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门抄斩二十一次》作者:十尾兔

发布时间:2025-10-06 17:47  浏览量:2

《满门抄斩二十一次》

作者:十尾兔

简介:

叶惜人是个普普通通的闺阁千金,拥有平静安宁的幸福家庭。

祖母是德高望重的诰命夫人;

父亲是赫赫有名的户部尚书;

母亲是聪慧过人的当家主母;

兄长是德才兼备的京都好儿郎……

全家只有最受宠的她平平无奇,没什么过人之处。

——至少她是这么以为。

直到后来:

德才兼备的兄长“考场舞弊”,叶家被判满门抄斩。

诰命祖母“私藏通敌证据”,叶家被判满门抄斩。

尚书父亲“贪污军费”,母亲“知情不报”,叶家被判满门抄斩。

这个家,一点也不平静安宁。

至于她为什么知道这些?

——哦,因为“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她已经为抢救这个家,循环被斩二十次了:)

叶惜人:这局无了,重来!

-

赫赫有名的严小将军严丹青,被困在地牢里面等待三日后斩首。

关他之人面目狰狞,信誓旦旦:“三天后,你必死无疑。”

后来——

他过了三天三天三天又三天。

还没死,又回到第一天。

一抬头,关他之人用刀指着他,面目狰狞,信誓旦旦:“三天后,你必死无疑。”

严丹青:?

精彩节选:

“快,再快一些!”

马车哒哒,车内的女子探出头,满脸急色,车夫抖动缰绳,不断催促马儿加快速度,暗夜长街之中,快马疾驰而过。

三月春寒,她额头却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心脏“咚咚”剧烈跳动,就像是无数记重锤砸得人快要窒息。

快点!

再快点!

眼下已是寅时,等到卯时贡院开门,从各地汇聚而来的举子们就要入场,三年一次的春闱正式开始,而那时一切就都晚了,必会走入相同的噩梦当中。

不,不是噩梦。

冰冷腥臭的鬼头刀,刽子手喷出的烈酒,母亲的哭喊,还有叶家满门滚落的头颅,他们睁着一双双眼睛盯着她,在满地鲜红当中,死不瞑目……

那是地狱啊!

叶惜人死死攥着拳,指甲嵌入肉里的剧痛才能让人相信此刻一切还未发生,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维持冷静,不再回想,继续反复推演计划。

好在……

她出门之时,瞧见叶长明正同父亲叶沛说话,还未前往贡院,此时自己赶在了叶长明前面,只要再快一些,就能留出准备的时间。

来得及。

一定来得及。

马车沿着永安路穿过新都大街,来到靠近城门的文林坊,叶惜人忽地伸出手,死死抓住车夫肩膀——

“停下!”

车夫吃痛勒绳,白马前腿高扬,发出一道尖锐的嘶鸣,车身晃动,他疑惑回头:“二姑娘?”

不是去贡院吗?

时间紧迫,叶惜人来不及多说,匆匆提起裙摆跳下马车,紧了紧兜帽遮住脸,提着灯笼、屏住呼吸转入漆黑的巷道中。

“哎——”车夫急了,下意识阻拦,“二姑娘,近日城中极乱……”

叶惜人回头瞪了眼。

车夫立即收声,一股莫名的寒意窜上心尖,让他再不敢阻拦。

不知道为什么,一贯柔弱安静的二姑娘今日很不一样,那眼神……就仿佛刚从地狱里头出来,烧着一把火,撑着她的身躯。

他赶忙摇摇头,将奇怪的念头扔出去,握紧身边放着的刀,忐忑地盯紧晃动的灯笼,不敢错眼。

叶惜人加快脚步。

乱?

要是不乱,她还不往这里来!

死亡面前,流民也没什么好怕的。

巷道之中漆黑一片,灯笼晃动,若隐若现的光芒笼罩里面横七竖八躺着的人,他们衣衫褴褛,倚着砖墙,不知死活。

听到动静,一些人睁开了眼睛,看清楚烛光映照下的锦服时,双眼骤如暗夜的狼,警惕又不怀好意。

车夫会武,就在身后盯着,随时能冲上来救人,叶惜人紧了紧手上的灯笼杆,克制着恐惧,在一双双眼睛注视中开口——

“来个人……帮我办件事,二十两银子!”

话音落地,巷道霎时一片死寂,风声变得清晰,烛火跳动。

黑暗中缓缓坐起来更多的影子,被烛光拉长,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她,一道道粗重的呼吸声满是贪婪。

经久战事,不仅流民不断,就连南都当地不少农人也因为高昂的粮价吃不起饭,别说二十两银子,就是一碗米,也能买一条命。

而恰恰这些睡在巷道当中的人,都已至绝路。

到绝路,没什么不敢做。

无数人蠢蠢欲动,但没人吱声,好似忌惮着谁一般。

叶惜人心头一跳。

这时,巷道黑暗最深处,一个人影缓缓站了起来,其他人纷纷挪开身体,为他让出一条路。

“我叫马山,这钱我要了。”那人一点点走到叶惜人面前,嘶哑声音逐渐清晰,“说吧,做什么?”

叶惜人微不可见松口气。

两人避到一旁。

叶惜人打量面前之人,虽神态有些憔悴疲惫,但身材魁梧,腰间挂着一把镰刀,沾着血,显然是个狠角色,就如同那握着鬼头刀的刽子手,让人胆寒。

头回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她下意识后退一步,咽了咽口水,声音轻颤——

“两刻钟后,会有一个穿着襕衫,头戴紫纱罗长顶巾,身后跟着一胖一瘦两仆从的举子前往贡院,你带人在路上劫住他……”

马山截断:“杀了他?”

叶惜人呼吸一滞。

杀什么杀,那是亲哥啊!

她赶忙摇头,顾不得害怕往前,“打他一顿,让他没法子参加春闱就行,记住,千万别伤他性命,也别留下治不好的伤,可要小心些。”

马山眉梢一挑。

就这?

他上下打量面前站着的柔弱女子,兜帽严实看不清模样,但露出的手白皙纤细,分明是养尊处优,一双乌黑的眼睛清澈,倒影着灯笼,如两团火焰在眼中跳动,燃烧着愤怒。

晨起露重,马山衣衫单薄,脚下草鞋尴尬地露出脚趾,他活动手脚带来暖意,提醒——

“若只是小仇小怨,小娘子还是别在今日收拾他,碍人前程,比伤他更让人记恨。”

大梁从前是二月春闱,但连绵战事,去年行台从北都迁到南都、新皇登基,好不容易趁着北燕使团进京的和平开启春闱,乱世当中,那些读书人们个个都盼着考取功名,披上一层官衣,哪舍得错过这好不容易等来的机会?

打人都要叮嘱小心些,别是这二人根本没仇,只是相好之间闹点小脾气,回头又后悔了,再同那举子一起来找他马山的麻烦……

他的打量很是不善。

叶惜人闻言,眼中燃气火,胆怯一瞬全部消失,一字一句:“你放心,我与他可不是什么小仇小怨,乃是灭、门、之、仇。”

马山:“??”

——灭门之仇却叮嘱下手轻些,他不理解!

叶惜人不解释,也解释不清楚。

她哥叶长明今日踏入春闱考场,傍晚时分,皇城司的人就得闯入叶家,将全家拖去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可不是灭门之仇吗?

至于叶惜人为什么知道这些?

哦。

她被砍两次了。

天隐隐有了点光亮,叶惜人下意识摸摸脖子,虽然听起来有些玄乎,但她确实已经过了两个“今日”。

第一个“今日”她一无所知。

早上和爹娘一起送兄长春闱,回来后与母亲在家盘账,等待着春闱结束,却没想到傍晚时分,皇城司指挥使陆仟带人闯入叶家,宣旨因叶长明考场舞弊,行迹恶劣,判了叶家满门抄斩,以正法规。

再次睁开眼睛,叶惜人捂着脖子,晕晕乎乎。

原以为只是做梦,却没想到接下来丫鬟婆子们说的话,与梦中一模一样!

叶惜人大骇,于是,第二个“今日”她亲自送叶长明去考场,因着不放心,不断叮嘱他不要作弊,险些气死叶长明。

叶惜人同样觉得奇怪。

大梁重文,一贯对舞弊判得极重,鲜少有人顶风作案,而一旦案发必是满门抄斩,因此,多年未有舞弊重案。

更何况叶长明自小读书,文采卓绝,怎么就牵扯上考场舞弊?

叶惜人那会儿还没弄明白自己撞了什么鬼,到底是不是还在梦魇当中,晕乎乎回了家……哪知道傍晚时分,再次被满门抄斩。

两次撞鬼,两次被斩,哪里还是做梦!

——绝不能让叶长明进考场。

她不知道为什么“死而复生”,更不清楚考场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叶长明进了考场就一定会出事。

前程能有全家的命重要?

再次睁开眼睛,便是今日。

叶惜人试图阻拦,然而叶长明等着这次春闱入朝一展抱负,压根儿不听,她又总不能说你入了考场,全家都得死吧?

谁信?!

叶惜人如果不是已经过了这一日两次,也根本不会相信!

——如此,那就只能对不起哥了。

叶惜人仰头看向马山,斗篷微动,不安的眼神变得坚定,叮嘱:“记着别认错人,他叫叶长明,今日还戴着……”

马山不理解。

但出钱的人就是道理,他掂了掂银子,照做。

-

天光渐亮,隐藏在黑暗中的南都逐渐变得清晰,街道上车马声响起,南都门口百姓排起了长队,等待进城。

永安街一道上住着不少官宦,仆从正在整理马匹,等待老爷们上值,南都在晨光中,一点点热闹起来。

叶惜人自小门回叶府,心神不宁。

她自小闺阁教养,爹娘宠爱、兄长爱护,是个极循规蹈矩之人,还是第一次干这样的事,一时担心马山能不能办好事,一时又担心叶长明会不会被伤得太重。

“惜惜,你怎么在这儿?”廖长缨送叶沛上朝后,沿着回廊走过来。

叶惜人心头一跳。

随即,她压下心虚,露出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的笑容上前,“娘,我原想着去送送兄长,可又担心他见到我会紧张,影响春闱,半道回来了。”

廖氏闻言,也有些发愁,“眼下不是入朝的好时候,你哥哥非要春闱,拦都拦不住。”

说到这里她叹口气,握住女儿的手:

“算了,你别理会他,横竖也睡不着,我带你盘一盘府上的账,你若能掌好中馈,以后出嫁……”

想到女儿被战事耽误的年岁,就更发愁了。

叶惜人还在慌神,也没仔细听,被廖氏拉着离开,仆从抱着一摞摞账本往前院去,叶府霎时热闹起来。

卯时已至。

叶惜人越发不安,手上漫不经心翻着账本,里面的一个又一个字根本没有入眼,心乱如麻,眼神呆滞。

马山能认出来吗?

叶长明会不会伤得太严重?

看那马山凶神恶煞,万一打得重了,岂不是真害了她兄长。

廖氏拨动算盘,头也不抬:“你跟着算算,上月采买一共花了多少钱,若是算不明白,以后也会被下人……”

“二十六两三钱。”叶惜人正出神,随口回答。

怎么还没回来?

按理来说科考不了,眼下也该被抬回来啊?

廖氏一怔,惊讶地抬起头:“你什么时候算过了?”

叶惜人一顿:“……”

——哦,差点忘了,是前两个“今日”算过。

她拍了下脑袋正想怎么解释,外面响起嘈杂的声音,一小厮慌慌张张跑进来,身上还沾着泥,见到夫人与小姐,哭丧着一张脸:

“不好了,大公子在去春闱的路上,被几个蒙脸的流民打断了腿!”

“什么?!”廖氏与叶惜人同时站起来,一个惊,一个喜。

廖氏大惊失色,“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天啦,我那可怜的兄长~”

叶惜人揪着手绢、擦着眼睛,挡住扬起来的嘴角,另一手掐住大腿,狠狠用力,以免笑出声,“这可真是……太不幸了!”

哈哈哈哈!

总算解决了满门抄斩的麻烦,叶长明若是考不了,还怎么“舞弊”?

不过,打断腿会不会伤得太重了?

叶惜人眉头微蹙,刚升起对兄长的担忧之心,就听那小厮又道——

“二姑娘莫伤心,大公子身残志坚,找大夫上完药后,让人抬着进了考场,没影响春闱呢!”

叶惜人:“???”

不是,腿都断了,还非要上考场,叶长明你和叶家是有仇吗?!

叶惜人眼前一黑,险些站不稳。

丫鬟雪婵赶忙伸手接住她,婆子着急忙慌让人取热水、搬来椅子,众人慌慌张张,前院一阵兵荒马乱。

廖氏一下下抚摸女儿的后背,牵着她坐下,轻声安抚:“别担心,你哥哥皮糙肉厚,一定会没事的,娘派人去贡院外面守着,你莫担心……”

叶惜人:……

——我不担心他,我就是想再打一顿!

廖氏:“大郎也真是的,受了伤就不能先回来吗?”

叶惜人:……

——他一定和我叶家有仇!

廖氏:“也不知道谁干的,伤得重不重?”

叶惜人:……

——真是打轻了!!

叶长明确实皮糙肉厚,都这样了还能去贡院送死。

叶惜人咬牙切齿,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脑袋里面嗡嗡响,已经看到全家踉踉跄跄被压到了菜市口,举起的砍刀闪着寒光,脖子一痛,满地鲜红……

她打了个哆嗦,下意识捏紧廖氏的手腕,终于出声:“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什么?”廖氏一怔。

气血上涌,叶惜人猛地站起来:“反正都要死,这回可不能再做个饿死鬼,来人啊,把我爱吃的都送上来,没有就出去买。

“雪婵,快给我准备纸笔,早看永宁那丫头不顺眼,我要好好写信骂她一顿,之前看上那副死贵的头面,快去给我买回来。

“还有我的嫁妆呢?赶紧整理银钱买成粮食送出去给流民们,我要积攒功德,保佑下一轮能够顺利度过灾祸,阻止悲剧……”

她在认真交代“后事”。

嘴角挂着没有温度的笑,满脸淡淡的死感。

“啊——”

廖氏听到这些,尖叫一声,惊呼:“我的儿啊!”

-

叶家这一天兵荒马乱。

大公子“带病”进了贡院,平日里斯斯文文的二姑娘着急“疯了”,做出一些极为出格的事。

廖氏发愁地看着正大口大口吃着的女儿。

叶惜人有种死一般的疯感,桌上是满满一大桌子各色美味佳肴,她甚至还饮了两杯酒,吃饱喝足,脸颊微红放下筷子,平静开口:

“娘,你吃太少了,快再多吃一些。”

廖氏哪里吃得下去,一直担忧地盯着叶惜人,闻言愁道:“娘的惜惜呀,你到底怎么了?要不还是找郎中来看看吧?”

“昨天”找过了。

没病,就是真遇到鬼打墙,在这一天死了又活、活了又死。

叶惜人看了看天色,用手帕擦擦嘴角,转动手腕上套着的几个镯子,还嫌不够,顶着满头珠翠走到廖氏面前,把一旁放着的金钗全都给她簪上,叮嘱:

“带上这些,娘记住待会儿只要给那些人分点好处,总不至于太吃苦。”

廖氏:“?”

疯了,她女儿真是疯了。

还没等开口,叶惜人看向门口方向:“来了。”

“嘭——”

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一群逻卒冲入叶家,长刀寒光森森,叶府众人大惊失色。

领头之人乃是皇城司指挥使陆仟,头戴黑色乌沙,红衣似血,眼神如刀,冰冷地扫过廖氏与叶惜人,手臂一震,抖开一卷黄麻纸敕令,在极致的恐惧与安静当中,阴冷开口——

“叶氏门中,上下听判!”

“查户部尚书叶沛之子叶长明,妄读圣贤,考场舞弊,欺君罔上,证据确凿,依《大梁律》,叶氏上下坐受荫蔽,满门抄斩!”

叶府上下,霎时安静。

“不可能!”廖氏惊骇。

她猛地站起来,下意识将女儿护在身后,然而叶惜人裙摆微动,先她一步上前。

前两次她和其他人一样被吓得六神无主,几乎没做任何抵抗,被皇城司的人拷起来带走,在绝望中砍了头。

但这回与之前不同,叶长明进入考场那一刻她就做好死亡的准备,此刻虽有些恐惧,却还能让自己勉强保持着清醒理智。

到“第三次”听旨,她终于对着陆仟开了口:

“陆大人,我父乃从二品户部尚书,即便我兄长犯事,也当是大理寺收押审判,移交刑部,怎就直接判我叶府满门抄斩?”

她颤抖着唇开口,声音越来越抖,却也越来越响亮,前院寂静无声。

陆仟缓缓将视线移到她身上,上下打量。

叶惜人被廖氏护着后退,衣袖下的手指轻颤,但咬着唇梗着脖子,回视这位皇城使,不肯低头。

“叶沛倒是有本事,不仅把儿子教出个考场舞弊,还把女儿也教的这么胆大。”陆仟倏地冷笑,满脸讥讽,“考场舞弊本就是满门抄斩的重罪,证据确凿,陛下震怒,哪里还需要大理寺插手?”

他一步步走向叶惜人,手上的刀带着寒光,绯色公服带来极致的压迫,一双眼眸盯着人时,就像是被毒蛇盯上。

两人步步后退,直到抵着桌子,退无可退。

“如今北燕使节刚刚入京,你们叶家就闹出这样的丑闻,叶沛又如何?早已被我拿下,此刻还不是在诏狱等死。”他的声音越来越近。

户部尚书看似从二品,实则上有平章事兼枢密使蒋游统管六部,下有户部右槽于之择侍郎手握实权,叶沛又算得上什么。

而陆仟执掌皇城司,拱卫京都,乱世当中,哪里会怕一个没有实权的户部尚书?

叶惜人心一沉。

前两次被砍头时,虽知道旨意是“满门抄斩”,但毕竟在菜市口没见到叶沛与叶长明,还能抱有一线希望,如今看来……

他们二人也没活下去。

廖氏勉强找回一丝理智,急切解释:“大人,长明我了解,他的文采出众,在北都时就小有名气,怎么可能考场舞弊?会不会是误会,求大人——”

陆仟握着刀,将叶惜人与廖氏往后一推,冷笑:“证据确凿,有什么冤情去和阎王说吧!”

说完,陆仟抬脚便走。

两人被推倒在地,叶惜人忙站起来,又去搀扶廖氏。

“大人——”廖氏还在喊。

然而陆仟已经招招手,让人将她们捆了带走,甚至连后面长寿堂的祖母也没放过,让人去拿。

几个人高马大的逻卒上前,手上拿着粗糙的麻绳以及一团用来堵嘴的布,廖氏护着女儿,被人粗鲁地拉开。

叶惜人咬咬牙拔下金钗,往拿着麻绳的逻卒手上塞去,扯出一个笑:“大人们拿去买酒喝,千万手下留情,我祖母年事已高,又是三朝诰命夫人,求大人照顾些。”

逻卒看了她一眼,又看看那份量不轻的金钗。

几人对视,绑着叶惜人与廖氏的绳子就变得松松垮垮,那团用来堵住嘴巴的麻布消失不见,去拿叶家老夫人的逻卒也没带麻绳。

“大人,怎么会这么突然?”叶惜人低声问押着自己的人。

那逻卒眉头一皱。

叶惜人褪下一个金镯子,悄悄塞给他。

“谁知道啊?今儿上午就说有人科举舞弊,从贡院里面拖了一个举子出来,宫里面动静不小,陆大人让盯住你们家,拿了圣旨就带我们来抓人,折腾一天。”逻卒衣袖一震,迅速收走金镯子。

“那——”

“干什么?!”前面,一个小头目转身呵斥,满脸凶相,手上的鞭子朝着他们狠狠抽过来,毫不留情。

这些要死的官宦家眷在他们眼里,没有任何份量。

叶惜人身体一颤,忙又褪下暖玉镯子,绑着的手艰难捧起来,很是识趣,“大人,我就问问,想做个明白鬼。”

小头目微顿,就很难不心动。

于是,鞭子顿在半空,慢慢收回去,小头目悄无声息拿走镯子,压低声音:

“你们活不了,别挣扎了,北燕使团入京,朝中上下忙着应对他们,你兄长却闹出考场舞弊的丑闻,证据确凿,正好被那北燕使团听到,好一阵嘲讽大梁,陛下和相公们震怒,当即就拟了满门抄斩的旨……”

叶惜人心中一沉。

真没救了。

她把金钗与镯子一样样取下来,既然如此……那就少遭点罪吧。

——也是被砍得熟门熟路了。

-

大理寺,诏狱。

一个人影坐在满地茅草之上,身上铁链绑住手脚,浑身是伤,血迹沾湿了布衣,凌乱的头发遮住大半张脸,这里面连个窗户都没有,一片死寂。

但黑影仍然端坐其中,脊背挺直,身姿一动不动,只眼睛微微转动,视线看向地牢入口方向。

阴影出现,牢卒走进来将饭盒放在黑影面前,饭菜一份份取出来,又倒上一碗水。

黑影缓缓闭上眼睛。

-

菜市口刽子手高举双手,喷出一口烈酒,鬼头刀寒光一闪,重重落下,剧痛袭来,鲜血喷溅……

叶惜人捂着脖子猛地坐起来,呼吸急促,满眼惊恐。

“姑娘?”丫鬟们鱼贯而入,领头的大丫头一脸焦急,一边给叶惜人擦着额头冷汗,一边吩咐,“快送些水来!”

熟悉的场景,熟悉的声音。

叶惜人咽下口水,问:“雪婵今日是几月几?”

“三月初一啊,今儿正是春闱……”

果然又是这一天!

叶惜人猛地跳下床,咬牙切齿:“快,给我穿衣服,让人备好马车,我要去‘送送’我哥……”

只要叶长明进了考场,就有舞弊丑闻,而朝廷根本不听任何解释,直接下旨满门抄斩,三次过程有所不同,但结果一模一样。

想要改变结局,必须解决源头!

黑暗中。

黑漆马车哒哒一路疾驰,惊起烟尘,停在了文林坊小巷外面。

叶惜人提着灯笼匆匆踏入黑暗巷道当中,一回生二回熟,无视一双双如狼一般的眼睛,深吸一口气,喊道:

“马山,给我出来!”

马山:“??”

他茫然地坐起来,揉了揉晕乎乎的脑袋,从黑暗当中走过来,人高马大的魁梧身形极具压迫,满脸不善:“你谁?”

奇怪。他打量着叶惜人,对方虽然带着兜帽看不见脸,但这样的大家闺秀,他是绝对不可能认识才对。

“这不重要。”叶惜人提着灯,微微笑,“重要的是帮我办件事,我给你二十两银子。”

“什么事?”马山脸上的不善一收,立即答应。

“两刻钟后,会有一个穿着襕衫,头戴紫纱罗长顶巾,身后带着一胖一瘦两个仆从的举子前往贡院,你带人在路上劫住他——”

叶惜人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

“给我打断他的右手,如果他还要去考场,就把脚一起打断,只要能治,下手重些也无妨!”

上回就是她吃了心软的亏,人果然不能太“善良”。

马山:“……”

——这得多大的仇啊?

叶惜人这回学乖了。

她不仅让马山下手狠些,还亲自盯着对方动手。

看着叶长明悠闲提着考篮、哼着曲儿,带着一胖一瘦两个小厮走近,她吹灭灯笼,站在巷道的黑暗当中。

——今日再让叶长明进考场,她就不是被砍了三次头后的叶惜人!

“大公子,你怎么一点也不紧张啊?”小厮胖金声音远远传来。

叶长明眉梢一挑:“紧张什么?我还能考不上不成?”

“倒也是。”瘦银露出憨憨的笑容,满脸崇拜,“大公子才学出众,必然能高中榜首,名耀南都。”

三人说着,越来越近。

马山几人对视一眼,蒙住脸一拥而上,这人是有些本事,带的人同样下手又快又狠,一脸嘚瑟的叶长明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被人重重摁倒在地。

“嘭!”

密密麻麻的拳头招呼过来。

“大公子!”胖金与瘦银瞪大眼睛,立刻便要扑出去救人,然而另外几人死死拖住他们,不让靠近。

“干什么?”叶长明拼命挣扎,他从来只爱读书不爱习武,几乎毫无招架之力,“你们是什么人?!天子脚下,怎么敢如此放肆!”

来人不管不顾,几拳打得他头晕眼花后,从身后摸出一根棍子,在手上掂了掂,眼神骤然一厉,朝着他的右手狠狠砸过去。

“嗷——”

叶长明嘶吼出声。

胖金、瘦银都会功夫,很快挣脱纠缠他们的几人,将人狠狠踹开。

胖金扑向大公子,瘦银攻向马山,破口大骂:“混蛋玩意儿,快放开我家大公子!来人啊,流民作乱!”

喊声在黑暗当中传开。

马山不做纠缠,借着瘦银一脚退后,抄起棍子一招手,带人钻入黑暗的巷子当中,消失不见。

叶惜人看向他离开的背影。

这马山是个能人,胆子大下手又果决,武功不差,能管得住其他人,让人都听他的命令行事,最难得是不恋战,走得及时。

胖金、瘦银武功可不差,要不是没时间、也没办法制住这两人,她还是不想对亲哥下手。

念头一闪而过,叶惜人深吸一口气。

她朝着自己的大腿掐过去,瞬间眼眶通红,泛起湿意,尖叫一声冲出去,“啊,哥、哥……你这是怎么了?”

她蹲在旁边,上下检查。

——可千万别下手太轻了,让他能“身残志坚”。

胖金与瘦银急得团团转,虽惊讶叶惜人突然出现,但想到兄妹俩的感情,立刻就像是找到主心骨,一脸急切:“二姑娘,这可怎么办,大公子……”

叶惜人指挥:“快,送我哥回去!”

叶长明痛得满脸狰狞,抱着手臂,闻言却重重摇头,艰难开口:“不、我要科举,让我去春闱……”

他不想放弃。

“大公子!”胖金瘦银六神无主。

叶惜人扶着他的手,满脸担忧,语气无比坚定:“不行,哥你伤势这么严重,必须尽快回家治伤。”

——都这样了,还想带着全家去死!

叶长明还想说什么。

叶惜人面色不变,扶着他受伤手臂的手一个激动,“不小心”微微用力,叶长明瞬间变脸,痛到失声。

闹着要去春闱的声音瞬间消失。

叶惜人站起来:“带回去。”

胖金与瘦银立刻有了决断,背起人,着急忙慌折返叶府。

叶惜人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背影,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只要回去了,娘就不会再让他出来参加春闱。

总算,改变了结局。

马车从远处过来,停在叶惜人旁边,车夫拿着油纸包跳下来,“二姑娘,这是潘家铺子的早点。”

叶惜人接过油纸包上了马车,也没吃,随手放在一旁。

车夫奇怪,刚刚姑娘要吃潘家铺子的早点,让他赶紧去买,怎么这会儿又不动?

“我哥刚被人伤了手,已经送回叶家,今日恐怕不能参加春闱。”叶惜人说。

“啊?”车夫急了,“那我们现在回去吗?”

“不。”叶惜人摇摇头,看向另一个方向,“我们去贡院。”

她想去看看……这次春闱到底有什么玄机,为什么会发生叶长明舞弊事件?

车夫不解。

但他是叶惜人未来的陪嫁车夫,卖身契在叶惜人手上,自然只忠于她,没有迟疑,架着马车朝贡院去。

贡院

去岁北都失守,行台匆忙南迁,年幼的先帝在路上驾崩,大梁国都从北都搬到如今的南都,新皇匆匆登基,开恩科。

战乱不断,已经有四年没有春闱,贡院来的人却并不多。

一则战事不仅影响春闱,各地乡试同样未能如期举行,二则淮安渠以北大多在北燕人手上,举子们来春闱的路千里迢迢,难以穿越战乱之地。

叶惜人看着井然有序的贡院,听着耳旁书童们议论之声——

“总算可以春闱了,咱们公子一定能金榜题名。”

“可不是,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蒋相早说此次春闱取中直接授官。”

“阿弥陀佛,总算是停了战事,天下太平什么都好。”

“那也难说,毕竟北燕使团才进京,要是和谈不成怎么办?”

“别说这种话,北燕既然愿意和谈,怎么可能谈不成?这才太平几天啊!”

……

叶惜人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科举舞弊的发生?

几次重来,叶长明都不像是要考场舞弊。

被人陷害?

他哥哥才学出众,虽在南都名声尚不显露,但在行台南迁之前,也算是扬名北都。

招人记恨正常,可想下手成功却并不容易,再说,江南文风昌盛,南都这边名声大的才子更多,怎么就只盯上叶长明?

三次同一个结果,叶惜人不相信巧合。

他哥平日得罪的都是些纨绔子弟,哪有本事在考场上做局,况且,上一个今日她在贡院门口提醒过,他哥就算生气也会注意,不至于轻易被人陷害。

那些有本事左右科举的人,都忙着接待北燕使团呢,害她哥一个小举子做什么?

大梁春闱舞弊只是丢人,与朝中大事、北燕和谈可没什么关系。

叶惜人想不通考场里面发生了什么,但今日她从根上“解决”了舞弊问题,就看没有叶长明的春闱……

还会不会闹出考场舞弊。

比起让他哥参加这一次春闱,她更想保住全家的命,春闱还有许多次,但命只有一条,她在这一天醒来三次,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机会?

叶惜人深吸一口气,放下帘子,“回去吧。”

车夫点头,马车摇摇晃晃离开,朝着西边叶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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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车夫猛地勒住马,动作太急,马车往前一晃,正出神的叶惜人身体一歪,撞到旁边马车璧上,闷哼出声。

还未坐直身体,就听对面有人用别扭的大梁话呵斥:“放肆!你怎么驾车的?!”

车夫不干了,反驳:“我还想问你怎么回事,我好好驾着车,你突然冲——”

“啪!”

一鞭子抽到马车上,重重一声响,叶惜人一惊。

车夫正要摸出刀反抗,就听对面车夫扬声:“还敢狡辩?要是惊扰了殿下,你和你主子几个脑袋都不够掉。”

听到这话叶惜人下意识脖子疼,有些窝火。

但前面“殿下”二字,却更让人心惊,叶惜人推开马车门,声音柔和,客客气气:“是小女未能管束好下人,还请赎罪。”

与此同时,对面马车里面,两名侍女小心翼翼掀开帘子,一清朗男声不急不缓:“莫勒。”

对面刚还猖狂不已的车夫莫勒收声,恭敬低头,“殿下。”

叶惜人视线看过去。

果然,对面不是大梁人,车夫一身北燕戎装,头发编着辫子,凌乱垂下,马车旁跟着一行北燕人,骑着高头大马,腰间挂着寒光森森的刀,拱卫着中间的华贵马车。

叶惜人没往马车里面看,只是下了马车垂着头,示意车夫避到一边,让出路来。

车夫挪开马车。

与此同时,身后响起马蹄声,几道带着谄媚笑意的声音远远传来,“哎哟,赤盏殿下,这是怎么了?”

“无事。”马车里面的人声音淡漠,听不出情绪,“刘相公,李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刘多喜笑道:“圣上和蒋相可是吩咐了,要陪好殿下,我等自然要随时待命。”

他转过头,眉头一皱,“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对殿下无礼?”声音严肃下来,看向叶惜人二人眼神不善。

叶惜人依旧低着头,也不辩解,只行礼道歉:“是小女着急回家,马车急了些,冲撞大人,还请大人赎罪。”

两辆马车都在旁边,分明是对面北燕的马车突然从巷子里拐出来,惊了叶家的马车才对,那北燕车夫害怕主子怪罪,故意指责叶惜人他们。

刘多喜视线扫过两辆马车,突然对着叶惜人怒目而视——

“你是哪家的?你可知你冲撞的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