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聚会我装穷,初恋对我冷嘲热讽,出门时我司机喊我董事长

发布时间:2025-11-18 02:43  浏览量:1

手机震了一下,屏幕亮起。

是大学班长发在群里的消息,一条同学聚会的通知。

时间,周六晚六点。

地点,凯悦酒店,三楼牡丹厅。

我盯着“凯悦酒店”那四个字,有点出神。

那是我名下一家不起眼的产业。

群里瞬间炸开了锅,几十条消息弹出来,热闹非含糊。

“哇!凯悦!张昊也太给力了吧!这次他全包?”

“那可不,人家现在是风头正劲的张总,必须大气!”

“好久没见大家了,这次一定到!”

我默默往上翻了翻聊天记录,才看到是张昊提议的聚会,并且豪言壮语,说费用他全包。

张昊。

这个名字在我脑子里滚了一圈,浮现出一张油腻又带着几分精明的脸。

当年在学校,他就是最会钻营,最爱出风头的那个。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还是这副德行。

我关掉手机,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转了半圈,面向落地窗。

窗外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CBD,黄昏时分,车流像金色的河,缓缓流淌。

已经多久了?

毕业十年。

这十年,我从一个一无所有的穷学生,变成了别人口中的“陈董”。

这个过程有多辛苦,只有我自己知道。

无数个通宵不眠的夜晚,对着电脑敲代码,眼睛熬得像兔子。

为了第一个投资,陪着投资人喝到胃出血,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公司上市前夕,被合伙人背叛,差点一败涂地。

我以为我已经百炼成钢,刀枪不入。

可看到那个群里闪烁的名字,心还是被轻轻刺了一下。

林薇。

她也回复了:“会准时到。”

后面跟了个微笑的表情。

林薇,我的初恋。

那个在白衣飘飘的年代里,占据了我所有青春记忆的女孩。

我们一起在图书馆自习,在操场散步,在学校后街的小吃摊上,分一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

我曾以为,我们会有一辈子。

可现实给了我一记响亮的耳光。

毕业时,我踌躇满志,想拉着她一起创业,我说:“薇薇,相信我,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

她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眼神里是我读不懂的复杂。

后来,她提了分手。

理由很俗套:“陈阳,我累了,我不想再过这种看不到希望的日子。我想要安稳的生活。”

没过多久,她就和当时学生会的一个干部在一起了。

那人叫什么来着?哦,好像家里有点小背景,毕业就安排进了不错的单位。

从那以后,我们再没联系。

我删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逼着自己往前走,不敢回头。

现在,我什么都有了。

名车,豪宅,数不清的财富。

可那个我最想与之分享的人,却早已不在身边。

讽刺吗?

的讽刺。

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我想去看看。

不是为了炫耀,也不是为了报复。

我只是想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也想看看,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在被社会这把刻刀雕琢之后,都变成了什么模样。

更重要的,我想暂时从“陈董”这个身份里逃离出来。

去当一次那个一无所有的,普普通通的陈阳。

或许,只有那样,我才能看清一些东西。

比如,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我拿起手机,给司机老王发了条信息。

“老王,周六晚上送我去趟凯悦酒店,不用开那辆迈巴赫,开你自己的那辆大众就行。”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

“把我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找出来。”

老王很快回复:“好的,董事长。”

周六,下午五点半。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一件灰色的纯棉T恤,领口有点松垮,颜色也有些不均。

一条泛白的牛仔裤,膝盖处磨得有些薄了。

脚上一双穿了三年的运动鞋。

手腕上空空如也,那块价值七位数的百达翡翡,正静静地躺在抽屉里。

这一身行头,加起来不超过三百块。

镜子里的人,面容有些疲惫,但眼神还算清亮。

褪去了所有名牌的加持,看起来就是一个最普通的,为生计奔波的三十多岁男人。

我很满意。

“董事长,时间差不多了。”

老王在门口轻声提醒。

我点点头,走了出去。

老王的那辆大众帕萨特,保养得很好,车里干干净净。

坐在副驾上,我有些恍惚。

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挤在公交车里,去看林薇的那个下午。

车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霓虹灯一盏盏亮起,把这座城市装点得迷离又虚幻。

“董事长,您今天……是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吗?”

老王一边开车,一边小心翼翼地问。

他跟我十年了,名为司机,实则更像个亲人。

我笑了笑:“没什么,见几个老同学。”

老王“哦”了一声,没再多问。

他知道我的脾气,不该问的,一个字都不会多嘴。

车子在凯悦酒店门口停下。

门口的侍应生看到这辆帕萨特,眼神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是公式化地做了个请的手势。

要是换成那辆迈巴赫,他们恐怕早就一路小跑地冲过来了。

现实,就是这么直白。

我下了车,对老王说:“你找地方吃个饭,九点半左右过来接我。”

“好的,董事长。”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

水晶吊灯折射出璀璨的光,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映出我有些寒酸的身影。

周围经过的人,无一不是衣着光鲜,步履从容。

我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瓷器店的笨牛。

有点不自在,但更多的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找到牡丹厅,推开厚重的木门。

一股热浪夹杂着喧哗声扑面而来。

巨大的圆形餐桌,已经坐了二十多个人,男男女女,都在高声谈笑。

我的出现,并没有引起太多注意。

只有坐在门口的李凯,也就是我大学时最好的哥们儿,看见了我。

他愣了一下,随即站起来,给了我一拳。

“陈阳!你小子可算来了!怎么搞的,电话也打不通?”

李凯还是老样子,胖乎乎的,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

“手机坏了,刚换。”我随便找了个借口。

“混得不怎么样啊,连个好手机都用不起了?”

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了进来。

我循声望去,是张昊。

他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名牌西装,手腕上明晃晃的金表,头发梳得油光锃亮。

正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他身边围着几个同学,都用一种探究的目光打量着我。

我还没说话,李凯就先不乐意了。

“张昊你怎么说话呢?同学见面,有你这么聊天的吗?”

张昊撇撇嘴,一脸不屑。

“开个玩笑嘛,胖子你这么激动干嘛?陈阳自己都没说啥。”

他转向我,下巴微扬:“陈阳,现在在哪儿高就啊?说出来,大家都是同学,以后有能帮的,也好帮你一把。”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审视。

我淡淡一笑:“没在哪儿高就,自己瞎折腾点小生意,亏了,现在待业。”

我说的是实话。

创业初期,确实亏得一塌糊涂。

只不过,我没说后来的事。

这话一出,桌上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微妙。

刚才还热情洋溢的几个人,看我的眼神都变了。

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是一种庆幸。

庆幸自己没有混得像我这么“惨”。

张昊脸上的得意更浓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力道很重。

“哎呀,没事儿!男人嘛,哪有不受挫的。来,坐,坐我这儿。今天我买单,你放开了吃,放开了喝!”

他把我按在一个空位上,那语气,像是在施舍一个乞丐。

我没反抗,顺势坐下。

我倒想看看,这场戏会怎么演下去。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又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淡蓝色连衣裙的女人走了进来。

长发微卷,妆容精致。

是林薇。

十年不见,她比以前更漂亮,也更成熟了。

只是眉宇间,似乎总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意。

全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她身上。

“林大美女来了!”

“薇薇,越来越漂亮了啊!”

林薇微笑着和众人打招呼,目光在场内扫了一圈。

当她看到我时,脸上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下。

她的眼神在我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

那眼神里有惊讶,有错愕,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像是失望的情绪。

她很快移开视D线,仿佛没看到我一样,自然地在另一边坐下。

我的心,又被那根看不见的针,扎了一下。

原来,她还是在意我过得好不好的。

只不过,她希望我过得好,但不要比她好。

而现在,我这副“落魄”的样子,显然让她很“失望”。

聚会正式开始。

张昊作为东道主,自然是全场的焦点。

他高谈阔论,从国际形势聊到楼市风云,唾沫横飞。

“我跟你们说,上个月我们公司刚拿下一个五百万的项目,我手下带着一个二十人的团队,天天忙得脚不沾地。”

“哦对了,我上周刚提了辆宝马5系,落地五十多万。也不是多好的车,就是代步。”

“等会儿吃完饭,我带大家去K歌,全城最好的场子,我那儿有张钻卡。”

他说得眉飞色舞,周围的人纷纷投去羡慕和恭维的目光。

“张总牛逼!”

“昊哥现在是真发达了!”

“以后可得跟着昊哥混啊!”

张昊很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端起酒杯,大手一挥。

“好说,好说!大家都是同学,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开口!”

我低头默默地吃着菜。

凯悦的中餐总厨,是我花大价钱从香港挖来的,手艺确实不错。

这道佛跳墙,火候刚刚好。

“陈阳,你怎么不说话啊?”

张昊的矛头,突然又对准了我。

“看你这闷头吃的样子,是不是好久没吃过这么好的菜了?”

桌上响起一阵压抑的笑声。

李凯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示意我别理他。

我抬起头,擦了擦嘴,说:“嗯,味道确实不错。”

张昊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笑得更开心了。

“那是!这可是凯悦!你知道这儿一桌得多少钱吗?够你半年的生活费了吧?”

“张昊,你差不多行了啊!”李凯终于忍不住了。

“胖子,这儿没你事!”张昊眼睛一瞪,“我跟陈阳说话呢。想当年,陈阳可是咱们班的才子,心气多高啊,说要改变世界。怎么,现在被世界改变了?”

他的目光转向林薇,故意大声说:“林薇,你当年幸亏没跟他,不然现在不得跟着他一块儿喝西北风啊?”

这话太刻薄了。

所有人都看向林薇。

也包括我。

我看到林薇的身体微微一颤,她端起酒杯,抿了一口红酒,没有看我,也没有看张昊。

她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过去的事,还提它干嘛。”

那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往事。

可我却从她紧紧握着酒杯,指节泛白的手上,看出了她的不平静。

张昊见林薇没反驳,更来劲了。

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

“陈阳,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人啊,得认命。不是谁都有我这种机遇和能力的。你呢,也别好高骛远了,踏踏实实找个班上,一个月挣个几千块,安安稳稳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我有个远房亲戚,开了个小工厂,正缺个保安。你要是没地方去,我帮你问问?一个月三千五,包吃住,怎么样?”

“哈哈哈哈……”

这次,桌上的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起来。

那笑声,尖锐,刺耳。

像无数根针,扎进我的耳朵里。

我没有生气。

真的,一点都没有。

我只是觉得悲哀。

为他们,也为我自己逝去的青春。

我看着张昊那张因为酒精和得意而涨红的脸,平静地问:“说完了吗?”

张昊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是这个反应。

“说……说完了。怎么,你不乐意?我可是一片好心。”

“谢谢你的好心。”我站了起来,理了理身上廉价的T恤,“不过,不用了。”

“我去个洗手间。”

我转身,走出了包厢。

关上门的那一刻,我还能听到背后传来张昊的嘲笑声。

“切,给脸不要脸。穷还一身的臭骨气!”

我走到走廊尽头的窗边,推开窗,夜风吹了进来,带着一丝凉意。

我掏出一根烟,点上。

这是我创业以来养成的习惯,压力大的时候,就喜欢抽根烟。

烟雾缭绕中,我的思绪回到了十年前。

那个炎热的夏天,我和林薇坐在学校的草坪上。

我把连夜写好的创业计划书递给她,眼睛里闪着光。

“薇薇,你看,这是一个全新的社交概念,只要我们能拿到第一笔投资,未来不可限量!”

她翻了几页,兴趣缺缺。

“陈阳,这些太遥远了。我妈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在银行工作,家里已经给他准备好了婚房。”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我不想再跟你一起,挤在那个十几平米的出租屋里,每天为了省几块钱的菜钱而吵架。我想要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

“所以,那些我们一起许下的愿望,都不算数了?”我颤抖着问。

“人总是要长大的,陈阳。别那么天真了。”

她说完,站起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天,太阳很大。

我却觉得浑身冰冷。

“一个人在这儿抽什么闷烟呢?”

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回头,是林薇。

她也走了出来,靠在离我几步远的墙上。

她没有看我,只是看着窗外的夜景。

“不习惯里面的气氛。”我掐灭了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是啊,是不习惯。”她自嘲地笑了笑,“不习惯自己从一个天之骄子,变成别人眼里的笑话,对吗?”

我沉默不语。

“陈阳,你恨我吗?”她突然问。

我愣住了。

“当年,如果我选择陪你一起吃苦,是不是今天的一切,都会不一样?”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她自己。

我看着她的侧脸,在走廊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脆弱。

我突然觉得,这些年,她过得也未必像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好。

“没有如果。”我平静地说,“而且,我不恨你。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这是我的真心话。

当年的痛彻心扉是真的,但十年过去,时间足以抚平一切。

剩下的,不过是一点遗憾罢了。

“是吗?”她转过头,终于正眼看我。

她的眼睛里,有水光在闪动。

“可我恨。我恨我自己当年的选择。”

“你以为我现在过得很好吗?”她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哭腔,“我老公,那个当年你们都羡慕的银行职员,几年前因为违规放贷,被开除了。现在天天在家炒股,赔得一塌糊涂。”

“我身上这件裙子,是去年打折的时候买的。我那个包,是假的。我每天都要计算着家里的开销,担心下个月的房贷还不上。”

“我来参加同学会,就是想看看,有没有谁能拉我一把。结果呢?”

她指了指包厢的方向,满脸的讽刺。

“结果就看到一个张昊那样的小人得志,还有你……”

她看着我,眼神复杂。

“还有你这个,让我觉得当初的选择错得有多离谱的……失败者。”

最后一句话,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我知道,她不是在骂我。

她是在骂她自己。

骂那个被现实磨平了棱角,变得面目全非的自己。

我心里五味杂陈。

我该说什么?

告诉她,我其实不是失败者?我很有钱,可以轻易地解决她所有的烦恼?

不。

那不是在帮她,那是在羞辱她。

也是在羞辱我们曾经那段干净的感情。

“林薇,”我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都过去了。往前看吧。”

“往前看?”她凄然一笑,“我前面还有什么?一片漆黑。”

走廊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呼吸声,在空气中交织。

“你……真的就打算这样了?”她似乎还是不甘心。

“嗯。”

“没想过重新再来?”

“想过。”我说,“但不是以前那条路了。”

她没听懂我的意思,只是苦涩地摇了摇头。

“也是,人到中年,哪还有那么多重新再来的机会。”

“我先进去了。”她拢了拢头发,恢复了那副精致而疏离的表情,“外面冷。”

她转身,和我擦肩而过。

在她手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我鬼使神差地叫住了她。

“林薇。”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顿了顿,说,“你需要帮助,可以联系李凯。他会帮你的。”

我不想用我的钱,去玷污这份已经逝去的感情。

但通过李凯,以朋友的名义,或许能让她接受得更坦然一些。

林薇的肩膀微微耸动了一下。

过了几秒,她拉开门,走了进去。

没有回答。

我一个人又在走廊站了很久。

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是老王。

“董事长,已经九点半了。”

“嗯,我马上下来。”

挂了电话,我最后看了一眼那个紧闭的包厢门。

该结束了。

这场闹剧,这场时隔十年的回望。

我整理了一下衣服,转身走向电梯。

我没有再回包厢去打招呼。

没必要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走出酒店大门,晚风吹在脸上,很舒服。

我看到老王的那辆黑色帕萨特,正静静地停在路边。

与周围那些豪车相比,显得那么不起眼。

就像今晚的我。

我快步走了过去。

就在我准备拉开车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陈阳!你小子怎么回事?说走就走,招呼都不打一个!”

是张昊的声音。

我回头,看到他们一群人都跟了出来。

张昊,还有几个刚才附和他的人,林薇也在其中。

她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张昊几步冲到我面前,带着一身酒气。

“怎么?被我说几句就受不了了?心理素质这么差,难怪你做生意会失败!”

“我跟你说,我那是为你好!忠言逆耳懂不懂?”

他指着我,一副“我为你操碎了心”的模样。

我懒得跟他废话,只想快点离开这个地方。

“我还有事,先走了。”

“走?去哪儿啊?”张昊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别急着走啊,下半场K歌,我请!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上流社会的生活!”

他身后的几个人也跟着起哄。

“就是啊,陈阳,昊哥一片好心。”

“别不识抬举啊。”

我皱起了眉头。

酒后的张昊,比刚才更让人讨厌。

就在我准备甩开他的手时,驾驶座的车门开了。

老王从车上下来。

他穿着一身熨烫得笔挺的中山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年纪大了,但腰板挺得笔直,自有一股沉稳的气场。

他快步走到我身边,先是恭敬地对我一躬身。

然后,用一种不容置喙的语气,对抓着我胳膊的张昊说:

“这位先生,请您放手。”

张昊被老王的气势镇住了,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他上下打量着老王,又看了看这辆普通的帕萨特,脸上露出轻蔑的笑容。

“哟,陈阳,行啊,混得都请得起司机了?”

“这老爷子是你爸吧?这么大年纪了,还让他出来给你开车,你可真孝顺啊!”

这话一出,我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说我,可以。

但说老王,不行。

老王跟了我十年,无儿无女,我早就把他当成自己的亲人。

“张昊。”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给你三秒钟,向他道歉。”

“什么?”张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让我给他道歉?陈阳,你是不是穷疯了,脑子不清醒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

他身后的几个人也指指点点。

“陈阳是不是喝多了?”

“一个破司机而已,至于吗?”

我没有再理会他们的聒噪。

我只是看着老王,眼神里带着歉意。

老王却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别在意。

他转过身,面向张昊,表情平静,但眼神锐利如鹰。

“这位先生,我不是陈董的父亲。”

他的声音不大,但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是他的司机。”

“还有,请你注意你的言辞。”

“你没有资格,用这种语气和我们董事长说话。”

“董事长?”

这三个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寂静的夜色中炸响。

张昊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那几个起哄的人,也全都傻眼了。

他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难以置信。

董事长?

哪个董事长?

开着一辆破帕萨特,穿着一身地摊货的董事长?

“董……董事长?”张昊结结巴巴地问,酒似乎都醒了一半,“你……你别开玩笑了。他……他是什么董事长?”

老王没有回答他。

他只是转身,拉开了后座的车门,用手臂护住车顶,做了一个标准的“请”的姿势。

动作一丝不苟,充满了对上位者的尊敬。

“董事长,请上车。夜深了,外面凉。”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我。

我没有去看他们。

我只是平静地对老王点了点头,然后弯腰,坐进了车里。

车门“嘭”的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所有的视线和声音。

老王绕到驾驶座,启动了车子。

帕萨特平稳地汇入车流,很快就将凯悦酒店那璀璨的灯火,甩在了身后。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那群人还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尊尊雕塑。

尤其是张昊,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而林薇,她抬起了头,正怔怔地望着我离开的方向。

她的脸上,是什么表情?

震惊?悔恨?还是……茫然?

我已经看不清了。

也不想再看清了。

车里很安静。

老王专心地开着车,没有问任何问题。

我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脑子里乱糟糟的。

今晚发生的一切,像一幕幕快进的电影。

张昊的嚣张,同学们的势利,林薇的无奈与挣扎。

还有最后,他们那错愕的表情。

爽吗?

好像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空虚和疲惫。

我装穷,是想找回一点真实的感觉。

结果,我看到的,是更加赤裸裸的现实。

人性,在金钱和地位面前,原来是这么的不堪一击。

“董事长,是回云顶别墅,还是去公司?”

老王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回公司吧。”我说。

我突然不想回家。

那个空旷的大房子,只会让我觉得更孤独。

我还不如去公司,看看最新的项目数据,处理几封邮件。

工作,至少能让我感到自己是真实存在的。

车子一路开到了我的公司楼下。

一栋5A级的写字楼,我们公司包了最顶上的十层。

午夜时分,整栋楼只有我们公司的楼层,还亮着大片的灯光。

我的员工们,还在为了他们的梦想和我的梦想而奋斗。

下车时,我对老王说:“老王,今天谢谢你。”

老王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董事长,您说这话就见外了。”

“早点休息。”

“您也是。”

我走进公司大堂。

值班的保安看到我,立刻站得笔直,敬礼。

“陈董好!”

我点点头,刷卡,走进专属电梯。

电梯平稳上升,数字不断跳动。

我看着电梯壁上倒映出的自己。

还是那件廉价的T恤,那条泛白的牛仔裤。

但我的眼神,已经和几个小时前不一样了。

更加平静,也更加坚定。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门一开,就是一片热火朝天的工作景象。

几十个年轻人,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或对着电脑敲击键盘,或聚在一起激烈地讨论。

看到我,他们只是抬头打了个招呼。

“陈董来了。”

“陈董晚上好。”

然后就又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

他们不在乎我穿什么,不在乎我开什么车。

他们只在乎,我能不能带领他们,做出最牛的产品,改变这个行业。

这,才是我的世界。

我走到自己的办公室,打开电脑。

屏幕亮起,映出我熟悉的,由无数数据和代码构成的世界。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就在我以为是骚扰电话,准备挂断的时候,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怯怯地响了起来。

“是……陈阳吗?”

是林薇。

我握着手机,没有说话。

“我……我是林薇。”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从李凯那儿,要到了你的号码。”

“有事吗?”我的声音很冷淡。

我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纠缠。

“我……我就是想……想跟你说声,对不起。”

“今晚……是我不好。”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她的话说得语无伦次。

“知道了又怎样?不知道又怎样?”我反问,“会有什么区别吗?”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沉默。

我能听到她压抑的哭声。

“陈阳,我们……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

她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回到过去?

我笑了。

笑得很轻,但充满了讽刺。

“林薇,你还记得十年前,你是怎么跟我说的吗?”

“你说,人总是要长大的,别那么天真了。”

“现在,我把这句话,还给你。”

“我们都回不去了。”

说完,我没有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然后,拉黑了这个号码。

做完这一切,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感觉心里最后一点枷锁,也彻底被解开了。

我不是在报复她。

我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有些人,走散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打开邮箱,开始处理工作。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机又震了一下。

这次,是李凯发来的微信。

“兄弟,你没事吧?”

“刚才林薇找我要你电话,我没敢不给。那帮孙子,太不是东西了!你别往心里去。”

看着这条信息,我心里一暖。

在这个凉薄的世界上,至少,还有一个朋友,是真心在关心我。

我笑了笑,回复他。

“我没事。好得很。”

“对了,你那个小饭馆,最近生意怎么样?”

李凯很快回复过来,发了个哭脸的表情。

“别提了,半死不活的。这年头,生意难做啊。”

我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

“我公司附近有个新开的科技园,几万员工,但配套的餐饮一直没跟上。我跟园区负责人很熟,可以帮你拿到最好的铺位,租金给你打对折。”

“你有没有兴趣,把你的饭馆开过来?”

消息发过去,李凯那边半天没动静。

过了足足五分钟,他才回过来一条语音,声音都在抖。

“兄弟……你……你没跟我开玩笑吧?”

“那里的铺位,抢破头都拿不到的!你……”

我打断他。

“没开玩笑。你明天来我公司找我,我让助理带你去看地方。”

“我……我……”李凯激动得话都说不清楚了,“陈阳,我……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什么都别说。”我回道,“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是的,兄弟。

这才是真正的朋友。

不是看你飞得高不高,而是在你落魄时,愿意拉你一把。

当然,更是在你功成名就时,不会嫉妒,只会为你真心高兴。

而当他有困难时,你也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

这,比任何虚伪的恭维和廉价的同情,都珍贵一万倍。

放下手机,我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

一场同学会,让我看清了很多人,也看清了很多事。

更重要的,是让我看清了自己。

我不再是那个活在过去回忆里的陈阳。

也不是那个被“陈董”这个身份所束缚的陈阳。

我就是我。

一个经历过失败,也品尝过成功;一个被伤害过,也依然愿意相信真情的人。

窗外的天,已经开始泛白。

新的一天,就要开始了。

我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看着这座逐渐苏醒的城市。

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我的身上,暖洋洋的。

我知道,属于我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第二天上午,李凯就兴冲冲地来了我的公司。

当他站在我那间可以俯瞰全城的办公室里时,整个人都懵了。

他张着嘴,绕着我的办公桌走了一圈,摸摸这个,看看那个,像个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

“我靠……陈阳……这……这都是你的?”

“嗯。”我给他倒了杯茶。

“那你昨天……”他指了-我,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昨天穿成那样,还说自己待业……”

“我想看看,如果我一无所有,还有谁会把我当朋友。”我把茶杯推到他面前。

李凯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半天没缓过神来。

他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口,结果被烫得龇牙咧嘴。

“你小子……真是……太能装了!”他指着我,哭笑不得。

“那你现在看到了?”

“看到了。”李凯长叹一口气,脸上表情很复杂,“的现实。”

“不过,”他话锋一转,嘿嘿一笑,“也挺爽的!你没看到你走之后,张昊那张脸,绿得跟什么似的。还有林薇,魂都丢了。”

“不说他们了。”我摆摆手,“助理已经把园区那边的资料准备好了,你看看,挑个你满意的位置。”

李凯瞬间严肃起来,他搓了搓手,拿起资料,看得无比认真。

“陈阳,这份情,我记一辈子。”他抬起头,郑重地对我说。

“别说这些。”我拍拍他的肩膀,“你的厨艺,我信得过。好好干,别给我丢脸。”

“放心吧!”李凯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

我知道,那个曾经在大学里,就梦想开一家属于自己餐馆的胖子,又回来了。

送走李凯,我投入到工作中。

中午的时候,助理敲门进来。

“陈董,楼下有位姓林的女士找您,没有预约。她说,是您的同学。”

我头也没抬。

“让她走。”

“她说,她有很重要的事情,一定要见您一面。”

我停下手中的笔,皱起了眉。

还真是阴魂不散。

“让她上来吧。”

我倒想看看,她还想说什么。

几分钟后,林薇出现在我的办公室门口。

她换了一身衣服,看起来比昨晚更加憔悴。

她站在那里,局促不安,眼神躲闪,不敢看我。

“有事?”我靠在椅背上,语气冰冷。

“陈阳……”她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小得像蚊子,“我……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我看了看旁边的助理。

助理会意,退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说吧。”

“我……”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不求你原谅我,我也不求我们能回到过去。”

“我只是……我只是想求你,帮帮我。”

她说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老公欠了外面很多钱,是高利贷。他们说,如果这个月底再还不上,就要……就要……”

她哽咽着,说不下去。

我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曾经在我心中无比美好的女孩,如今变得如此卑微和狼狈。

我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同情?或许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陌生。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我问。

她愣住了,泪眼婆娑地看着我。

“就凭……就凭我们过去……”

“过去?”我打断她,冷笑一声,“我们的过去,在十年前,就已经被你亲手埋葬了。”

“在你选择安稳,放弃我的时候;在你昨晚,跟着他们一起嘲笑我的时候,我们之间,就什么都不剩了。”

我的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扎进她的心里。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我帮你,可以。”我话锋一转。

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

“但是,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你肯帮我,我什么都答应你!”她急切地说。

我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支票簿,写下了一个数字,撕下来,推到她面前。

“这笔钱,足够你还清所有债务,甚至还能让你过上不错的生活。”

她看着支票上的那一串零,眼睛都直了。

“我的条件很简单。”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拿着这笔钱,从我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从此以后,我们就是陌生人。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再联系我,也不要再对任何人,提起我们的过去。”

“你,能做到吗?”

林薇呆呆地看着那张支票,又看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痛苦。

我知道,她想要这笔钱。

但她也知道,一旦拿了这笔钱,她就彻底失去了最后一点尊严。

她在我面前,将再也抬不起头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终于,她伸出手,颤抖着,拿起了那张支票。

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我……答应你。”

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说完,她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转身,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没有丝毫的快感。

只觉得一阵索然无味。

我用钱,买断了一段过去。

这或许,是对那段青春,最体面,也最残忍的告别。

从那天起,林薇真的从我的世界里消失了。

我再也没有听到过关于她的任何消息。

李凯的饭馆,在科技园里开得红红火火。

他把老家的父母都接了过来,买了房,买了车,成了别人口中的“李老板”。

我们还是会经常一起喝酒,撸串。

只是,我们再也没有提起过那场同学会,没有提起过林薇。

有些事,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一年后,我的公司在美国纳斯达克成功上市。

敲钟的那天,我站在台上,看着台下闪烁的镁光灯和欢呼的人群。

我的心情,却异常平静。

财富,名誉,地位。

这些曾经我梦寐以求的东西,如今都握在手中。

但我却发现,它们并没有给我带来想象中的快乐。

真正的快乐,是什么?

是创业初期,和兄弟们挤在小黑屋里,吃着泡面,为一个技术难题的突破而欢呼雀跃。

是李凯的饭馆开业那天,他拉着我的手,激动得热泪盈眶。

是逢年过节,老王包好饺子,等我回家。

这些,才是支撑我走到今天的,最珍贵的东西。

敲钟仪式结束后,我没有参加庆功宴。

我让老王开车,带我回了我的母校。

正是暑假,校园里很安静。

我一个人走在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走过我们曾经一起上课的教学楼,一起自习的图书馆,一起散步的操场。

最后,我走到了学校后街。

那家我们曾经最爱的小吃摊,还在。

老板娘已经白发苍苍,但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

“小伙子,好久没见你来了。你女朋友呢?”

我笑了笑,说:“分了。”

“哎呀,多好的姑娘啊,可惜了。”老板娘惋惜地摇摇头。

“老板娘,来一碗麻辣烫,多加辣。”

“好嘞!”

我坐在那个熟悉的小板凳上,吃着那碗热气腾腾的麻辣烫。

味道,还是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很辣,很烫。

我吃着吃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我不是为林薇而哭。

我是为我那段,一去不复返的,干净而滚烫的青春。

吃完麻辣烫,我站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我看到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推着一辆婴儿车,缓缓走来。

是张昊。

他比一年前,憔悴了很多,也苍老了很多。

穿着一件普通的T恤,头发乱糟糟的,眼神里充满了疲惫。

他也看到了我。

他愣在原地,表情尴尬,想躲,又躲不掉。

我主动走了过去。

“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陈董。”他局促地搓着手,不敢看我。

我看了看婴儿车里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笑了笑。

“女儿?”

“嗯。”他提起女儿,脸上终于有了一丝光彩,“刚一岁。”

“挺可爱的。”

“陈董,去年……去年的事,对不起。是我狗眼看人低。”他低下头,声音很小。

“都过去了。”我说。

我确实已经不在意了。

和他这种人计较,只会拉低我自己的格局。

“听说……你的公司,后来出事了?”我问。

他苦笑一声:“什么公司啊,就是个小部门。去年年底,整个部门被裁了。现在……待业。”

“在家带孩子。”

真是风水轮流转。

一年前,他还高高在上地“施舍”我一个保安的职位。

一年后,他自己却成了真正的待业人员。

“有什么打算吗?”我问。

“不知道。”他茫然地摇了摇头,“人到中年,高不成低不就的,难啊。”

我看着他,想起了去年的自己。

如果我没有后来的成功,我是不是也会像他一样,迷茫,无助?

“如果想找工作,可以去李凯的饭馆试试。”我说。

他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我。

“李凯?胖子那个饭馆?”

“嗯,他现在缺个管采购的经理,要信得过的人。我觉得,你或许可以。”

张昊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不计前嫌,还愿意帮他。

“为……为什么?”他问。

“因为你女儿很可爱。”我笑了笑,“也因为,我们是同学。”

说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我没有再回头。

我不知道张昊最终会不会去找李凯。

但我知道,我已经做到了我能做的。

原谅,不是为了别人。

是为了让自己,从过去的恩怨中,彻底解脱出来。

当我放下所有仇恨和偏见时,我才发现,我的世界,变得更加开阔。

夕阳西下,我走在回家的路上。

手机响了,是老王。

“董事长,您在哪儿?我去接您。”

“不用了,老王。”我看着天边的晚霞,微笑着说。

“今天天气好,我想自己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