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无日”的控诉:郑鄤千刀万剐案,明朝官场倾轧的极致黑暗
发布时间:2025-08-23 18:05 浏览量:3
郑鄤 (màn):本文主角,江苏常州横林人。明朝天启二年(1622年)进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有才名,性格刚直敢言,但也因此惹祸上身,最终结局极其惨烈。
郑振先:郑鄤的父亲,也是进士。
吴氏:郑鄤的继母,内阁大学士吴宗达的妹妹。性格严苛,有虐待婢女的恶习。
吴宗达:内阁大学士(相当于宰相),郑鄤的舅舅。地位显赫,与郑鄤关系不和。
孙淇澳 (ào):礼部尚书(主管礼仪、祭祀、教育等的部长级高官),郑鄤的岳父。
温体仁:当时的朝廷重臣,后来做到首辅,是郑鄤冤案的主要推手。
周延儒:温体仁之后的首辅,与温有矛盾,但在郑鄤案上态度模糊。
冯英:刑部尚书(主管全国司法的最高长官)。审理郑鄤案时试图为其辩解,反遭皇帝斥责。
许曦 (xī):一个落魄的常州籍秀才,在京城混了个闲职。为了上位,捏造罪名诬告郑鄤,成为致命一击。
吴孟明:锦衣卫都督(皇帝亲军首领,掌管诏狱),同情郑鄤,在狱中给予优待并试图营救。
崇祯皇帝 (朱由检):明朝末代皇帝。性格多疑急躁,在郑鄤案中偏听偏信,最终下旨处以极刑。
王承恩:崇祯皇帝信任的贴身太监。曾因皇帝一个梦,做出“大明江山将失过半”的惊人解读。
开篇导语:
明朝崇祯年间,一个名叫郑鄤的官员,因为卷入一场涉及家庭伦理的离奇指控——“杖母”(用棍子打母亲),最终被皇帝下令处以千刀万剐的极刑(磔刑 zhé xíng)。这案子听起来骇人听闻,背后却充满了宫廷倾轧、私人恩怨、小人构陷和皇帝猜忌。郑鄤本人有才气也有毛病,但这桩使他身败名裂、惨死市曹的惊天大案,真相究竟如何?让我们回到那个风雨飘摇的时代,看看这桩轰动朝野的惨剧是怎样一步步酿成的。
(一) 才子出身,棱角分明
郑鄤,字峚 (mì) 阳,江苏常州横林人。他们家是书香门第,老爹郑振先、叔叔都是进士,岳父孙淇澳 (ào) 更是做到礼部尚书(部长级高官),舅舅吴宗达更是内阁大学士(宰相级人物)。郑鄤自己也很争气,十八岁就考中举人,二十八岁(明熹宗天启二年,1622年)就中了进士,还被选入翰林院当庶吉士,这可是储备宰相的摇篮,前途一片光明。
郑鄤年轻气盛,有才学,也敢说话。刚进翰林院没多久,他就给皇帝上书谈论“圣学”(皇帝该如何学习治国)。结果奏章被压着没回复,他不干了,又上书批评说奏章被压下,肯定是有奸臣作梗!那时候正是大太监魏忠贤权势熏天的时候,这话可捅了马蜂窝,立刻被降级调出京城,回家“待业”去了。后来崇祯皇帝上台(1627年),才恢复了他的官职。他的好朋友,像后来的大学士文震孟、著名学者黄道周,都很看重他。但郑鄤性格太刚、棱角太分明,得罪了不少人,在家乡也得罪了不少地方官绅。名气大,实权也慢慢有了(地方官员的升迁考核,甚至秀才童生的录取,他都能说上话),名利双收,这反而让很多人眼红,连老天爷可能都看不下去了。
(二) 家庭风波:“杖母”疑云的起源
郑鄤人生最大的转折点,是一场家庭风波,源头是他那位出身显赫的继母吴氏。这位吴夫人脾气不好,尤其喜欢虐待家里的丫环婢女,特别是年纪小的。年轻的郑鄤看在眼里,非常反感,甚至到了不愿意见、不愿听的地步。他觉得母亲这样做太残忍,一怒之下,干脆离家出走,跑到深山里躲了三年。
后来他想,光躲着不行,得想办法让母亲改改这暴脾气。可他知道,靠讲道理是没用的。怎么办呢?那时候的人信鬼神,信因果报应。郑鄤打听到有个“巫妪 (yù)”(巫婆)很厉害,能请神附体,预言祸福,妇女们对她又敬又怕,像敬菩萨怕阎王似的。郑鄤心想,何不借“神”的口来吓唬吓唬母亲?于是他就恭恭敬敬地把这位巫婆请到家里来见吴氏。
巫婆开始做法,点上两盏灯,坐在神坛上。先低着头哼哼唧唧,突然瞪大眼睛,双掌猛拍桌子,操着神仙的口气大喝一声:“郑门吴氏,还不速跪!”郑鄤为了让母亲相信这是真的神仙发怒,赶紧抢在母亲前面“扑通”跪下了。吴氏一看,儿子平常读圣贤书,最不信这些鬼神之事,现在居然吓得跪下了,自己也慌了神,跟着跪了下来。
巫婆(神仙附体状)开始历数吴氏虐待婢女的罪状,说那些冤死的婢女都在阴间告她的状呢。吴氏听得心惊胆战。巫婆继续吓唬她,说阴司要重重地罚她!郑鄤赶紧在边上帮腔,说:“娘知道错了,求神仙给个赎罪的机会吧!”巫婆表示不行。吴氏吓得磕头如捣蒜,眼泪哗哗流,拼命求饶。郑鄤又问:“神仙,阴间的报应(果报)和现世的报应(现报)哪个重?”巫婆说:“现世报应十倍于阴间!”郑鄤赶紧说:“那求神仙让我娘在现世受点报应来抵罪,行不行?”巫婆说:“这可以折算。”吴氏赶紧再求。
巫婆先说让她得重病,吴氏不干;又说让她瞎眼少吃东西,吴氏还嫌重。这时郑鄤出了个主意:“神仙,要不让她当场挨顿打受点责罚,保证以后不再犯,行不行?”巫婆(神仙)想了想说:“看在你儿子是贵人的份上,准了!你娘死后还能当一品夫人,那些冤死的丫头也能超生。”吴氏一听,喜从天降,赶紧趴下请打,说打一百下都愿意!
巫婆(神仙)宣判:“该打八十下。心服愿意改过,减一半;儿子显贵给母亲增光,再饶一半。痛打二十下,以赎前罪!”而且,指定由儿子郑鄤来执行。这最后一句,成了日后指控郑鄤“杖母”的铁证。
这事儿发生在郑鄤十八岁那年(明神宗万历三十七年,1609年)四月初。整个过程,更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以“神道设教”为目的的荒诞家庭闹剧。郑鄤的本意可能是好的,想用极端方式迫使母亲改过。但“杖母”这个行为本身,在极端重视孝道的古代社会,就是天大的罪名。这为二十多年后他的悲惨结局埋下了第一颗炸弹。
(三) 亲家之殇:韩家悲剧与流言
郑鄤的儿媳,是崇祯四年(1631年)进士韩锺勋的女儿。韩锺勋被派到湖南长沙府湘阴县当知县。这个人官声不错,清廉勤勉,眼看干满三年就能升官。谁知天有不测风云。一天,他坐小轿出门,前面打伞的随从不小心冲撞了知府大人的仪仗队。知府大人很生气,把这随从打了二十大板。韩锺勋当时也没太在意,换了随从,继续去拜见上级巡抚(省级大官)。
到了巡抚衙门,其他等着拜见的州县官都很奇怪:“你怎么才来?”韩锺勋就把路上冲撞知府仪仗的事说了。凑巧的是,崇祯四年那一榜进士有八个人在场,其中苏州、常州府籍贯的就有六个(郑鄤、韩锺勋都是常州人)。这帮同年一听,火冒三丈:“一个老糊涂知府,竟敢欺负咱们这即将升官的兄弟?这还了得!那知府肯定也在这里等着见巡抚,咱们去把他手下那帮人抓来,每人打四十大板,教训教训他们,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结果,知府手下五个人,结结实实挨了二百板子(每人四十板)。
知府哪受得了这气?立刻跑去巡抚那里击鼓告状,哭诉着要辞官。后来,官员们按规矩排队去拜见巡抚,唯独不让韩锺勋进去。事情闹了三天,还在调解,那知府竟气得昏厥过去,死了!知府的家人不干了,写了状子告韩锺勋逼死人命。巡抚没办法,只好写弹劾奏章上报朝廷。韩锺勋丢了官,灰溜溜回家。郁闷烦躁到了极点,他的夫人又犯了旧病,没几天就去世了。他们只有一个儿子,聪明伶俐,才几岁大,也在这时出痘夭折了。韩锺勋悲愤交加,没过几天,也死了!有人说他一个月前砍了一棵老树,树根流血,他就不舒服了,这也算是个奇谈。
韩家女儿(郑鄤的儿媳)当时已经许配给郑鄤的儿子。韩家遭此灭门大祸,韩女没了父母兄弟,只能依靠祖父。按常理,应该由祖父抚养。但郑鄤大概觉得韩家从湘阴带回来的家产,正好可以当嫁妆,加上女孩年纪还小(未笄 ),就借口“童养媳”,把她接到自己家住了下来。这就惹出了麻烦。
童养媳的陪嫁丫环,本来应该年纪小、老实勤快、懂规矩。但韩家是举家搬回,带来的仆从丫环一大堆,鱼龙混杂,人品难辨;一路坐船回来,贞洁与否也说不清;大包小裹,东西多少都进了郑家门。郑家本应像躲避李树下(怕人怀疑偷摘)那样避嫌,郑鄤也不该说什么“童养媳”这种容易引起误会的词。结果,韩女后来在郑家上吊自杀了,步了她父母兄弟的后尘。外界就有了风言风语,说郑鄤行为不端(被谗),是因为家里丫环奶妈太多太杂。至于具体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明季北略》的作者计六奇认为:“若必求其事以实之,则凿矣。”——硬要找具体事情来坐实,就太牵强了。
(四) “奸妹”谣言:无从辩白的污名
更离谱的指控是“奸妹”。郑鄤不幸有个妹妹,嫁给了钱家。古代社会,妇人行为不检点的事情并非没有,人们也喜欢议论这些。《明季北略》的作者引用欧阳修的例子(欧阳修曾因一首词被污蔑与外甥女有染),说明这种污蔑难以辩驳。计六奇认为,除非去问神明,否则根本说不清。这个指控,无疑是给郑鄤的名声雪上加霜。
(五) 祸起萧墙:舅舅发难与下狱
郑鄤在老家名气大,能量也大。地方官员的升迁考核,很多都要经过他,甚至方面大员(省级官员)的任命也和他有关。地方官考核评语,得先请他“正一正”才敢送审。秀才考试、童生录取,这些本来归省里学政(教育厅长)管的事,他一张纸条比圣旨还管用。名声、权势都到了顶峰,招人嫉恨是必然的。
后来,他的舅舅(也是岳父)孙淇澳(礼部尚书孙淇)被朝廷多次征召,年纪大了不想出山。崇祯七年(1634年)七月,朝廷又召他当礼部尚书,孙淇澳决定坐船北上。郑鄤则走陆路进京。这引起了嫉妒孙淇澳的人的注意。他们想:“扳倒郑鄤,就能孤立孙淇澳!”于是,郑鄤就成了靶子。就在崇祯七年(1634年),郑鄤被逮捕下狱了!
告他的核心罪名,就是那个“杖母”。把他送进大牢的推手,正是当时的朝廷重臣温体仁。温体仁为什么要整郑鄤?一方面,郑鄤与温体仁的政敌文震孟交好,温体仁想借整垮郑鄤来打击文震孟。另一方面,郑鄤在老家确实得罪了不少人,给了别人攻击的把柄。
(六) 狱中岁月:特殊优待与漫长等待
郑鄤下狱后,关在锦衣卫的诏狱里。当时的锦衣卫都督叫吴孟明,对郑鄤非常同情。吴孟明不仅没折磨他,反而让自己的两个儿子(庚臣、世臣)到监狱里拜郑鄤为师!每天先布置一篇作文,郑鄤批改后击节赞赏,断定这两个孩子将来一定能考中进士。吴孟明对郑鄤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吃的用的比皇帝还好。光郑鄤一个人每天的伙食费就要花掉六两银子!这在当时是天文数字。
虽然生活上优待,但案子却拖了下来。告他的人死死抓住“杖母”这条大罪不放。奇怪的是,案件却迟迟不开审。这一拖,就是三年!
(七) 天旱陈弊:吴孟明的营救与反噬
崇祯十年(1637年)夏天,北京大旱。皇帝下旨让各部门说说政治上的弊端,说说有没有冤案。吴孟明觉得是个机会,就上了个奏章说:“我们锦衣卫衙门(管诏狱)的冤案,自有司法部门(刑部、大理寺等)去管,我不敢插手。但是,有个人被关了三年,一直没人替他申冤雪理,就是郑鄤!或许释放他,能感动上天,缓解旱情?”
吴孟明本意是想救人,没想到这奏章却引来了皇帝极其严厉的斥责。崇祯皇帝朱批道:“杖母、违背人伦,干犯法纪,罪过不轻!如果他真无辜,为什么没人替他申理?命令现在京城的常州府籍官员,站出来说说情况!”
这下麻烦了。当时在京的常州籍御史(监察官)有三个:刘光斗、刘呈瑞、王章。他们正发愁怎么应对呢,刘光斗又接到母亲去世的消息,按规定要回家守孝,更不好说话了。
(八) 致命一击:落魄秀才的诬告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关键的小人物跳了出来——许曦。此人是常州武进县的落魄秀才,和另一个叫管绍甯 (níng) 的人一起中的秀才。许曦在京城混日子,碰巧遇到管绍甯在武英殿当了个中书(类似文书,管当时考了个候补中书,每月领一石米,还没正式官职)。许曦就依附管绍甯混口饭吃。可以说是个“非官而似官”的角色。
许曦看到皇帝的命令,觉得这是巴结权贵、飞黄腾达的好机会!他背后有人主使,替他把诬告郑鄤的奏章写好了。奏章里,不仅坐实了“杖母”的罪名,还添油加醋,加上了“奸媳”、“奸妹”这两条重磅炸弹!这份奏章抢在刘光斗等人表态前一天送到了皇帝面前。
(九) 乡党缄默:刘、王的回避
刘光斗和王章第二天也写了回复奏章。
刘光斗说:“臣本是世家子弟,父母严格教导,珍惜光阴。从六岁跟老师读书到二十岁中进士,从不敢擅自离开书房。郑鄤的事,我在书房外一点都没听说过。”
王章说:“臣本是农家子弟,家在离城百里的乡下。郑鄤的事,是官宦人家的闺门私事,我这草野小民,实在没听说也没看见。”
两人的奏章晚了一天,措辞都是撇清关系、一问三不知(“窗外无闻”、“草野耳目,实未闻见”)。显然,他们已经知道许曦上了告状信,而且背后有靠山,谁也不想惹火上身。
(十) 刑部周旋:冯英的无力与皇帝的怒火
案子交到刑部。尚书冯英召集官员初审。大家觉得许曦告的那些事(“奸媳”、“奸妹”)查无实据,像是诽谤嫉妒。判郑鄤革职吧,太轻;流放充军吧,又太重。只好把案子原样上报,请皇帝自己裁决。
崇祯皇帝看到这结果,勃然大怒!批示说:刑部根本没给郑鄤动刑,怎么能问出实情?驳回重审,要求严加审讯,务必查明真相!刑部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再审。这次考虑到人情面子,再对照法律条文,认定“逆伦”是大罪,按律不能轻饶。
皇帝对复审结果还是不满意!批示说:犯人的亲属还没当面对质,判决还是太宽松!于是,负责审判的官员被降职罚俸,案子也迟迟不能定下来。
(十一) 当堂对质:韩翁之死与铁案铸成
拖到崇祯十一年(1638年)八月初六,终于进行了一场关键的公堂对质。郑鄤案中涉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被传来问话。最惨的是韩女的祖父,快八十岁的人了,颤颤巍巍地爬到公堂上,面对严刑拷问的架势。当问他孙女(郑鄤儿媳)被奸污的事时,老人家只说:“一切听凭法堂明断。”除此之外,连“诬枉”这两个字都不敢说出口。这次对质后,“大辟”(死刑)的结论似乎就板上钉钉了。可怜这位韩老翁,刚出公堂,就昏死过去,被人用轿子抬着尸体回去了。
(十二) 千刀万剐:西市惨剧
崇祯十一年(1638年)八月二十六日黎明,对郑鄤执行“磔刑”(千刀万剐)的圣旨下达了。据说刑部最初拟的判决并不是磔刑,是皇帝亲自改判的。那个告黑状的许曦,一大早就跑去看热闹,还催促别人同去。
行刑地点在北京西四牌楼(甘石桥下)。天还没亮透,只有当地差役在搭行刑棚,还在东边牌坊下竖起一根带杈的木头桩子。按老规矩,砍头在西边,剐人在东边。行刑棚是给监斩官(刑部尚书、侍郎等)坐的。刽子手们陆续到来,每人提着一个小筐,筐里装着铁钩和锋利的刀子。他们拿出刀钩,在砂石上“噌噌”地磨着,声音刺耳。
到了上午七点到九点(辰巳二刻),看热闹的人像山一样围过来,房顶上都站满了人,吵吵嚷嚷。
郑鄤被停在南牌楼下,坐在一个筐篮里,光着头,赤着脚。他正对着一个自家的小童仆,絮絮叨叨地交代后事。旁边有人说:“西城察院(负责监刑的官员)还没到,还得等会儿。”过了一会儿,郑鄤被人从人群里抬进来。远远看到那根带杈的木桩,他还听到自己问:“这是干什么?”声音很快被鼎沸的人声淹没了。
突然,监斩官高声宣读圣旨,最后一句特别响亮:“照律应剐三千六百刀!”(这是凌迟的最高刀数)话音刚落,上百个刽子手齐声应和:“遵旨!”声音像炸雷一样,吓得围观的人腿都软了(人尽股栗)。
宣读完毕,所有人都踮起脚伸长脖子,人群猛地又挤高了一尺。挤得太密,里面具体怎么动刀的,其实外面根本看不见。开始下刀时不知道怎么样,只见刽子手从那根带杈的木桩上,取下指头粗的绳子,勒在郑鄤身上(大概是固定身体)。一个刽子手蹲在(或站在)郑鄤身后,伸手下来,掏出了心肝,挂在了木桩的杈上!围观的人吓得够呛。忽然,他们又把绳子往下拉,郑鄤的头猛地抬了起来——这时他的头已经被砍断了!刽子手把他的脸转向木桩,身体还是完整的。然后,行刑的人像刺猬一样围上去割。
没多久,一个小红旗快马向东飞驰而去,报告说割了多少刀,要送入皇宫。到了中午,行刑结束。天色也阴沉昏暗。
郑鄤死后,怪事发生了:满北京城,都有人买郑鄤的肉当药引子,据说能治疮疖 (jiē)。二十年前还是文章气节闻天下、功名显赫的大人物,最后竟和药材(参、术、甘草皮)一样被用来治病,真是奇闻。
(十三) 宫闱插曲:皇后的试探与郑鄤的怨恨
郑鄤在狱中时,也曾想尽办法求生。他花了上万两银子,买通崇祯皇帝的老丈人周奎,想让他女儿周皇后在皇帝面前说情。一天,崇祯皇帝去皇后宫里,周皇后小心翼翼地说:“听说常州有个郑鄤……”话还没说完,崇祯立刻瞪着她问:“你在深宫里,怎么知道郑鄤?”周皇后吓坏了,再不敢提半个字。
郑鄤得知自己将被凌迟处死,悲愤交加。他拿起笔,在一张纸上画了个大圆圈,像八卦里的“乾”卦(代表天),然后把圆圈全部涂黑,一点白都不留。他的意思是:有天无日!这是在怨恨崇祯皇帝昏聩不明。
(十四) 命运谶语:幼年预言与性格缺陷
据说郑鄤小时候遇到一个“瞽 (gǔ) 者”(盲人算命先生),擅长“揣骨”(摸骨算命)。一开始摸说他能当翰林。摸到小腿骨时,算命先生惊讶地说:“是翰林命,骨头怎么像碎过?以后必遭刑罚!”郑鄤身体很胖,有点像猪(“颇似豕形”),性格上贪财好色(“喜财色”)。当年因为母亲(吴氏)的事,他撺掇父亲郑振先剃发出家,躲到浙江某寺庙。年轻的郑鄤也跟着去了,饮食起居都在一起。结果乡里一些年轻人,怀疑庙里的和尚和尼姑有不轨行为,想去抓奸。当地的县官闻讯赶到庙里,一看是郑振先,立刻下拜。众人惊呆,原来这位县官是郑振先的学生!这段经历,也为日后“杖母”流言增加了谈资。
(尾声)
郑鄤案就此落幕。一个才华横溢却性格鲜明、得罪了太多人的官员,一桩源于家庭闹剧、被政敌利用、被小人诬陷、被皇帝猜忌的“逆伦”重案,最终以最残酷的方式画上了句号。他的悲剧,是个人性格与复杂时局、黑暗官场共同作用的结果。所谓“杖母”、“奸媳”、“奸妹”,真相或许永远沉埋,但崇祯皇帝朱笔一挥,三千六百刀后,一切皆成定局。大明王朝的裂痕,也在这淋漓的鲜血和喧嚣的市井声中,无可挽回地加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