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死后,陛下宣我和嫡姐进宫守灵,殊不知,我进宫,该死的都跑不掉
发布时间:2025-09-29 23:02 浏览量:1
宫里那位最受宠的贵妃,我的小姑,薨了。
一纸诏书下来,陛下宣我与嫡姐秦鹂入宫,为其守灵。
消息传回府中时,姨娘正跪在漫天风雪里,死死拉着我的袖子,哭着求我连夜找人定下亲事。
她知道,这一入宫门,我的人生便再无回头路。
她怕我重蹈小姑的覆辙,成为那高墙内又一缕无人问津的芳魂。
我拂去她发间的落雪,轻轻拭干她脸颊上冰冷的泪痕,挤出一个让她安心的笑容,转身登上了那辆象征着无上荣耀,也预示着无尽枷锁的宫车。
娘啊,您不懂。
若我此番入宫,那些欠了我的,害了我的,我定要叫他们血债血偿,一个都别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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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和十九年的冬天,格外得冷。
贵妃娘娘的死,给这座京城覆上了一层更厚的霜雪。
据说陛下哀恸欲绝,为此辍朝三日,终日以泪洗面。
而他重新临朝后下的第一道圣旨,便是召我们秦家两位小姐入宫,为贵妃守灵。
一时间,满城风雨,都在揣测圣意。
父亲欣喜若狂,甚至开了祠堂,告慰列祖列宗,仿佛秦家天大的荣耀已经唾手可得。
世人都说,陛下情深义重,这是要在我与嫡姐之中,择一人来承载他对贵妃的哀思与旧情。
可他们永远不会知晓,天子真正看重的,从来不是我们与小姑那几分相似的容貌,而是秦家女儿血脉中,那代代相传的“凤凰命”。
这荒唐的宿命,始于一个癞头和尚。
曾曾祖父当年豪赌成性,输光了家产,还被赌坊的人打折了一条腿。
就在他绝望之际,一个疯疯癫癫的和尚出现在门口,端着破碗,口中念念有词,说秦家的女儿身负凤凰之命,将来必入主中宫,母仪天下。
那和尚讨了半碗饭,临走还顺走了家里最后半袋小米。
曾曾祖父拖着断腿,只能坐在雪地里破口大骂,骂他装神弄鬼。
毕竟,秦家都快揭不开锅了,哪个皇帝会要一个面黄肌瘦的村姑做皇后?
谁知,那谶语竟一语成真。
老姑奶奶以十两银子的聘礼,嫁给了边关一个守城的小吏。
没过几年,那小吏竟揭竿而起,平定西北,自立为王。
可惜老姑奶奶福薄,没等到他称帝便撒手人寰,西北王也随即被前朝旧部打得节节败退。
就在危难之际,他又娶了曾曾祖父的另一个女儿。
自那以后,他便如神佛附体,一路势如破竹,最终一统中原,开创了如今的基业。
从那时起,秦家凭借着女儿们的血泪与牺牲,先后出过六位皇后,九位贵妃。
我们秦家,硬生生踩着女人的尸骨,攀上了权力的顶峰。
就连我爹这样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也被封为承恩公,享尽尊荣。
我推开祠堂厚重的木门,冷风灌了进去,烛火摇曳。
父亲正跪在密密麻麻的牌位前,虔诚祷告。
他闻声回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灼人的炽热。
“眉儿,爹就知道,你是个有大造化的。”
我面无表情地接过他递来的线香,膝行至祖宗牌位前,将香插进那只巨大的铜瓮中。
凝固的油脂缓缓融化,散发出一股浓烈而诡异的香气,那烟雾如有实质,死死地缠绕在我身上,压得我几乎窒息。
“女儿能有今日,全凭父亲教导有方。”我轻声应道。
他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慈爱:“将来在宫里得了恩宠,别忘了时常给家里捎个信,爹……爹挂念你。”
我勾起唇角,露出一抹极其乖顺的微笑,深深一福:“雀儿,谨遵父亲教诲。”
他唤错了我的名字。
父亲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随即用更大的笑容掩饰了过去。
“瞧爹这记性,真是高兴糊涂了。
天色不早了,雀儿快去歇息吧,莫要耽误了入宫的时辰。”
我转身带上了门,将他与那些冰冷的牌位隔绝在内。
嫡姐秦鹂就站在祠堂外的廊下,一双美目淬了毒似的瞪着我,手中的丝帕几乎要被她绞碎。
我刚走到她跟前,她便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
一个眼神示意,她身后的贴身丫鬟便箭步上前,一把攥住我的手,将一根早已备好的绣花针,狠狠刺入我的指尖。
剧痛让我额头瞬间渗出冷汗,但我只是咬着牙,任由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做出怯懦的模样。
“雀儿……见过嫡姐。”
她对我这副畏缩的样子很是满意,却依然嫌恶地用帕子掩住了口鼻,仿佛我身上有什么污秽之气。
“秦雀,你给我记清楚了。
进了宫,什么话该说,什么事该做,心里最好有点数。”她凑近我,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警告的意味,“麻雀终究是麻雀,就算飞上了枝头,也别妄想变成凤凰。
你,永远都只能在我手心里蹦跶。”
2
从我记事起,我就明白一个道理:在秦府,想要活下去,唯一的法则就是“忍”。
我的父亲,承恩公,腹中空空,除了啃食祖宗余荫,毕生最大的本事就是出卖家中的姐妹与女儿。
他一房又一房地纳妾,可那点新鲜劲儿,往往维持不了几日。
嫡母出身崔氏旁支,对于丈夫的风流成性无计可施,便将满腔的怨气都发泄在那些无辜的妾室与庶出子女身上。
我至今还记得,曾经最得宠的姚姨娘,只因在佛堂礼佛时被嫡母撞见与一陌生男子说了几句话,便被诬陷私通。
无论她如何辩解,最终还是被卖进了京城最下等的窑子,下场凄惨。
我的三妹妹,不过是因一句“比嫡姐更娇俏”的夸赞,不出三日,便“失足”落入后院的深井,成了冤魂。
六岁那年,府中请了女夫子教习琴棋书画。
夫子无心夸了我一句“颖悟绝伦”,当天下午,姨娘就被叫去了主院。
她回来时,是被人用门板抬回来的,身下一片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从那以后,她的一条腿就落下了病根,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此刻,姨娘从暗处冲出来,一把抓住我的手。
看到我指尖的血珠,她苍老的手抖得不成样子,用帕子小心翼翼地为我擦拭。
十余年在嫡母手下的磋磨,早已让她未老先衰,鬓角都染上了风霜。
我望着她额角那块尚未消退的淤青,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替她抹去泪水。
“姨娘,不疼。”
“陛下不会允我嫁给寻常人家的,父亲……更不会答应。”我一字一句,打碎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幻想。
她眼中的光亮,果然一点点地黯了下去,最终颓然跪倒在地,泪水无声地滑落:“是我的命不好……若是我当年在来扬州的路上就悬梁自尽,我的雀儿,又怎会投生到我腹中,受这般天大的委屈……”
命?
我从不信命。
这世上,没有谁生来就该任人宰割,活得如猪狗一般。
我扶住她的肩膀,目光坚定,语气却异常平静:“娘,您若就这么死了,将来还有谁,能亲眼看着他们遭报应?”
院外,催促我登车的呼喊声已经响起。
我站起身,回头冲她绽开一个灿烂至极的笑容。
“姨娘,您别哭。”
“您该为我高兴才是。”
3
掌事姑姑将我与嫡姐领至灵堂,不发一言地分给我们一人一叠冥纸,便转身退下了。
嫡姐此来,是奔着泼天的富贵,而非真心悼念。
她头戴赤金点翠头面,身着一袭水红色软烟罗留仙裙,在这肃穆的灵堂里,显得格格不入。
烛火的热气一熏,她脸上厚重的妆粉便混着香汗,流下一道道滑稽的痕迹。
一个不留神,她宽大的衣袖扫翻了身旁的火盆,滚烫的香灰撒了一地。
侍立在旁的宫女下意识地“啧”了一声。
这一声轻啧,瞬间点燃了嫡姐的怒火。
她反手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那宫女脸颊高高肿起。
“你啧谁呢?”她柳眉倒竖,厉声呵斥,“没规矩的狗东西!”
一直沉默不语的掌事姑姑鸣翠,冷冷地扫了嫡姐一眼。
她身后立刻上前两名太监,不顾嫡姐的挣扎,强行扒下她华丽的裙衫,换上了一身素白的孝服。
嫡姐披头散发地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犹不服输地瞪着鸣翠姑姑:“你可知我是谁?我父亲是承恩公,母亲乃崔氏贵女,当今皇后娘娘,是我的亲姨母!”
她以为抬出这些名号便能吓住对方,声音越发尖利:“你们这些贱婢,难道不知本小姐此番入宫,所为何事?”
鸣翠姑姑的目光越过她,落在我身上,声音不起波澜:“二小姐,也是这般想的?”
我顶着嫡姐那几乎要将我生吞活剥的目光,缓缓摇头,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回姑姑的话,这普天之下,又有谁能比陛下更为尊贵?陛下召我姐妹二人为小姑守灵,我等自当恪尽本分,不敢存有半分非分之想。”
“哈哈哈,说得好!说得好啊!”
一个温和中透着威严的笑声从殿外传来。
陛下身着常服,缓步而入,在贵妃的灵前上了一炷香。
他转过身,目光在殿内逡巡一圈,最终精准地定格在我身上。
“既然二小姐如此懂规矩,那不妨说说,在宫闱之内,对宫人肆意打骂,咆哮喧哗,该当何罪?”
陛下年已四十,却身姿挺拔,丝毫不见龙钟之态。
他一双丹凤眼含着浅笑,说话时语气温润,若非一身龙袍,倒更像个温文尔雅的饱学之士。
然而,被他那双眼睛注视着,我只觉得周身发冷,仿佛被一头优雅而致命的野兽盯上,它正不动声色地估量着爪下的猎物。
我故作惊惶地伏跪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臣女……臣女不知。”
陛下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将目光转向一旁的鸣翠姑姑:“鸣翠,你来告诉她们。”
鸣翠姑姑面无表情地躬身回话:“回陛下,当廷杖三十,割去舌头,逐出宫去。”
嫡姐的双眼瞬间瞪得滚圆,浑身的力气仿佛被抽干,软软地瘫倒在地。
她那往日黄鹂般婉转的嗓音,此刻沙哑得如同被砂纸磨过:“陛下……陛下饶命啊!”
我暗自闭了闭眼,心底涌上一阵无力。
我早知嫡姐被嫡母养得志大才疏,却没料到她竟愚蠢至此。
自己寻死也就罢了,偏要拉上我一起。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祸害!
我当机立断,拽着嫡姐的衣袖,朝着陛下的方向砰砰磕头,哭声凄切:“姑父……不,陛下!求陛下饶命!姐姐与我自幼便与小姑亲厚,乍闻噩耗,悲痛攻心,这才一时失了分寸,绝非有意冒犯!”
“还望陛下看在姐姐与小姑姑侄情深的份上,宽恕则个。”
陛下走上前,竟亲手扶正了嫡姐发间歪斜的金凤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瞧你,还是这般急躁的性子。”
他语气一转,变得无比温和:“小姑娘家家的,能有什么错呢。
朕不过是想考校你们一番,何至于吓成这副模样。”
说着,他褪下自己腕上盘了多年的佛珠,亲手为嫡姐戴上。
“还不知你的芳名。”
嫡姐脸上还挂着狼狈的涕泪,闻言却立刻绽开一个惊喜交加的笑容,那表情看起来十分滑稽。
“臣女,秦鹂。”
“好名字,鹂鸟善鸣,柔美婉转。”陛下又温言安抚了几句,便带着一众随从离开了。
嫡姐抚摸着腕间的佛珠,脸上满是得意之色。
趁着宫人轮值换班的空隙,她将我逼至墙角,毫不留情地甩了我一巴掌。
“巧言令色的东西!真以为这天底下就你一个聪明人?”
我垂下头,用长长的睫毛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杀意。
“雀儿不敢。”
“谅你也没这个狗胆!”嫡姐冷哼一声,整理着自己的衣襟,“你放心,我不是那等刻薄之人。
待我 日后成了太子妃,总会念着姐妹情分,赏你一口饭吃的!”
晚间,捧铃宫女摇过三声,示意守灵结束,各自回房安歇。
嫡姐理所当然地住进了宽敞的偏殿,而我,则被她赶去了宫女们住的大通铺。
夜深人静,宫墙深处隐隐传来唱戏的声音,如泣如诉,婉转凄凉。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身侧的小宫女似乎被吵得烦了,低声骂了句脏话,重重地翻了个身。
她动作太大,带起一阵风,将我床头那盏昏暗的油灯,吹灭了。
4
小姑的梓宫被送入皇陵安葬后,我与嫡姐继续跪在灵前,为她念诵往生经文。
经文尚未念完一遍,鸣翠姑姑便领人前来,命我们更衣,准备参加晚上的宫宴。
我低眉顺眼地跟在嫡姐身后,目光不经意间扫过地上抬棺的太监们留下的脚印,瞳孔骤然一缩。
小姑死前被追封为皇贵妃,她的梓宫,是破格用了最上等的金丝楠木打造的。
那样的棺椁,加上尸身与数不清的随葬品,没有千斤,也有八百。
可地上那些脚印,为何……如此之浅?
我悄然转身,望向香案上那只与秦氏祠堂里一模一样的大瓮,若有所思地阖上了殿门。
晚宴之上,歌舞升平,南方的戏班子在台上咿咿呀呀地唱着喜庆的曲目。
赴宴的王公贵族们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丝毫不见白日里的半分悲戚。
陛下携诸位皇子驾临,喧闹的宴会才为之一静。
众人跪拜行礼。
陛下膝下现有四子一女。
大皇子周怀瑾,乃已故的王贵妃所出,是京中有名的风流才子,看似对皇位无心。
二皇子周怀瑜,是崔皇后嫡出,由阁老外祖亲自教养,文武双全,平日里最喜带领神机营外出狩猎,锋芒毕露。
五皇子周怀民,其母曾是司寝宫女,他常年奉旨在外历练,虽未正式娶妃,却已有了一位受封的小郡主。
至于六皇子,生母是位不受宠的嫔妃,早早便病逝了。
陛下也未曾将他交由哪位高位妃嫔抚养,他自幼体弱多病,长到十六岁甚至连个正式的名字都未取,是宫中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位皇子。
陛下举起酒樽,一饮而尽,而后起身,重重地拍了拍二皇子的肩膀。
“朕登基九年,关外屡有侵扰,江浙又逢雪灾,如今贵妃亦离朕而去,此皆朕之过也。”
阶下群臣乌压压跪倒一片,口称“不敢”。
我跪在人群后排,只听见陛下一声轻笑。
“都起来吧,这是做什么。”他顿了顿,声音传遍大殿,“朕想,这多事之秋,也该有一桩喜事来冲一冲。”
“老二,秦家嫡女,上前来。”
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陛下竟亲手将嫡姐的手,与二皇子的手交叠在了一起。
“朕今日下旨,册封二皇子周怀瑜为太子,秦氏长女秦鹂为太子妃,择吉日完婚!”
旨意一下,满座哗然。
陛下随即又像个寻常人家的父亲般,嘱咐二人要相互扶持,琴瑟和鸣,并将赈济江南雪灾的重任交给了新上任的太子。
这场暗流涌动的宫宴,在一种诡异的欢乐气氛中草草收场了。
嫡姐一步登天,成了准太子妃,崔皇后更是频频召她去跟前说话,她的下巴几乎要抬到天上去了。
而我,这个一同入宫的庶女,则彻底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透明人。
主子们不发话,我便只能这样不上不下地在宫里耗着,活得既不像小姐,也不像宫女。
起初,宫人们见我是承恩公府的小姐,尚有几分敬畏。
时日一久,见无人为我撑腰,便渐渐怠慢起来,把各种脏活累活都推到我的头上。
我别无他法,只能去求鸣翠姑姑,将皇后与已故贵妃宫中的浣衣差事交给我。
鸣翠姑姑用她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审视了我片刻,终是点了点头,打发我离去。
一日,我捧着换下的脏衣路过正殿,恰好听见里面传来皇后与嫡姐的笑谈。
只听嫡姐奉承道:“若非陛下爱重姨母,表哥又怎能如此顺利地得封太子呢?”
皇后发出一阵得意的笑声:“那是自然。
想当初若非我父亲鼎力相助,他这皇位,坐得可没这么安稳!”
“外面是谁!”一声厉喝打断了她们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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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滚烫的茶盏迎面砸来,我躲闪不及,额角被磕破,半旧的宫装也被茶水浸湿了大半。
我惶恐地跪下,死死咬住下唇,不敢辩解。
皇后接过侍女重新奉上的茶,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去浮沫,声音冷得像冰。
“拖出去,杖毙。”
我呼吸一窒,顾不得额上淌下的鲜血,拼命地磕头:“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嫡姐这时才像刚发现我似的,娇笑着踱步到我面前,用她那涂着蔻丹的长指甲,轻佻地勾起我的下巴。
“哟,我当是谁呢。
这不是我们秦家的二小姐吗?怎么……竟干起这等卑贱的活计了?”
我垂下眼帘,让身体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声音里带着哭腔:“雀儿……雀儿自知才疏学浅,无以为报娘娘恩德,唯有替娘娘浣洗衣物,聊尽一份微薄心意。”
殿内一片寂静,只听得见皇后用杯盖轻刮碗壁的清脆声响。
半晌,嫡姐才夸张地掩住鼻子:“罢了罢了,姨母,您瞧她这一身穷酸味,快把您的凤鸾殿都给熏着了。
快让她走吧。”
皇后放下茶盏,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就你心善!倒显得本宫像个吃人的夜叉了!”
嫡姐立刻笑嘻嘻地为皇后捶腿:“娘娘又拿我取笑了!不过是只养着解闷儿的小雀儿罢了,杀了固然不可惜,可往后若是少了这点乐子,岂不无趣?”
“你呀,就你鬼主意多!”
我在她们的笑声中,一点点地,屈辱地退出了正殿。
脸上是劫后余生的庆幸,心底却是一片冰寒。
甩掉身后可能跟着的眼线,我独自一人走向偏僻的浣衣局。
贵妃宫里的管事姑姑,又借着一匹被撕裂的披帛,指着我的鼻子骂了半个时辰,直到天色擦黑才悻悻离去。
等我终于做完所有活计,已是月上中天。
浣衣局自然没有我的床位,我只能趁着月色,匆匆往宫女们的住处赶。
路过一处废弃宫殿外的池塘时,我忽然听见水下传来一阵“咕噜咕噜”的气泡声。
手中的灯笼往前一照,水面上,一角绣着四爪金龙的衣袍,正在月光下若隐若现。
我心念电转,放下灯笼,没有丝毫犹豫地跳了下去。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我才将那个在水中挣扎的少年郎拖上了岸。
灯笼昏黄的光线映照下,我发现他的面容竟有几分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他剧烈地咳出几口水,被岸上的寒风一吹,冻得嘴唇发紫。
“你是谁?”他声音虚弱,眼神却依旧锐利。
我顾不上回答,也顾不上他审视的目光,直接将他半拖半抱地弄进了附近一间无人居住的偏殿。
我从积灰的箱笼里翻出一件还算干净的棉袍,回身就开始解他的湿衣。
他白皙的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死死捂住自己的领口:“回答孤的话!”
嫡母虽狠毒,却也让我自小便学会了各种粗活,论力气,寻常男子也未必比得过我。
我不理会他的挣扎,三下五除二便剥下了他的外袍。
正要将干爽的棉袍为他披上时,我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他那湿透的衣摆内衬上,绣着一小块唯有帝后才能使用的缂丝纹样。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一个女人尖利的嘶吼划破了夜的宁静。
“就是她!是秦二小姐!是她把六殿下推进池塘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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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门被“砰”地一声撞开。
在我身前的六皇子长睫微颤,在众人闯入的瞬间,迅速将那件棉袍搭在了我的肩上。
“滚出去!”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那个领头的一脸寡相的嬷嬷,被他一喝,膝盖顿时一软,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六皇子的脸更红了,他别过头,半天才挤出一句话:“你……你先换好衣服。”
等我们各自穿戴整齐后,我上前,一把拉开了殿门。
御林军手持火把,将小小的院落照得如同白昼,一片肃杀之气。
火光跳跃,我看不清立于人前的陛下的神色。
我跪倒在地,额角的伤口被冷风一吹,泛起阵阵钝痛。
可我胸膛里的那颗心,却在一下一下,越跳越快。
缂丝,乃帝后专属,旁人若无御赐,私用便是诛九族的重罪。
即便是皇子,也绝不敢越雷池半步。
宫中的绣娘,更不可能犯下这等足以掉脑袋的低级错误。
除非……
我猛然抬头,望向那道立于光影中的身影,眼中瞬间蓄满了泪水,声音却带着一丝颤抖的惊喜:“陛下,大喜啊!此乃天大的喜事啊!”
陛下背着手,缓步走到我面前,声音平淡无波:“哦?何喜之有?”
我深深叩首,朗声道:“六殿下吉人自有天相,更得皇父龙气庇佑,纵使落水,亦能化险为夷,安然无恙!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喜事吗?”
六皇子也随之跪在我身侧,咬字清晰地说道:“父皇,儿臣因思念母妃,故而来到母妃生前居住的清凉殿。
不料行至池边,被一黑衣人从背后猛推入水。
儿臣在水中挣扎许久,幸得这位秦家姐姐舍身相救。”
那告状的嬷嬷立刻尖着嗓子反驳:“胡说!秦二小姐身形纤弱,在这数九寒天,如何能将一位皇子从冰冷的池水中捞起!殿下您心地慈和,可也不能这般替贼人遮掩啊!”
我悄悄抬眼,精准地捕捉到人群中,皇贵妃脸上那一闪而过的、毫不掩饰的遗憾。
“臣女与六殿下素不相识,无冤无仇,初入宫闱,尚且连路都认不全,又怎会无缘无故地加害殿下呢?”
那嬷嬷却不依不饶,哭嚎着抱住陛下的腿:“陛下!您可要为殿下做主啊!”
陛下唇边始终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他抽出旁边侍卫腰间的佩刀,手起刀落,一道血线飙出,那嬷嬷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擅离职守,胡言乱语,该杀。”他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只是碾死了一只蚂蚁。
粘稠温热的鲜血溅了我满脸,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陛下那冰凉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落在了我的身上。
“至于秦二小姐,便先去天牢里待着吧。”
“什么时候审出幕后主使,你,便什么时候出来。”
“父皇!”六皇子猛地站了起来。
陛下抬手,指向六皇子,语气不容置疑:“还有你,给朕闭门思过一个月!”
我就这样被拖进了阴冷潮湿的天牢。
狱卒倒也还算客气,没有对我用刑。
只是每日送来的饭食,与泔水无异,还要伴着隔壁牢房犯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入眠。
好在,我在秦府时,连柴房都睡过,这点苦楚,倒也算不得什么。
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在一个看似寻常的深夜里,我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来人立于暗影之中,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的调笑。
“二小姐在这天牢里,倒是吃好喝好,瞧着……竟比入宫时还丰腴了几分。”
7
我轻笑了一声,没有睁开眼睛。
“大殿下,你来了。”
大皇子身后的随从替他搬来了椅子。
他施施然地坐下,把玩着手里的佛珠。
“秦家嫡女与二弟大婚了,我来给二小姐报个喜。
只是可惜……”
大皇子悠悠地叹了一声,像是真情实感地替我感到遗憾。
“论才情智慧,二弟妹可比不上小姐半分。
只是占了个嫡出的名头,才占尽了便宜。”
“若是孤,该选二小姐当太子妃才是。”
我用衣袖挥开乱窜的老鼠,抽出稻草开始编绳。
“时也,命也。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大皇子转动佛珠的手一顿,表情晦涩难辨:“二小姐这是,认命了?”
我咬着绳子,利索地打了个结。
“光臣女不认命也没用,臣女一个姑娘家,独木难支呀。”
我们眼神交汇,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大皇子拿起佛珠敲了敲我的肩膀,眉目温和。
“谁说二小姐独木难支,不是还有孤吗?”
我打完最后一个结,将手里稻草扎成的神机炮递给大皇子。
“殿下会得偿所愿的。”
大皇子接过神机炮,笑容里带上了几分真:“那就借二小姐吉言了。”
半个月之后,皇后宫里的洒扫嬷嬷扛不过重刑招了。
说她在六皇子生母跟前做活时,和那位娘娘有旧怨。
那位娘娘将她赶出去后,她从此不得重用。
日复一日地做洒扫的活计,就这样怨上了六皇子。
我被请出了天牢,陛下为了安抚朝堂,封我做了女官。
随侍陛下身旁,替陛下磨墨端茶。
还未开春,陛下就染上了咳疾。
诸位后妃轮流侍疾,皇子们时刻嘘寒问暖。
就连远在边关的五皇子,都被陛下召回了京。
五皇子闯进御书房时,陛下正午歇。
他夺过我手里的茶水,一饮而尽。
目光突然定格在我的脸上,露出一抹异色。
“这位姑姑还未曾见过。”
我接过五皇子手里的茶碗,灵巧地替他再斟了一杯。
举起茶碗歪头笑出了梨涡:“喝这么快做什么?又不是牛饮。”
五皇子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踩倒了帷幔。
帷幔发出裂帛之声,轻柔地盖在我们头上。
我推开了他的胸膛,笑骂道:“瞧殿下这傻样。”
陛下轻咳一声:“雀儿,奉茶。”
我捂着脸小跑几步,替陛下泡了壶新茶。
轻手轻脚地关上了殿门。
一个从未见过的小宫女莽莽撞撞地撞了上来。
怀里一重,便多了一样东西。
8
我回到了屋子。
女官通常一个人一间屋,比宫女好上不少。
屋内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
我掏出怀里的火折子,点燃桌上的油灯。
油灯亮起,啪地炸开,溅了我一脸热油。
我擦干净脸,睡得格外香甜。
陛下的咳疾迟迟未愈,只能由太子主持春狩。
我隔着人群遥遥望了嫡姐一眼。
她没有换上猎装,宫装放量极大,手虚虚放在肚子上。
笑得格外温婉。
太子翻身下马,牵起嫡姐的手。
真是一对般配的璧人。
六皇子骑马走到我面前,我眯上了眼睛。
“这是你的荷包吗?二哥瞧见,五哥捡到的,他们要去猎老虎,让孤给你送过来。”
我接过荷包,行了一礼:“正是呢,下官还怕外人捡到了,胡乱攀扯,幸亏六殿下有心。”
六皇子翻身下马,顺着我的目光看向太子。
他垂下长睫,轻咳一声。
“非礼勿视。”
我古怪地扭头看他。
瞧见他袖口收针没收好,便掏出荷包里的针线,在袖子上绣了个小麻雀。
六皇子扭过脸,轻轻咽了口口水。
在我用牙齿咬掉线头时,他轻轻碰了一下我的侧脸。
我假装疑惑:“殿下?”
六皇子脖子都涨红了,顾左右而言他:“你瞧,春狩要开始了。”
嫡姐从荷包里掏出了火折子递给太子。
太子点燃了神机炮。
轰一声。
太子爷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9
神机炮炸膛了。
太子离得最近,被炸断了右手。
嫡姐吓得瘫软在地,我扑上前想要扶起她时,被她一巴掌打开。
手里的夜明佛珠散开,咕噜噜滚了满地。
我跪在地上捡,一颗就是两个上县一年的赋税,人命没有夜明珠贵。
陛下本在行宫里养病,听闻此事震怒。
砍光太子身边的宫人,拖着病体亲自审问。
审来审去,只查出江浙雪灾,木炭五两一斤。
商人逐利,将京里大多木炭都运到了江浙。
制炮的匠人只能以次充好,将官制的木炭换成次等炭渣。
神机营的所有匠人都被诛了三族。
可太子的手,却是再也接不上去了。
身体有疾不能为君,崔党的政敌像是闻到血腥味的恶狼。
纷纷上奏要求陛下改立太子。
皇后哭昏过去好几次,在病榻前摸着嫡姐的肚子,几近疯魔。
在这样窒息的氛围下,终于轮到了我休沐。
我躲在屋子里,对着账本敲敲打打。
六皇子端着一碗糕点推开了房门,我头也没抬让他放下就走。
他不依,将糕点放在书桌上,轻轻地哼了一声。
“秦姑姑好大的官威!”
我才抬头看他,上前几步拉住他的衣袖。
轻轻地摇了摇。
“难怪今天早上下官听见屋外喜鹊在叫,原来今日殿下大驾光临。”
六皇子努力绷紧嘴唇,还是笑出了声。
“你又哄我。”
我将他按在椅子上,从梳妆台里掏出梳子:“殿下的发髻也梳得太难看了,哪个宫人梳的,该罚他俸禄才是!”
六皇子沉默了一瞬,脸上闪过黯然。
“我很小就没有母妃了,前段日子嬷嬷又去了。
手底下只有父皇赏我的几个侍卫。”
我扯起他的脸蛋,强迫他露出笑容。
“那下官给殿下梳一辈子的头。”
屋子安静地落针可闻,只能听见两道心跳。
扑通,扑通。
我摸了摸他滚烫的耳垂。
六皇子惊慌失措地拿起桌案上的账本:“这是什么?”
我点点他的额头,示意他不要低头。
低头梳的发髻不好看。
“这是陛下拨给江浙救灾的木炭,陛下不擅算数,我就拿来试试看。”
“若是这些木炭都以市价出售,就可得半年的赋税。”
我意有所指。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呐。”
六皇子的脸唰一下白了,拳头捏得很紧。
“孤知道了。”
六皇子急匆匆地走了。
当晚,一个包裹砸开了我的窗户。
包裹里有两样东西。
一把削铁如泥的匕首。
还有一根血淋淋的断指。
10
断指上带着一块巨大的疮疤。
是我六岁那年,不小心踩脏了嫡姐的长裙。
嫡姐抄起烧红的火钳就要往我脸上印。
姨娘哀哭着为我求饶,可嫡姐还是不愿松手。
最后那把火钳,印在了姨娘的手上。
只要我闭上眼睛,就能听见姨娘那时的惨叫声。
他们要用姨娘的性命威胁我闭嘴。
我攥紧断指,放肆地笑出了眼泪。
真是不知死活。
夏日炎炎,陛下的咳疾好了大半,服侍陛下的宫人也觉得脖子上的人头还能再多用几日。
我正给陛下盛莲子羹,却被一个冒冒失失的小公公撞翻了汤碗。
“陛下,陛下!”
陛下将毛笔砸到地上,怒斥道:“冒冒失失的干什么!你师傅就是这么教你的?”
小公公狼狈地扶正了帽子,面露苦相。
“陛下,太子妃娘娘和皇贵妃娘娘的辇轿撞上了,太子妃娘娘不肯让,皇贵妃娘娘宫里的碎玉姑姑打了太子妃娘娘的竹枝姑姑,太子妃娘娘被气得动了胎气,这会子正闹呢。”
陛下缓缓地吐出口气,挥落一桌奏折。
“荒唐,这里是皇宫!不是村口!两个内命妇打成乌眼鸡似的,还嫌朕不够丢人吗?”
“雀儿,你去让太子妃好好养胎。”
我俯身下拜。
“下官遵旨。”
11
“秦雀,你个瘦马养出来的娼妇!轮得到你来教本宫做什么!”
嫡姐扭曲着脸,抄起桌子上的马鞭就往我身上甩。
大宫女竹枝死死抱住了她的腿,低声恳求:“太子妃娘娘,秦女官是陛下派来训话的,打不得呀!”
嫡姐怒极,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鞭子一转,甩到了竹枝身上:“吃里扒外的东西!打不了她,还打不了你吗?”
竹枝咬紧牙关,闭着眼睛一声不敢吭。
一时间殿内只有马鞭清脆的响声。
我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冷哼。
伸手接住了马鞭,俯身贴近嫡姐低声呢喃。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真以为陛下不知道东宫做了什么吗?”
嫡姐身子晃动了一下,重重地跌坐在椅子上。
牙齿止不住地发颤,脸上的惊恐不似作伪。
“太子殿下的病还能治好吗?唉,他要是能活,那江南几十万活活冻死的百姓,不就白死了?”
我微微一笑。
“嫡姐,你该给自己积点德。”
“万一生出来是个郡主,你该怎么办呢?”
我仔细品味着嫡姐的痛苦,捂嘴轻笑。
殿门猛地被推开。
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突然炸响。
“太子妃娘娘,太子妃娘娘!不好了!”
“王巡抚他,活着回来了!正进宫告御状呢!”
12
王巡抚是王皇贵妃的弟弟。
王家的嫡次子。
满身是血地状告太子和太子妃倒卖赈灾的棉花木炭。
声声泣血,涕泗横流。
朝堂顿时炸成了一锅粥。
相熟的竹叶在身边轻叹:“出了这样大的事,连我们这些做奴婢的都提心吊胆的。”
我感同身受地连连点头:“谁说不是呢,不过受罪的都是我们这些小啰啰。
太子是龙子凤孙,太子妃指不定生出个太孙……”
我装作失言地打了下嘴巴。
“瞧我,又胡说了,我得去陛下那里上值了。”
我慌慌张张地拢好茶碗,留下竹叶在原地若有所思。
还没等大臣们吵出个结果。
嫡姐早产了。
生出个浑身青紫的小郡主。
接生嬷嬷怎么打,小郡主也只是张大嘴巴,一声也哭不出来。
小郡主天生有疾一事就像长了腿,迅速在京城传播。
几个胆大的还说,是太子太子妃贪污棉花木炭糟了天谴。
报应到了小郡主身上。
陛下坐在龙椅上,沉默了许久。
“雀儿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
我轻柔地捏着陛下的腿,摇了摇头。
“陛下是陛下,太子殿下是太子殿下,陛下只是想锻炼太子殿下,于情于理都不该是陛下的错。”
佛珠在陛下手里飞快地转动。
“太子现在怎么样了?”
我适时表露出一丝担忧:“太医院院正大人说伤口愈合后和寻常人不差什么,可是……”
“可是什么?”
“听东宫的嬷嬷说了一句,也不知真假。
太子殿下时时发着高热,总是说胡话,清醒的时候不多。
要不是皇后娘娘用人参吊着,怕是……”
佛珠一停,散了满地。
我躬身后退,隐在了龙椅的阴影里。
三天之后,太子久治不愈,薨了。
皇后娘娘哭瞎了眼睛。
嫡姐被陛下罚了三十廷杖,移居别宫,终生不得出。
二皇子在丧仪上撩起袍角,跪到了我身边。
“二小姐,你不该姓秦,该姓诸葛才是。”
13
我轻轻拉住二皇子的袍角,遮住他丧服下朱红的内衫。
“殿下谬赞。”
他亲密地撞了撞我的肩膀,温热的呼吸打在我的脸上。
“侧妃和良娣之位你更喜欢哪个,嗯?”
我定定地直视二皇子,嘴角扬起了弧度。
“先不急。”
跪在最前头的嫡姐突然挣脱了扶着她的竹枝。
又哭又笑地趴在棺椁上。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殿下,殿下!你走了,我可怎么办呀!”
众人面面相觑。
还是几个力气大点的太监压住了嫡姐,将她半拖半抱着请回偏殿休息。
我叫住了跟在后面的竹枝。
“快和我来,好歹收拾一下。”
竹枝肿着脸,还能看见巴掌的印迹。
两双眼睛肿得就像核桃。
我拿起女官的金印敷在她眼睛上,小声劝慰:“主子伤心主子的,你也太实心了点,一点不顾惜自己的身子。”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掏出荷包里的青糕。
“最近忙得脚打后脑勺,好久不见竹叶妹妹了。
今天得了空,特意做了她最爱的糕点给她赔罪,你帮我带给她。”
竹枝死死咬住唇,肩膀剧烈地耸动了几下,眼泪大颗大颗地滴落。
“妹妹她……死了。”
“太子妃怕陛下追究江南贪腐案,让妹妹出宫买了催产药。
本打算生下长孙,没想到生了个郡主。
太子妃她,她说都是妹妹买的药不对,才让小郡主生而有疾,用马鞭把妹妹活活打死了。”
我举着糕点的手颤了一下,转而抚上她的背。
“节哀。”
“若是太子妃足月生产,那说不定小郡主是个正常人呢。”
“你也是受苦了,在我那嫡姐手下做事,怕是做对了也没什么好话,做错了就是千罚万罚的。”
我沉吟了半晌。
“我听说有种药,名唤声声啼。
常年熏在衣服上可使胎儿残疾,母体加大剂量会疯疯癫癫,最终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活生生饿死。
你说是不是有人给太子妃下了这样的毒?”
竹枝一顿,擦干净脸上的眼泪。
“这谁又知道呢?”
我长叹了几声,挤出几滴眼泪:“若是这样,主子之间相互缠斗,和我们奴婢有什么关系?竹叶妹妹死得冤枉啊!”
竹枝忍不住哭出了声。
我没错过她眼中浓烈到几乎化成实质的怨恨。
14
太子和贵妃小姑下地宫当天,津门地动了。
发动时正是深夜,百姓们都在家中安寝。
许多人在睡梦中被活活砸死。
我站在殿外,听爹向陛下进言。
“小女雀儿已经十九了,是花骨朵最艳的时候。
陛下若是有意,不妨纳了她。”
“老祖宗的规矩,总是有道理的。
如今多灾多难,说不准也是陛下没纳秦氏女的缘故。
微臣也知道雀儿母家出身不高,可惜微臣膝下只有两个女儿,若雀儿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陛下尽管打杀便是。”
我从鼻子里挤出一声轻嗤。
这就是我的亲爹。
把女儿送给比自己还大的男人做妾。
还要埋汰女儿的母家出身寒微。
陛下拍了拍爹的肩膀:“承泽甚得朕心,该赏!”
“朕听闻你的嫡子刚考上举人,还未封官?朕得好好替他选选。”
陛下叫我进去,给我插上了一支半旧的金凤簪。
上京的婚俗是男方要给女方打个簪子。
后妃承宠,皇帝赐下的第一件礼物也是簪子。
此举的暗示,显而易见。
他深深地看着我,就像通过我在看其他人。
半晌之后,才挥手让我走开。
我刚走到墙角,就被一道巨力推进了侧殿。
铁钳似的双手捏紧了我的腰肢,五皇子愤怒得眼睛像是要喷出火焰。
“父皇给你插簪子了?你居然接受了?他都半截身子快入土了,你也不怕躺在他身边闻到老人味?”
我别开脑袋,皱眉哭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就是个女人,我能拿陛下怎么办?”
五皇子冷哼。
“借口。”
他撕开了我的裙子,轻声诱哄。
“孤娶你,你小姑不是皇贵妃?孤也让你当!”
他凑近,带着酒味的呼吸打在我的侧脸。
正欲行事时,却被人一脚踢开。
六皇子一拳一拳打在五皇子的脸上。
五皇子毕竟大六皇子四岁,又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挨了几拳就开始反击。
可六皇子下手更狠,专挑痛点打。
一时间难分输赢。
我挡在六皇子身前,语带哭腔:“不要打了,等会闹起来又是下官的错。”
六皇子眼眶被打了个巨大的乌青,一说话就疼得龇牙咧嘴:“姑姑别怕,会没事的。”
他脱下外袍,盖在我的肩膀上。
背影挺拔坚韧,像是一丛青竹。
他拔下我发髻上的簪子,低声吩咐我。
“你先回去。”
我面带犹豫。
六皇子狠狠踹了一脚五皇子。
语调加重。
“听话。”
15
大皇子抱胸倚在门框上,笑得肆意风流。
“以后得叫你什么?”
“好像庶母听起来更刺激了。”
我深呼吸了一下,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大皇子赶忙拉住了我,轻轻嘘了一声。
“好了好了,怎么就生这样大的气。”
“这只是暂时的,等孤登基,就封你为贵妃,好不好?”
我无言了许久,再抬头,眼底就浮出了泪光。
“殿下难道心里一点没有我吗?”
大皇子皱了皱眉,俯身轻吻我的唇角。
“怎么会呢,你都不知道孤有多难过。”
男人床上的话,是不可信的。
床下的话更是放屁。
我关紧了房门。
脸上不见一丝难过。
大皇子的名字上划了一条横线,纸上墨迹未干。
真是可惜。
大皇子长得实在貌美。
本想给殿下留条命的。
但谁叫殿下这么心狠呢?
一年之内贵妃小姑和太子都薨了。
钦天监道天有异象,凤星冲帝星,不宜选秀纳妃。
小郡主的周岁宴,也因为还没出父孝,只在嫡姐宫里支了几桌。
我抚摸着龙袍上威严的龙纹。
真漂亮啊。
漂亮到,我想穿一穿。
陛下正了正腰带。
“雀儿,快来替朕更衣。”
我欸了一声,拿着一串红麝香珠替陛下戴上。
“钦天监说戴这个吉利,造办处熬了半个月,今日才做出来的。”
陛下反手握住我的手。
“眉儿,等出了孝,朕三书六礼,纳你为妃。”
我低下了头,露出恰到好处的娇羞。
“陛下!”
陛下呵呵笑了,突然展现出几分年少人的轻狂。
“上一次我没护住你,这一次我必定……”
在我疑惑的目光中,又话锋一转。
“朕知道你和太子妃总有口角,这种日子,你就先让让她吧。”
我点了点头。
在陛下离开后,将袖里的红麝香珠丢在了地上。
声声啼有一个秘用。
还是姨娘说给我听的。
麝香加上一点龙涎香,混在声声啼里一熏。
再是君子,也忍不住心底里的欲望。
只要来过这么一次,就会上瘾。
姨娘以前的鸨母常用这个来拉拢男客。
只是有一点要注意,不能熏多。
熏多了男客就会逐渐衰弱,再高明的大夫也束手无策。
我隔着一条长街,远远地望向觥筹交错的宴会。
宴会里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紧接着是女人的哭嚎。
一个与我有几面之缘的宫女捂着胳膊,跌跌撞撞地推开了殿门。
御林军的刀一亮。
她就身首分离了。
我感觉脸上湿湿的。
伸手一摸。
是血。
和眼泪。
16
参加宴会的宫人都死了,连带着几个低位的宫妃。
陛下说菜里有毒。
众人也心照不宣地没有追究。
礼法再大,也大不过帝王的权柄。
再说了,陛下能有什么错呢?
都是女人手段了得,勾引得陛下。
陛下清清白白。
嫡姐宫里又响起了歌声。
余音绕梁,绵延不绝。
皇后娘娘彻底疯了,整日待在佛堂里,闭门不出。
皇贵妃娘娘协理六宫。
明里暗里差人来陛下宫里打探。
让陛下多少进几次后宫。
我只能强装镇定地将来人打发走。
暗地里冷笑连连。
陛下可不是不进后宫,他进的是儿子的后宫。
我算是什么东西,还能让帝王停止扒灰?
爹托我给嫡姐带了丹药。
陛下用得挺好的。
第二天嫡兄就升了官。
春来暑往,算算日子,我快进宫两年了。
六皇子快到生辰,陛下从未给他办过生辰,今年也一样。
我特地早起,为六皇子煮了一碗长寿面。
六皇子愣在了原地。
半晌之后,他神色复杂地看向我。
“太子妃脾气像,你则眉眼肖似。”
“姑姑,你知道孤真正的生母,是谁吗?”
17
我浅浅地笑了一下,又觉得自己笑得不合时宜,压平了嘴角。
“是谁?下官猜不到。”
六皇子拿起了筷子。
“孤的生母是皇祖的贵妃,也是秦氏上一辈的庶长女,秦眉。”
“皇祖胎里带着弱症,父皇刚及冠就开始监国。
听嬷嬷说,我就差一点成了父皇的皇弟。”
他稀里呼噜地往嘴里塞着面条。
汤上泛起一阵涟漪。
他哭了。
“我以为父皇那里,我是不同的。
虽然在平日里看不出来,却总是在深夜教我读书识字,关心我吃穿用度。”
“可我不是不同的,娘也不是不同的。
我们只是帝王任性妄为后留下来的罪证,高兴起了逗一逗,不高兴就一脚踢开。”
“我已经十八岁了,至今还未有名字。
我都怀疑父皇不给我赐名,是因为不知道得从哪个辈分!”
“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如果父皇真的爱娘,怎么舍得亲手杀了她呢?”
我将他抱到了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的额发。
“有些人就是父母缘浅,这不是殿下的错。
下官的父亲也不甚在乎下官,跳出执念之后发现,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六皇子靠在我身上,闷闷地说。
“孤想当皇帝。”
他起身,神色无比认真。
“若孤当不上皇帝,你就会死。”
18
京城的雪,今年下得格外大。
王皇贵妃一党,也过得格外艰难。
山东一位考生连夜敲响了登闻鼓。
状告王尚书的连襟伙同底下的官员,换了他的考卷。
偷窃者中了举,他却因为地痞无赖的纠缠,丢了秀才功名。
若不是同年酒醉后露了口风,他就只能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土里刨食吃。
王尚书自然马上划清了界限,还狠狠参了连襟一本。
可连黄口小儿都知道,王尚书的连襟不过是六品小官。
捞钱还算熟悉,调换试卷这样的大事,没有人撑腰才古怪呢。
大皇子也不顾暴露的风险,直接闯进了我的房间。
我正坐在绣凳上绣荷包,突然被他一脚踢到地上。
“废物!父皇不是要纳你为妃吗?怎么没后文了?若是顺利的话,你还能替我吹吹枕边风!”
我吸了吸绣花针戳出来的血珠,将荷包放回桌上。
“枕边风?不是有人在吹吗?殿下害死了她的夫君,让她从光鲜亮丽的太子妃变成了人人唾弃的禁脔。
她怕是恨毒了殿下呢。”
大皇子来回踱步,神色焦灼。
“那你来说,该怎么办?”
我吹了吹茶杯里浮起的茶叶,在他耐心耗尽前,慢悠悠地说。
“等。”
“等什么?等死吗?”
我笑得前仰后合。
“等陛下。”
19
陛下近日的咳疾又复发了,我吩咐公公把陛下殿里的炭火烧得旺旺的。
本来几副汤药下去,病已经好了大半。
不料公公推醒了熟睡的我。
给我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陛下,中风了!
太医捋着胡须,很是为难。
悄悄将我拉到一旁。
“陛下这是马上风啊!”
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没笑出声。
“不会吧?陛下才不是这样的人!”
太医脸色扭曲了一瞬,语气加重了几分:“小姑奶奶,你装什么傻!陛下这是一冷一热,再加上……娘娘……”
他左顾右盼,含糊了一下。
“用了虎狼药,一下子爆发出来的。”
我捂住了耳朵:“本官还是个姑娘家,怎么能听这些话!”
太医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这该怎么办?皇贵妃娘娘还在等回话呢。”
我眨了眨眼睛。
“能治好吗?”
“本官只能尽力而为。”
我意有所指地拍了拍太医的肩膀:“那就照实说,毕竟,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嘛!”
20
陛下还是被太医们救回来了,只是半边身子不太利索,嘴里时不时要流口水。
出乎意料的,陛下没封大皇子为太子。
而是让五皇子代为代为监国。
大皇子没来寻我,不过我能想象到他是如何的气急败坏。
爹递了帖子进宫,笑呵呵地为我倒茶。
“雀儿,爹就说没看错你。
你说爹这会子,该选谁呀?”
他沾了沾茶水,在桌上写了一个大,一个五。
我一摊手:“本官怎么知道?本官也只是偶尔帮陛下批批奏折,哪能想得这么深?这么再说了,这也不好说呀。”
爹用袖子擦干净水渍,脸色又谄媚了几分。
“好姑娘,爹向来最疼你。
求你给爹一条活路罢!”
我从袖子里掏出了匕首,轻轻吹了吹。
爹噎了一下,讪讪道:“家门不幸,出了此等悍妇!我这就回去休了她,扶你母亲为妻。”
我摆手:“这就免了。
休妻,还要扶妾室当正妻,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我安排的马车已经等在承恩公府了,爹也替女儿想想,女儿还想姨娘多活几年!”
我继续补充:“姨娘是放归,不是去别院居住。
省得嫡母又不小心切了姨娘的手指头。”
爹没有一口答应,犹豫了半晌。
我笑了,亲热地拍拍他的手:“只不过从礼法上断了嫡母的念想,女儿还是爹的女儿,血脉亲情,这是割不断的。”
爹立时笑得犹如菊花般灿烂。
“欸,欸!那爹应该去……”
我伸出了一根手指:“陛下身子还算硬朗,自然不会选择未来的帝王监国。
若是陛下大好了,那皇位到底是父亲的,还是儿子的呢?更何况,五殿下没有母家,大殿下的舅舅还是一品大员呢。”
爹点头如捣蒜,连声夸我聪慧。
“这话只能你我知道,要是大殿下知道了,反而不美。
锦上添花到底不如雪中送炭,爹您说是吧?”
爹倒吸一口凉气,遗憾道:“雀儿若是男子,何愁秦氏不兴旺啊!”
我挑了挑眉,一字一顿。
“不过呢,王尚书舞弊一事,崔氏也参与了吧?崔氏参与了,崔氏是先太子的母家,嫡母不是把爹拖下水了嘛!”
爹瞪大了眼睛,脸色青白。
我笑吟吟地开口。
“所以呢,爹您得给一个投名状。”
“就从把嫡姐烧成续命灯开始,好不好?”
21
当年太祖皇帝被围困在关内,弹尽粮绝。
偏偏老姑奶奶得了重病,靠着汤药吊命。
太祖觉得老姑奶奶活着也是浪费粮食,将老姑奶奶放进瓮里煮了。
肉分给手下的将士,熬出来的油用来点灯。
执刀的,正是曾曾太祖。
一个招猫逗狗的赌棍,拿不稳刀,还割伤了自己。
在锅里流了许多血。
说来也是奇怪,只要这灯一燃起,捷报就频频。
续命灯就这么代代传了下来。
直至今天。
爹脸色大变,惊骇道:“陛下连这都同你说了?”
我但笑不语。
陛下自然不会同我说这个。
但谁能控制住病重的自己说胡话呢?
爹气喘如牛,死死地瞪着我手里的匕首。
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
爹将皇贵妃和大皇子叫到了嫡姐宫里。
嫡姐胖了不少。
自顾自地把玩着发梢,面露不耐:“爹,你来宫里做什么?还嫌我不够烦吗?应该让娘来的,我们还能说说体己话。”
爹一刀捅进了嫡姐肚子里。
嫡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爹,为什么?你不是最疼我了吗?我是你的鹂儿啊!”
爹一刀挑掉嫡姐的舌头,嫡姐再也发不出柔美婉转的声音了。
竹枝在旁边张嘴笑了。
黑洞洞的。
她的舌头也被割了。
嫡姐捂着肚子往墙角爬,嘴里一直含混地问着为什么。
真是个蠢货。
画眉、黄鹂、麻雀。
我们只是秦家用来赏玩的鸟雀。
不过一只尊贵些,一只廉价些。
若是有用。
杀了便杀了,不值当什么。
22
大皇子手里抱着大瓮,颇有些天命在我的自得。
他遥遥望向帝王居住过的正殿,点燃了大瓮里的烛芯。
一股异香迅速地散开来,连声赞叹。
“香,真香。”
我笑容不变:“下官说过,殿下会得偿所愿的。”
“陛下明日会上朝。”
大皇子顿时觉得手里的大瓮成了烫手的山芋。
“什么?”
“殿下没听说过回光返照吗?盲人复明,会先扔掉拐杖,国不可能有两个帝王呐。”
大皇子哈哈大笑。
“是极,是极!”
陛下果然在第二天强撑着身子上了朝。
第一道圣旨就是让五皇子去山南剿匪。
五皇子不想从命。
可陛下是帝王,又是皇父,只能强忍着愤怒接下圣旨。
陛下才下了朝,就昏死过去。
我点燃了熏香,将六皇子叫了过来。
六皇子松了松领口,脸上染上了薄红。
“怎么这样热?姑姑你行行好,快把炭火拿掉一盆。”
我为难地摇摇头。
“陛下自从中了风,怕冷得很。”
六皇子的眼睛亮晶晶的,拉长了语调:“姑姑……”
我捂住他的嘴,笑出了梨涡:“我看呐,你还是叫我姐姐好,我比你大不了几岁。”
六皇子的眼神有一瞬迷离:“姐姐?”
我替他脱下了外袍。
“殿下想叫什么名字呢?总不能老是唤你六郎。”
六皇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周怀琮,孤想叫周怀琮。”
琮者,礼仪重器也。
我的笑容越发明艳。
我躺在他的怀里,冲着他的耳垂轻轻吹了口气:“好呀,琮郎。”
23
五皇子走之前,偷偷潜入了我的房间。
他满脸都是不甘:“为什么父皇这么防着孤,为什么?”
我咬着手指,轻轻地笑了。
五皇子钳住了我的下巴,眯了眯眼睛:“笑什么?”
我挥了挥衣袖,带出几分残香。
“殿下你靠近些,你靠近些我就告诉你。”
我捧住五皇子的脑袋,耳语了几句。
五皇子咧开了嘴。
“此话当真?”
我娇嗔地推他一下。
“不信就算了。”
五皇子跪在床边,解开了腰带。
我用拳头捶他:“哎呀轻点,我最近身子不爽利呢。”
24
陛下没挺过两个月,在早朝时昏倒在龙椅上。
太医施针后,总算是醒了,可还是止不住地说胡话。
他拉着我的手,笑呵呵的:“鹂儿,朕最喜欢你唱的凤求凰,再给朕唱一次吧!”
过了一会又哭出了声,眼泪划到了花白的头发里。
“眉娘娘,孤心悦你,孤真的心悦你。
孤想让你当朕的后妃,你为何这么犟?是你逼朕的!朕也不想把你熬成续命灯的!”
大皇子出城调动禁军,只等时机一到,就进宫登基。
我将爹叫到了御书房。
爹贼头贼脑地左顾右盼:“乖女,叫爹来有何事啊?”
我笑了,冲他招了招手。
“爹不是想要从龙之功吗?快来呀!”
25
京城的肃杀之气,不用出门,就能从窗纱中刺进来。
爹还做着升官发财的美梦,搓着手轻啐一口。
“以后谁还敢说我靠着卖女人起家!从龙之功,发了发了!”
“乖女……啊!”
一条舌头热乎乎地掉到地上,我嫌恶地甩了甩匕首上的血。
“我又改主意了,爹。”
“还是千刀万剐更适合你才对。”
我抽出太医留下来的银针,狠狠扎到陛下的人中上。
陛下哇地一声,咳出了一口血痰。
我擦掉陛下嘴边的秽物,轻声细语。
“陛下,您醒了?”
陛下眼底闪过一丝迷茫,想要起身,双手颤巍巍了许久,最终还是跌倒在床上。
陛下大口大口地喘气。
“混,混账!”
我一脸无辜。
“陛下,微臣只是觉得,陛下躺着听我说话,比较妥当。”
陛下喘得就像是风箱。
我依旧笑眯眯的。
“五殿下没有去山南,他和他的十万大军正隐匿在小汤山。”
“大殿下私自调动禁军,时刻准备着谋朝篡位呢!”
陛下怒极,伸出手想要拉住黄带子。
我笑着将他的手,按回到锦被里。
“陛下,微臣还是读过几本书的。
黄带子断,君死有疑。
陛下不是常夸雀儿聪慧吗?”
我解开爹身上的腰带,缠在陛下脖子上。
“陛下,微臣是柳家的外孙女。
祖父只是劝您不要逼奸庶母,您就将柳家一百三十七口男丁尽数处斩,六岁以下的女童充入掖庭为奴,六岁以上的卖给扬州老 鸨调教。”
我贴近他,吐气如兰。
“当初您是怎么说来着?看柳氏的女子在男人身下滚几圈,骨头能不能还是这样硬。”
我死死拉紧了腰带。
“我听您的话,这不就收您来了。”
最近太过养尊处优。
不一会儿,我就累得瘫倒在地上。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猛地跳起。
周怀琮轻嘘一声,扯住了腰带。
颈骨一声脆响。
他亲了亲我的唇角,从窗户翻出去了。
我缓缓转头,将目光锁定在爹身上。
爹缩在角落里,双腿止不住地发抖。
腥臊味慢慢从袍角流了出来。
我蹲在地上,把玩着手里的匕首。
“爹,我小时候怨过嫡母嫡姐,她们实在太过恶毒,我恨不得生啖其肉,一把火将秦家烧得干干净净。
可我长大后才发现,她们只是你的伥鬼,如果不是你默许,我和姨娘不会过得这么惨。”
“保护不了自己的女人孩子,靠着卖姐妹女儿爬上高位,爹,你不是人,也不如畜 生。”
“爹,我想了许久该用什么办法报复您,在陛下接我进宫那天,我突然想到了。
弑君,不就能诛九族了吗?为首者还要千刀万剐,爹,你高不高兴?”
我拿匕首插断了他的声带。
在他惨叫时塞给他一片人参。
“爹,这可是百年的人参。
说了千刀万剐,就一定是千刀万剐。
一片也不能少。”
爹痛得连连打滚。
我打散了自己的头发,哭着跑出了门。
“不好了,不好了!”
“承恩公勒死了陛下!”
“快来人啊!”
26
大皇子的禁军还未冲破宫⻔,就被五皇⼦的十万⼤军堵在了⻔口。
五皇子一剑射死了⼤皇子。
下令众位将士随他清君侧。
砸开皇贵妃宫门后,五皇子只不过想扒了碎⽟姑姑的衣服。
谁能料到碎玉姑姑是王⽒专⻔豢养的武婢,⼋岁之前跟着屠夫爹走街串巷。
⼀⼿劁猪刀舞得虎虎生风。
⼀声惨叫。
鸡⻜蛋打。
27
周怀琮拿着⽕油,不停地回头看我。
“姐姐别动,跟你说了我来就好,万一摔⼀跤你可别哭鼻子!”
我仰起脑袋,死死地盯着秦家的祖宗牌位。
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
“知道了,知道了,怎的这样啰嗦。”
周怀琮撒完火油,搂住我的腰肢。
突然不爽地啧了一声:“皇兄什么时候死?”
我上前⼀步,砸碎了那个大瓮。
瓮里的油脂慢慢地流下来,几代冤魂,终于不必⽇日夜夜困在这阴暗的魔窟⾥。
不得往生。
“说什么呢?兄友弟恭明⽩吗?”
周怀琮点头,轻咳了两声。
“好好好,兄友弟恭。”
我打开⽕折⼦,将它扔到火油上。
在熊熊烈火前,冲着周怀琮粲然一笑。
“平定西北之后,亲王殿下就该战死了。”
“琮郎你说,这样好不好?”
“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