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公子选妻时,我正吃着香喷喷的烤鱼,段嬷嬷:你的好日子到头喽
发布时间:2025-11-16 08:47 浏览量:1
我叫秀荷。
在杨府这片深宅大院里,我原本只是个微不足道、毫不起眼的二等丫鬟。
但这个“原本”,在四个月前的一个夜晚被彻底撕碎了。
那晚,风高,月黑,我正给大少爷杨之堇铺床,他却一身酒气、踉踉跄跄地撞了进来。
杨之堇,那可是我们杨府的门面,京城闻名的清流才子,素来以“克己复礼”四个字为人生信条。
可那晚的他,像是被什么邪祟附了身,双眼赤红,力气大得吓人。
我还没来得及惊呼,他就一把将我掀翻,死死地压在了那张我即将铺好的锦被上。
那是我一生中最漫长、最屈辱的一夜。
我拼死反抗,用指甲在他那张引以为傲的俊脸上,生生挠出了八道深可见血的口子。
可代价是,他要了我四次。
天亮时,一切都变了。
杨府还是那个杨府,大少爷还是那个大少爷,只是他多了个“通房”,而我,秀荷,再也回不去那个“平平无奇”的丫鬟了。
我的身份,成了大少爷的通房丫鬟。
可笑的是,自那晚后,杨之堇看见我就跟见了鬼一样,宁可绕着院子里的假山多走半圈,也绝不和我打一个照面。
他不理我,我简直乐开了花。
我拿着通房丫鬟的月钱——那可比二等丫鬟多三倍——住着单独的耳房,每天吃喝玩乐,甚至还有小丫鬟来伺候我。
我最大的乐子,就是趁他不在,溜进他的书房,偷看他私藏的那些话本。
谁能想到,杨之堇这种古板严肃、满口圣贤的男人,居然会偷偷看《西厢艳史》!
而且他更新得比书局还勤,每隔两天准有新货。
当然,他爱看什么是他的事,反正我看得很开心。
我本以为,这种神仙日子会一直过下去。
等到他要娶正妻了,随便找个由头,赏我几百两银子,把我打发出去,我就能实现财富自由,买个小院子安度晚年。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我揣上了。
老天爷,这可真是要了我的亲命!
这个孩子,像一颗投进湖面的炸弹,让我的身份变得无比微妙。
我没有慌,而是直接哭到了夫人面前。
我没求名分,反而苦口婆心、字字泣血地替大少爷“着想”:“夫人,大少爷尚未娶亲,是朝中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
这要是传出去,他房里有个怀了孕的通房丫鬟,他的清誉、他的前程……可怎么办啊!”
夫人显然对我这种“顾全大局”的态度非常满意,当即拍板,赏了我五百两白银,让我立刻去庄子上“静养”。
她还拉着我的手,温和承诺:“你且安心住下,等过几年,大少爷成亲了,我再接你回来。”
我一听,赶紧摆手,眼泪掉得更凶了,懂事得简直不像话:
“不不不,夫人!奴婢绝不能回来!奴婢不能影响大少爷和未来少夫人的家庭幸福,更不能耽误大少爷的锦绣前程!”
夫人被我感动得眼圈都红了,当即又给我加了一百两。
当天下午,我就卷着六百两银票,欢天喜地地滚去了庄子上。
庄子上的日子,比我想象的还要自由一万倍。
前后二百亩地,一望无际的绿色,屋后还有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水里的肥鱼游来游去,简直是在对我招手。
来照顾我的段嬷嬷,本以为会接手一个哭哭唧唧、怨天尤人的弃妇。
结果她看到的我,简直是猴子归山林,野马脱了缰。
她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惊奇:“你这丫头,心可真大。
你就不怕大少爷他……一辈子都不接你回去了?”
我心里狂笑:一辈子别接我回去才好!谁稀罕做什么劳什子的通房丫鬟!
我在庄子里爬树摸鱼、吃吃喝喝的好日子没过几天,一个不速之客来了。
那天,我正骑在后院那棵巨大的桑葚树上,一边摘一边吃,吃得满脸满手都是黑紫色的汁水。
就在我吃得不亦乐乎时,大少爷杨之堇来了。
他仰着头,一脸错愕地看着我满脸的桑葚汁。
我低着头,一脸懵逼地看着他胸口汩汩流血的箭伤。
气氛凝固了三秒。
“嗨,”我抓着一把桑葚,朝他挥了挥手,“大少爷,好巧啊。”
杨之堇的嘴角似乎抽搐了一下,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身子一晃,扑通一声,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我赶紧喊来段嬷嬷,我俩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这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拖回了屋里。
我发誓,这是我穿越成丫鬟以来,干过的第二累的体力活。
他伤得很重,肩头和胸口各中一箭,血流不止。
他还死活不让我们请大夫。
没办法,我只能自己动手。
要说我上辈子好歹也是个外科医生,但徒手拔箭这种事,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好在,杨之堇这古板男人身体底子倒是出奇地好,硬是扛过了两天的高烧,醒了。
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哑着嗓子问:“是谁……给我疗伤的?又是谁,给我换的衣服?”
“回大少爷,”我正端着一碗稀烂的草药,“疗伤是奴婢……”
“那换衣服呢?”他立刻打断我。
“换衣服,”我咧嘴一笑,“也是奴婢!”
我一边说,一边毫不客气地掀开了他的被子,准备给他换药。
我发现,大少爷这人,脸皮是真薄。
我就纳闷了,既然脸皮这么薄,那天晚上怎么就那么凶猛?
一想到那天晚上我就来气,手下没忍住,“不小心”重了一点。
大少爷疼得“嘶”了一声,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秀荷,”他忍着疼问我,“你给我换衣服的时候,可有看到……我身上有封信?”
“哦,那个啊,给您放枕头底下了。”
大少爷闻言,赶紧从枕下摸出那封信,翻来覆“去地检查,确认没有沾水损坏才松了口气。
我眼尖,瞥见那信封是粉白色的,上面还撒了金粉,字迹娟秀,一看就是女子的手笔。
嚯,没想到啊,大少爷还是个风流情种,这是为爱负伤啊。
“秀荷,”大少爷忽然收好信,一脸严肃地看着我,“跟我回府吧。
你既是我的人,我就决不能让你和孩子……在这里吃苦。”
我用我这辈子最真诚的演技,拒绝了大少爷的提议。
我声泪俱下地给他分析了接我回府的十大弊端,上至影响他前程,下至得罪未来少夫人,最后总结了我的核心立场和观点:
“大少爷!您如果真的、真的放心不下奴婢和奴婢肚子里的孩子,您完全可以换一种方式!”
“您……可以每个月拨一百两银子作为生活费。
奴婢在庄子上过得好,您和未来的少夫人也能在府里幸福美满,毫无后顾之忧。”
我体贴地给大少爷拉了拉衣襟,并郑重地拍了拍他的手背:
“两好合一好,双赢啊,大少爷!”
杨之堇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的脸,看了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一句话都没说。
我想从他那张面瘫脸上琢"磨出点什么心思,但无奈,我对他这个人一无所知……除了知道他身体素质确实还不错。
“那个,”看他沉默,我试探着降价,“您要是觉得一百两太多……那,那八十两也行。”
大少爷还是没说话。
“五十两!不能再少了!”我急了,开始掰着指头给他算账,
“您想啊,孩子生下来要奶粉钱……不是,要奶娘钱,要吃喝拉撒,长大了还要请私塾先生交束脩……”
我算账,那可是一把好手。
大"少爷终于不再看我了,他缓缓闭上眼,声音沙哑,透着一股子生无可恋的无奈:
“秀荷,我累了,想睡会儿。”
他也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自从我那天跟他算完账后,他既不再提接我回府的事,也绝口不提给我生活费的事。
更重要的是,他老人家理直气壮地宣布,要在庄子里养伤,直到痊愈。
“大少爷,您这伤口看着是挺重,”我暗示他,“这要彻底养好,少不得要一个月。
您要不要忍一忍,让段嬷嬷先送您回家?”
大少爷闻言,立刻苦着一张脸,虚弱地看着我:“秀荷……你是就这么不喜欢我吗?”
说着,他开始“艰难”地撑着身体,要坐起来:“那……那我走!我这就走!”
他嘴上说着走,可那副样子,撑了两次都没撑起来,反而“不小心”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小脸煞白,摇摇欲坠。
我人傻了。
今天的大少爷,和昨天那个冷冰冰的大少爷,好像有哪里不一样。
这……这怎么茶里茶气的?
不过,他这副衣裳半敞、伤口渗血、我见犹怜的样子,实在是让人没法狠下心拒绝。
“没有没有!”我赶紧冲过去按住他,“奴婢没有讨厌您!您好好歇着,奴婢这就去给您熬个鸡汤补补!”
我足足赌咒发誓劝了一刻钟,表达了我的“忠心”后,大少爷总算“勉为其难”地躺下了。
“那……”他虚虚地看着我,点了点头,“有劳秀荷了。”
我那点泛滥的保护欲,瞬间被激发得快要溢出来了。
结果,鸡汤熬好了,新的难题又来了。
他“虚弱”得坐不住。
段嬷嬷灵机一动,想了个“好主意”:
“秀荷,你坐到大少爷后头,从后面抱着他,让他靠着你。
奴婢来喂大少爷喝鸡汤。”
我抱着他?
这……这不合适吧?
我看着大少爷,大少爷也正看着我……
“扭捏什么!”段嬷嬷凑到我耳边,用一种自以为很小声、其实全屋子都能听见的音量道,
“大少爷可是你男人,这就跟夫妻一样,哪有夫妻间还害羞的。
再说,大少爷身体养好了,享福的不还是你!”
她特意在“享福”二字上加重了口音,配上中年妇女那种八卦时特有的猥琐且兴奋的表情。
我扯了扯嘴角:“妈妈,您的悄悄话,未免也太高调了。”
别说大少爷听到了,就是外面路过的耗子,估计都能一字不差地听全。
最后,我还是被逼无奈,脱了鞋爬上床,坐在大少爷身后,让他靠在我怀里。
他个子很高,哪怕是坐着,都比我高出一大截。
这么个庞然大物,此刻却娇俏又虚弱地靠在我怀里,形成了一种极具违和感的刺激画面。
段嬷嬷显然更兴奋了,喂个鸡汤,手抖得跟帕金森似的,好几勺都直接泼在了大少爷的衣襟上。
一碗鸡汤喝完,大少爷的衣服也彻底没法穿了。
段嬷嬷一脸“愧疚”地道:“哎呀,衣裳都脏了。
劳驾秀荷你……再帮大少爷换一换。”
她"说这话时,表情比刚才更猥琐了。
幸好大少爷背对着她,没看见。
换衣服的时候,大少爷倒是没说话,但他那脸、耳朵、连带着前胸,全都变成了浅粉色。
我咂了咂嘴,忍不住咕哝道:
“大少爷不必害羞。
说真的,那天晚上,您可比现在放得开多了。”
鬼知道他那天晚上是吃了什么药,凶猛得简直不像他。
“咳咳……”大少爷迅速撇过头去,脸变得更红了,声音更是闷闷的,“那夜……没点灯。”
他的语气里……我怎么还听出了一丝遗憾?
一定是我体会错了。
毕竟大少爷可是清高人设,我在他院子里干了一年多,他正眼都没瞧过我几回。
要说,大少爷这人,其实本性不坏。
对下人很宽容,抓到我两次偷吃他点心、偷看他话本,他都没训斥我。
甚至有一次,我想赚外快,悄悄写了十几页带颜色的话本子,干活的时候不小心落他卧室了。
等我回去找,他原封不动地还给我,连翻都没翻开过。
十足一个假正经的君子。
“秀荷,”他忽然开口,“晚上睡觉,你有没有听到屋后……有东西在磨牙?”
他说这话时,眼睛里居然透着一丝惊恐。
“没听到啊,”我实话实说,“这里挺安全的,没狼也没别的野生动物。”
大少爷目光动了动,又道:“秀荷,我受伤的事……你千万别对外说。
我怕会有人……找来,追杀我。”
我想劝他,这么危险,您不如早点回家。
“如果真的有人来追杀我,”大少爷看着我,幽幽地叹了口气,“我现在一个人,手无寸铁,又没有人保护我。”
他顿了顿,又加重了语气:“秀荷?”
“嗯?”我看着他,不太理解。
“没有人保护我。”他重复道,“唉,像我这般废人,若是死在外面,不给别人添麻烦,才是最合适的吧?”
“那个……您要是不嫌弃,”他都这么自暴自弃了,我出于人道主义,也得客气客气,“奴婢……保护您?”
“那多谢秀荷了。”大"少爷一点没客气,立刻往床里面挪了挪,拍了拍床外侧空出来的"位置,“夜深了,我们早点休息吧。”
我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我微笑着拒绝了大少爷“同床共枕”的邀请,并“贴心”地赠送了他一碗加了料的安神汤。
“能听到磨牙声,多半是睡眠质量不行。
您喝了这碗药,今晚肯定听不到了。”
我体贴地给大少爷掖好了被子,在他那幽怨得能滴出水来的目光中,我关门,离开,回房。
然而,打脸来得如此之快。
这天半夜,我也听到了那股磨牙声。
咯吱……咯吱……
那声音渗人得很,明明床边什么都没有,可那声音就仿佛近在咫"尺,贴着我的耳边在响。
我壮着胆子爬起来,点亮蜡烛出去看,可院子里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可等我一躺回床上,那声音又幽幽地响起来了。
我吓得魂飞魄散,只好去找段嬷嬷。
结果,段嬷嬷睡得那叫一个沉,呼噜声打得惊天动地,那节奏简直能跟我拍门的声音混成一曲交响乐。
我扯着嗓子喊了足足半刻钟,愣是没惊动她老人家半分。
我在院子里顶着冷风,左思右想了又一个半刻钟,最终,我抱着我的宝贝被子,认命地推开了大少爷的房门。
大少爷睡得极沉,呼吸匀称。
我那安眠药的药效,我还是很有自信的。
他很守规矩地只占了床内侧的一小半,好像……专门给我空出来的位置一样。
我蹑手蹑脚地爬上去,躺下来。
我安慰自己:反正他睡得这么死,不到明天辰时是决计不可能醒的。
只要我天亮前早点溜走,他就不会发现我来睡过。
别说,大少爷身上还怪香的,一股淡淡的草药和檀香味。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我也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我耳边和我说话。
我记不清那人都说了些什么,但我依稀记得,我好像迷迷糊糊地回了一句:“封建社会结什么婚,是嫌自己过得不够苦吗?”
那人好像轻轻叹了口气,而后,一切就都归于沉寂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时,天刚蒙蒙亮。
我琢磨了一会儿昨晚的怪梦,又伸手探了探大少爷的鼻息,喊了他两声。
他睡得依旧极沉。
我对我自己的医术水平很有自信,不到时辰,他决计醒不过来。
至于昨晚的梦,那应该是我 日 有所思、想钱想疯了。
一大早,段嬷嬷说她有急事要回府一趟,让我好好照顾大少爷。
大少爷和昨天没什么不同,依旧是那副虚弱得生活不能自理的样子。
天黑的时候,他也没有因为“害怕”,再次邀请我一起睡。
倒是我,到了半夜,那该死的磨牙声又准时响起了。
我吓得睡不着,又一次非常没骨气地、悄悄溜进了他的房里。
和昨夜一样,我轻手轻脚地拢着被子躺下来。
刚躺稳,我忽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问题。
……今晚,我没给大少爷喝药。
就在我后知后觉、打算立刻开溜的时候,身边的人果然动了。
大少爷醒了。
他先是迷惑地眨了眨眼,而后,视线在黑暗中渐渐清明,准确地落在了我脸上。
“嗨,”我尴尬地朝着他挥了挥手,“我……我说我上厕所走错了地方,你信吗?”
我掀开被子就要跑路,大少爷却忽然从身后伸出手臂,一把搂住了我的腰。
“别走。”他呢喃道。
我的脑子“嗡”的一声,心跳如擂鼓。
“冷静,杨之堇,你冷静点!”
“我知道……我在做梦。”
大少爷的声音很轻,带着浓浓的鼻音,他的脸贴在我的后背上,呼吸也轻轻的,呢喃着,“没关系,是梦也不错。”
他说完这些话后,就真的没有再做多余的任何动作。
“大少爷?”
我试探性地唤了他两声,都没得到回应。
我小心翼翼地转过身来看他,他的胳膊还环在我腰间,脸距离我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睡得如此沉的大少爷,有一种莫名无害的柔弱感,再一次,激发了我那该死的保护欲。
我将这种奇怪的感觉,统一归纳为:我怀有身孕,母爱泛滥。
对,就是这样。
我又做梦了。
梦中有杨之堇,也有我。
场景嘛……
和我那晚被他办了四次的夜里,该死的,很像。
我猛地惊醒,大口喘着气,却发现了一个更惊悚的事实——
我,正在,亲他。
我不仅亲了他,我还把他给亲醒了。
四目相对,他一脸迷茫,而我,尴尬得能用脚趾在床板上抠出三室一厅。
我发誓,抖动的不只是我的嘴角,还有我那颗早已碎成渣渣的羞耻心。
“对、对不起……我……”
我绞尽脑汁,也无法为“睡梦中非礼病患”这个行为自圆其说。
杨之堇的脸颊“唰”地微红了,他看着我的眼睛,在晨光中水汪汪的,我像是被摄了魂,傻傻地看着他。
直到他,吻了上来。
我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他的吻,和那晚的狂风暴雨完全不同。
很轻,细细密密的,像春日暖阳下忽然飘落的樱花雨,轻柔、细密,带着春天独有的香气。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以为他又要“办”我的时候,他却停了下来,只是轻轻抚着我的后背。
“秀荷。”
“嗯?”
“你不想和我回府,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沉默了片刻,决定说实话。
“不想做妾。”
这简单的四个字,让房间里的空气都安静了下来。
杨之堇轻叹了一口气,将我紧紧搂在了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抚着我的后背,像是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
过了许久许久,他才低声道:
“对不起。
是……是我思虑不周了。”
这倒也不能全怪你,毕竟那晚,你可能也不能自主。
“那,秀荷想要什么?”
“银子!”我答得干净利落,没有一丝犹豫。
他似乎被我这个答案噎了一下,皱眉道:“你可知道,一个女子,带着孩子,在这世间生存,是极其不易的。”
“我有办法照顾好孩子和我自己。”我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大少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
你,娶,肯定是娶不了我的。
而我,又不想做妾,更不想一辈子当个通房。”
“这件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你给我一笔钱,我带着孩子,彻底远离你的生活。”
“这,才是最利于我们双方的解决办法。”
我完全能理解他为什么对我“不愿意为妾”这件事感到奇怪。
因为在他所受的教育和见识中,绝大多数丫鬟,都不会拒绝这个“跨越阶层”的机会。
从伺候人的,变成了被人伺候的。
杨之堇深深地望着我,像是在思考我这番惊世骇俗言论的背后,到底藏着什么原因。
段嬷嬷回来了。
她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天大的消息。
“夫人……夫人她,正式开始给大少爷说亲事了!”
她一脸紧张地和我通报这个消息时,我正蹲在溪边,美滋滋地烤着刚抓上来的肥鱼。
她在那说了半天,我都没给她什么激烈反应,她气得不得了:
“你这丫头!等大少爷娶了亲,那正牌的少夫人一进门,你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我撕了半条烤鱼递给段嬷嬷,她没心思吃。
我自己吃得很香:“段嬷嬷,你说……等那新少夫人进门了,我能不能去求她,让她给我一笔钱,把我打发走?”
段嬷嬷指着我那个已经有些微凸的小腹,说我简直是在做梦。
“杨府是什么门第?那是高门大户!虽说有个庶长子对大少爷的名声不好听,可夫人既然留了你,就表示她老人家更在意子嗣!”
“你怀着杨家的长孙,她怎么可能让你走!”
我皱了皱眉,深思了一刻:
“那我生完孩子呢?”
段嬷嬷错愕地看着我:“你的意思是……你生完孩子自己走,把孩子留给杨家?”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我叹了口气。
怀孕时不能放我走,生完了,总能放我走了吧?
古代不是最流行“去母留子”这套做法吗?
当然,我的首选是带孩子一起走。
可我也清楚地知道,单凭我的能力,根本没办法和杨家这种权贵抢孩子。
以前在现代,总听人吹牛,说“我动一动手指,就能捏死你”。
现在穿越到这里,我才真实体会到,有权有势的人,想要捏死一个普通人,
尤其是捏死我这样一个卖身契都还在别人手里的、为奴为婢的丫鬟,真的太简单了。
“我问问你,”段嬷嬷忽然凑过来,一脸八卦,“大少爷这么人中龙凤、优秀无比的人,你……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动心?”
我笑了。
“动什么心?对于一个曾经强迫你、让你莫名其妙生孩子、彻底改变你一生的男人,你怎么动心?”我反问她。
“你……你真是……”段嬷嬷正要说话,忽然像被掐住了脖子一样,噤了声。
她猛地冲着我身后行礼,声音都在发抖:
“大……大少爷!”
我缓缓回头。
杨之堇就站在我身后三步远的地方,手里还提着一个翠绿的大西瓜——那是我昨天闹着要吃的。
他的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就那么僵硬地刻印在他那张苍白的脸上。
我垂下了眉眼,没有多余的反应。
因为我知道他来了。
刚才那番话,也是我故意说给他听的。
杨之堇走了。
他走前,给我留下了五千两银票。
这五千两,只要我不去创业、不去赌博,足够我舒舒服服地花用一辈子了。
段嬷嬷对我,有种“恨铁不成钢”的复杂心情。
她坚信,我只要进了杨府,有了大少爷的庇佑,将来甭管是哪家高门贵女进了门,都为难不了我。
“妈妈,”我一边数着银票,一边劝她,“花无百日红,男人更是靠不住。
只有这揣在自己兜里的银子,才是最可靠的。”
段嬷嬷气得不理我了。
不过,我猜杨之堇走前肯定交代过什么,因为我和段嬷嬷在庄子上的日子,更好过了。
府中不管有什么新鲜新奇的吃食、布料,都会第一时间送一份过来。
“杨家是真正的世家,”段嬷嬷一边给我剥着刚送来的荔枝,一边絮絮叨叨地“教育”我,“从老太爷那一辈开始,就在朝中为官为宰。
如今老爷又官拜宰辅,大少爷更是年纪轻轻,就深得太子近臣的器重。”
“将来太子登基,大少爷,那板上钉钉就是下一任的宰辅。”
“秀荷啊,”她把一颗晶莹的荔枝肉塞进我嘴里,“你错过了大少爷,这辈子,都找不到这么好的男人喽。”
我眯着眼,享受着甜美的汁水。
也许吧。
可他再好,那也是别人的。
我摸了摸怀里的银票,又摸了摸我的肚子。
有钱,有娃,有自由。
怎么算,我这波都不亏。
晚上睡觉有些热,我摇着扇子在院子里乘凉。
夏天的夜空美得不像真实存在的,星光浩瀚,满天银光。
回忆一下,我好像没有见过这么美的夜空。
前一世,工作日夜颠倒连轴转,莫说星空,便是太阳也没认真看几回。
“谁?”
我总感觉,院外有人,可等我看过去,又找不到人。
但让我惊讶的是,第二天开始,杨府每天早晚会给我送冰块来,有了冰,解了我很大的暑热。
转眼到了年底,天气开始冷,府中送了两车炭来。
段妈妈和送炭的婆子闲聊,得知杨之堇的婚事定了,是博阳侯的千金小姐。
这位刘小姐不但身份高贵,而且还学富五车,是京中有名的才女,容貌也是一等一。
“人人都说刘小姐和咱们家大少爷是天生一对,男才女貌!
“咱们夫人高兴得不得了,刚定亲就招了工匠回家,年前要将大少爷的院子修缮出来。”
段妈妈送了婆子一筐子鸡蛋,婆子高高兴兴回去了。
婆子一走,段妈妈回头望着我,叹了口气。
晚上吃饭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大少爷半年没来看你,马上又要成亲了,你现在算是称心如意了。”
“那也没有。”我满意地吃着烧鸡,“他如果将我卖身契还给我,我就更称心如意了。”
段妈妈哼了一声,回房去了。
门外传来树枝断裂的声音,我怔了怔打开了门,雪地上留着一串脚印,但并没有人。
不过,门口留着一筐石榴。
前几天我害口,闹着要吃,段妈妈买不到,就问大府里来送菜的婆子。
没想到今天就送来了。
“真甜!”一口石榴下去,我简直神清气爽。
“秀荷。”村里王婶子跌跌撞撞来拍门,我开了门,看到她满身的泥点子,惊道,“出了什么事?您这咋摔了一身泥?”
王婶子哭着说他小孙子去喂牛,被牛犄角顶着肚子了。
肚子破了个洞,请了大夫来,大夫看了一眼就走了。
“我真的没法子,秀荷求你去看看吧,婶子给你磕头了。”
这半年我经常给村里人看病,后来肚子大了,段妈妈不许我再出去,大家这才渐渐不怎么来了。
“你等我一下,我拿药箱。”我丢了石榴,提着药箱就走,又吩咐追出来的段妈妈,“提一壶烧刀子带着。”
外科手术风险很大,我只能尽力做我能做的。
而且孩子的伤势,我救不救,他大概率都活不成,不如死马当成活马医。
傍晚到半夜,等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累得双腿浮肿。
熬了一夜,天快亮时孩子不出意料开始发烧。
“缺药,你们进城去买买看,不知道有没有。”我写了药方,让他们去抓药。
王家的人进了城又回来,说跑了十几家医馆药铺都说没有我要的药。
我望着高烧的孩子,叹了口气。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接下来,只能看这孩子的造化了。
忽然,有个小厮打扮的人在外面喊人:
“这是王家吗?你家要的药,我给你们送来了。”
“怎……怎么会有?你怎么会有?”王家人语无伦次,小厮看了我一眼,笑呵呵地对王家人道,“这事你们就别管了,赶紧救人吧。”
我拿着药琢磨了一下,这几味药金贵,京中药房没有,我猜大概率是从宫里药房拿出来的。
能拿出这些药还给我们送来的,只能是杨之堇。
我又想到他走那天我说的话,心头钝钝地痛。
熬了三天,孩子烧退了人也醒了。
王家人千恩万谢,我的医术名头也传得远了,不少别的村子的人,来我这里求医问药。
我能看都看了。
段妈妈见我没伤着胎,也不拦着我,说这是积福,将来菩萨一定会保佑我们母子。
相处久了,段妈妈也知道我的脾气,所以也不再提回府的事,现在她只期盼着,少夫人进门,能待我好点。
过年是我和段妈妈一起过的。
不过杨府送了不少东西来,夫人还让她的贴身妈妈给我送了新衣裳和首饰,大少爷的常随冬青给我捎了压岁钱红包,里面居然有一千两。
可把我高兴坏了。
“这是你的压岁钱。”我塞五十两给段妈妈,“咱们现在都是有钱人了。”
段妈妈不要钱,还顺道白了我一眼:“我年纪大了,吃不了多少穿不了多少,你好好存着这些钱,你的路还长着呢。”
我还是偷偷在她枕头底下放了五十两。
过完年离我的预产期越来越近,夫人来看我过一回,留了两个稳婆在这里。
不但如此,孩子用的,我需要用的,她都准备好了。
段妈妈问夫人杨之堇的婚期。
夫人看了我一眼,也没有藏着掖着:“今年五月十八。
不过,近日圣上身体不大好,太子主掌了朝堂,他也忙着辅佐太子,我都七八日没见着他人了。”
“大少爷有能耐,忙点好,忙点好。”段妈妈笑着道。
夫人喊我出去说话:
“我晓得去年四月底,他来这里住了一个月,他心里大约是喜欢你的。
“他这个人,克己守礼像他父亲,喜怒从不露脸,唯独对你不同。
你呢,也是个有主见的,有个性……
“可惜了,你出身不够,虽说聪明,可到底做不了他的贤内助,帮不了他。
所以……”
我打断了夫人的话,依旧将我离开杨府时说的那番话,重新复述了一遍。
夫人很满意我的识时务。
“夫人,我看您左右肩高低不同,面色干涩发枯,冒昧问问您,您大便可通畅?”
夫人一愣,跟着她的王妈妈训了我一句。
“通畅,一切都好。”夫人打断了王妈妈的话,敷衍了我两句,便上车了。
我顿了顿,还是多事提醒她,近日不要吃补药,最好找个大夫看看。
也不知道她听见去没有。
我肚子发动的时候是半夜,没生过孩子,知道疼,不知道这么疼。
我趁着清醒的时候,又重复交代了两个稳婆注意事项,又让段妈妈盯着她们。
等说完这些,肚子疼得更厉害了。
天快亮的时候,在我哭天喊地,在脑中让杨之堇体验了几十种死法后,女儿呱呱落地。
段妈妈抱着孩子就要出去,我喊着她:“我都没看一眼,你抱出去干什么?”
“大少爷在外面。”段妈妈笑着道,“给大少爷看一眼,不出门。”
我很惊讶,没想到杨之堇在门外。
“大少爷很高兴,说小姐长得像你,很漂亮。”段妈妈高兴得见牙不见眼,
“大少爷心里有你,你不晓得,他丑时喊开的城门,骑马来的,在外面站了一夜。”
杨之堇这么喜欢孩子吗?
也是,毕竟是他的第一个孩子。
麦穗很乖巧,夜里一觉到天亮。
过了几日杨之堇还是来了,他来的时候我正在努力给麦穗喂奶,他其实给我请了奶娘,但我还是想要自己试试先喂几个月。
但她的小嘴贴上来吮吸的时候,我的母爱被击得溃不成军。
我哭着喊段妈妈:“怎么这么疼,我不喂了。
她是吃饱了,可把我弄死了,她日子也好过不了。”
段妈妈骂我逞能,笑着将麦穗抱去给乳娘,过了一会儿她一脸喜色地冲进来:
“大少爷来了,刚就在门口,进来和你说话了吗?”
我摇了摇头。
段妈妈追了出去,但杨之堇已经走了。
他给麦穗取了大名,名叫文茵。
“杨文茵,还挺好听。”我靠在床头休息,段妈妈去而复返,叹了口气,“秀荷……”
她说着就哭了。
“怎么了?”我不解地看着他。
段妈妈走上前,递给我一个信封,我疑惑地接过来,拆开后看到里面的东西便愣住了。
信中一张是我的卖身契,上面盖着杨府放私的印章,表示我已不是杨府的下人,另外一个是户籍,户籍囊括了房契以及我的身份文牒。
“杨之堇给你的?”
“是。”段妈妈擦了眼泪,“他说这是您想要的,先前您有孕的时候就准备好了,现在交给你。”
“自此后,去留随您。”
我垂眸看着手里的东西:
“这两天您得空了去看看这个宅子在哪里,有没有需要提前准备的,等满月了咱们搬过去,以后那里就是我和麦穗的家了。”
杨之堇送给我的宅子非常好,闹中取静,不大不小。
不知道他怎么说服夫人的,总之,杨府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来找过我,我和段妈妈以及一个乳娘,带着麦穗日子过得十分平静。
只是偶尔,段妈妈会不小心说漏嘴,诸如大少爷婚事的进展。
我没放在心上,倒是那日我去给麦穗买衣料的时候,和杨之堇的未婚妻刘小姐打了个照面。
她不认识我,和一个漂亮的女子牵着手,说笑着与我擦身而过。
刘小姐确实漂亮,个子高挑,容貌清秀,单看着就知道她家境优渥,出身高贵。
不过刘小姐身边的女子,容貌比她还要好,气质比她还要高贵。
我只能感叹,京中真是贵人窝。
段妈妈看到刘小姐后再没有说让我回杨府的话。
“以奴婢的经验来看,你在她手里过不了三招。”
“是是是,人家从小培训长大的,整治妾室下人,那都是她手拿把掐的活。”我笑着道。
段妈妈又继续对我恨铁不成钢。
这夜我正睡着,忽然院门被人拍得震天响,段妈妈去开的门,我也披着衣服起来,门打开杨之堇便进来了。
很久没有看到他,他瘦了不少,但也显得更加干练沉稳了。
“这么晚过来,是出了事吗?”我问他。
杨之堇不是冒失的人,没有急事,他不可能半夜来找我们。
“我娘下午晕倒了,请了十几个大夫,太医也去了,束手无策。”杨之堇看着我,“王妈妈说上回我娘去看你,你提醒过她病情……”
“你等我一下。”我料想的事还是发生了,看来夫人根本没有听我的话。
我换好衣服跟着他上了马车,一路上我像寻常大夫一样,问了夫人晕倒前后的症状。
他描述得不清楚:“抱歉,近日朝中太忙了,我已有四日没有回家。”
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圣上的病还没有好吗?如果……太子是不是要继位?”我问道。
我是第一次接触到皇帝,太子等等这些层面的人物,虽说已穿越两年,但依旧觉得皇权是虚幻泡影遥不可及,是我接触不到的。
“事情并不容易,”杨之堇并没有觉得,和我一个女人聊这些没有用,“近日朝中有人拿太子出身说事。”
杨之堇说,太子出身的时候,宫中有传闻太子并非圣上亲生的。
传闻的内容,大约就是狸猫换太子那样的桥段。
“有证据吗?”我问道。
“没有,但人言可畏,毕竟涉及皇室血脉。”杨之堇看向我,“你和麦穗过得好吗?”
我说过得很好,有钱还很闲。
杨之堇笑了起来,他的笑容素来很温润,像清泉溪流,让人舒适放松。
夫人的病说复杂也不复杂,说不复杂,其实也是复杂的。
她是便秘引起的血栓脱落,好在停留的位置很巧,保了她一命,以后就是吃药调养。
“按时吃药,每日坚持下地走动,将我教的动作早中晚各做三组。”我交代夫人和王妈妈。
夫人口齿有些不清,但话还是能说的:
“谢谢,当时若听你的,就不会有今日这场劫难了。”
王妈妈在一边哭着给我赔礼道歉:“是奴婢太蠢了,还想着你太无礼,过问夫人这种私事。
“秀荷,对不住了。”
我笑着说没事,在医生看来,他们想什么都是正常的。
杨之堇送我出来,路过他院子时,我发现他院外多了一棵桑树,我不解地看着他。
“去年种的,不知道今年能不能结果子,若结了便给你送去。”
我有些发怔,垂了眉眼:“大少爷不必如此,您要娶妻了,这样做,对她并不公平。”
杨之堇负手而立,沉默地看着我,四月的风和煦温暖,但他整个人却透着淡漠的凉意。
过了许久,他微微颔首:“走吧,我送你。”
自从听了杨之堇说过朝政后,我也开始关注这些事。
经常能听到百姓在讨论那个高官吵嘴打架的事,我听着只觉得不可思议:“还会打架吗?”
“那倒是没有,但吵架那是一点不逊我们老百姓,不带脏字地互相问候对方的十八代祖宗。”
我啧啧称奇。
高官虽是文化高,可也是人啊。
进了五月,朝中吵架的事越来越多,就连长公主的呼声也高了起来。
长公主虽是女子,但血脉纯正,支持她的人不少。
我有些不安,怕太子和长公主打起来,我决定多囤点吃的,我和段妈妈像老鼠一样,每日出去不动声色地采买。
那天傍晚我和段妈妈一人提着两袋面粉回来,没想到去的时候街上还好,回来的时候居然封路了,我们赶紧拐进巷子里。
没承想更倒霉,巷子里有人在打架。
一对六,六个人穿着黑衣服,一个人穿着白衣服。
白衣服那人动作很快,用的是剑,武功也特别高,冷静地一剑封喉,血从黑衣人脖子上飚出来的时候,他居然未沾一滴,白衣还是纤尘不染。
可见,他是计算过角度的。
让我大开眼界。
段妈妈吓傻了,指着白衣服哭着道:“那是不是大少爷?”
我愣了一下,还真的是。
不过,柔柔弱弱的杨之堇,武功居然这么好,杀人这么干净利索,像个阎罗似的。
太有反差了,让我意外。
“走,此地不宜久留。”我拉着段妈妈走,段妈妈道:“大少爷会不会有危险?”
“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危险,反正我们待在那里肯定不会快乐。”
但好死不死,我们还没出巷子,就被一个受伤的黑衣人拦住了。
他的目光在我和段妈妈脸上扫了一圈,最后选择了我。
他抓着我,刀架在我脖子上,转过身面对杨之堇:
“别动,否则我就杀了她。”
我无奈的害怕的惶恐的不安的目光对上了杨之堇。
他淡漠的表情,在看清我容貌的一瞬冷了下去,眸光中杀意浓烈。
“一个路人,你以为你能威胁到我?”
杨之堇提剑走过来,黑衣人显然怕他,押着我后退。
“大哥,”我忍不住劝黑衣人,“你把我放了,我给你挡一下,你迅速逃走,还有活路。
“你拿我的性命,非但威胁不了别人,我还会成为你的拖累。”
黑衣人脾气还挺暴躁的,手肘在我肩膀上击了一下,我左肩顿时没了知觉,疼得眼泪刷一下落下来。
杨之堇眼睛猩红,也就在这一瞬,他提剑暴起,剑挑黑衣人的手腕,下一刻我落在他怀中,黑衣人反应也快,刀也朝我们砍来。
没砍到我,因为杨之堇帮我挡住了。
他闷哼了一声,回身解决了黑衣人。
“你没事吧?”他问我。
“没有,你伤哪里了?”我问他。
“后背,”杨之堇扶着我的肩,“好疼,秀荷。”
是疼,那一刀可不轻,也不知道伤骨头了没有。
“我不想回家,我娘病着,会吓着他,你把我丢这里就好了。”他靠在我身上,想要推开我,“会有人来接我。”
我叹了口气,扶着他:“要不,你去我家?”
“可以吗?”他问我,“你那么讨厌我,我住过去,会不会让你更讨厌我?”
“不讨厌,我怎么会讨厌你呢?快走快走。”此地不宜久留。
杨之堇应是,反手就将我没舍得丢的面粉提在手里,走得比我还快。
杨之堇伤得不重。
我判断,他是预判了刚才黑衣人出手的力道,所以避让了。
但这刀要是落在我身上,十之八九我会死。
“这下你前胸后背的伤对称了。”
他趴在床上,侧过脸,打量着房间,好像发现这不是我的卧室,有些失落。
“你又救了我。
两次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他这会儿柔柔弱弱的样子,让我想到刚才他杀人时的利落干净。
人不可貌相啊。
杨之堇住过来段妈妈很高兴,兴奋的又想喂鸡汤。
我提醒她:“今天五月初三,还有五天他就要成亲了。”
段妈妈讪讪然蹲在院子里不说话了。
这次杨之堇只在我家住了一天一夜,隔天他就走了,走前背着我悄悄抱了麦穗,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知道。
他半夜不睡觉,偷偷将麦穗抱来我房里,父女两人在我床边待了一夜。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五月初六是杨府送聘礼的日子,非常热闹,连我都听到了街上的鞭炮声。
段妈妈出去看热闹,看了一会儿又讪讪然回来了。
五月初七傍晚,京城忽然安静下来,像是前世的电视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我感觉不太好,和段妈妈将院门锁好,让段妈妈带着麦穗和乳娘躲进了地窖里,我不开门,她们不许上来。
我预感得不错,夜里外面传来了打斗声。
我悄悄打开了一道门缝,刚打开就看到了杨之堇的常随冬青和杨府里四个护院。
“大少爷让我们在这里保护您,您别出去,外面变天了。”冬青道。
我压着声音问道:
“大少爷在宫里?”
“在宫里,长公主反了,今晚逼宫!”
我让冬青他们都进院子了,大家不出声,一直等着天亮。
打斗一直持续未断,下半夜的时候杨府有个常随满身是血来拍门,说长公主带人去杨府了,大家听着吓得不轻。
冬青问道:“夫人和老爷没伤着吧?”
杨之堇进宫前做了安排,家里没有人了。
“家里没事,但博阳侯府不太好,长公主将博阳侯和刘小姐抓起来了,估计要威胁大少爷。”
冬青表情古怪地看了我一眼。
我心头跳了一下,有个念头毫无逻辑和征兆地跳了出来。
杨之堇他后来不来看我,不说接我回去,不再提我们未来的任何事,是……在保护我?
他预料到今夜了?
想完我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一夜过得胆战心惊。
我担心杨之堇,怕他和太子赢不了长公主,又担心长公主杀太多无辜的人,甚至还担心了博阳侯府一家人。
刘小姐也挺无辜的,只是订个婚,就被长公主当成筹码,抓去威胁杨之堇。
天到底还是亮了,冬青出去了一趟,过了半个时辰兴冲冲跑回来:
“赢了,太子赢了。”
“大少爷呢?”我问道。
“没事,大家都没事。”冬青激动得眼眶通红,“我……我们回家看看去,老爷和夫人还在家。”
我让他们快走,我也将段妈妈和麦穗他们接上来。
“也不知道大少爷怎么样了?刀剑无眼,更何况,他身上伤还没好。”段妈妈忧心忡忡。
我也担心,他后背的伤还没愈合,打起来肯定会受到限制。
我抱着麦穗等着,一直到下午申时,忽然院门被人拍响,我去开门,杨之堇跌了进来。
我忙抱住他,吓得一身冷汗:“杨之堇,你……你怎么样?”
“又受伤了。”杨之堇抱着我,头搁在我肩头,“又要劳烦你了。”
我给他处理了后背撕裂的旧伤,又发现了他胳膊上有新伤,他柔柔弱弱地看着我。
“你这伤……”我皱眉。
“怎么了?”杨之堇不解地看着我,“有什么问题吗?”
我看着他,又看看他摆在桌上的那柄剑。
“大少爷,我是大夫。”
他点头:“我知道。”
“我还选修过法医……呃……仵作验尸……”
他依旧不解。
“人的伤口,自己划伤和被他人划伤,是有区别的。”
他左胳膊上的伤,是他自己划的。
他本来要说话,听我说完嘴巴忙闭上了,声音又弱了几分:
“秀荷你看看,我是不是发烧了?后背的旧伤十之八九像你所说的感染了。”
他闭上了眼睛,声音闷闷的:
“秀荷,我睡会儿,两天两夜没睡了。”
他真的睡着了。
累是真的累,贼也是真的贼。
今天五月初八,我没问关于杨之堇婚事,但段妈妈忍不住问了。
“取消了。”
吃饭的时候,杨之堇漫不经心地道。
我和段妈妈都看着他,我问道:“刘小姐被长公主做了人质要挟你,她怎么样?人还好吗?”
“你关心的人太多了。”杨之堇不满,“连她也关心吗?”
“她是无辜的,我关心一下,很正常啊。”
“只有你是无辜的。”杨之堇敲了我的头,“王朝更迭,所有参与进来的人,都不无辜。”
我后来才知道,我遇到刘小姐那天,在她身边气质很高贵的女子,就是长公主。
她和长公主的关系十分要好,据说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杨之堇没有明说,但段妈妈打听了,说刘小姐之所以同意嫁给杨之堇,并非看中杨之堇,而是为了长公主。
长公主逼宫并非临时起意,她筹谋了很久,甚至先帝生病的事,她也有操纵。
我还挺佩服长公主的,一个女子,在这个世界能做到这个地步,拥有了那么多朝臣的拥戴,她非常优秀。
至于其他,只能说成王败寇,或是运气,或是命?
“那刘小姐呢?”
“死了。”杨之堇语气平淡无波地道,“长公主死后,她抱着她的尸体自刎了。”
我更吃惊了。
“秀荷,”杨之堇将胳膊递给我,“我的伤很痛。”
“怎么疼的?”我忙过去看他的伤,他形容了一堆怎么怎么疼,结论是让我帮他吹吹。
我:“……”
最后还是没有拧过他,帮他吹吹。
真的是幼稚。
杨之堇又不回家了。
他就住在我这里,住在客房里,甚至连早朝都不去。
每天处理一上午的朝事,中午陪麦穗午睡,起来后就一直黏在麦穗和我身边,话多得很。
我让他回家他不肯,说离不开麦穗。
“我二十一了,就只有这一个女儿,”他瞥了我一眼,“你不懂,老来得子的心情。”
我没忍住,笑了他好久。
他半点没有不好意思,坦坦荡荡围着我打转。
“你想开间医馆吗?”
杨之堇帮我理药,我准备做些驱蚊的香和解暑的药丸,他反正无时无刻不在我视线范围内,我就分派他事情做了。
“行医要资格吗?”我问他。
“你想就行,其他的事都交给我。”他轻松地道。
我高兴起来,我想开间医馆,只是成本太高了,我一直没有去认真地想如何实施。
“果然,有靠山就是不一样。”
“才知道吗?”他专注地看着我,“你要不要考虑一下,认认真真靠着我这个靠山?”
我白了他一眼。
“夫人过些日子还是会给你重新寻门亲事的,你在我这里黏黏糊糊地算怎么回事?把我当外室养?”
杨之堇动作一顿,咕哝着:
“没有人能左右我的婚事,除了你。”
“什么?”我问他。
“分明是你讨厌我,嫌弃我,不愿意嫁给我,不要把责任推给别人。”他居然还委屈上了。
我压着他的理药的手:“等一下,把话说清楚,我怎么把责任推给别人了?”
“等一下,”他反握了我的手,“这么说,你愿意嫁给我了?”
我怔住。
“我要娶你,八抬大轿明媒正娶,除了你我也不会娶别人。”
他看了看院子,“你要是觉得住在这里舒服,又不想和我成亲,也没事,我就跟着你住在这里,算我入赘。
“还有,对不起。”他叹了口气,“那夜我太冲动了,你恨我,我能理解。”
我想说,我没有恨他。
但我更是被他前面那番话震住了。
“同意!”段妈妈抱着麦穗从屋里冲出来,话说得比我快,“秀荷同意!”
也不知是段妈妈的声音太大,还是巧合,麦穗也发一声应和,和完她咯咯笑了起来。
“女儿也同意,少数服从多数。”杨之堇目光灼灼地看着我,“秀荷,给我一个弥补你的机会。”
【番外:杨之堇】
我三岁启蒙,自那以后,每天过的日子,没有任何变化。
不是在读书,就是在写画。
我爹娘一直以我为骄傲,因为我比所有同龄人都出色,十七岁高中状元,是大周开朝百年来最年轻的状元郎。
我享受努力后的荣光,也不觉得日子无聊无趣。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院子里原来的几个丫鬟,开始在我面前描眉画眼,频频生事。
我没在意,可我娘却极生气,她赶走了四个丫鬟,重新给我找了四个人进来。
这都不是我需要管的事,我也不在意我每日睡的床是谁铺的,衣服是谁叠,喝的茶又出自谁的手。
直到,有一日我下衙回家,看到有个丫鬟在我房里偷吃零嘴。
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但这个丫鬟偷零嘴很有技巧。
她将一块圆饼切开后,吃了其中一块,然后又将其他的拼凑成一个完整的圆饼。
如果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肯定发现不了这个饼少了一块。
她离开后,我研究了很久才弄明白她是怎么操作的。
晚上我就打听了,这个丫鬟名叫秀荷,原是后院的粗使丫鬟,因为识文断字所以我娘留她在我院子里。
秀荷还偷看我的书,她什么书都看,看到晦涩难懂的时候,她会研究我留下的注释,但有时候她也会一边看一边骂骂咧咧。
诸如:“停妻再娶还上升家国大义,这就是渣男行为,怎么好意思歌功颂德的?”
诸如:“又歌颂,狗屁,女人一辈子多苦,道德绑架,不要脸!”
诸如:“这种手段也太幼稚了,要是换成我是梁王,我只要反过来说奏折被你修改过就好了,压根没法证明!”
她的话不好听,但她说的观点十分有趣。
是我从未想过的角度。
有天晚上我睡觉,居然在床边看到一本话本子,不知为何,我立刻就想到是她写的。
她的话本子写得……
让我面红耳赤,太离经叛道了。
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谁教她的,明明她年纪也不大,也没有成亲。
我看完后,秀荷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丢了东西,她冲进房里来的时候,我正脱了衣服打算去洗澡。
她站在门口,看到脱了衣服的我,眼睛发亮。
我看得很清楚。
但下一刻她就夺走了话本子,还问我有没有看,我当然否认了。
我是杨之堇,我是不会看这种话本子的。
她很高兴,长长松了口气。
走前还不忘多看我一眼。
秀荷很喜欢吃,几乎我每次看到她,她都在吃东西。
瓜子糖果烤地瓜甚至青椒她都会咬两口。
她吃东西的样子十分可爱,她自己可能不知道。
她还用裙子挡着脸,蹲在院角吃。
咯吱咯吱响,像个小老鼠。
我发现秀荷不偷进我书房看书了,我琢磨了一下,便去买了几本话本子放在书柜上。
秀荷又来了,蹑手蹑脚地走进我的书房。
她看书很快,但由于时间不多,所以一本书她要断断续续看个两三天。
秀荷好像在存钱,她和朋友上街后,她的朋友买了不少吃食,她一点没有买,回来后,继续偷吃我房里的点心。
她有无数种办法,做到偷吃却不留痕迹。
她是想存钱赎身吗?
我发现,秀荷会医术,她给她朋友开了药方,我将药方拿过来,查阅了也请大夫核对过,大夫说药方开得很老道。
中秋节那天,我听到秀荷说想去看灯,我便给院子里所有人都放了假。
秀荷很晚才回来,她回来的时候我正开着窗户在看书。
她跌跌撞撞地,带着一身酒气。
见到我打了酒嗝,还捂着嘴,一本正经地和我说话。
她以为她没有暴露,可她满身都是桂花酒的香气。
我起了捉弄她的心思,让她给我磨墨,她没说什么,规规矩矩给我磨墨,但磨了一会儿就开始发呆。
大约是酒劲上来了。
她忽然握住了我的执笔的手,翻来覆去看了很久,而后拍了拍我的手:
“这手,真适合扎针啊!”
我逗她,问她怎么适合扎针。
她真的给我扎了,一边扎一边给我说穴位对应什么,还给我把脉,给我看舌苔。
她带着酒气,眼睛湿漉漉的,说她胡言乱语,可她说的话都很有道理,若说她清醒,可她分明在胡言乱语,不知自己在干什么。
她扎着针,抱着我的手睡着了。
我看了她很久,她睡着了也在说话,嘴巴不停。
但第二天她醒来时,什么都不记得,看到我规规矩矩行礼,从不抬眼多看我一眼,连我故意露在她眼前的针眼她都视而不见。
长公主请我喝酒。
我知道她的心思,她也知道我和太子的关系。
但这不影响她依旧和我来往,想要笼络我的心思。
酒席上我是有防备的,但防不胜防,掌柜来敬酒,给我倒的那杯酒里加了东西。
酒入腹后,我便察觉到一股无名火自小腹到心口,神智也在渐渐消失。
我知道,博阳侯府的刘小姐就在隔壁雅间里。
待我把持不住时,刘小姐就会出现……
长公主想让刘小姐嫁给我,用婚事绑住我,是最好的笼络方式。
我还是逃走了,跌跌撞撞回了家。
大约是天意,我在房里看到了秀荷,她哼着歌,在给我铺床,她回头看我时,水汪汪的眼睛透着惊讶和好奇。
她问我:“大少爷,你喝醉了?”
我控制着不朝着她走过去,但如果是别人,我大约控制力会好点,可对面的是秀荷,让我控制太难了。
但她朝我走来了,还扶住了我的胳膊。
她的手落在我的手腕上,冰冰凉凉的,我体会到从未有过的舒适感。
在那以后的事情,便不受我自己控制了。
秀荷做了我的通房,我很高兴,每天下了衙就回家,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她。
秀荷怀孕了。
还没散衙我就回家了,但让我没有想到的是,秀荷告诉我娘,应该送她去庄子里,她说两好合一好,送她走最合适。
我似被当头棒喝。
我从未想过,她不想做我的人,不想做我的通房或者是妾。
那日我出门办事被人追杀,受伤后我鬼使神差地去了庄子里,她坐在树上,高高兴兴吃着桑果,满脸都是紫色的汁水,生动有趣。
她眼睛是亮的,像野猴子归了山林,像鸟儿飞出了笼子。
她那么高兴。
我厚着脸皮留在庄子里,她待我客客气气,看到长公主粉色的信封,她也没什么反应。
不过,她也明确地告诉我,她不想做妾。
世上所有丫鬟都愿意更上一层楼,但她就是不愿意。
我才明白,有女子是不愿意的。
我想了一夜未睡,她不想做妾,那我便娶她,明媒正娶。
她告诉段妈妈,她恨我,怎么可能爱上一个强迫她的人,改变她一生的人。
我给她留了钱,离开了庄子。
后来我每隔几日就会悄悄去看她,我喜欢她,这一点我十分确认。
但也确认,她不喜欢我。
我娘给我订了博阳侯府的刘小姐,我没有反对,因为这门亲事,不可能成。
秀荷要生了,我吩咐过段妈妈,一定要告诉我。
我不想她需要我的时候,我不在。
她一直在喊疼,还骂我。
好在,她和女儿都渡过了难关。
我把她的卖身契给了她。
其实我很早就想给她了,只是怕她拿到卖身契就走了,但她当时怀有身孕,离开这里到处都是危险。
不如等她生了孩子身体好了,再选择去留。
但我还是留了心眼,在城里给她置办了宅子。
她果然没有走,而是住进了宅子里,我也松了口气。
长公主不安分,我暂时不能去和她接触,若让她知道秀荷的存在,她不会放过秀荷的。
好在,一切都如我所愿地过去了。
秀荷和麦穗都很好。
她想开医馆,我帮她开了,她医术很好,很快在京城内站稳了脚跟。
每个人看到她都尊敬地喊她苏大夫。
见到我的人还会喊我苏大夫的夫君。
我喜欢这个称呼。
秀荷同意嫁给我了,我亲自置办的一切,明媒正娶,十里红妆接她过门。
她问我,她到底哪里好,为什么我会喜欢她。
她对自己太不了解了,她如明珠,在别人眼中是十分耀眼的存在,她一点不普通。
秀荷很得意,说她没想到自己这么优秀。
她何止是优秀,她划破了我空洞无聊的人生,注入了我从未领略过的乐趣,生动,富有生机。
她的好,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我们成亲那天,我种的桑葚结满了果子,硕果累累。
她抱着麦穗站在树下,笑得满眼都是甜。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