盲了六年,意外落水,恢复视力后却见儿子用手语问我什么时候死

发布时间:2025-07-11 10:10  浏览量:1

我失明了整整六年,一次意外跌入水中后,竟奇迹般地恢复了视力。

这时,我瞧见我六岁的儿子正站在水畔,脸上满是厌恶,用手语问着:

“这个丑瞎子啥时候能死啊,我可不想天天来见她,惹娘亲难过。”

而那看着我在水里垂死挣扎,神情冷漠的夫君,也用手语回应道:

“都笨成这样了,你还怕她死不了吗?”

“请安可不能少,毕竟,穿肠毒药只有你一碗一碗地喂,她才会心甘情愿地喝下去。”

“看她这么有劲儿,明天的汤药,再多添一碗。”

许迟的话,仿若一道炸雷,瞬间击碎了我在黑暗世界里紧紧守护着的幸福幻梦。

我满心挣扎,想要问个究竟,可冰冷的水却一口口灌入心肺,呛得我在那湿滑的青苔石边,怎么也直不起身子。

我一次次跌倒,又一次次挣扎着爬起,那一声声痛彻心扉的泣血呼救,在死寂般安静的后院里,连一丝波澜都没能泛起。

成排的下人低垂着头站在一旁,在许迟的默许之下,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我视作眼珠子一般疼爱的儿子近在咫尺,却满脸厌弃地看着我垂死挣扎,还打着手语比划道:

“自讨苦吃,一个瞎眼的人待在房里不好吗,非要出来丢人现眼,活该被我绊倒掉进水池里!”

“淹不死也得冻死你,天天缠着我和阿爹,烦死了。”

许乘风那副恨不得我立刻死去的狰狞模样,与平日里缩在我怀里甜甜叫我母亲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正当我满心疑惑,不明白他为何变得如此厌恨我时,就看到许迟摸了摸他的头,温情满满地打着手语回应:

“她暂时还不能死!”

“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让她胎死腹中,还弄瞎了她的眼睛,把你养在她膝下,为的就是我们许家的大好前程。”

“你能拜入大儒门下,我能杀回京城,都少不了她从中帮忙。”

许乘风冲我撇了撇嘴。

“还是父亲想得长远。要是能入朝为官,还怕谢家以前的轻视和羞辱吗?总有一天,他们会后悔的。”

看到我呛了一大口水,他忍不住捂着嘴大笑起来。

许迟扫了我一眼,眼底满是淡漠的厌恶:

“若不是为了借助谢家这把登云梯,当年我何苦冒着被杖杀的风险,把她背回京城!难道你以为我真会爱这样的蠢货?”

“乘风记住了,成大事的人不能拘泥于小节,要想尽办法往上爬,就算是对你有救命之恩的人,也不用留情!”

“别学那瞎子,空有一副好心肠,却没一点用处。”

哐镗~

我的人连同我的心,一同坠入冰冷的湖底,那痛意几乎要把我搅碎成渣。

原来,所谓以死成全的深情,全都是他处心积虑的欺骗。

七年前,我乘坐的马车受惊,直直跌入了悬崖之下。

是父亲的门生许迟,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地搜寻,才在崖底的水潭边找到了受伤到无力爬出的我。

他不顾世俗的礼节,把我背回了京城。

在父亲为了我的名节,让他选择一条出路时,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以死来保住我的名声。

虽说我早已和三皇子定下婚约,但救命之恩,我又怎能恩将仇报。

我在书房外长跪不起,最后高热昏迷在了大雪之中,这才逼得父亲松了口。

谢家成了高门的笑柄,我也丢尽了世家千金的脸面。

父亲一气之下,把许迟打发到这千里之外的贫苦县城做县官。

只等五年考核期满,许迟凭本事杀回京城。

既让我洗刷耻辱,也成就他许迟的一番前程与抱负。

然而,许迟却怨恨我父亲的轻视与羞辱。

他和我多次争吵无果,甚至在我临盆之际都不肯回家,还把他那粗俗不堪的母亲找来伺候我。

明知我即将生产,许母却天天找借口,让我深夜去伺候她。

我称病不去,她就一次又一次派人来请,最后竟然闹到要悬梁自尽的地步。

我生怕三尺白绫毁了许迟的前程,听到消息后匆忙赶去,却在许母那莫名湿滑的院子里狠狠摔了一跤。

这一跤,不仅让我难产,还牵动了坠崖时的旧伤,最终落得双目失明的下场。

我昏迷了三天,再次醒来时,我的陪嫁丫鬟和嬷嬷都以伺候主母不力为由,被打发得干干净净。

我在一片黑暗中,摸不到一个熟悉的人,前所未有的恐惧和无助涌上心头。

可许迟却抱着我,轻声安慰说,不仅我院子里的人被赶走了,婆母和她的那些跟班也被他一顿臭骂后撵走了。

他抱着哇哇大哭的孩子,哽咽着握住我的手:

“一群没用的下人,连你都保护不了,我怎么敢在你看不见的时候,把孩子交给他们。而且,那些多嘴的下人,要是把这事传到岳父耳朵里,只怕……”

他惶恐地抱紧了我:

“阿宁,你知道我有多怕你醒不过来,有多怕失去你。我不怕死,也不怕一无所有,只怕没了你和孩子。”

“看不见没关系,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咱们的孩子,也会是你的眼睛。你摸摸看,他白白胖胖的,可爱极了。阿宁,这是咱们的孩子,他不能没有娘亲。”

他把大哭不止的孩子塞到我手上,孩子便呜呜啊啊地往我怀里蹭。

那一刻,初为人母的我,心瞬间就融化了。

为了不让父母知道我失明的事,免得他们担心,我最终没有声张。

此后,我整日缩在自己的院子里,喝着苦药,不愿出门,还借着许迟的手,每月给父亲写家书。

我倾尽所有,只为他们父子谋划回京和做皇子伴读的大好前程。

却根本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别人精心设计的圈套。

直到今天,泡在药缸里快要泡烂的我,偷偷倒掉了药碗。

又因为好多天没见到儿子,百无聊赖的我,想去后院晒晒太阳,便让院里的管事扶我出了门。

可我刚坐下,管事就被琐事叫走了。

我独自一人坐到日暮西沉,也不见有人来接我回去。

我喊了好久都没人回应,只能凭着脑海里的记忆,一点点摸索着往回走。

却在湖边被绊了一下,掉进了湖里。

这一摔,让我意外看清了真相。

可还没等我感到欣喜,就看到了满院子的人。

他们都像旁观者一样,在一家之主的默许之下,看着我狼狈的丑态,却没有一个人来救我。

想来这四年来都是如此,我那狭小的院子里,总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他们带着鄙夷或是痛快的心思,看着我这个瞎子如何落魄地被人玩弄。

我被门框绊倒,摔得满嘴是血,却叫不来一个人帮忙,只能狼狈地捧着一身伤,无声落泪,他们一定看得很开心吧。

许乘风说桌上给我放了礼物,我摸索着去拿,却被火炉烫伤了双手,他们肯定都捂着嘴笑弯了腰吧。

惊雷把我惊醒,我在滂沱大雨里往许乘风的院子跑去,摔得头破血流也找不到方向,高高在上的他们一定看得十分得意吧。

这样的场景数不胜数,可我去找许迟理论时,他总有自己的理由。

“阿宁,我已经很累了。为了岳父大人要求的功绩,我都快把自己累死了,你能不能听话,别再拿这些小事来烦我!”

“再说了,隔三岔五就赶走下人,同僚们会怎么看我?坏了名声,岳父大人又会怎么看我?你就不能多体谅体谅我吗?”

许乘风也会奶声奶气地劝我:

“母亲你凶巴巴的样子,乘风好害怕。”

“嬷嬷很好,我不想她被赶走。”

“我每天都来给母亲送药,帮母亲治好眼睛。这样,你就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赶走府里的下人了。”

因为这些,我落下了喜怒无常、苛待下人的骂名,很少有人愿意和我这样的夫人来往。

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一片黑暗,和偶尔来看我的父子俩。

可没想到,连我深情的夫君和可爱的儿子,原来都是假的。

我的孩子早在他们的阴谋算计中就没了性命。

许乘风更是个披着人皮的恶魔,他借着我儿子的身份谋取前程,还一碗碗地给我喂毒药,想要我的命。

我就像他们父子二人砧板上的鱼肉,被他们宰割了这么多年。

恨意如潮水般翻涌,我恨不得立刻把那父子俩撕成碎片。

可就在这时,我看到了一个让我五脏俱焚的熟悉身影。

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穿着我的曳地长裙,头上的珠翠都是我嫁妆里最珍贵的宝物。

甚至手腕上还戴着许迟祖母留下的传家素镯子。

她旁若无人地拉起许乘风的手,自顾自地打着手语:

“一个瞎子而已,让她死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娘等得起。你的前程更重要。”

许乘风乖巧地点点头:

“还是娘亲对我最好!”

接着恶狠狠地瞪着我,满脸愤怒地说:

“又要多活几年,便宜这个瞎眼的女人了。”

“委屈阿娘了,等我拜入大儒门下,一定用加倍的毒药送这瞎眼的女人上西天,为你夺回夫人的位置。”

那女子含笑点头,被满眼深情的许迟紧紧抱在身边。中间还站着他们的亲生骨肉。

好一幅阖家团圆、岁月静好的画面。

若不是踩着我的血肉,我或许也会说一声羡慕。

我奋力抓住岸边的藤蔓,终于稳住了身形。

那女子这才回头看了我一眼,勾起嗜血的冷笑,打着手语:

“都是谢家的女儿,她娘不过得了个正房夫人的名分,母女俩就高高在上地对我耀武扬威。我不仅要她死,还要为我娘夺回谢家的一切。”

她眼中的阴狠,和她的话一样,让我心惊胆战——

她竟是曾经在我谢府借住过三年的哑巴表妹宋如珠。

或许,她也是父亲的私生女。

父亲只说她是双亲已逝的远亲,孤苦伶仃地千里投奔而来,让我像对待姐妹一样对待她。

我和她同吃同住,把锦衣玉食不知分了她多少。

我从来没有因为她不能说话而轻视她半分。

我不仅努力学习手语,照顾她敏感脆弱的内心。

还偷偷求母亲,为她找一门好亲事,让她留在京城里,永远不必吃苦。

可她想要的,从来都是让我和娘亲生不如死。

她不仅害我坠崖,还和许迟联手演了这么一出大戏。

如今,她把自己的儿子养在我膝下,没过几年,她梦寐以求的谢家的一切,就都被许乘风握在了手里。

就算她在清水县害死我,只怕东窗事发后,父亲顾念这世间唯一的骨肉血亲,也会为她求一条活路。

这样一来,生不如死的人,就只有我的母亲。

她轻易出手,就要了她视若眼中钉的我们母女俩的命。

多么精妙的计谋,多么歹毒的心思。

我满心愤怒,痛苦和恨意像巨雷一般,在我四肢百骸中炸开。

我紧紧攥着身边冰冷的石头,锋利的石头划破了我的掌心,这才让我渐渐平静下来。

我和宋如珠四目相对,突然举起手中的石头。

在她瞪大双眼、忍不住惊叫的瞬间,我松开手,石头像利箭一样,直直朝许乘风的头上砸去。

“啊!”

锋利的石尖准确无误地击中许乘风的太阳穴,顿时鲜血直流。

紧接着,我又抓起一块石头,再次对准许乘风。

这一次,要死的只能是你们。

我别的本事没有,百步穿杨的技艺还是大阿姐亲自教我的。

所以,在这么近的距离,我投出的石头必定百发百中。

嗵~

许乘风的额角又被砸出一个凹坑。

他两眼一翻,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看到他血流不止,许迟大惊失色,痛心疾首的样子,让我出了一口恶气。

可杀子之仇,哪能这么轻易就罢休。

我又抓起脚下最大的一块石头,在许迟大吼着叫我住手的时候,对准许乘风的脸,狠狠砸了过去。

眼看许乘风就要容貌尽毁,前程尽失。

许迟却猛地一推,我的石头只砸在了许乘风的额头上。

鲜血溅了他满脸,许迟发疯似的叫道:

“谢宁,你这个疯女人,快住手,乘风受伤了。”

现在知道着急了?

刚才看我笑话的时候,不是很得意吗?

想要我命的时候,不是很高高在上吗?

我像疯了一样,抓起脚下的石头,不要命地扔。

家丁们顶着满头的包,纷纷跳进水里,连拖带拽地把我拉上了岸。

许迟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地怒吼道:

“你为什么要伤害乘风,他头上的骨头恐怕都碎了,你这个疯女人,根本不配做母亲。”

看着许乘风不断涌出的鲜血,和宋如珠满脸苍白、手足无措的样子,我痛快极了。

我忍住嘴角的笑意,一边假装惶恐,一边摸索着朝许乘风爬去。

“你不是说乘风在书院不会回来,他怎么会在水池边?既然在水池边,他看到我落水差点淹死,为什么不救我,也不叫人帮忙?”

许迟被我问得说不出话来。

看到府医忙着给许乘风看病,他才让开身子,理直气壮地回答:

“还不是因为你天天念叨着要见乘风,我特意给他请了假,带他回来陪你。”

“他看到你落水,正要救你,却被你像疯了一样,一块石头接着一块石头地砸在脸上。”

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看着我失去焦点的双眼,试探着问道:

“偌大的后院,你为什么偏偏砸中了乘风?”

我当然不会承认是我故意瞄准的。

我带着哭腔,直接扑到许乘风身边,不偏不倚,一膝盖跪在他受伤的脑袋上。

昏迷的人闷哼一声,我却装作没听见,在许迟的拉扯下,大哭道:

“我的乘风啊,都是娘对不起你。娘喊了好久都没人答应,只听到一阵沙沙声,以为是下人欺负娘眼瞎,才想教训那些缺德的东西……怎么会是你呢?快让娘摸摸,你伤在哪里。”

“你住手!”

要不是许迟手快,我用力的手指头就会按进许乘风鲜血淋漓的伤口里。

“把她给我拖走,快点!”

许迟又急又气,大声命令手下人把我架回院子。

我许久没有活动的身子累坏了,只假装万分懊悔地哭了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了。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深夜。

我刚翻了个身,就看到许迟冷冷地站在床边。

他手里握着一把闪着寒光的刀。

正所谓伤在儿身,痛在父母心。

仅仅半天时间,许迟就已经满脸憔悴,尽显狼狈潦倒之态。

看来,许乘风的伤势不太乐观。

“你醒了?”

刀尖离我只有一拳的距离,却迟迟没有落下。

他在试探我。

看着他犹豫不决的样子,我叹了口气,帮了他一把。

“乘风怎么样了?”

我突然坐起来,刀尖差点刺进我的胸口。

我毫不退缩,他却惊慌失措地收回了手。

“伤在头上,伤了脸面倒是小事。但淤血堆积,大夫说可能会留下后遗症,连普通人都不如,更别说是打算科举入仕的才子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朝他的刀尖扑过去。

他猛地一缩,刀尖还是划破了我的衣襟,我却装作没看见,满脸焦急地说:

“不行,就算请御医,也一定要治好乘风的头伤。”

“他要是头伤不好,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死了算了。”

说着,我就要起身:

“我要去看看乘风,看看我的儿子。”

“不行!”

许迟收起刀,松了口气,把我按住。

他强忍着厌烦,轻声解释道:

“乘风需要静养,你来回折腾动静太大,对他养伤不利。”

他以为我不知道,此刻只怕那母子俩正抱头痛哭,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他们怎么会愿意看到我这个眼中钉出现在面前。

我假装无奈地坐在床上,等着许迟再次开口。

果然,他忍不住试探道:

“我知道你和大阿姐有矛盾,但大阿姐身边的军医很厉害,为了乘风,阿宁,你能不能放下成见,求求大阿姐?”

“她现在在连城,离这里不过半天的路程。”

终于,他提到了大阿姐。

我攻击许乘风的时候,就已经想到,清水县根本没有可靠的大夫。

许迟那么疼爱儿子,怎么舍得许乘风留下一点隐患。

他肯定会为许乘风找最好的大夫治病。

大越最好的治疗骨伤和皮外伤的大夫,都在大伯父的军营里。

大阿姐出嫁的时候,自然也带了两个大夫回京。

现在她在连城处理大姐夫外室的事情,和清水县不过半天的车马路程。

许迟自然会想到她。

而我在府中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人,即使眼睛恢复了,也寸步难行。

我每天都被监视和试探,稍有差错就性命不保。

如果能得到大阿姐的帮助,我就能摆脱困境。

但如果求大阿姐的话从我嘴里说出来,肯定会引起许迟的怀疑。

所以,我等他带着刀试探我的眼睛后,主动开口。

“偌大的清水县,难道连一个能用的大夫都没有?你也知道,大阿姐从我要嫁给你开始,就和我大吵了一架,这么多年都没来往过了。”

“现在让我低头去求她,好像我输了一样。不过是被石子划了一下,何必要这么大张旗鼓……”

“阿宁!”

许迟突然打断我的话:

“乘风头骨都受伤了,怎么能说是被石子轻轻划了一下。你到底是不是他的娘,怎么能说出这么冷漠无情的话。”

“难道乘风的身体还没有你的面子重要?”

我只是稍微推辞了一下,他就完全放松了警惕,恨不得挖出我的心,看看我有多狠心。

我茫然地低下头,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偷偷勾起了嘴角。

“只怕大阿姐身边也不一定有大夫……”

“我已经打听清楚了,大阿姐的随行大夫就在连城。”

他看到我低头不语,满脸委屈的样子。

许迟强忍着厌恶,拉起我的手,哄道:

“乘风是你我唯一的孩子,你这个当娘的不帮他,还有谁会帮他呢?何况要不是……要不是你不小心伤到了他,他也不会遭此劫难。”

“就当是让自己心里好受些,我会告诉乘风,娘不是故意要伤害他的,娘正在低声下气地求人为他治头伤呢。”

还是以前那些拿捏我的手段。

如今,我已经知道许乘风不是我亲生的儿子,又怎么会再被他们的虚情假意所蒙蔽。

但我还是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那好吧,我听你的。”

给大阿姐求大夫的信,是许迟亲自写的。

他逐字逐句地反复斟酌,确认没有破绽后,才签上我的名字,连夜派人送到了连城。

他以为只是求一个大夫而已,肯定万无一失。

可他不知道,他求的是一条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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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大阿姐的信件,从来都不写字。

大阿姐在军中待了多年,非常小心谨慎,这唯一的破绽就是我的生路,也是许迟等人的死路。

大阿姐来得很及时,许迟还没回府,她就被管家欢欢喜喜地请进了门。

人还没进我的院子,她就一刀柄把迎上来的宋如珠打倒在冰冷的石子地上。

“哪里来的脏东西,以为爬上许迟的床,就是许府的主人了,连我妹妹的嫁妆都敢用。”

“给我拖出去打!”

许府的下人都对宋如珠言听计从,自然没有一个人听我阿姐的命令。

她好像早就料到会这样,一个眼神,身后的丫头们就一左一右,把宋如珠踹跪在地上。

我刚要开口,就被大阿姐一把抓住手腕:

“你眼睛不好,看不见府里的这些牛鬼蛇神,不知道你的嫁妆都被那个贱女人偷光了。连陛下赏赐的御赐之物,都被她大摇大摆地戴在头上。”

“犯了这么大不敬的罪,我要是装作没看见,怎么对得起陛下对我们谢家、对我谢意的信任。”

说着,她轻轻向我点了点头,让我知道她都了解清楚了。

我悬着的心落了地,也跟着怒斥道:

“好一个大胆的刁奴,竟敢偷盗御赐之物,简直是不想活了。”

“为了许府的体面,我就留你全尸,给你的九族一条活路。”

“给我狠狠打。要是有人阻挠,一律按同党处理,上报圣上,抄家灭族。”

宋如珠急得满脸通红,偏偏又是个哑巴,无法为自己辩解。

许府的下人更是害怕受到牵连,吓得脸色惨白。

许迟去了县衙,一时半会回不来。

那板子一下接着一下,只能让宋如珠实实在在地挨着。

大阿姐扶我去凉亭坐下,我忍不住鼻子一酸,眼眶红了:

“大阿姐,我……”

“不用说了,我进许府之前,已经派人翻墙进去,把情况查得清清楚楚。”

“敢欺负我们谢家没人?他们不想做人,我自然会送他们下地狱。”

我放下心来,还是小声说:

“大阿姐,别让她死了。慢慢折磨她才更痛快。”

大阿姐明白了我的意思。

嬷嬷一个眼神,那些从军营来的丫头们就心领神会,一棍子接着一棍子,狠狠地打在宋如珠的后腰上。

她想大叫,却发不出声音。

痛苦只能咬牙忍着,一口一口吐出的都是鲜血。

“住手!

直到第三十棍落下,许迟终于冲了进来:

“谢宁,你疯了吗,我……”

“你想说什么?”

他和大阿姐对视时,顿时哑口无言。

“刁奴才欺负阿宁眼瞎,偷她的衣裙首饰也就罢了,可那头上的坠子是我送的御赐之物。偷盗御赐之物,可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

“不过是罚她四十廷杖,你是觉得我不该罚,还是嫌我罚得太轻了?”

许迟正要开口辩解,我连忙劝道:

“夫君快别说了。御赐之物都是有备案的,如果被宫中知道许府管理不善,连御赐之物都保管不好,恐怕会连累夫君被弹劾。”

“阿茹不是那样的人,她……”

他话还没说完,大阿姐带来的下人就从宋如珠的房里搜出了一大包首饰。

这些首饰摊在石桌上,件件都是价值连城的珍品,却都是我的嫁妆。

大阿姐冷笑着问:

“她是什么样的人?觊觎主母嫁妆的人!”

许迟哑口无言,大阿姐接着说:

“许大人,你也是县官,偷盗之罪,就算刺字为奴也不过分。阿宁念在主仆一场,只是赏她一顿板子,你还有意见?”

“也好,去县衙走一趟,最是公平公正。”

“不行!”

许迟急坏了。

去衙门走一趟,不死也得脱层皮。

何况人证物证俱在,宋如珠根本没有胜算。

他无计可施,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

他想给我使眼色,可我是个“瞎眼人”,只能空洞地望着他身后的天空,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

大阿姐很满意,带着十足的压迫感,冷冷地说:

“许大人没有意见,那就继续打。”

宋如珠被按跪在青石砖上,眼泪汪汪地看着许迟。

许迟痛心疾首,不敢和她对视。

只听见一板子又一板子,重重地打在宋如珠的后腰上。

大阿姐坐在凉亭里,端着茶碗,紧紧盯着每一板子。

“细皮嫩肉的,还真不禁打,几板子就见血了,到底还是太娇弱了。”

许迟身子一颤。

大阿姐接着说:

“可惜了,只怕这一顿板子下去,她这辈子都难有子嗣了。”

许迟紧握的拳头抖得厉害。

我看得痛快极了,也跟着说:

“她做的都是大逆不道的事,断子绝孙也是她的报应。”

“她欺负我眼瞎,又不管夫君后院的事,这样的恶奴,下半辈子就该躺在床上。”

许迟猛地看向我,充满血丝的眼睛里,写满了痛苦和恨意。

无能为力原来是这么痛苦啊?

可我瞎了六年,每天都在这种无能为力的煎熬中度过。

我所遭受的痛苦,许迟都要一一尝遍。

谁能想到,宋如珠头上的簪子是大阿姐故意插上去的。

而她房里搜出的首饰,也是我打包好,借阿姐的人送进去的。

想要拯救一个人的苦难,千难万阻,何其艰难。

可要是想害一个人的命,处处都是机会,又是何其容易。

而这一次,我要以牙还牙,报复许家的每一个人。

宋如珠一声声闷哼,一口口鲜血,都像刀子一样,绞着许迟的心。

连他紧握的拳头都忍不住颤抖。

眼看着只剩最后一棍子了,他微微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吐完,就看到行刑的丫头嘴角一扬,使出全力,狠狠地一板子打在宋如珠的后腰上。

一口鲜血喷出老远,受尽折磨的宋如珠终于彻底昏死过去。

小丫头还不忘再刺激许迟一下,抱拳,大声说:

“腰骨断裂,只怕这辈子都要和轮椅为伴了,小姐……”

“什么?”

许迟惊慌地站起来,撞翻了石桌上的茶碗。

他几乎站不稳了:

“阿茹姑娘不过二十多岁,你就把她的身子弄坏了,让她一辈子坐轮椅,何其歹毒残忍。阿宁,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我倒吸一口凉气:

“夫君也是县官,要是遇到穷凶极恶的犯人,难道因为他年轻,因为他长得好看,因为他还有很长的人生,就要网开一面,连处罚都免了吗?”

许迟正要开口,大阿姐笑道:

“如果许大人的为官之道,只有怜悯和仁慈,没有公正和法度,我看你这个县官也做到头了。”

“要不我回京后,把许大人的仁善之举宣扬出去,借言官的嘴,在陛下面前为你美言几句怎么样?”

许迟指着我阿姐,半天说不出话来,差点被气死。

刺痛了许迟之后,我才切入正题:

“夫君,乘风的病情不能耽误,你别再纠缠了,快带阿姐去看看乘风。”

“至于那个不长眼的家奴,夫君既然不忍心,就把她扔到柴房去吧。”

许迟还来不及阻止,小丫头就已经把人拖走了。

她还不忘杀鸡儆猴,大声说:

“背叛主人的东西,打断腿都是便宜你了。”

“要不是小姐仁慈,我就一棒子打死你。”

“不长眼的都看看,我们谢家的家风和手段是怎样的。”

满院子的下人见识了大阿姐的手段,一个个都战战兢兢,毕恭毕敬。

许迟敢怒不敢言,毕竟大将军伯父和少将军大阿姐,都不是他一个小小县官能够得罪得起的。

他以为这已经是最痛苦的了,却不知道,真正割肉的刀,要用亲情来磨。

而许乘风,就是那把扎进他心肺的利刃。

此时的许乘风脸肿得像猪头一样,一边嘶吼着,一边砸烂药碗,叫嚷着头疼。

哪里还有当初站在水池边,得意洋洋地骂我瞎眼的嚣张模样。

胡嬷嬷只看了两眼,就说:

“淤血太多,确实会影响智力,如果不及时治疗,只怕后患无穷。但只要每天扎针放血,再配合苦涩的良药,恢复如初也不是没有可能。”

许迟明显松了口气,毕竟他以为许乘风是我的儿子,谢家所有人都会倾尽全力帮助他。

“麻烦大夫救救乘风。”

胡嬷嬷和大阿姐对视一眼,悄悄藏起眼中的嘲讽,一字一句地说:

“治疗并不难,只是治疗过程会很痛苦,药也特别苦,这样的孩子未必能忍受。”

“要是他挣扎得太厉害,针稍微偏一点,就可能要命。”

这句话说完,满屋子都安静下来。

看着许迟脸色苍白、摇摇欲坠的样子,我带着哭腔,拉住胡嬷嬷的衣袖:

“长痛不如短痛,就算把我儿子绑在床上,我也一定会配合胡嬷嬷,治好我儿子。”

许迟也狠下心来:

“只要能治好,吃点苦就吃点苦吧。”

我暗自冷笑,朝阿姐挑了挑眉。

过了一会儿,许乘风被五花大绑在竹床上。

他那张骂骂咧咧的嘴也被堵得严严实实。

胡嬷嬷微微一笑,从针包里抽出一根长长的金针。

金针在烛火上烤了一下,便在许乘风极度恐惧的眼神中,缓缓扎了进去。

杀猪般的惨叫响起,不忍直视的许迟刚要阻拦,就被嬷嬷呵斥道:

“要是不想治就早点说,中途阻拦,要是孩子落下残疾或者丢了命,可别怪我。”

许迟伸出的手慢慢握成拳头,缓缓缩回到袖子里。

我当初胎死腹中是多么痛苦,他就要在许乘风的惨叫、泪水和微弱的祈求声中,一点点体会这份痛苦。

胡嬷嬷的金针在许乘风的穴位里不断转动。

无形的刮骨刀也在许迟的胸口不断搅动。

有好几次,许乘风翻白眼,一口气上不来,好像马上就要痛死了。

许迟也一次次被吓得半死。

刚松口气,嬷嬷的针尖一挑,许乘风又呼吸困难,眼看就要昏死过去,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如此反复,他备受煎熬。

终于熬过了半个时辰,下人端来一大碗奇臭无比的苦药。

嬷嬷目光坚定地看着许迟,说:

“这药太苦了,他可能不肯喝。可他母亲看不见,你是最适合安慰他的人,这碗药你来喂。”

许迟身子一颤,还是勉强接过了药碗。

我清楚地看到,热气扑进他鼻孔时,他下意识地想要呕吐。

但当他看到许乘风惊恐的眼神,还是强忍着,挤出一丝笑容,哄道:

“不苦的,乘风乖,喝了药就好了。”

“我不要,我不要。这药像茅房里的烂蛆一样,又臭又恶心,我宁愿死,也不喝。”

刚经历完痛苦的许乘风虚弱极了,却还是挣扎着要打翻药碗。

许迟几次劝说无果,终于发起脾气来。

啪哒~

一记冰冷的耳光,重重落在许乘风的脸上。

“你不喝也得喝,不治也得治。难道你真想一辈子当个傻子、呆瓜和废物吗?”

许迟将单薄的孩子像拎小鸡似的按在床上,强忍着内心的痛苦,一口一口地把药灌进孩子嘴里,直到一碗药见底。此时,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好不容易才松了口气。

许乘风气若游丝地说道:“爹爹,我实在受不住了,要不就让我变丑、变笨、变成废物吧。”

许迟身子一晃,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冲出门去,在院子里又踢又打,尽情发泄着心中的烦闷。回头看向“我”时,眼底满是浓浓的恨意。

这就觉得痛了?“我”瞎了整整五年,在这五年里受尽了屈辱和捉弄,岂是一碗药、一根针就能弥补的?往后,他还有更多的痛楚要承受。

那天深夜,宋如珠因伤势过重发起了高烧。原本在许乘风院里陪伴的许迟,悄然钻进了宋如珠的院子。他为她熬汤、喂药,还请来了大夫为她诊治。然而,宋如珠却陷入昏睡,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

伤在她身,痛却在许迟心里。听下人说,许迟抱着宋如珠多次落泪,还赌咒发誓要杀了“我”为她们报仇。那一句句充满恨意的话,只能说明“我”从前真是瞎了眼。

既然已经走进了死胡同,就该及时回头。大阿姐躺在“我”身边,像小时候一样,把“我”揽在肩膀上,和“我”拉起了家常。

“那孩子的实际年龄恐怕比看起来要大一些。他们大概已经谋划了很久。”

见“我”摸着空荡荡的肚子,神情有些恍惚,大阿姐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安慰道:“人生就是这样,无论怎么选择,都会有遗憾。许迟自然罪不可恕,但三皇子野心勃勃,也不是能长久安稳之人,选谁都会后悔。”

“就算选错了又怎样?在人生的舞台上,我们才是主角,这出戏怎么唱,全看自己。”

“阿宁一直都很勇敢,当初在至纯至善的时候选择他是勇敢,现在痛彻心扉之后,要他偿还一切同样是勇敢。我们谢家的女儿,可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

大阿姐就是这样,像一座巍峨的山,无论风雨多大,都无法将她打倒。她这次南下,就是要和那个与青梅竹马纠缠不清的姐夫做个了断。

大阿姐的决断,就在她的刀上。

想到她那两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我”忍不住问道:“阿姐,你已经下定决心了吗?”

她笑着反问“我”:“那你呢?对背叛能忍耐到什么程度?”

“我”笑了,明白了阿姐的意思。

她帮“我”把被子掖好,淡淡地说:“他在战场上为我挡了三次刀,所以我也给过他三次机会。”

“三次机会用完,就是我们一刀两断的时候。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为了救青梅一家,拿数万将士的性命去换一个军功。”

“难道青梅一家人的命是命,我数万将士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大姐夫,哦不,现在应该叫姚副将,曾经也是满眼都是阿姐。他一次次不顾自己的性命,为阿姐挡刀挡剑。可那青梅不过是和离后装模作样地跳了一次河,大阿姐原本圆满的生活就像被冰冷的河水呛到一样,破碎了。

后来,只要那青梅流几滴眼泪,说几句哀怨的话,姚副将就把妻子和孩子都抛在了脑后。甚至为了保护青梅的安全,千里迢迢投奔流放之地,一路护着她。

阿姐一开始只想要一封和离书,可现在,她要为那数万将士讨回公道了。

“你会害怕吗?”

“害怕的应该是那些作恶的人吧?我们该担心的是自己的心不够狠,计谋不够高明,无法解心头之恨。阿宁,我明天就要南下了,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那一晚,“我”和阿姐一直聊到天亮。许迟也在宋如珠的院子里待了大半夜。只有从未离开过宋如珠、一直陪伴在她身边的许乘风,独自忍受着疼痛和愤恨,闹了整整一夜。

眼看着天就要亮了,“我”才让人故意在许乘风门口说些挑拨的话。

“公子毁了容貌,说不定还会变傻变笨。老爷怕是有了别的打算,整夜整夜都待在那边院子里。”

“这很正常,现在夫人估计也知道那位的身份了。要是她带着孩子来要名分,夫人难道还能顶着善妒的名声拒绝吗?”

“那以后大公子的处境可就尴尬了。瞎子夫人护不住他,亲爹亲妈还要把本该给他的都争去给弟弟妹妹。”

许乘风被许迟教得自私又阴毒,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把自己拥有的一切让给别人。所以,当许迟回到他的院子时,他试探性地问许迟昨晚去了哪里。

许迟不敢把宋如珠的情况告诉许乘风,只好哄他说自己去处理公务了。还叮嘱他要懂事,照顾好自己,说爹爹没有那么多时间留在他的院子里。

许乘风听完,一句话也没再多说。

送大阿姐离开的时候,大阿姐淡淡地警告许迟:“等我回到京城,一定会想办法接你们回去,不出意外的话,最多半年时间。”

“拜托你,好好照顾我妹妹。”

许迟那如死灰般的眸子,瞬间闪现出希望的光芒。

“有劳阿姐,我一定会万分用心地照顾阿宁。”

他以为“我”不知道,等回到京城,就是“我”丧命的时候。只可惜他不明白,“我”和阿姐谋划的回京之路,从来就没有他许家任何人的位置。

许乘风每天都要忍受扎针、吃药的痛苦来偿还他的债,而宋如珠也在“我”故意换过的汤药里,伤口溃烂,痛苦不堪。许迟恨不能有三头六臂,在两个院子之间来回奔波。“我”看在眼里,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眼睁睁地看着他在痛苦和折磨中日益憔悴、消瘦。

心力交瘁的他,躲在廊下喘口气,自言自语道:“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当初直接杀了她就好了,何苦让自己受这么多煎熬。”

他对“我”恨之入骨,毕竟,他最爱的两个人都毁在了“我”手里。

偏偏大阿姐把带来的人留了一半给“我”,这些人个个擅长管理家务,还都有一身拳脚功夫。许迟就算想杀“我”,也找不到机会了。

他后悔不已,甚至把心里话都说了出来。然而,一树之隔的许乘风却吓得脸色惨白。那些被“我”抓住把柄的下人们,早已倒戈相向。以前他们对宋如珠唯命是从,现在却对“我”言听计从。

他们躲在许乘风背后议论道:“老爷怕是早就后悔了,对公子越来越不上心。”

“毁了容貌的公子,就算再聪明,又能有什么前途。老爷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

“你没听到昨天老爷给公子喂药的时候说的话吗?他说‘你这么没用的人,连自己都会看不起自己’。他说公子是个没用的人。”

“也不知道那边的肚子什么时候能有好消息,到时候,公子恐怕就会被当成弃子了。”

打扫的丫鬟说完就走了,从廊下走出来的许乘风,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现在又听到许迟把杀意说了出来,他更加坚信了丫鬟们的话。

正在这时,府医满脸兴奋地跑过来:“老爷,好消息,阿茹姑娘那边有进展了。”

“什么!”许迟一刻也等不及,立刻起身朝宋如珠的偏院跑去。

“这样一来,阿茹也该开心了。”

他满脸欣喜,去给宋如珠送轮椅,完全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许乘风已经恨得双眼发红。

“奶娘,阿茹姑姑为什么从来没来看过我?”

奶娘在“我”的示意下,勉强解释道:“阿茹姑姑身体不舒服,等她好一些了,自然会来看你。”

许乘风冷笑一声:“在我毁了脸之后她就身体不舒服了?这也太巧了吧。”

当晚,他哭着闹着要见阿茹姑姑。宋如珠实在按捺不住,坐着轮椅被推到了许乘风面前。可没过多久,她就支撑不住,被送回了院子。

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许乘风问奶娘:“什么样的人会平白无故地坐轮椅?”

奶娘笑着回答:“有些孕妇胎位不稳,就会借助轮椅行动。”

她好像怕说错话,又赶紧补充道:“但阿茹姑姑肯定是身体不舒服才这样的。”

许乘风露出一脸冷笑,这时正好看到了“我”。

他问道:“如果乘风变得又丑又笨,外祖父还会疼爱我吗?”

“我”知道鱼儿上钩了,肯定地说:“那当然。”

“我是你外祖父唯一的女儿,你又是我唯一的孩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谢家的一切都是你的。”

许乘风听了,满意地点点头。

当晚,他最后一次问许迟:“谢宁对爹爹一往情深,爹爹背叛她的时候,有没有过一丝不忍?”

许迟喝了口茶,不悦地说:“我是怎么教你的?妇人之仁只会让你一事无成,毁掉自己的前途。”

“你要是被她的小恩小惠迷惑了,就真的辜负了我的教导。”

许乘风握紧拳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谢宁肚子里的孩子也是爹爹的亲生骨肉,爹爹要他性命的时候,会不会不忍心?”

许迟听不下去了,扔下茶碗,怒斥道:“你要是脑子坏掉了,就多休息休息。那些婆婆妈妈的小事,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要是不小心被别人听到了,只会毁了我们的前程,就这么简单。”

说完,他拂袖而去。

只留下呆若木鸡的许乘风,还有在拐角处挂着冰冷笑意的“我”。

当晚,许乘风请求“我”:“母亲的止疼丸能不能多给我一些?虽然吃了之后会昏睡很久,但我会感觉好受一些。”

“我”强忍着笑意,满口答应。

廊下没有人,许乘风握着药丸,冷笑道:“爹爹教我,要想往上爬,就不能有任何顾虑,哪怕是对自己有恩的人,也不能心慈手软。”

“所以,爹爹别怪我。我只是像娘亲一样,努力抓住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心里暗自高兴,又多给了他一颗药丸。

眼看着他攒的药差不多够了,“我”也不再等了,对管家说:“来人,请清水县有头有脸的夫人来府中赏牡丹。”

转头,“我”又和阿姐留下的人小声商量了一番。

第二天,狂风大作,黑压压的乌云仿佛要把天地都吞噬了。这真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时机。

京中送来的牡丹虽然珍贵,但比不上京官女儿们的捧场让人舒心。许迟讨厌“我”这个瞎子四处抛头露面,丢他的脸,随便应付了几句,就躲到书房去了。

过了一会儿,下人悄悄告诉“我”:“公子和老爷带着食物去了荷塘苑。”

“我”知道,时机到了。

于是,“我”带着众人绕了一大圈,直到荷塘苑快被烧光了,才绕过假山,与举着火把、慌慌张张往外跑的许乘风撞了个正着。

这个想要把大火嫁祸给“我”,想要独占谢家富贵的他,在放火后的第一时间,就被“我”的人一棒打在头上,昏睡到大火烧到跟前才醒来。可在他逃跑的时候,却被我们撞了个正着。

尽管他满肚子坏水,但终究还是个孩子。被当场抓住时,火把突然掉落,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吓得说不出话来。

“你……你为什么要烧自己家的院子?”

许乘风只是拼命摇头,又看着“我”说:“没有,不是这样的,是她,不……不是我。”

他语无伦次。

众人都惊呆了,管家大声喊道:“老爷,老爷还在里面。”

可是大门紧锁,挡住了下人们救火的路。

“你要烧死你父亲?”

“就因为他给你灌药治头疾?”

许乘风满脸惊恐,却不知道该如何辩解。

半个时辰后,大火终于被扑灭。

从院子里拖出两个烧得面目全非的人。许迟烧坏了双腿,宋如珠也毁了半个身子。

作为这场火灾的始作俑者,许乘风立刻被衙卫抓走,经过一番严刑拷打,他把整个计划都招供了出来。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放的那把火,还没等把院子烧完就会被扑灭。为了成全他的心愿,“我”的人在他昏死过去后,拿着他的火把,把屋内都点着了。

杀人于无形,还有替罪羊,这才是高明的计策。

许乘风知道没人能救他了,开始用多年的母子情分求“我”:“母亲,乘风对您一心一意,从来没有二心。我实在看不惯他们两个算计您,所以才想出这个办法为您出气。”

“乘风真的会好好孝顺您的。求您救救我。”

看着他涕泪横流、可怜又坦诚的样子,“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你对我的好,就是用一碗碗毒药害我吗?”

轰隆一声。

他瘫倒在地,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他脸色惨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不叫我死瞎子了?你手语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不给我比划一个?哦,我忘了,你的手指被刑具夹坏了。”

许乘风像见了鬼一样看着“我”:“你……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是你唯一的儿子。”

“我的儿子早就被你们害死了!你就是个恶魔,等着接受我的报应吧。”

“我”起身要走,他却大声喊道:“你身体已经坏了,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你不救我,死了都没人送终。”

“我”笑了,谁先死还不一定呢。

整个清水县的人都知道许迟背叛和欺辱“我”的事。许乘风这个私生子也成了众人议论的焦点。

“我”一次次晕倒。

但“我”却躲在背后,冷眼旁观许迟的痛苦和宋如珠的凄惨模样。

直到半个月后,许迟渐渐清醒过来,“我”笑着问他:“被最亲近、最爱的人背叛,是不是最痛苦的事?”

许迟呼吸一滞,瞪大了眼睛:“你……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早就好了,落水那天就好了。要不是这样,“我”怎么能看透你那颗肮脏的心,又怎么能看到你生不如死的惨状。”

许迟吓得浑身发抖,战战兢兢地问:“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你怎么会这么歹毒?乘风还是个孩子,要是被刺字流放,他一辈子就毁了。”

啪!

“我”一耳光打得他满嘴是血:“你的孩子是孩子,我的孩子就不是了?”

“你杀我孩子的时候,有没有过一丝不忍?现在同样的事落到你头上,你就受不了了?”

“受不了也得给我忍着。”

他咬牙切齿,挣扎着要扑过来打“我”,却被“我”狠狠一脚踩在他烧坏的腿上。

他痛得破口大骂,“我”却踩得更用力了。

“珍惜你现在还能骂人的日子吧,以后的苦头有你受的。”

他趴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挣扎着,只能对着“我”大笑离去的背影愤怒地咆哮。

许迟该死,那个半死不活的宋如珠也不该有好日子过。

“别来无恙啊,宋如珠。我送你的家破人亡、生不如死,你还满意吗?”

她是个哑巴,无法回答“我”。

那张令人厌恶的烂脸上,写满了对“我”的仇恨。

“我”不在乎,因为到最后,生不如死的是她,好好活着的是“我”。

“你等着,从前的事还没完。我最后的大礼,十天后送给你。”

十天后,母亲南下接“我”回京城。

她带来了许迟的流放文书,还有逼着许迟签下的和离书。

“我”问父亲呢。

母亲帮“我”捋了捋鬓角的头发:“他啊,病了很多年,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明白了。

又问:“他怎么会愿意把许迟父子流放到岭南去呢?”

母亲笑了:“他想让他另一个女儿活下去,我答应他了。”

“只是……”

“我没告诉他,她会怎么活。”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拐角处那个满地爬的哑巴乞丐身上。她因为和一个小乞丐抢一个馒头,被一群小乞丐围在中间,拳打脚地踢着。她叫不出声,又没了腿脚,想逃都逃不了。

看着她那狼狈的样子,“我”也笑了:“也算是衣食无忧了,怎么能说我没信守承诺呢。”

许迟父子南下的那天,“我”北上回京城。擦肩而过时,“我”塞给衙卫一张银票。

拜托他们,好好照顾许迟父子。

山高水远,得让他们好好感受感受。

一转头,许迟就被一鞭子接着一鞭子地抽打。血肉模糊中,他的儿子也被一脚一脚地踢进泥里,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

那种毫无尊严、痛彻心扉的折磨,将伴随他们一生。

“我”没有忘记许母,直接让她老无所依,流落街头乞讨。甚至还特意安排她和她喜欢的宋如珠相遇。可惜没了以前同仇敌忾的情谊,许母把所有的恨意都发泄在宋如珠身上。

宋如珠虽然残废了,但满肚子坏心思,趁许母不注意,把她推下楼梯,摔断了腿。

“我”没有让许母死,反而帮她保住了性命。

就让她们两个互相争斗一辈子吧。

三个月后,大阿姐传来消息。

姚副将战死沙场,以马革裹尸的方式为儿女在京城里赢得了好前程。

“我”不禁感叹,还是大阿姐厉害。

不像“我”,只能折磨许迟,让他一辈子不得安宁。

听说许乘风感染了风寒,熬了三天也没要到一碗药,最后在许迟怀里咽了气。

他悲痛欲绝,几乎疯掉,“我”赶紧派大夫去救他。

“乘风记住了,成大事者不能拘泥于小节,要不择手段地往上爬,哪怕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人,也不能心软!”

这辈子,他都要清醒地、痛苦地为“我”死去的孩子赎罪。

“我”还听说,许母戳瞎了宋如珠一只眼睛,宋如珠掰断了许母一根手指。

她们两个不死不休,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回京城后的第二年,父亲因病去世。

“我”在梦里见到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

他告诉“我”,自己是菩提座下的弟子,如果想他了,就去菩提树下看看。

第二天,“我”就去了护国寺。

却在佛寺门口撞倒了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孩。

他眉眼清澈,和梦里的孩子一模一样。

刚从地上爬起来,就笑着对“我”说:“你长得真漂亮,和我娘一样。”

他是寺庙里收养的孤儿,没有娘亲。

于是,“我”成了他的娘。

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在“我”的教导下,正直善良又有智慧,才学也不输给别人。

十五年后,他高中状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我”求得了诰命。

他说:“人人都说母亲为别人养儿子,最后会竹篮打水一场空,但孩儿偏要让他们看看,他们错了。”

“他们能给母亲的,孩儿给;他们不能给的,孩儿也给。”

“我”想起许乘风诅咒“我”没有儿子送终的话,突然笑了。

人都死了,有没有人送终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重要的是,在“我”这贫瘠的一生中,是否曾经绽放过耀眼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