意外地好了起来。

时值隆冬,白天时有飞雪,我们正愁头顶无遮蔽,墙后的那户人家,不知为何忽然在院内搭了草棚并延伸到街外,堪堪地挡住我们的摊位。

下冰时节,寒风肆虐,我们缩手缩脚,织竹篮的手指也不甚灵活,摊位左边便新来了个卖烤地瓜的,火炉烧得极旺。右边新来了个做牛肉面的,热气腾腾。我们的小摊子夹在中间,暖和得紧。

面摊老板还是个顶热情的,每天必给我们下两碗堆满牛肉的面,说是请我们品尝味道。

有几个地痞欺压挑翻了我们的小摊,第二日却见他们鼻青脸肿,在对面街角跪成一排,连头都不敢抬。

有富家公子觊觎我美色,想让我进府做妾,转日却诚惶诚恐地备了一车礼,说为自己言行不当赔礼道歉。

我攥着那封烫金拜帖指尖发颤,琉璃盏里的茶水晃出细碎涟漪。三日前在曲水流觞宴上,吏部侍郎家的三公子赵珩堵着我去路,折扇轻佻地挑起我鬓边玉簪:「做我第七房妾,这对羊脂玉镯先给你打牙祭。」彼时我只将镯子掼在他锦绣袍角,冷笑道:「赵公子怕是忘了,上月在云岫寺求签时,是谁跪在观音像前说『若得沈氏为妻,愿散尽家财』?」

此刻赵府管家正跪在青石板上,身后乌木车厢里码着珊瑚树、夜明珠,甚至还有西域进贡的狮蛮带。「我家公子说……那日是喝多了胡吣。」老管家额头汗珠子砸在青砖缝里,「这是赔罪礼,只求沈姑娘莫将醉话传扬出去,误了公子与安远侯府的婚事。」

我望着满车珠光宝气,忽然想起昨夜兄长从宫里带回的消息——安远侯嫡女在御花园赏牡丹时,不慎被假山石绊倒,磕破了额头。太医说,怕是要留疤了。

「替我回禀赵公子,」我转身摘下鬓边那支赵珩送的金步摇,扔进管家捧着的托盘里,「东西我留下,醉话我也烂在肚子里。只是往后若再让我听见半句轻薄言语……」指尖划过廊下那盆开得正盛的姚黄魏紫,「这满园春色,可就该换个颜色了。」

管家连滚带爬地走了,留下满院寂静。丫鬟捧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过来,小声道:「姑娘,那赵公子……」

我接过茶盏,看着水面倒映出的远山含黛,忽然笑了:「你说,安远侯府那位留了疤的小姐,还愿不愿意嫁个满嘴胡吣的醉鬼?」茶烟袅袅中,仿佛听见街角传来敲更人的梆子声——三更天了,有些戏,也该收场了。

月上中天时,兄长踏着露水归来。他脱下沾着夜雾的皂靴,接过我递去的热茶,指尖在茶盏沿划了半圈:「安远侯府递了帖子,说婚事暂缓。」

我正往香炉里添新的龙涎香,闻言动作一顿。银丝炭明明灭灭,映得兄长眼底的笑意忽深忽浅:「听说赵珩在府里砸了满屋瓷器,还骂安远侯府『以貌取人,嫌贫爱富』。」

「嫌贫爱富?」我忍不住嗤笑出声,腕间的玛瑙佛珠相撞,发出清泠脆响,「他吏部侍郎家的三公子,论家底还不及安远侯府的零头。」

兄长放下茶盏,从袖中摸出张素笺推到我面前。泛黄的宣纸上,是赵珩亲笔写的退婚书,墨迹淋漓处竟透着几分气急败坏。「这是今日赵侍郎托人送来的,」兄长指尖点着落款处的朱砂印,「说是赵珩喝多了,写了胡话。」

我将退婚书凑到烛火前,看着那「自愿退婚,与安远侯府无涉」的字样被火苗舔舐成蜷曲的灰烬,忽然想起三日前赵珩说「做我第七房妾」时,眼中一闪而过的算计。他大约以为我沈氏只是江南来的孤女,却忘了我兄长是御前行走的御史,更忘了——我外祖父,是当年替先帝拟定过选秀名册的礼部尚书。

「明日去趟安远侯府,」我将灰烬轻轻掸在青瓷碟里,「替我送盒珍珠粉过去。告诉侯夫人,就说这是江南新贡的,敷面最是养肤。」

兄长挑眉:「你倒会做好人。」

「不是好人,」我望着窗外被月光染白的芭蕉叶,「是生意人。赵珩想拿我当踏板,踩着安远侯府的高枝往上爬,如今踏板折了,总得有人递把梯子不是?」

第二日傍晚,安远侯府的回帖便送来了。烫金的「谢」字旁边,压着枚小巧的梅花印——那是侯府嫡女独有的私章。丫鬟捧着个锦盒进来,里面躺着支羊脂玉簪,簪头雕着栩栩如生的并蒂莲。

「侯夫人说,」传信的婆子笑得见牙不见眼,「姑娘若不嫌弃,改日请去府里赏新菊。」

我摩挲着冰凉的玉簪,忽然想起昨夜兄长说的话:「赵侍郎今早递了辞呈,说是要带赵珩回祖籍闭门思过。」原来这场戏,收场的不止赵珩一个。

秋风卷起廊下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青瓷瓶里。我将那支并蒂莲玉簪插在鬓边,对着菱花镜理了理鬓发。镜中的少女眉眼弯弯,腕间佛珠轻转——再过三日,便是重阳节了。听说宫里要办菊花宴,安远侯府的帖子,想来也该送到了。

「姑娘,」丫鬟捧着新裁的秋罗裙进来,「这烟霞色的料子,配您鬓边的玉簪正好。」

我望着窗外湛蓝的天色,忽然想起赵珩那车赔罪礼。珊瑚树还摆在正厅,夜明珠被我串成了珠帘,唯有那西域进贡的狮蛮带,被我送给了街头卖艺的少年郎。听说那少年昨日在茶楼打把势,狮蛮带舞得虎虎生风,竟引来了京营节度使的青眼。

原来这世上,从没有无用的棋子,只有放错位置的落子人。就像赵珩以为我是任人拿捏的弱柳,却不知我外祖父教我的第一课,便是——如何让攀附的藤蔓,长成勒断大树的绞索。

铜镜里的玉簪流光溢彩,我忽然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重阳节的菊花宴,想来会很热闹。

重阳节那日,长安街上的菊花开得泼天富贵。我坐着兄长的青帷马车往宫里去,车窗外飘来卖糖炒栗子的甜香,混着路人的说笑声,倒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烟火气。

刚到宫门口,就见安远侯府的马车停在不远处。车帘掀开,侯府嫡女林婉卿扶着丫鬟的手下来,月白色的衣裙衬得她脸色有些苍白,额间覆着层薄薄的银箔花钿,遮住了那道浅浅的疤痕。她看见我,眼睛一亮,提着裙摆快步走过来:「沈姐姐!我还怕你不来呢。」

我握住她微凉的手,指尖不经意拂过她额间的花钿:「妹妹的新首饰真好看,衬得肤色像上好的羊脂玉。」

婉卿脸颊微红,偷偷凑到我耳边:「这是母亲新寻来的『映雪箔』,说是贴上就像落了层细雪,看不出来……」她声音渐低,带着点小女儿家的羞怯。

我笑着拍拍她的手背:「谁敢说不好看,姐姐替你撕了他的嘴。」

正说着,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喧哗。转头望去,只见赵珩穿着身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被几个侍卫拦在宫门外。他头发散乱,眼眶通红,看见我便像疯了似的扑过来:「沈清辞!你这个毒妇!是你毁了我的婚事!毁了我的前程!」

侍卫死死按住他,他却还在挣扎,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我知道是你!是你告诉安远侯府我调戏你的!你这个……」

话没说完,就被婉卿冷冷打断:「赵公子,说话要讲证据。我与你退婚,是因为你品行不端,与沈姐姐何干?」她顿了顿,抬手摘下额间的映雪箔,露出那道浅浅的疤痕,「何况,我就算留了疤,也绝不嫁一个朝三暮四、满嘴胡吣的小人!」

周围的官员窃窃私语起来,赵珩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忽然挣脱侍卫的手,朝着宫墙撞去。幸好旁边的侍卫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他。

婉卿看着他狼狈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赵公子,你本有大好前程,却偏偏要自甘堕落。」她转头挽住我的胳膊,「姐姐,我们进去吧,莫让这些人污了眼。」

我回头望了一眼被侍卫拖走的赵珩,他还在不停地咒骂着,声音渐渐远去。秋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宫墙,像极了他那场短暂而荒唐的美梦。

进了御花园,婉卿拉着我去看新开的墨菊。花丛中,几位命妇正围在一起说话,见我们过来,都笑着打招呼。一位穿紫色诰命服的夫人拉着婉卿的手,赞道:「侯府小姐真是越来越标致了,听说最近京营节度使府的公子常去府上拜访?」

婉卿脸更红了,偷偷看了我一眼。我想起那个舞狮蛮带的少年郎,忍不住笑了。

这时,兄长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递给我一支刚折的绿萼梅:「陛下赏的,说是西域进贡的新品种,唤作『雪里青』。」

我接过梅花,鼻尖萦绕着清冷的香气。抬头望去,蓝天白云,金风送爽,远处的宫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忽然觉得,这长安的秋天,真是格外的美。

婉卿凑过来,指着梅花笑道:「姐姐,这梅花配你正合适。」

我看着她眼中的笑意,又看看兄长温和的侧脸,忽然觉得,有些故事的结局,或许比想象中更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