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说我有喜的时候,丞相的白月光回来了(完结)

发布时间:2025-08-10 07:14  浏览量:1

太医说我有喜的时候,丞相的白月光回来了。

我掐着被子不让自己笑出声。

「优秀基因到手,脱离借口到位,收队!」

云诚下朝回来的时候,我正站在廊前站规矩。

只因为我吃饭的时候呕了三回,婆婆便嫌弃我小门小户家的女儿没规矩。

让我去廊下不遮风不避雨的地方站着。

似乎火辣辣地太阳会教给我,怎么样才算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媳妇儿。

我梅家世代行商,我更是从小便混在账房里面长大。

别的小孩子还在爹娘怀里要糖吃的时候,我就拨的一副好算盘,连算一天不出错。

我娘说这是老天爷在给我赏饭吃,既然有了赚饭吃的手艺,便也不用学那些旁的。

所以「规矩」这一概念,还是我嫁给云诚之后才知道的。

可老天爷给了我饭碗,便也收了我别的活路。

那些普通女子学一遍就记住的规矩,到了我这儿却难比登天。

故而婆婆对我的厌烦,如同滔滔江水一样,绵延不绝。

在婆婆眼里,我是配不上云诚的。

云家在百年前也是大世家,可是随着朝代更迭,慢慢势衰,最后留下来的,只有高人雅士的一腔傲骨。

以及那刻在骨子里的规矩。

刚想到这里,外面传来人声,是云诚下朝回来了。

云诚生的一副好相貌,丰神俊秀,气宇轩昂,再加上官袍加身,看着更是威严至极。

三年前云诚以状元郎身份入仕,才华惊艳众人。

今年新皇登基,更是将云诚提为丞相。

一时间,云诚的名号在乡野间也如雷贯耳。

「我儿累坏了吧?赶紧回正堂歇歇,翠羽,快从冰库里面端杯酸梅汤给老爷解渴。」

我听着「酸梅汤」这三个字,没出息地咽了下口水。

近几日来我奇怪的很。

平日里无肉不欢,现在却闻了油腥味儿就恶心干呕,唯有吃点清凉可口的东西才能舒缓。

我眼巴巴地盯着云诚由远及近,只盼着他能说上一句「莫在这里傻站,快进来。」

可是云诚没有。

细细想来,云诚对我,恐怕也没有多少情谊。

更何况,云诚的白月光回来了。

在云家还没有彻底衰败的时候,京城何家因为一场机缘,曾给两家的晚辈订过亲。

云诚和何家的闺女也算得上是情投意合,直到云家开始衰败。

何家对云家避之不及。

这几年云诚在京中崭露头角,何家便又找了上来。

毕竟何家虽然比没落的云家强上许多,但如果云诚飞黄腾达,那就另当别论了。

正堂里传来笑闹的声音,是婆婆和云家的老太太相谈甚欢。

不知情的还以为二人有多么深的交情,所以才在这里谈起过往又哭又笑。

讨论声中偶尔响起女子的附和,声音娇俏,宛若林间流水,甚为好听。

那便是云诚的娃娃亲,何莲儿了。

若说我是世上最不懂规矩的人,那何莲儿便是世上最规矩的人。

走起路来莲步轻移,头上步摇更是纹丝不动,举手投足间将规矩利落演绎到极致。

两相对比,婆婆更是看我不顺眼。

云诚在里面很是稳重,只是偶尔才发出一些声音。

亦或是我站了太久,所以头晕脑胀,他说了话,我也听不真切了。

果然,再抬眼的时候,天再旋转,地也在摇摆,胸口更是憋闷。

多半是要晕倒了吧。

再次醒来,外面已经暗了下来,我坐起身来唤着小桃,小桃连忙进来。

「去备纸笔。」

小桃是我从小带到大的丫鬟,听后立马照做。

我提起笔来洋洋洒洒,一篇《合离书》写得酣畅淋漓,似乎早就预习过许多遍一样。

「将这个送去老爷书房,然后通知马夫备马,咱们回家!」

「好嘞!」

小桃扬声答应,显然期待这天已是良久。

小桃离开后,我看着这个自己住了三年的地方,心中满是感慨。

三年来,我和朝廷合作的买卖都谈下了三笔了,却依旧暖不过云诚母子的心。

恐怕这就是传说中的命中无缘吧?

眼见没有希望了,还不如快刀斩乱麻,断个利索。

可是我没有想到,在小桃之前回来的,是云诚。

此时的云诚已经换了常服,但是依旧阻挡不了眉宇间的豪气。

「你要合离?」语气急促,略带怒气。

「然。」

「为什么?只因为今天我娘又让你站了规矩?是因为何家找上门来,要让我娶莲儿做平妻?」

我倒是没想这么多,不过他说出来了,也只能跟着点头。

毕竟听起来,都是很不错的借口。

云诚看我点头,居然叹了口气,然后来我身旁坐下。

「瑟儿,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是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刚升职,宫里杂事不断。等我把宫里的事情都安顿下来,再来……」

「可是当初是你说的,若我想要和离,随时都可以。」

我出声打断了云诚的话,云诚愣了愣,将头垂下。

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屋里没有点蜡,漆黑一片我也看不太清楚云诚的神色。

默了半晌,我听他轻声说了句「然。」

我下意识地将手搭在肚上,然后压着嘴角的笑意离开。

任务完成。

我和云诚得婚事来的突然,没有三书六礼,更无山盟海誓。

唯一有的,便是不得不成婚得无奈。

他为了他的仕途,我为了我的事业。

所以从最开始云诚便答应我,只要我想要离开,随时都可以。

云诚是极其重诺之人,所以和离这件事也算是水到渠成。

回到梅府的时候,梅府灯火通明。

管家更是带着一队小厮在门口迎接。

自打梅家在京中定居之后,我爹便当了甩手掌柜,一天天忙的只有自己那几个姬妾。

好在我有本事在身上,购房置业不算什么难事。

而梅家上下,显然也把我当了真正的主人。

我在众人的簇拥下回了家,周围的一切都收拾妥当,才看见我爹姗姗来迟。

错系的扣子,还未来得及擦干净的胭脂,周身笼罩的怪味儿,无一不让我作呕。

「乖女儿,怎么今天忽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回我自己家还需要说吗?」

我爹喃喃「那……那自然是不需要,爹只是问问,是不是那姓云的欺负了你,爹去给你出气去。」

我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惺惺作态「姓云的?现在说的猖狂,真见了云诚恐怕是连句话也说不出来。不过也谢了你的好心,我与云诚合离了,以后再无瓜葛。」

「什么!」

一听到「和离」,我爹那一张老脸上才真真切切露出关心的模样。

「不是过的好好的吗?怎么就和离了?」

「你对我不闻不问,自然觉得我过的好好的。罢了罢了,我乏了,你先回去吧。」

我爹还想说什么,便被小桃「请」了出去。

周遭终于静了下来,我却睡不着了。

我和我爹倒不是一直这样水火不容,只不过在那件事后,我却是和我爹亲近不起来了。

所以一直以来,我对于男人都是不太信任的。

这三年和云诚的相处中,也曾有那么一瞬,让这个念头动摇过。

但也只是动摇,一瞬过后我的头脑无比清晰。

男人,永远没有银子来得实在。

和云诚合离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毕竟我俩的婚事除了一开始的阴差阳错,去父留子才是我的最终目标。

这念头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这三年来我尽心尽力地照顾他们母子,离开的时候还留下了足够云府正常运作的资本,要他一个孩子也不算过分。

想到这里,我低头看着自己还未显怀的肚子,心里满是熨帖。

云诚生的俊俏,而且聪明绝顶,我的样貌算不上什么国色天香,但是在人群中也还算出挑。

我俩结合生下来的孩子,定然差不了。

手指在肚子上轻轻划过,脑海里似乎都有了软软糯糯的孩子朝我跑来的样子。

我一定会像我小的时候我娘对我那样,张开双臂,将孩子拥入怀中。

怀抱着美好的愿望,这一夜睡得都格外香甜。再醒时外面吵吵嚷嚷,刚要开口去问到底怎么了,便见小桃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夫人,老爷,老爷来了!」

我皱眉「什么夫人老爷的?」

小桃连忙掌嘴「小,小姐,是云大人来了。」

我不耐烦地起身「他来做什么?」

「来提亲。」

我收拾妥当来了正厅,直接被满眼的红刺痛了眼睛。

扎着大红花的聘金聘饼,山珍海味便不说了,那两只装在篮子里的大雁,真的是认真的吗?

「哎呦,梅老爷你真是好福气啊,这云家的云大人可是人人称赞的青天大老爷啊,他对您家姑娘倾心,这可真是三世也修不来的好福气啊!」

媒婆拽着我爹,神情激动地好像云诚要娶的人是她一样。

我家大门外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口口相传着今天这桩妙事。

当朝丞相云诚与夫人和离第二天,请了京中最有名的媒婆来和夫人提亲了。

这个事情饶是放在京城,也是相当炸裂的。

我却是不懂了。

媒婆还在拉着我爹说什么福气不福气。

我提着放大雁的篮子便塞进了媒婆怀里。

「这福气给你了,拿去享吧!」

大雁很是识时务的叫了一嗓子,把媒婆吓得原地起跳。

「啊啊啊!快拿开快拿开。」

「这么好的福气不要,不识抬举啊!来人,连人带东西,给我送出去!」

小厮们自然是听我的号令,一群人齐动手,三下五除二就把正厅腾出来了。

媒婆这才反应过来,我便是今天的女主角,满脸堆笑地说道「梅小姐,这是干嘛,有话好好说嘛……」

「没话,不说!」

说完这话,我利落转身,小厮更是手脚利落地把大门关上。

云诚真是好算计。

和离一事在现在来说不是什么光鲜亮丽的事儿。

一般遇到了,都是悄悄解决。

可今天云诚却反其道而行之,和离书签了没有一天,便让人来提亲。

这样不仅全城的人都知道他云诚单身待娶,更是相当于明目张胆告诉所有人,这件亲事之所以黄,全是因为我太作了。

现在我将媒婆赶出去,更是佐证了第二点,甚至还能给他立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名声。

我越想越气,脑子里只余了个找云诚要说法的念头。

然而我刚出门,便看到了站在门前的云诚。

一股邪火油然而生,我转头便冲着门房嚷嚷「花钱雇你们是吃白饭的嘛?门口这么大一坨脏东西,怎么都不打扫了!」

言语自然是刻薄至极的,可是没想到,这云诚的反应却是出乎意料。

「是呢!梅小姐说得对,你们干净打扫了!」

这话说完,云诚甚至还出手指了几个地方,让人着重打扫。

我看着近在眼前的人心里生出一个离谱的念头,他不会没听出来我说他是脏东西吧?

不论如何,我还是后退了几步,和云诚保持距离「云大人日理万机,我这不入流的地方别脏了您的贵脚,您还是先离开吧。」

「梅姑娘待过的地方香气萦绕,我喜欢待着。」

哈?之前怎么没发现他油嘴滑舌?

「我和云大人已经和离,我们之间已经毫无关系,所以……」

「所以我不是又来提亲了嘛?」

「云诚你够了,莫要在这里惺惺作态装好人了。」

「我怎么惺惺作态了?」

我被气笑「你在这里装作爱我的模样,不过是给别人看的。」

「你怎知我的爱是装出来的?」

「不是装的?拿我考考你,我最爱什么颜色,最爱吃什么东西,最喜欢什么花,又最喜欢什么景儿?」

云诚愣了愣,我刚要嘲笑云诚口不对心,却不想他悠然开口。

「夏季最爱嫩绿色的裙,冬天偏爱赤红的袄儿。夏天最喜冰凉的绿豆汤,冬天最爱刚出炉的热烧鸡;花和草儿你不爱,东海的珊瑚树倒是感兴趣,越大越喜欢;至于景物……」云诚忽然压低了声音「什么景物能比得上满库金银养眼?」

我一个窒息,他怎么……这么懂我?

云诚的话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就在我尴尬万分的时候,宫里的黄门来寻云诚。

「云丞相,皇上说新政执行出现了一些新的困难,让你赶快去宫里商谈……」

云诚看着黄门,脸上带了怒气。

这倒是我从没见过的神情。

毕竟之前的云诚,只要是皇上召见,一定会立马赴约。

不论正在干什么。

「呦?云大人现在都敢抗旨了啊?」我开口揶揄。

云诚看我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转身离开。

我看着云诚匆忙离开的背影,暗道自己没出息。

这又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心里还会觉得酸涩难忍呢?

世人皆说云诚三年入仕便被封做丞相,是何等的风光。

可是他们不知道,这风光的背后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周朝统治这片地方数百年,从最开始的厮杀建国,到稳定发展,再到空前繁盛,每一步都耗尽了无数人的心血。

然而兴盛繁荣的背后,沉疴积弊,暗潮汹涌。

现在的大周,主要势力有三个:百年的世家,在朝的大臣,以及皇系直属的权贵。

三者在百余年的拉扯中,已经形成了微妙的平衡。

在这若有若无的平衡中,坐在高位的皇上反而成了无足轻重的那一个。

皇上想要重新掌权,最直接的破局之道,便是培养新的势力,予以重权,然后与老顽固抗衡。

要不然入仕三年的状元郎,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站到那么高的位置?

故而丞相云诚,便成了新势力的代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云诚越获得皇上赏识,便越要小心谨慎。

每一个拉拢云诚不成的世家,都有着得不到便毁掉的念头。

所以这科举成功这三年对于云诚来说,每一步都似走在刀尖上,一步踏错,灰飞烟灭。

好在我现在已经同他合离,此间种种便也不用考虑了。

心中虽然如是想到,可是再抬头看着云诚离开的方向,还是下意识地长叹一声。

郁结于心,唯有收租可以缓解。

然而就在我看账本的时候,掌柜几次欲言又止。

「有话直说,吭吭唧唧我看你都难受。」

「东家,您真与云丞相和离了?」

我点头。

「那咱们的买卖……」

我明白掌柜话里的欲言又止。

就像云诚是朝中新贵一样,梅家也是京中新秀。

梅家并不是京中的坐地户,四年前才搬来这里。

那时候的我已经开始接手账目,本以为梅家家大业大,在别地都有供应渠道,来京中发展是最容易不过的事儿。

可是来了之后才发现,京中利益划分严格,每一个赚钱的买卖分属于谁都有人专门记录成册。

而且之前和京中有往来的商人们一听梅家要在京中立足,全都变了嘴脸。

之前合作是互惠共赢的好买卖,现在梅家加入,那可就变成竞争关系了。

于是在最初的那一年,梅家步履维艰不说,还差点让人算计到底掉。

就在最后关头,我和云诚成婚,云诚入仕,一切才得以扭转。

现在掌柜是在担心,那些因为云诚威慑而不敢动我们的人,会因为我和云诚的和离,再次联手针对梅家。

「别怕,这么多年在京中发展,若是连个保命的手段都没有,那也活该被人分食。」

掌柜听我这样说,脸上露出了然神色。

「也对,云丞相今日还大张旗鼓向您提亲,不也就是为了和众人说,虽然合离了,但是对你还是相当看重嘛?」

掌柜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

我看着账本上密密匝匝的字迹,却觉得眼花缭乱。

他是为了这个吗?

最近的云诚颇有点阴魂不散的感觉。

一到了下朝之后,就在我身边绕来绕去。

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快被皇上罢黜了。

可是每次我想要让云诚赶紧离开的时候,云诚总是能拿出点让我无法拒绝的东西。

有时候是食福斋新出的糕点,有时候是装在竹筒里面清甜的酸梅汤。

我是个商人,免费的东西自然不能放过。

而云诚又很过分,每次我接过东西之后,总会在我耳边说上一句。

「拿了我的东西,就不能赶我走了哦!」

我只能狠狠地咬着牙关,在心中暗许下次绝不再拿云诚的东西了。

久而久之,市井开始传言,说丞相和夫人玩儿的花。

借着和离的机会在这里寻找初恋的刺激呢。

甚至还有人说,我和云诚闹这一出,是为了收当年没收到份子钱。

我听了这话,只觉得羞愧难当。

更重要的是,我马上就要显怀了,万一云诚发现我怀了他的孩子,未必不会来和我争夺。

那样的话我这三年来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

想到这里,我决定下狠手了。

云诚最为孝顺,他娘的话,他肯定是要听的。

我的前婆婆也就是云老夫人一直不喜欢我。

其实我有时候也好奇,她对我的厌恶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若说我出生卑微,可是平日里老太太总是慈祥和善的模样,对家里的下人也从来都没有呼来喝去,甚至还会定期施粥,去慰问穷人。

若说我是商贾之女,精于算计,可是老太太在没落的时候也曾做过一些针线活儿出去售卖。

我虽然一直以来抛头露面,但是举行妥当,从来没有逾越的地方。

但无论如何,就是不得老太太欢心,总是以「不懂规矩」为由,不正眼看我。

现在我和云诚和离,本以为两家人会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云诚却日日纠缠我,让我不得安宁,我若直接去找老太太,那老太太必然会管束自己的儿子。

一想到这里,我不觉喜上眉梢。

可是事情的发展又出乎了我的意料。

在我的预期里面,老太太见了我定要骂我狐媚,明明合离了,还勾着他的儿子不放。

为了应对,我想好了七十八种应对方法,包管气势十足,不下风。

可是等我进了云府,却发现老太太居然在门口等我。

看见我进去了还有点激动,眼里甚至泛着泪花。

这是咋了?我虽然同云诚合离,但是吃穿用度从来没少了她的,不存在有下人磋磨的事儿。

而且云诚现在风光无限,更不可能有别人别人来让她受委屈。

她现在泪眼婆娑地看我是什么意思?

「孩子,你可回来了,之前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了。」

老太太说着这话,眼见膝盖一弯,像是要给我跪下。

我快走两步才将她扶住。

「都怪我那愚蠢的儿,没有把话给我说清楚,害我误会你这么多年啊。」

「什么话?」

「你们成婚的真相。」

说起我和云诚成婚,属实有点离奇。

当年梅家在京中置业屡屡受挫,繁杂的人脉关系好像是一张网,将我紧紧束缚,一点生机都没有。

一时间我居然有了撤退了念头。

但是在京城开铺子是我娘的愿望,我就这么放弃了,真的不甘心。

烦扰之下,只能在酒楼喝酒解闷。

恰好那天科举放榜,高中的才子们在楼上高弹阔饮。

我看着那不被允许上去的阁楼,只觉得心里泛酸。

他们生来便在云层之上,享受万人供养。

可我们这些市井小民,就该对他们仰望一辈子吗?

或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我恶向胆边生,趁着小二不注意,就摸上了楼。

可是还不等我好好看看这一群人上人是何等模样,就被一个高大的男子砸了满怀。

我想伸手将男子推开,却因为醉酒而力不从心。

努力了半天,也只看到了一只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耳朵,和一个棱角分明的侧脸。

「嘿嘿。」

男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就在我的耳朵旁一阵憨笑。

温热的气体扑在颈间,只觉得半幅身子都燥热起来。

按理来说,遇到这样投怀送抱的男子是应该直接推开的。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迷了心,抬手让小二开了间上房。

后来的事儿……不提也罢。

只能说喝酒误事。

本来那天的事件双方都喝了酒,所以责任对半分。

我也没有强制对方负责的打算。

可是却有人传言,秋闱名列前茅的贡士酒后乱性,强迫了良家女子。

酒楼的小二更是出来作证,确有其事。

那被轻薄了的女子最后还是哭着离开的。

哭了吗?我忘了。

只记得当时完事儿之后,腰很酸,走路都是飘的。

我派人打听后才知道,那贡士便是云诚。

我找到了云诚的家,云诚因为这件事十分颓废,虽然不至于不修边幅,但是神情里满是落寞。

云家在百年前是世家不错,可是到了云诚这辈儿,也只留云诚和他娘这孤儿寡母了。

本以为云诚这次高中可以改变命运,却不想横生枝节。

我脑子转得多快啊。

我需要上升得台阶,云诚需要清白得名声,我俩直接合作,不是一下子两个问题都解决了吗?

我将这个想法一说,云诚只说委屈了我。

而我则成了云诚落魄时候娶得妻子,这样云诚强迫良家子的谣言也不攻自破了。

当时我只看着这个结果欢喜,却没有注意云诚是怎么和他娘说的。

云诚德行有污这件事起的快,散的也快,再加上云诚不想让他娘着急,估计也就没说实情。

现在想来,我在云诚的娘眼里,多半是个靠着见不得人的手段,偷悄悄上位的粗鄙之人吧。

眼前的老太太还在给我道歉,我却尴尬至极,只能说着不碍事。

现在的情况很棘手,总觉得云诚和他娘都洗白了。

可是他们白了,黑的不就是我了吗?

糟心。

自从和老太太把话说开之后,老太太三天两头邀我上门。

我从阴险狡诈借机上位的毒妇,一下子变成了被强污清白却以德报怨的明理之人,待遇自然今非昔比。

饶是这样,我还是连着拒绝了老太太好几次。

最后老太太亲自上门,和我道歉。

「孩子,我知道这三年自己做得事太过糊涂,若我是你,也不会轻易原谅自己。我没有逼你的意思,只是想着如果做点什么能够补偿,那最好不过。但你若是见我觉得厌烦……那我以后就不再来了。」

老太太这话说的恳切,我手足无措。

要说我从商多年,阴险狡猾,满腹算计的人没少见,处理起来也都是一个赛一个的得心应手。

可是现在老太太诚心诚意地站在我面前,我却不知道怎么面对。

要不说真诚事唯一的必杀技呢。

「我……我也不是厌烦你……」

我这话刚出口,老太太眼里仿佛都有了光。

原本她上前两步,似乎要抓我的手,可是走到跟前却又站住了。

喃喃说道「不厌烦就好不厌烦就好。」

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开了。

临了的时候,似乎还用衣袖擦了擦眼角。

我的心里出现了很诡异的情绪。

老太太走了没多久,云诚下朝了。

云诚似乎来的很急,连身上的官服都没脱。

「瑟儿,你没事吧?」

云诚看我的眼光热烈,直让我喘不过气来。

「你是来寻令尊的吗?她刚走。」我故意拆开话题,没有直接回复。

云诚轻叹一声「若不是你我合离,我娘说出对你的厌恶,我居然不知道你们之间会有这么深的误会。

「当初确实是怕我娘知道我名声受损,担惊受怕。后来事情顺利解决,我便也没当回事儿。

「终究还是我太粗心,你素来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人,所以你说和我娘相处的好,我便信了。若我当初多追问一句,必然是能发现你的委屈……可是我没有。」

不知道怎么了,云诚的话明明轻飘飘的,可是听在耳朵里却好像变成了千斤之重,狠狠砸在心头,只叫之前根深蒂固的东西摇摇欲坠,眼看就要坍塌。

我努力调整着呼吸,微微一笑「云诚,不论之前怎么样,都过去了。」

云诚听我这样说,抬眼看我的眼神满是期待。

然而我眼里的平淡却让他眼中的炙热失了温。

「云诚,我不怪你,从一开始我们之间便是一场交易,之后所有遇到的都是交易中理所应当的付出。我受了,我也认了。现在我们和离,算是交易结束,以后便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吧。」

云诚听了我这话,顿时红了双眼,那个站在朝堂上可以舌战群儒的云诚不复存在,在我眼前的只是一个痛失所爱的失意人。

「可,可我舍不得了啊。」

云诚发颤的声音仿佛一把卷了刃的钝刀,在我心上来回拉扯。只一瞬的功夫,便将我的心磋磨成血肉模糊的模样。

我的指甲掐入掌心,用了很大力气才转过身去。

「不重要了。」

我绝不会踏入我娘的后尘,绝不!

自从那天把话说开,云诚便没有再来找我。

我悠悠闲闲地在家里过了几个月。

就在寒食节的时候,我发现街上很多铺子都关了门。

这条街是今年新起的,朝廷出面建造,用于让老百姓做买卖的场所。

近几年皇上施行行政,彻底打破了之前世家贵族对商业垄断的模式,寻常百姓只要想做买卖,那便可以直接向朝廷申请。

而且申请的流程全公开,不给贪官污吏留任何暗箱操作的机会。

这对于普通人来说,无异于是一场改变命运的机会。

所以这群普通人开店从来都是起早贪黑,像今天这日上三竿却不开门的情况属实罕见。

我托了人去打听,这才知道,原来这些店家都去衙门请愿了。

知道是为何人请愿之后,我手脚冰凉。

云诚入狱了。

原来云诚一直以来在和皇上探讨新政的各项安排,关于百姓入市这一条,是云诚主推的。

皇上不打算先施行这一条,毕竟各大世家发展多年,各种关系厉害盘根错节,改革初期最好是先从细枝末节下手,慢慢侵蚀。

尤其入市买卖这一块儿,是肉眼可以看得见的利益往来。

直接调整市场,无异于用小刀戳世家贵族的脚趾头。

起不到什么致命伤害,但是却足够引起世家贵族的警觉。

可云诚偏偏不听,和皇上争论数个回合,才换来皇上点头。

买卖机会来得如此不易,各大店家蒙了云诚的福,现在云诚落难,自然是要为云诚说话。

「小姐莫要担心,云大人吉人天相,此番定会脱困的。」小桃出言安慰。

我无力摇头,脑海里浮现一桩旧事。

那时候我和云诚刚成婚,每天看云诚忙来忙去,很是好奇,问云诚每天都在忙什么。

云诚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公务,似乎在想怎么和我表达,于是反问「梅娘最近有什么苦恼吗?」

我想了想「这京中的买卖做着属实憋屈,买卖这件事,本来就是花钱买东西的简单事,现在却不是这样。我要卖东西,先要去看有没有别人在卖同类型的物件,有的话还要去看卖这物件的人家里有什么背景,如果和他抢市场,会不会得罪人;而且做买卖还要各种打点,逢年过节都要上赶着送礼,我粗粗算了下,现在做买卖要分四成给那些大人老爷们,就这还是因为我是你云诚的夫人呢!」

「那我在做的,就是让买卖重新变回最简单的模样。」

那时候的云诚说的笼统,我听得云里雾里。

现在才知道,云诚现在忙的,都是我当初的心愿。

一时间在我那荒芜的心田里面,有什么东西开始萌发,萌发势头强劲只在须臾间便冲破了层层束缚,生生将我护的像铠甲一样的保护罩顶出缝隙。

我低着头,用手死死按压着心脏。

可是有些东西依旧在肆意生长,仿佛顷刻间便要长成参天大树的模样。

那些我最害怕的东西,终归还是带着挡不住的气势,大张旗鼓地席卷而来了。

想要救云诚,最先要搞清楚的是他因为什么被弄了进去。

我提着尚云轩最新出的头面,去了尚书大人魏大人的家里。

魏大人夫人李氏是大理寺丞的亲闺女。因为家世特殊,又身处最核心的圈子,私下里人们都说她是着京中的万事通。

然而等我去尚书家拜访的时候,对方一听说我的名讳,便直接说李氏不在。

我看着门人满脸为难,只是将手上的礼盒推了过去。

「此次前来也没有别的意图,只是在尚云轩看了这套头面,觉得最适合你家夫人不过。还劳烦你给送进去。」

门人看了看我,又看了我手上的盒子,最后还是收下了。

我见门人离开,便也不多耽搁,直接回了家。

快到晚上的时候,有一封信从后门递了进来。

我看着信件,面露难色。

这次之所以入狱,是因为在他的书房查出了一本受贿名单。

名单上所记录的人,都是在这次开市中,获得铺面的平头百姓。

这对于一直打着帮助贫苦百姓旗号的云诚来说,无异于是当头棒喝。

说什么为国为民,其实不过是披着羊皮的狼,甚至比之前的达官贵人更加让人痛恨。

毕竟之前入市不对普通人开放,想要入场做买卖的家里都有点小钱,即使用来打点,也不会伤了求事者的根基。

而云诚家搜出来的记录,全都是出身贫寒的普通百姓,而且收受数额巨大,有的甚至是一家人三年的开销!

这和直接要人性命有什么区别?

五十步笑百步的理由,却在朝堂内甚嚣尘上,云诚本人更是罪不容诛。

难怪今天拜访李氏,李氏连门都不让我进。

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怎么证明云诚是无辜的。

毕竟我这么能赚钱,何至于他去收受贿赂?

再者说来云诚和老太太都不是什么重物欲的人,也没必要为了点钱这么大张旗鼓。

想到这里,我立马派人收拾妥当,去了云家。

云家的门口满是烂菜叶和臭鸡蛋,味道难闻至极。

好不容易进了里面,却觉得冰凉万分。

本就是寒冬的天气,云家里面却连一点烟火气都没有。

我找到了老太太的卧房,门人通传之后,只听到了隐隐的咳嗽声。

我也不顾什么规矩礼仪,直接走了进去。

我不懂规矩,老太太从一开始便是知道的。

「老夫人,这是怎么了?」

老夫人看我走到近前,抬起头来看我「孩子,你来啦。」

无神的眼里荡起丝丝波澜,眼里的欣慰毫不掩饰。

尤其当她的视线落在我的肚上时,更是激动的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挺好的挺好的。」

或许是因为体力不支,老太太又躺了回去。

垂老松弛的眼皮阖上,两颗浑浊的泪水顿时跌落下来。

「果然是有福之女不入无福之门啊,臭小子和你和离那么痛快,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我听着老太太的说辞,发现不对。

她似乎已经确认了,云诚这遭必然熬不过来了。

「老夫人,莫说丧气话,或许我们可以找出栽赃的人……」

老太太不等我说完,便摇了摇头。

「是真的,臭小子他,真的收了那些钱。」

十一

年关将至,京城里却乱了套。

有人检举最以清廉著称的大人私下里坐拥好几个庄子,吃穿用度比皇上还要精细万分;最以德行闻天下的世家大人们也被发现这么多年通过暗箱操作,对寒门子弟打压欺诈,更有甚者直接用寒门子弟的骨血做自己发展壮大的养料;至于皇族贵胄那些龌龊事,更是被挑在了明面上。

直以来作为受害人的劳苦大众看清了这些人的真面目,一个个闹着要个说法。

农民们不耕地,家仆们不做工,没有了底层人员的血汗付出,身居高位的大人们都快疯了。

据说因为家里下人不倒夜香,马桶用不成,憋坏了好多公子小姐。

皇上自然不允许这个情况发展下去,于是派人说和,问所有人要怎么做才满意。

百姓中带头的人说,现在坐在高位上的人都不值得信任,之前有个云大人是会为民发声的,可是现在也被送到牢里去了。

皇上一听他这么说,连忙把云诚放了出来。

并且表明要好好查查云诚贪污的事儿。

众人一看皇上如此深明大义,便也不再闹,开始各司其职。

可是众人虽然归了位,但是达官贵人们想起那段没有下人差使的日子,依旧胆颤心惊。

我对这个情况很满意。

虽然梅家经营多年才充盈的库房只这半月便消耗一空,着实让人揪心。

市井里传言笼统,说什么所有的下人都闹起来了。

事实却没有这么轰轰烈烈。

且不说各府采买的下人都被主家拿着身契,达官贵人之所以能站在高位上享受一切,手段和头脑都个顶个的狠辣。

好在贵人们位居高位早就习惯了,只以为这贩夫走卒不过是下人一种,所以才被我拿捏了。

而且这件事最有效的时间,只有半月。

半月之后贵人们反应再慢,也有了应对之道。

好在皇上也不是真的想要了云诚的命。

云诚回家的时候我没有去接。

只是捧着热茶在家中看天。

毕竟这事儿还不算完。

因为皇上发话,所以云诚贪污这件事进展十分顺利。

收百姓钱财确有其事,可是却和贪污没有半点关系。

百姓做买卖入市需要启动资金,若是没钱进货,即便机会再好,也只能失之交臂。

云诚看这个情况,想了个法子。

可以在云诚这里存钱当本金,然后换资源。

想卖粮的可以换低价优质的粮,想卖布的可以换艳丽优质的布。

可以说是以一己之力将入市的门槛打开了。

也正是因为这个举动,市场上才会出现那么多的商家,然后将原有固定的经营情况打破。

我看着云诚这个做法,连连咂舌。

这败家玩意儿,这不是要把我的老底卖光吗?

于此同时,更是有新消息爆出。

都察院监守自盗,当初各大店家联名请愿的书信被人替换,明明是为了证明云诚清白的证据,居然换成了坐实云诚受贿的铁证。

而这其中的主使,便是何家的大公子。

证据确凿,何家大公子难逃牢狱之灾。

据我所知,何家连夜便求到了云家门上。

只不过后来还是灰溜溜地离开了。

真是有趣,当年云家落寞,他们连个馒头都舍不得施舍。

现在何家的大公子因为陷害云诚入狱,他们居然还想着来求云诚给何家大公子说好话。

他们是没长脑子啊,还是以为云诚这个人是真的蠢啊?

十二

何家倒了,我在状元楼点了一大桌子菜点,因为不能喝酒,只能端着就被在鼻子间把玩。

京中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众人茶余饭后自然是乐于讨论。

天子脚下居然会出现这么多的龌龊事,天子大怒,严惩朝堂。

好多占据一方的权贵都在这次活动中下马。

那些被捧到天上的世家子弟,也不复之前光鲜亮丽。

至于皇亲国戚们,也都一个个夹紧了尾巴。

听说最近皇上又要征兵了,说是为保天下百姓。

平头百姓听了,都跃跃欲试。

没有人想继续之前被压榨的日子,所有人都想靠着自己的能力打出一片江山。

似乎就在转瞬间,云诚代表的新势力便崛地而起了。

我听着感慨,要不说背靠大树好乘凉。

云诚抱着皇上这条大腿,也算是乘风而起了。

皇上用半年的时间,让所有人认清了一件事,那就是主子,只有一个。

吃饱喝足,我倚在楼上看风景。

马上就要除夕了,大街小巷都挂起了灯笼,饶是白天,看着都甚为好看。

就在我愣神的时候,忽然有个高大的男子砸到了我的身上。

浓重的酒气之中,裹挟着熟悉的味道。

我转头看去,也只看到了一只红得快要滴出血来的耳朵,和一个棱角分明的侧脸。

「嘿嘿。」

男子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忽然就在我的耳朵旁一阵转头便看到了穿着娇俏的何莲儿。

我将手中酒杯放下,冷眼看着她。

「这么多年了,何家这招都玩儿不腻吗?」

何莲儿面色一白,喃喃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哦?那我要不要去药铺调每日药品采买名单给你看看呢?连开三贴春药,你也不怕你这小身板撑不住?」

何莲儿后退一步,似乎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件事儿。

「你若现在走了,我可当作一切都没发生。你若还在这里狡辩,咱们就衙门见吧。毒害朝中重臣的罪过,你们何家还受得起吗?」

何莲儿最终败下阵来,捂脸跑了。

我看着看着脸色通红的云诚,继续说道「人都走了,还装呢?」

云诚似乎听不懂我说什么,只用头在我颈间蹭。

「再不起来,孩子便被压坏了。」

云诚身子一僵,最后还是不清不愿直起身来。

「梅娘怎知我没有中计?」

「同样的套路中两遍,你又不是没脑子。」

其实当初和云诚初遇的意外我查过。

毕竟身子滚烫,性欲强盛,不像是醉酒之后的症状,最大的可能便是被人下药了。

是什么人会在这个时候给云诚下药呢?

我着手一查,便发现了行迹可疑的何家大公子。

何家大公子和云诚是同一批参考生员,只不过成绩一般,在一种优秀的子弟中并不出彩。

于是他便想了荤招,试图将云诚拖下水。

万万没想到,云诚遇到的是我这个思想观念没那么守旧的女子。

没把云诚拉下来不说,多年后反被我拉下来了。

十三

媒婆第十次来我家的时候,已经放弃挣扎了。

最后,云诚用八抬大轿迎我入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