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当空(插队叙事散文)

发布时间:2025-07-30 22:53  浏览量:1

宋代大才子苏轼曾在词中说:“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不用去问青天。有明月的夜晚只在阴历的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出现。俗话说:“十五不圆十六圆”,也就是说,阴历十六晚上的月亮是最圆的,也是最亮的。

说到明月,不由就想到了在农村插队时期的那些明月当空的夜晚,想到了那些让人难以忘怀的人和事儿。

一、人拉马车,热闹的送粪场面

冬季往大田里送粪是把“冬闲变冬忙”的重要内容。那会儿,往地里送粪主要是用生产队的大马车。马车当然要马来驾辕。不过,为了让那些大牲畜“缓缓劲儿”,经常是“人畜倒班”,“多拉快跑”,提高劳动效率。

记得,那次白天往地里送粪时,我还闹过一次“笑话”。起因是我“逞能”,想要“驾辕”。队长看了看我说,“你不行,驾不了。”我不服,非要试试。结果,我刚站到那个“驾辕”的位置上,那辆马车“嗖”地一下就翘了起来,把我整个人吊在了半空中。我上不着天,下不着地,两条腿乱踢腾。一旁的社员们见了,先是一愣,然后都笑得前仰后合,几个同队的女知青也捂着嘴偷笑不止。队长一边笑一边说:“尚儿的,还笑,快把人弄下来!”“尚儿的”是队长的口头禅,几乎每次说话都要带上。

往地里送粪本来是白天的活儿,但有时晚上也干。当然,晚上一般都是在有月亮的时候,否则黑灯瞎火啥也看不见没法干。那天晚上吃了饭,队长先把大家召集到生产队的豆腐房。等人到的差不多了,队长说,咱们先学习一篇两报一刊社论,割资本主义的尾巴。队长让我念那篇社论,记得好像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之类。念完了社论,队长说,趁着今天晚上有月亮,咱们就继续“学大寨”,接着往地里送粪。

那天我在右边拉辕,旁边还有两个社员,其中一个负责拉闸。另外一个脑子有点问题,平时反映就比较慢,大家都喊他傻儿。按说,像这种夜晚拉车送粪的活儿不应该让他参加,但不知怎么他却来了。

马车装满圈肥后,我们开始拉车。我和傻儿并排走着。在月光的照耀下,能看到肩上的绳子忽紧忽松,忽上忽下。走到村西的路口时,有人喊,注意了,要下坡了!村西的路口有一个比较大的下坡,骑自行车溜下去,能滑好长的距离。也就是这个大坡,让我终身难忘!

大马车到了下坡路,负责拉闸的本应先拉手闸,防止马车下滑过快。但那天不知为啥,马车下坡时不但没减速,反而开始加速。这一加速,所有拉车的都要跟着快跑。傻儿在我前面跑着,步伐已经明显跟不上。我看到,大车的辕头很快就要戳到他的后背了。如果真戳上了,他准保栽到地上,大车就很可能从他身上压过去,后果不堪设想!平时我已经观察过,这儿的路边都是松土,就是跌倒了也不会有啥大耐。于是,我伸手往路边推了傻儿一下。就在他跌倒的同时,我也跟着跌倒了。大车擦着我的肩膀头子一闪而过……

二、检查深翻,“上”“下”默契的配合

深翻土地,本来是粮食增产的一项重要措施。但在那个特殊的年代,有的地方不顾实际,把挺好的良田深翻到半米以上,不仅不能增产,还会显著减产。

其实,农民是最会种地的,也是非常聪明的。对于某些不切实际的“瞎指挥”,他们是明着一套,暗着一套,不和上边硬顶。有时,“上级”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明知下面是在“糊弄”,也不过分追究,毕竟他们也要吃饭。

那天晚上月亮很圆,月光很亮。吃了晚饭队长敲钟,我们马上赶到豆腐坊那集合。队长说:“今天晚上咱们要夜战,把村东那块地深翻一下。”到了一看,那块土地很瘠薄,沙质较多,不是丰产的良田。我不由问身旁的廷杰大爷:“这样的土地,深翻能增产吗?”廷杰大爷是我们生产队数一数二的庄稼把式,也是我学毛笔字的老师。听了我的话,廷杰大爷把铁锨一放,厉声说道:“你小子净问没用的,让咱干就干!”然后又凑到我耳边,低声说:“糊弄鬼呢!”

这会儿队长说:“咱们先把上面那层熟土翻到前面,再把下面的生土深翻一铁锨,之后再把熟土回填。”有社员不解,问道:“这就是深翻土地?翻那么深有用吗?”

他问得一点也没错。农作物不傻,它的根不会傻乎乎地一个劲往下扎,而是哪儿好扎往哪扎。深翻的土地很容易将熟土和生土混在一起,好几年都缓不过劲来。过度深翻,既不能增产,又劳民伤财,得不偿失。这么简单的道理队长难道不懂吗?

廷杰大爷见我发愣,用胳膊捅了我一下,悄声说:“咱队长精着呢,干吧!”其实,这之前队长早和廷杰大爷等几个人商量了,就选村西这块地搞深翻,既迎合了“上级”,也不至于“伤筋动骨”。

我们干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月光下有几个人骑着自行车来了。廷杰大爷说:“公社检查的来了。”我突然明白了,队长让今天晚上搞深翻就是为了应付检查呢!我说:“大爷,咱们这么搞,公社同意吗?”廷杰大爷说:“那谁知道,看运气吧。”

那几个领导下了自行车,走到我们地里。队长迎上去,大声说:“欢迎领导前来视察深翻土地的工作!”为首的那位领导说:“大家辛苦了!”然后又蹲下身,借着月光查看我们刚刚深翻过的土地。“你们这块地沙性不小”廷杰大爷悄悄对我说:“领导很懂农业,怕瞒不过他。”正当我担心时,领导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土,又拍了拍队长的肩膀,说道:“干得不错!你们忙吧,我们回去了。”

见公社的几位领导走远了,队长笑着说:“咱们也收工,回家睡觉!”

三、搓玉米棒,明月映照的相思

“知青点”最热闹的时候就是秋天的夜晚搓玉米棒了。这个时候,可能整个北方的农村,家家户户都在月光和灯光下搓玉米。搓玉米也是有技术含量的,不会搓的白费劲也搓不下来。

我刚开始搓的时候两只手各拿着一个玉米棒,费半天劲儿也搓不下几个玉米粒儿。后来,有社员教我们,说:“搓玉米棒先要用改锥等硬物“翘”出一两道来,让玉米松动了才好搓。搓玉米棒也要用巧劲儿,两只手要拧着搓。”按照他说的办法,果然快多了。

插队那会儿,村里经常停电。有时停电了,又舍不得点煤油灯和蜡烛,我们就在屋里就着窗外的明月搓玉米棒。看着窗前的月光,忽然就想起了李白那首家喻户晓的诗:“窗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忽然,阿林问:“想什么呢?是不是看到明月想家了?”我老实承认:“有点。”

我们那会儿可是怀揣着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美好理想”到农村插队的,也自称是“时代青年”。插队的村庄就是我们的“第二故乡”,怎么会产生“小资产阶级”的情调,想家呢?于是,我赶紧“狠斗私字一闪念”。

我抬头看了看,阿丽、阿梅、阿芳、阿萌四个女知青都在那里低头搓着玉米棒。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四个女人在一起就更热闹了。她们手不闲嘴也不闲,“叽叽喳喳”说个没完没了。

我学着阿林的样子,也问她们:“你们想家吗?”“想啊,怎么不想。”阿梅快人快语。“月夜相思,人之常情。”阿丽的话里透着朴实的哲理。阿芳、阿萌没有接话茬,她们的心事似乎更重。

我又问:“唐朝那时候的月亮是不是要比现在更圆?”她们面面相觑,谁也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阿萌说:“管它圆不圆呢,先关心关心咱们啥时候能回家吧。”阿芳说:“看看,小资情调又来了是不是?还要继续革命才行!”说着,四个姑娘都笑了。

休息时,我走出五队知青的女生宿舍,听到隔壁七队的女生宿舍里也传来“燕语莺声”。我知道,那是七队的知青们也在搓玉米棒,阿玉肯定也在,肯定被“五朵鲜花”包围着。我心想,阿玉好幸福啊!

我抬起头,仰望着天上的明月,忽然就想到了张若虚《春江花月夜》里那两句诗:“谁家今夜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来到广阔天地,我们究竟是“游子”还是“战士”?我们的归期在哪里,归宿又在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