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后邻家哥哥娶了我,新婚夜我浑身酸软却听见:典妻,一千两纹银
发布时间:2025-10-04 15:25 浏览量:1
声明:本篇内容为虚构故事,如有雷同纯属巧合,及笄后邻家哥哥娶了我,新婚夜我浑身酸软却听见:典妻,一千两纹银。完结
及笄后邻家哥哥迫不及待地娶了我进门。
新婚夜我喝下合卺酒,他扶着我上了一台小花轿。
我全身酸软发不出声,跟着摇晃的花轿一起被抬进小院。
一根长杆掀开我的盖头,我看见了一张苍老陌生的面孔。
他侧身道:「典妻季氏,三年,一千两纹银。」
邻家哥哥连声应道:「是个处子,从小养在深闺,干净着呢,您就放一百个心。」
1
我姓季,单名一个姝字。十岁那年,父亲满怀希望地进京赶考,最终却成了一具客死异乡的枯骨。噩耗传来,母亲哀思成疾,没过多久也撒手人寰,独留我与一个忠心耿耿的老嬷嬷,守着几顷薄田度日。
我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孤女。无父无母,亲缘断绝,在宗族里,我成了那个“克亲”的不祥之人,受尽了冷眼与排挤。
幸而父亲在世时乐善好施,曾受他恩惠的一位同窗听闻我的窘境,举家搬到了我家隔壁。
我按捺不住好奇,搬来矮凳,颤巍巍地踮脚趴在墙头张望。只一眼,我的目光便撞进了墙下那个捧书阅读的少年眼眸里。我心头一慌,指间捻着的槐花倏然滑落。
“姑娘,你的花掉了。” 他温和的声音传来。
我吓得立刻跳下凳子,后背紧紧贴着冰冷的墙根,心脏怦怦直跳,一个字也答不上来。
那天晚上,嬷嬷端来一盘香气扑鼻的槐花饼,说是隔壁邻居送的。
后来我才知晓,那少年便是父亲同窗的独子,名为徐向明。
我为父母守孝三年,足不出户。但这三年里,隔壁总会适时地送来各色新鲜吃食,偶尔还会附上一些京城时兴的精巧玩意儿。夜深人静时,我会在心里一遍遍默念那个名字。待到天明,我又会装作若无其事地推开那扇离矮墙最近的窗,让他的琅琅书声,伴我度过一个个寂寥的白日。
三年孝期一满,徐家叔叔便带着被家法打得皮开肉绽的徐向明,亲自登门拜访了我的族叔,言辞恳切:“愿以薄礼,聘季氏孤女为我儿之妻。”
族叔看着那份丰厚得令人咋舌的聘礼,故作矜持地推脱了两次,便满口应承下来。
他再次站在那道矮墙之下,将一束新摘的槐花抛入我怀中:“阿姝,你等我,待我乡试中举,定用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迎你过门。”
我的脸颊烫得能烙饼,嘴上却嗔怪道:“你还是先顾好自己身上的伤吧……反正,我又不会跑掉。”
2
康宁县的徐向明,是个人人称赞的少年才子。他十二岁考取童生,十五岁便中了秀才。
时隔四年,他再次下场应试,所有人都说,这次的举人名额里,定有他的一席之地。
嬷嬷将外头的赞誉学给我听,每一个字都像蜜糖,甜得我羞赧不已,一头扎进绣房,许久才平复心绪,继续飞针走线,绣我的嫁衣。
可是,我等到院里的槐树落尽了最后一朵残花,也没能等来他的捷报。
我的话一天比一天少,脸上的笑意也渐渐隐去,唯有手中绣嫁衣的针脚,越来越密,越来越急。
“小姐,”嬷嬷忧心忡忡地看着我,“那位未来姑爷,他该不会是……忘了您吧?”
我咬紧了下唇,指尖被针尖刺破也浑然不觉:“向明哥哥不是食言之人。”
又熬了半月,徐家终于来了人,说他回来了,并且即刻就要来换庚帖。
嬷嬷喜上眉梢,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手脚麻利地找出我的庚帖,完成了交换。
矮墙下,那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长途跋涉的沙哑:“阿姝,这个月十八,等我来娶你。”
我低声应允:“好。向明哥哥,你也要保重身子,莫要着凉。”
墙那头沉默了许久,才传来一声:“好。”
十八那天,我穿上亲手缝制的嫁衣,由嬷嬷背着上了花轿。花轿在整个康宁县最热闹的街道上绕了一大圈,最终才在一片喧天的锣鼓声中,落在了徐家门前。
烛火摇曳,他用两根手指捻起盖头的一角,缓缓掀开。火光下,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却依旧清俊温润。四目相对的瞬间,我羞怯地垂下了头。
我接过他递上的合卺酒,与他双臂交叠,一饮而尽。
可酒一入喉,我便觉得天旋地转,四肢百骸都失了力气。我下意识地伸出手,想去抓住他:“向明哥哥,我……”
回应我的,却是那方红盖头,带着一股决绝的力道,重新盖了下来。
我发不出声音,身体软得像一摊烂泥,任由自己被塞进一顶逼仄的小轿里。轿子摇摇晃晃,也不知走了多久,最终停在了一座雅致的庭院内。
一根棕色的长杆再次挑开我的盖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孔。
那个老人用一种评估货物的眼神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才侧过身,对着我身后那个熟悉的身影问道:
“没碰过?”
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徐向明,此刻却卑微地低着头:
“没有。”
“是个完璧的处子,从小养在深闺,干净得很,您老尽管放一百个心。”
老人发出一阵意味不明的哂笑:“这等姿色你都能忍得住,难怪会在省城中了别人的局。”
“典妻季氏,为期三年,纹银一千两。”
所谓的“典妻”,就是丈夫将自己的妻子,像一件物品般典当给另一个男人,以换取金钱或利益。
而我,季姝,就在我的新婚之夜,被我心心念念的徐向明,典当给了一个不知名的老头,价码,一千两。
那一瞬间,我的心,彻底死了。
3
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一左一右地将我架起,拖进了一间弥漫着浓重药味的房间。
我被粗暴地按着,坐在了床沿。
一双苍白枯瘦、青筋毕露的手掀开了我的盖头。我抬起泪眼,看到了一张与徐向明截然不同的脸,是一种病态的、阴柔的俊美。
我全身都在不可抑制地发抖,死死咬住下唇,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下。
他伸出手,似乎想触碰我的脸颊,我惊恐地瑟缩着,拼命向后退。
“咳咳……咳!你们都出去。”
所有侍立的丫鬟小厮应声而退,唯独那两个压制我的嬷嬷还未松手。
他咳得愈发剧烈,嘴角甚至渗出了一丝血迹,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我的话,现在不管用了吗?”
两个嬷嬷吓得连声说“不敢”,立刻松开我,仓皇退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瞬间,他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重重地倒在我身旁。我吓了一跳,本能地向旁边挪了挪。
一个气若游丝的声音响起:“你叫季姝,是吗?别怕,我叫沈承泽。”
“我们沈家没什么别的能耐,就是钱多人脉广。你若是想逃,恐怕只会横尸荒野。不如留下来,与我演一场戏。”
即便我久居深闺,也听过沈家的名头。沈家富甲一方,在康宁县可谓是土皇帝,欺男霸女、强占良田之事屡见不鲜,连县令都对他们束手无策。
我沉默不语,他似乎也并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徐向明把你典给了我,但你也看见了,我这副身子骨,根本成不了事。你只管安心住下,等我哪天咽了气,一封休书……你便自由了。”
他的话对我而言,无异于尖刀剜心。我听到自己用沙哑得不像话的声音问他:“为什么?”
为什么徐向明要卖了我?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如同开到荼蘼的红梅,凄美而颓败:“我听说啊,省城里有位佳人,不幸被奸人所害,流落风尘,眼看就要任人欺辱了。咱们的徐秀才心善,自然是要英雄救美的。”
很多年后我才明白,沈承泽当时不是在笑徐向明愚蠢,而是在笑我这朵即将枯萎的残花,终究还是落入了这肮脏的尘网。但那一刻,我只觉得一道惊雷在脑中炸响,原来从云端跌入深渊,只需要一个动心起念。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不再看我,艰难地挪动着孱弱的身躯。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对燃烧的龙凤红烛上,烛泪如血,一滴滴滑落,像极了这世间女子的命,燃尽了青春,最终只剩下一摊冰冷的灰烬。
“我要徐向明死。” 我一字一顿地说。
回应我的,是良久之后的一声叹息:“阿姝,你的恨意,还缺少足以点燃它的筹码。”
4
我枯坐了一夜。当天光从窗棂透入,我才恍然回神。敲门声适时响起。
“大少爷,大少夫人,该去给老爷和夫人敬茶了。”
沈承泽看向我,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劳驾,扶我一把。”
我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走上前,将他搀扶起来。
房门被推开,一众侍女鱼贯而入,伺候我们二人梳洗。其中一个神情严肃的嬷嬷径直走到床边,俯身检查片刻,再回头时,手上已经多了一条洁白如新的元帕。
她皱了皱眉,催促道:“动作快些。”
我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沈承泽的轮椅后面,穿过长得望不到头的回廊。
正堂外高悬着一块“积善之家”的牌匾,字迹遒劲,却显得格外讽刺。堂内,留着长须的沈老爷和一位风韵犹存的沈夫人端坐高堂,他们面前摆着两个蒲团。
我身后的嬷嬷突然抬脚,狠狠一脚踹在我的腿弯处,我猝不及防,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跪趴下去。
沈夫人脸上挂着和善的笑,语气却不容置喙:“我们找人算过了,说你八字旺夫。既然进了我沈家的门,可要好好地旺一旺我儿,让他身子早日康复,你们俩也好早日为我添个大胖孙子,听明白了吗?”
我没有作声。下一秒,一杯滚烫的茶水便朝我脸上泼来。我下意识闭上眼,预想中的剧痛却没有降临,只感到脸侧传来轻微的刺痛。我睁开眼,看见一只宽厚的大手挡在了我面前,那不是沈承泽的手。
一阵轻佻的笑声在耳边响起。我小心翼翼地抬头,一张与沈承泽截然不同的俊逸面孔映入眼帘,他的眼神像山里的饿狼看到了猎物,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
他说:“这样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可不能伤了。”
说完,那只为我挡下茶水的手便伸到我面前,作势要拉我起来。我摇了摇头,避开了他的触碰。
沈承泽不动声色地瞥了我一眼,用一种玩世不恭的语气对沈夫人说:“母亲,这可是我刚到手的新鲜玩意儿,您要是给砸坏了,我可就让她滚出我的院子了。”
他这番话毫无恭敬可言,沈夫人脸上的笑容立刻僵住了。
“行了,敬茶吧。” 一旁的沈老爷捋着胡须,出声打断了这场闹剧。
我接过侍女递来的茶杯,刚要抬手,却被沈承泽按住了。
“父亲,这杯茶,还是先请母亲喝吧。”
我不解,沈夫人不就坐在这里吗?
一种诡异的寂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许久,我才听到沈老爷一声沉重的叹息:
“你们去吧。”
沈承泽手中的茶杯“哐当”一声摔落在地,碎瓷四溅。
“阿姝,我们走。”
我跪得太久,双腿早已麻木,一时竟站不起来。唯一向我伸出援手的,还是那个陌生的男人。
我挣扎着想抽回手,他倒也顺势松开了,只是指腹有意无意地在我敏感的手腕内侧摩挲了好几下,激起我一阵战栗。
我看见他退开几步,勾起唇角,笑意不达眼底:“见过大哥,嫂嫂。”
“二弟安好。”
原来,他就是沈府的二公子,沈承嗣。
5
沈承泽带着我去了府里一座极为偏僻的小院。院内的小祠堂里,供奉着一块无字木牌。
我猜想,这应当是他生母的牌位,但他并没有给我探寻秘密的机会。
“阿姝,你在外面等我片刻。” 这一瞬间的沈承泽,脆弱得仿佛一碰即碎。
我被一个名叫云雾的侍女引到门外,坐在了院中树下的秋千上。云雾轻轻地推着秋千,低声说:“大夫人还在世的最后那几年,也最爱这架秋千了。”
我侧过头:“大夫人?”
她眼中流露出怀念之色:“少夫人,咱们少爷是大夫人的亲生子。您方才见到的那位,是填房沈夫人,二少爷便是她所出。”
云雾又推了一把停下的秋千,像是无意般补了一句:“那位二少爷,刚一成年便处心积虑地要和咱们少爷争夺家业的掌管权,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
我静静地垂下眼帘,数着地上被碾落成泥的花瓣,没有作答。
直到日上三竿,沈承泽才推开那扇厚重的木门。
他看着秋千上的我,待秋千停稳,才开口道:“走吧。”
回到我们的院落,只见小厮侍女们正一趟趟地往里搬东西。沈承泽皱眉问道:“这些是什么?谁送来的?”
一个机灵的随从立刻上前禀报:“回大少爷,是二少爷送来的新婚贺礼。”
沈承泽点了点头,没再追问。接下来的一个月里,这位沈二少爷陆陆续续送来了不少东西,其中最多的,便是各色名贵的布料。
我捻起一匹料子的一角,手感细腻柔滑,最是适合做贴身衣物。我花了些心思,亲手裁剪,在上面绣上素雅的槐花,制成了一件亵衣。
之后的日子风平浪静,我还特意让沈承泽的随从给二少爷备了份回礼,其中有一方软帕,同样绣着一枝槐花。
沈承泽给了我极大的自由,整个小院都任我使用,唯一的禁令是不能离开小院,也不能踏入他的书房。
这对我而言,既是约束,也是一种保护。我乖顺地遵守着,可我的心,却始终无法获得片刻的安宁。
嬷嬷又一次从侍女手中接过新换下的被褥,在检查过后,失望地摇了摇头。
那日天朗气清,我正在院中荡着秋千。沈承泽带人外出处理生意了,只留下云雾在我身边伺候。
院门口忽然来了一个侍女,瞧着有些眼熟。我仔细在记忆里搜寻,才认出是之前来送贺礼的人。
她上前两步,恭敬地禀告:“少夫人,门房传来消息,有位自称徐公子的客人想要见您。”
我浑身一僵,那些被我强行压在心底的愤怒与悲伤,瞬间如潮水般将我淹没。我握着手帕的指节捏得发白,胸口剧烈起伏。我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声音里的颤抖,对云雾吩咐道:
“去替我烧一壶槐花茶来,记住,定要用文火煮足一个时辰。”
支开了云雾,我听到自己用一种异常坚定的声音回答那个侍女:
“让他走,我不认识这个人。”
侍女显然没料到我会是这个反应:“大少夫人,可他说,他是您的夫君。”
我抬起头,正要开口呵斥,却对上了一双笑意盈盈的眸子。下一秒,我的后颈传来一阵剧痛,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手中的帕子,也无声地滑落在地。
在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我脑中闪过的念头却是——我,有筹码了。
6
我是在一个坚实滚烫的怀抱里醒来的。炙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锁骨处,带着灼人的温度。我惊恐地发现,自己身上只穿着那件用沈承嗣送来的布料制成的亵衣,大片肌肤都暴露在空气中。
回过神的瞬间,我爆发出尖叫,开始拼命挣扎。可我这点力气,在他看来不过是欲拒还迎的助兴把戏。
很快,我的双手被他高举过头顶,一只宽厚的手掌捂住了我的眼睛,柔软的布巾被用来捆住我的手腕,蒙上我的双眼,另一块则塞进了我被迫张开的嘴里。
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说不出,唯一能听到的,是窗外狂暴的雨声,以及自己绝望的呜咽。
这场无休无止的凌迟,最终平息于床榻上那几点刺目的猩红。
我听到他在我耳边低语,声音里带着满足后的慵懒:“嫂嫂既然是给大哥做典妻,那给我做又何妨?左右都是用来生孩子的,比起那个病秧子,还是与我更合适些。”
再次醒来时,我躺在温暖干燥的被窝里。我挣扎着想要起身,可身体稍一动作,便牵扯到撕裂般的痛楚,我不由得发出一声痛哼。
“你醒了?感觉如何?”
“是我的疏忽,让你受苦了。”
厚重的床幔外,传来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是沈承泽。
他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刻意想要遗忘的记忆闸门。一时间,我面无血色。
受苦?区区“受苦”两个字,就能抹去我被践踏、被羞辱、被强迫的一切吗?
我哑着嗓子,一字一顿地告诉他:“是……沈承嗣。”
良久,我听到他一声沉重的叹息。
“我知道,阿姝。但他是沈家的二少爷。”
沈承泽在告诉我,他可以同情我,却不会为了我,去对抗自己的亲弟弟。
我懂了,是我的筹码,还不够。
我强撑着酸软无力的身体,挣扎着从床榻上下来。双脚触地的瞬间,我再也支撑不住,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我抬起头,看向轮椅上的沈承承。
朦胧的月光透过纸窗,洒在他的侧脸,竟为他平添了几分悲天悯人的神性。
我悲哀地看着他,用一种近乎笃定的语气说:“沈承嗣,他喜欢我。”
空气中是死一般的寂静,我几乎以为自己这辈子就要这样了。
他俯下身,抬手捧起我的脸,指尖亲昵地描摹着我的眉眼:“阿姝,只要你愿意,三年之后,我可以还你自由。”
我摇了摇头,泪水滑落:“我不会有自由了。”
在这吃人的世道里,一个女人谈自由?何其可笑。
沈承泽的手指从我被泪水浸湿的长睫上滑过:“沈承嗣最近约了不少世家公子,在自家的庄子里跑马取乐。”
我扶着圆凳的边缘,努力地坐了起来。我看着窗外那轮皎洁无瑕的明月,忽然笑得眉眼弯弯:“沈承泽,我想要一个能搭秋千的小院。”
他转动轮椅,背对着我:“现在这个小院,原本是为家中未出阁的小姐准备的,常年空置。你便安心住下……这里,离沈承嗣的院子不远。”
7
和我一同搬进新院子的,只有一个婢女,就是那个曾经为我引路的云雾。
我躺在浴桶里,桶里的热水换了一遍又一遍,可我总觉得,身上那股肮脏的气息,怎么也洗不干净。
沈承嗣是在三天后的傍晚时分来的。
那时,我正神情木然地坐在院中的槐花树下荡着秋千,云雾识趣地退得远远的。
他直接从高高的院墙上一跃而下,身后是漫天绚烂的晚霞,整个人像是踏着火光而来。
我浑身一颤,下意识地避开了他伸过来想要拥抱我的手,泪珠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你别碰我!”
“为什么?” 他脸上满是受伤与懊恼,却唯独没有愤怒。
沈承嗣几步上前,不顾我的挣扎,强行将我打横抱起。
主卧的房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云雾低眉敛目地守在门外,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我在他怀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一双素白的手死死地揪紧了那方绣着鸳鸯的丝帕。
沈承嗣将我放在贵妃榻上,温柔地揽入怀中:“嫂嫂,是我不好,是我孟浪了。你别怕我,好不好?”
我听完他的话,挣扎得更厉害了,脸上的泪水汹涌而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一声声质问,仿若杜鹃啼血。
沈承嗣紧紧握住我的手,语气偏执而疯狂:“都是我的错!可我绝不允许嫂嫂有别的男人,嫂嫂的世界里,只能有我一个人!”
我不再说话,也不再挣扎,只是将头偏向一边,不去看他,像一个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
他终于慌了神:“嫂嫂,除了离开我,你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只要你能开心,只要你能原谅我。”
我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声音轻得像羽毛:“沈承嗣,你放我走吧。”
他抱紧我的双臂骤然收紧,几乎要将我的骨头勒断。
“对不起。”
“那你能给我什么?” 我在心里冷笑,你要给我足够的祭品,才能换回我的垂怜啊。
沈承嗣没有回答。
那天他走后,我的院子里忽然多了许多伺候的下人。其中有个婢女格外伶俐讨喜,名叫玉容。
又过了两日,他兴高采烈地踏进小院。玉容立刻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刚抬手想替他解下披风,就被他一把推开。他径直向我奔来,像一只看到了主人的大狗。
院子里都是他的人,沈承嗣毫不避讳地将我抱起,大步流星地走进了卧室:“嫂嫂,我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你见了,一定会开心的。”
我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说。
沈承嗣命玉容为我梳洗打扮,然后为我戴上了一顶帷帽,将我的脸遮得严严实实。
他带我离开了沈府,马车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郊外的一处庄子里。
一个被五花大绑、蒙着面、堵着嘴的男人被押到了我的面前。
沈承嗣似乎毫不在意我冷淡的反应,自顾自地伸手,一把扯下了男人脸上的面罩。
在看清那张脸的一瞬间,我倏然睁大了双眼。是他,徐向明。
8
我终于对他说了这些天来的第一句话:“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承嗣抬脚,狠狠一脚踹在徐向明的胸口。被堵住嘴的徐向明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嫂嫂可知,他当初为何要将你典卖?”
“我不知道。”
是的,我骗了他。我为什么要对一个强暴我的人坦陈心迹?
“此人乡试落榜,却被人引诱至烟花柳巷,在那里识得一名风尘女子。他自诩英雄,要为美人赎身,结果不仅被骗光了所有盘缠,还被人抓住了狎妓的把柄。”
“对方要他拿出一千两纹银,否则,便要了他的命。”
在沈承泽告诉我真相之后,我想过无数种可能,最后只当他是移情别恋,喜新厌旧。
却没想到,比任何猜测都更伤人的,是这赤裸裸的真相。
我挣开沈承嗣的手,一步步走到徐向明面前,在他充满祈求的眼神注视下,扯出了他口中的布团。
他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含糊不清:“阿姝,你听我解释!琯琯她真的是个好姑娘,只是家道中落,被逼无奈才……我是为了救她!”
我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笑:“你救她,所以就要把我推入火坑,是吗?”
“阿姝,你不知道,她受了很多苦,不像你,可以安安稳稳地待在家里。”
“而且……沈家那么有钱有势,你能得到他们的庇护,这……”
我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徐向明被我扇得偏过头去,半边脸颊迅速红肿起来。
“那与我何干?是我害了她吗?徐向明,别用你的无能和过错来粉饰你的卑劣!只要一想到我曾经想要与你这种人共度一生,我就感到无比的恶心!”
他仿佛被人割了舌头,一张脸憋得青紫,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我转过身,主动伸出双臂,环住了沈承嗣的脖颈,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承嗣,我累了。”
沈承嗣原本阴狠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眼中迸发出的狂喜几乎要将我灼伤:“来人!好好‘招待’徐公子!”
是夜,风雨停歇。我蜷缩在沈承嗣的臂弯里,幽幽地说:
“我什么都没有了。”
他冰凉的嘴唇印在我的额头:“阿姝,你还有我。”
可你和徐向明,又有什么区别呢?
9
沈承嗣带我在庄子里住了许多天,但我始终不肯踏出卧室半步。
他怕我烦闷,不知从哪儿寻来了一副上好的玉石棋盘,每日陪我对弈。
这天,房门忽然被敲响,随从的声音隔着门传来:
“二少爷,李公子带着几位朋友过来了。”
我看向沈承嗣,他面不改色地对我温言道:“阿姝先歇着,是生意上的几个朋友,我去去就回。”
我没有多问,默默地收了棋盘,上床安歇。
第二天,沈承嗣便送我回了沈府。
他一连几日都忙于应酬,我却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整日病恹恹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连饭也吃不下几口。
中途,玉容给我带来一个消息:徐家彻底败落,徐向明失踪数日后回到家中,竟像是得了癔症,整日疯疯癫癫,胡言乱语。
我听完,竟笑了起来,让玉容陪着我,荡了一下午的秋千。明天,是个好日子。
“玉容,明天是我的生辰,我想吃槐花饼。”
一旁的云雾见我终于展露笑颜,也高兴起来:“小姐总算笑了!您笑起来,比那花神庙会上游街的清倌人还要好看百倍!”
玉容也跟着附和,只是话语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是呀,夫人可比那任人采撷的清倌人,要美上千倍万倍呢。”
半夜,我从梦中惊醒,一只有力的手臂正紧紧地箍着我的腰。
沈承嗣回来了。
我用冰凉的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尖:“这么晚,怎么还赶回来了?”
他滚烫的掌心包裹住我的手:“明天是你的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我想了想,主动凑上去,吻了吻他的唇角,声音娇软:“我想去逛庙会。我长这么大,很少出门。唯一一次,还是为了去给爹娘求一盏长明灯。”
借着昏暗的烛光,我看到沈承嗣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温柔:“好,阿姝想去,我们便去。”
10
花神庙会果然热闹非凡,看得我眼花缭乱。
我指着长街尽头的一个小摊,用一种娇嗔的语气对沈承嗣说:“我要吃那个糖葫芦!”
随从听令,立刻就要上前去买。沈承嗣却伸手拦住了他:“阿姝喜欢的东西,我要亲手送到她面前。”
说完,他快步走到小贩跟前,竟将整整一架子的糖葫芦全都买了下来。
我在一堆红彤彤的糖葫芦里,特意挑了一串在糖衣下明显泛着青色的,咬了一口,满嘴酸涩,却被甜腻的糖衣包裹着。
我只吃了一颗,便将剩下的怼到他嘴边:“你也尝尝。”
他受宠若惊,连忙接过:“没想到阿姝喜欢吃这样酸的。”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不远处传来了喧闹的锣鼓声,有人高喊道:“花神游街咯——”
“今年的花神,是霓裳阁的琯琯姑娘!”
周围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纷纷向前涌去。
沈承嗣立刻将我拉到身后,周围的随从也迅速上前,将我们二人密不透风地护在中间。
我仰头问他:“是那个琯琯吗?”
我听到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我想见见她,单独和她聊几句,可以吗?” 我凝视着他,眼中蓄满了悲伤与无助,像一只受了惊的小鹿。
直到花神的彩车走到了长街的尽头,人群渐渐散去,我才听到他低沉的回答:“我带你去。”
见面的地方,设在了琯琯的闺房。我仔细打量着房间里的陈设,随处可见的诗书典籍,笔架上挂着的各色毛笔,以及空气中弥漫着的淡淡墨香,无一不在彰显着房间主人的不俗品味。
这里不像是一个青楼女子的香闺,反倒更像是一位世家小姐的书房。
房门被推开,我转过身。那个被称为“琯琯”的女子,对我毕恭毕敬地俯身行礼:“民女见过夫人。”
我开门见山地问她:“你认识徐向明吗?”
她看着我,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片刻之后,她忽然轻笑出声:“啊,您是说那个口口声声要拯救我、为我赎身的傻秀才?夫人与他……是旧识?”
我的呼吸猛地一窒,不受控制地上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可琯琯却毫无反应,脸上的神情甚至愈发恭敬了。
我不再看她,转而对沈承嗣说,语气冷了下来:“承嗣,我要和她单独谈谈。”
沈承嗣心疼地握住我因用力过度而微微发红的手:“这种事,让我来处理就好。”
我摇了摇头,固执地说:“不,我要亲口问她。算我……求你。”
他终究还是心软了,叹了口气,带着所有人退出了房间。
11
那场所谓的“谈话”结束后,沈承嗣一言不发,带着我驱车去了一座古寺。
我父母的长明灯,按理说上月底就该续上香油钱了。可我身陷沈府,嬷嬷也下落不明,我本以为那两点微光早已湮灭在尘埃里。但此刻,昏暗的庙堂中,那烛火竟依旧在风中执着地摇曳。
我心头一震,错愕地望向沈承嗣:“是你做的?”
沈承嗣的嘴角牵起一抹复杂的笑意,像是怀念,又像是自嘲。他提起一桩陈年旧事:“阿姝,还记得五年前吗?你来庙里点长明灯,回程时,随手丢了一两银子给街角那个快饿死的小乞丐。”
那一年,我父母新丧,我缠了嬷嬷许久,她才同意带我来为双亲供奉长明灯。归家的路上,我确实遇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身上新伤旧痕交叠,气息奄奄,唯独那双眼睛,像濒死的狼崽,充满了对活下去的渴望。我心中不忍,便将怀里揣着的最后一个包子和一两碎银都留给了他。
我的记忆被唤醒,难以置信地重复道:“……是你?”
“可这又是为什么?”他是高高在上的沈家二少,怎么会沦落到那般境地?
他却摇了摇头,不愿再深究那段过往,只深深地看着我:“阿姝,你得知道,若没有当年的你,这世上早就没有沈承嗣了。”
是啊,你活下来了。可是现在,因为你,我却活得不如一条狗。
12
从寺庙回来,我的精神愈发萎靡,行动上却一反常态,刻意黏着沈承嗣。
我要他为我画眉,要他亲手为我布菜,甚至让他为我折下庭院里开得最盛的花,陪我消磨时光。
“二少爷,生意上出了点岔子,”一个随从匆匆入院禀报,“李公子那边说,我们最近那批货的源头有些不稳,需要您亲自去一趟。”
沈承嗣正为我剥橘子的手顿住了。
我顺势接过那瓣晶莹的橘肉,指尖轻点,将它送到他的唇边,柔声说:“去吧,我等你回来。”
他紧锁的眉头瞬间舒展开:“阿姝,真乖,我速去速回。”
我含笑点头,目送着玉容上前为他披上外氅,直至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
当天下午,云雾提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鱼,满脸喜色地跑了回来:“小姐,您要我买的鱼,我买到啦!”
她这副咋咋呼呼的样子,让一旁的玉容立刻皱起了眉,不动声色地退开半步,脸上写满了嫌恶。
我佯装未见,笑着问云雾:“买到就好,今天就是突然馋了这口……看你,有什么开心的事,笑得嘴都合不拢了?”
云雾立刻兴奋地分享:“小姐,我去买鱼的时候,碰巧遇上钦差大人微服出巡呢,他还帮我付了鱼钱!”
“我还当是什么稀奇事,原来是省了几个铜板。”我故作大方地摆摆手,“罢了,那钱你便自己收着,算是给你的赏钱。”
云雾顿时喜笑颜开,提着鱼一溜烟地跑去了小厨房。
那条鱼,顺理成章地出现在了我的晚餐桌上。我强忍着恶心,逼自己咽下三口,胃里便开始翻江倒海,最终吐得昏天黑地,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时,沈承嗣那张略带胡茬的脸正伏在我的床沿。
我的动静惊醒了他,他猛地抬头,眼睫微颤,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狂喜:“阿姝,你总算醒了!你已经昏睡了整整三天!”
我虚弱地蹙眉:“我……这是怎么了?”
沈承嗣几乎要大笑出声,他握住我的手,声音都在发抖:“阿姝,我们有孩子了!”
是了,我的月信,确实许久未至了。
我脸上的表情从懵懂转向一丝恰到好处的惊喜,一只手小心翼翼地抚上自己平坦的小腹:“我……有宝宝了?”
而另一只手,则藏在锦被之下,指甲死死地抠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沈承承连连点头:“大夫说你身子底子弱,胎像不稳,这段时间必须静心休养。”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通报声:“少爷,老爷和夫人都高兴坏了!夫人特地派奴婢送来一堆上好的补品,让奴婢转告季小姐,务必安心养胎!”
真是天大的讽刺。
沈承嗣却被这喜悦冲昏了头,高声吩咐:“好!都有赏!府里这个月月钱翻倍,都给我打起精神好好伺候着!”
院里的下人们一片欢腾,感恩戴德,唯有玉容,僵硬地立在一旁,死死低着头,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13
我的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这方小院里。
而沈承嗣,却一天比一天忙碌,时常不见人影。
我拈起一块精致的山楂糕,刚凑到嘴边,就被云雾眼疾手快地拦下了。
“小姐,这个可不能再吃了!大夫叮嘱过,您现在身子特殊,这些甜腻糕点要少碰!”
我只好无奈地放下,对她撒娇:“好云雾,听你的,我不吃就是了。”
我的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不远处玉容脸上来不及掩饰的一闪而过的狠厉。
我转头,故意用一种天真烂漫的语气问云雾:“云雾,你说,我肚子里的宝宝会高兴吗?”
我刻意提高了音量,确保每个人都能听见:“他可是沈府唯一的孙辈,是名正言顺的长孙呢。”
云雾正为我倒着温水,闻言笑道:“当然会高兴呀!这可是咱们金尊玉贵的孙少爷!”
“是呀,”我抚摸着小腹,语气里满是化不开的甜蜜,“你看这几日,老爷和夫人又赏了多少好东西下来。这孩子,还没出生就比他爹还有体面呢。”
这些话,于我是演戏,于玉容,却是穿肠的毒药。
秋风渐起,我让云雾扶着我,想到院子里的秋千上坐坐。
玉容立刻白着脸冲了过来:“夫人,万万不可!秋千危险,若是伤了身子可如何是好?”
我娇俏地哼了一声,嘟着嘴反驳:“怎么会?这秋千可是承嗣特地找人替我加固过的!再说,有承嗣护着我,我在这里是顶顶安全的,谁敢动我?”
玉容闭了闭眼,将眼底翻涌的恶毒尽数藏起,再次睁开时,脸上只剩下一片虚伪的关切:“夫人,还是快下来吧,时辰不早,该喝安胎药了。”
我身体孱弱,大夫开了安胎药,每日一剂,雷打不动。
“好吧,那你快去替我端来。”
云雾扶着我回到房中,我闲适地摆弄起桌上的棋盘。
瞧,白子已成合围之势,将黑子死死困在中央。
我满意地笑着,将那些被吃掉的黑子一一捡出,丢回了棋盒。
玉容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夫人,药来了。”
“嗯。”
我当着她的面,将那碗黑漆漆的药汁一饮而尽,随即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吩咐道:“都退下吧,我有些乏了。”
14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腹部传来的绞痛,像是屠夫握着一把钝刀,在我肚子里疯狂地搅动、切割,誓要将我的五脏六腑都碾成肉泥。
我死死咬住手边的枕头,不让自己发出一丝痛呼。喉咙里翻涌着血腥气,冷汗湿透了我的中衣。
我必须保证,这个孽种,要从我的身体里,彻底、干净地剥离出去。
血,一股一股地涌出,我的视线开始模糊,世界天旋地转。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门边,凄厉地喊道:“云雾!”
云雾和玉容同时冲了进来,一左一右地架住我摇摇欲坠的身体。
我泪眼婆娑,用哭腔对她们说:“快……快去找大夫!去找沈承嗣!”
玉容第一个反应过来,转身就往外跑。我趁机握紧云雾的手,将一张早就写好的纸条塞进了她的掌心。
看到云雾也匆匆离去的背影,我终于撑不住,彻底陷入了黑暗。
再次睁眼,映入眼帘的是深色的苏绣床顶。
我浑身上下,连呼吸都带着尖锐的疼痛。我眼里蓄满了泪水,慌乱地想要撑起身体,嘴里无意识地呢喃着:“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呢……”
沈承嗣满脸悔恨与憔悴,他紧紧地将我拥入怀中。我在他怀里疯狂挣扎,哪怕那力气微弱得可笑。
“阿姝,你听我说,我们还年轻,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别哭了,相信我,我们一定还会有孩子的。”
“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不,沈承嗣,你不知道,我们再也不会有了。
接下来的日子,我躺在床上,像一个被掏空了灵魂的破布娃娃。无论沈承嗣说什么,我都毫无反应,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那句“我的孩子”。
恍惚中,我看到沈承嗣半跪在我的床边,一滴泪从他通红的眼角滑落:“阿姝,玉容……我已经处理掉了。”
“你别不理我,说句话好不好?”
“阿姝,我爱你。”
可你的爱,是我此生最大的枷锁与耻辱,我一点也不稀罕。
从那天起,他白天陪我的时间越来越少,但无论回来多晚,都会守在我床边,彻夜不眠。
终于能下床的那天,我又让小丫鬟扶着我,坐上了院里的秋千。
远远地,我看到云雾和一个面容苍老的男人在门口交谈。那人我认得,是府里的二管家。
只听云雾恭敬地喊道:“二管家安好。”
二管家将一包药材递到她手中,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我平静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一丝涟漪,却什么也没说。
深夜,我守着一盏孤烛枯坐床边。沈承嗣回来了,身上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他走上前,脱下自己的外衫将我裹紧:“夜深露重,怎么坐在这里?你的身子还没好全,当心寒气入体。”
说着,他便要扶我躺下。
我伸手按住他的手腕,明明没什么力气,他却僵住了,动弹不得。
“承嗣,带我走吧,”我轻声说,“带我去庄子上住些时日,我不想再待在这里了。”
15
他应允了,带我去了先前那处庄子。
这一次,院落的布置比上次更加精致用心。所有桌角都被柔软的绣布细细包裹,房间里找不到任何尖锐的物件,连一只花瓶都没有。
院中多了一棵高大的槐树,树下是他特地命人搭建的秋千,比府里的要宽敞豪华许多,足以容纳两人同乘。
到了庄子,沈承嗣却似乎更忙了。来庄子跑马的世家公子换了一批又一批,其中最眼熟的,还是那位李公子。
我无意中听说,他是本县县令的公子。
在这里的半个月,我过得悠闲至极。
只是云雾不在身边,新来的婢女总有些手忙脚乱。
大夫来为我复诊,他捻着胡须,对一旁的沈承嗣沉声道:“夫人这身体,虽说调养了些许,但那虎狼之药终究是伤了根本。日后怕是再也受不得半点寒气,便是寻常的凉水,都不要再去碰了。”
沈承嗣脸色凝重地点点头:“多谢大夫。”
大夫长叹一声,写下一张新的方子。
他刚要离开,却被一个陌生的随从拦住了去路,那随从的衣着并非沈府样式:“大夫,还请留步,我家公子身体不适,想请您移步一观。”
我清楚地看到,沈承嗣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几乎是立刻就要跟着走,临走前只来得及匆匆撂下一句:“阿姝,早些休息,等我回来。”
可我知道,我等不回沈承嗣了。
夜色中,火光、哭喊、尖叫、狂笑声交织成一片地狱的交响乐。我坐在窗前,随手拂过桌上的棋盘。
黑白棋子噼里啪啦地落了一地,像一场仓皇的落幕。
16
当一切重归死寂。
沈承泽迎着月光而来,他推开门,对我伸出手,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阿姝,我来接你回家。”
我的家?早在十岁那年,就灰飞烟灭了。
我搬回了沈承泽的院子。期间,沈夫人来找过我一次。
她与我初见时那个高傲美艳的当家主母判若两人,钗环凌乱,形容枯槁,脸上凭空多了好几道深刻的皱纹。她一见到我,嘴里便喷出最恶毒的咒骂:
“你这个下贱的婊子!”
“万人骑的骚货!”
“丧尽天良的克星!”
云雾气不过,想上前堵住她的嘴。我却抬起手,轻轻吹了吹杯中浮起的茶叶:“云雾,退下,让她骂。”
云雾的动作停住了。沈夫人愣了一瞬,随即骂得更凶了,仿佛要将毕生的怨毒都倾泻出来。
许久,她骂到嗓子都哑了。
我这才慢悠悠地为自己续上一杯热茶,然后起身,走到她面前。
素手一扬,滚烫的茶水尽数泼在了她那张扭曲的脸上。
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云雾,堵上夫人的嘴,好生送夫人回去歇着吧。”
又过了三日,一队官兵冲入沈府,将整座宅邸翻了个底朝天。除了沈承泽院里的人,其余人等,尽数被钦差大人下令收押。
听说,县令府也被抄了。唯一可惜的是,那位李大公子先一步离世,死因据说是马上风。
沈承泽回来的时候,我正坐在院中,换了一副新棋盘,独自对弈。
我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我想见沈承嗣一面。”
他也不恼,只是温声问我:“为什么?”
“你就当我……是最后的执念吧。”
17
次日,我戴着帷帽,坐上了沈承泽安排的马车,抵达了县衙。
云雾扶我下车时,我恰好听到有人在衙门外奋力地敲响了鸣冤鼓。
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嘶哑,却字字泣血。
“民女谢欢,原是临县秀才独女,父母双亡后,被人拐卖至霓裳阁!今日,民女状告沈家与康宁县令狼狈为奸,多年来拐卖妇女儿童,谋取暴利!若有不从者,轻则被百人轮奸,重则一卷麻席裹尸荒野!恳请钦差大人,为我们这些苦命人做主啊!”
是琯琯。她终于,以谢欢之名,获得了自由。
而我呢?我的自由又在何方?我不知道。
我将一锭银子递给看守的官差,他却摆摆手没有收,反而将我引至一间独立的牢房。
沈承嗣早已没了往日的意气风发。短短几天的牢狱之灾,让他鬓发散乱,胡子拉碴,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在阴暗的牢笼里,像一头困兽。
他看到我,声音沙哑地喊:“阿姝。”
他眼中闪过一丝希冀:“是你来救我了?”
我生平第一次,在他面前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我缓步走近,隔着牢门,轻声说:“对,是我。”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徐向明的事,是你做的手脚吧?否则凭他的身份和财力,怎么可能那么‘巧’,就遇上了霓裳阁的琯琯。”
即便他不回答,我也早已知道了答案。
他颓然地靠在墙上,闭上了眼:“是我。”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身:“那便够了。”
我并非要为徐向明那个**找借口,我只是需要一个真相,一个答案,来为我那段荒唐的过去画上一个句号。
我抬步要走,身后却传来沈承嗣气急败坏的吼声:
“你可知道,当初你们定亲之时,我远在京城!是沈承泽!是他派人八百里加急告诉我,说你要嫁人了!”
我脚步未停,没有回头:“所以呢?这就是你毁了我一生的理由?”
18
回到沈家,云雾引着我,去了那间供奉着家族牌位的偏院。
我站在院中,沈承泽站在廊下。
阳光落在他那张过于苍白俊美的脸上,平添了几分虚幻的暖意。
他看着我,笑意浅淡:“你都知道了?”
我面容沉静如水:“知道了。”
他那张万年不变的笑脸上,终于出现了裂痕,他追问道:“不恨我吗?”
“恨。”我听到自己坚定而清晰的回答。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竟像是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他不等我应允,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沈家还未发迹之前,我娘嫁了进来。后来,我爹偶然窥破了县令的某个秘密。”
“生死关头,县令看见了我娘。她很美,和你一样美。于是,她成了典妻。”
“那三年,我爹替县令处理了无数见不得光的脏事,成了县令的走狗和靶子。康宁县没了从前的沈家,多了如今的沈府。”
“我娘回来了。她在县令后宅三年,肚子没有半点动静,可一回来,却有了我。”
“她死后,甚至不配入沈家的祖坟,连牌位上,都不能刻上她的名字。”
“所以,我便毁了他们所有人的指望。”
他淡淡地结束了叙述:“这就是全部的故事。”
我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我今天来,是来向你讨要你当初的诺言。”
沈承泽对此丝毫不感意外,他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休书,我早就写好了。”
云雾从他身后上前,双手将休书奉到我的面前。
我接过那封信,转身便走。
什么也没带走,因为这里的一切,本就不属于我。
我步伐坚定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我还要去找嬷嬷。
可真的走到那扇熟悉的家门前,我却犹豫了,近乡情更怯,我迟迟不敢推开那扇门。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从里面打开了。开门的正是嬷嬷,她消瘦了许多,手臂上隐约可见狰狞的伤疤。
她见到我,先是惊喜,随即脸色大变:“小姐!快跑!快跑啊!”
可我,已经跑不掉了。
后颈传来一阵剧痛,我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所有知觉。
19
醒来时,我正被两个粗壮的妇人压着,跪在季氏祠堂冰冷的地面上。嬷嬷被堵着嘴,死死捆在祠堂的柱子上,不住地挣扎。
我听到了族人们此起彼伏的审判:
“她不贞!丢尽了我们季家的脸!”
“这种女人,就是个祸害!”
“瞧她那副狐媚样子,一看就不是安分守己的!”
“把她拉去浸猪笼!”
声讨的浪潮,被一道阴恻恻的、我再熟悉不过的声音打断了。
徐向明带着徐家人,趾高气扬地走进了祠堂。他的声音比从前尖利了许多:“季姝是我徐家的妇人,如何处置,自然也该由我徐家说了算!”
族老上前争辩:“可你当初,明明已经将她典给了沈家!”
“如今沈家已经休了她!”徐向明冷笑一声,“那她,不就正该回到我徐家吗?或者,你们季家,把当初典卖她所得的一百两银子还回来!”
季家族人大多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唯一有些出息的便是我阿爹,可惜他没来得及给宗族带来任何荣光便早早离世。
那一百两银子,对整个季氏宗族而言,已是一笔天价。他们还不起,也绝不可能还。
于是,族人们集体沉默了,眼睁睁地看着徐向明的人将我拖走。
20
对我而言,不过是从一个祠堂,换到另一个祠堂继续跪着罢了。
徐母像个疯子一样扑上来对我又抓又打:“都是你!都是你这个狐狸精!害得我儿断了后!”
徐父一拍桌子,痛心疾首地叹道:“家门不幸啊!我徐家好心收留你这个孤女,你却反过来害了我儿!”
徐向明厉声吼了一句:“够了!”
他转过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快意:“阿姝,只要你肯自贬为贱妾,签下文书,我便不计较从前种种,饶你一条性命,如何?”
贱妾是什么?是玩物,是牲口,是任人取乐、比最低贱的妓子还要不如的存在。
我眨了眨干涩的眼睛,忽然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好啊。不过,你得让我再见嬷嬷一面。”
我用最温柔的声音,喊出了那个让我恶心透顶的称呼:“向明哥哥。”
他的脸色越发阴沉,沉默了许久,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你先签了这份文书。”
我看过去,那纸上用黑墨写着:季氏女季姝,不守妇道,自甘堕落,今蒙夫家宽宥,自愿贬为贱妾,此后任由夫家驱使,生死无怨。
我点点头,拿起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我被关进了柴房。不知等了多久,浑身是伤的嬷嬷被丢了进来。
我挣扎着爬过去,吃力地抱住她,替她整理好凌乱的衣裳和鬓发:“嬷嬷,阿姝不孝,不能再陪您走下去了。”
“您以后,要多保重自己。”
嬷嬷待我视如己出,此刻听我交代遗言,早已泪流满面,呜咽不止。
我凑到她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替我转告沈家大公子沈承泽一句话——就说,我早就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算计。”
是啊,我怎么会不知道?
没有他的默许,偌大的庄子怎会只留下一个云雾方便我行事?
我失踪一夜,云雾又怎么可能不立刻上报?
沈父沈母,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他这个大儿子,将自己的亲弟弟置于死地?
无非,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罢了。
嬷嬷被人带走了。我从怀中,摸出了谢欢当初赠予我的那个火折子。到了如今这步田地,就让我也赌上最后一把,就让我,也利用他沈承泽一次。
我这一生,如杨花落水,飘零无依。但我不甘心,我也不原谅任何人。我要榨干自己身上最后的水分,做那引火的枯柴,燃尽这世间一切的肮脏与不公。
火折子亮了,火苗舔上了干燥的柴草。灼热的痛楚从每一寸肌肤传来。
“阿爹,阿娘,阿姝……好痛啊。”
21
“听说了吗?柳叶巷子里那个狐媚子的嬷嬷,后来去找了沈家那个大少爷……”
“那可不!也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就见了一面,竟让那个弑父杀母、害死亲弟弟的活阎王当场吐了血!”
“切,你这算什么新闻。那活阎王前儿个,又借着钦差大人的势,把当初戕害那狐媚子的徐家和季家,杀了个干干净净,鸡犬不留呢!”
“嘿嘿,我听说啊,那个徐家所谓的神童,被杀之后才让人发现,原来是个太监!”
“要我说,这些人,都是活该……”
“嘿,你小子怎么还心疼起一个狐狸精了?莫不是也看上人家的身子了?”
“啧啧啧,看不出来啊,人不可貌相。”
先前为我说了句话的书生立刻急了,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女子在世本就艰难,她也是身不由己,何至于落得如此污名!”
“可她毕竟害死了两家人呢。”
吵闹声中,一个衣着朴素却身姿挺拔的女人提着扫帚走了出来,她二话不说,抬手就朝那群嚼舌根的男人打去:“再敢多说一句,今天姑奶奶就打死你们这群长舌夫!”
她那副豁出去的气势,瞬间吓退了那群人。
只剩下那个白面书生还留在原地,有些不好意思地喊了句:“欢欢姐,我又给你惹祸了。”
谢欢面不改色,将扫帚往地上一顿:“你也滚远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