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出事那天,下人们争相寻摸值钱的东西,我只带走了九岁的二少爷
发布时间:2025-07-10 01:54 浏览量:1
谢家倾覆那日,仆从们像疯了似的在宅院里翻箱倒柜。
我挤不过那些五大三粗的婆子小厮,最后只来得及拽住九岁仍不会开口的二少爷,踉踉跄跄逃出门去。
待风波平息后,他忽然问我可愿做他的妾室。
八岁那年,我饿得眼前发黑时蹲守在首饰铺子门口,瞅准机会抱住一位贵妇人的裙角。
这般行径通常只有两种结局:遇见心软的能得几日温饱,碰上刻薄的便要遭顿毒打。
我运气出奇地好,正赶上谢夫人为幼子积德行善,她直接将我带回府中。
谢老爷是二品大员,府邸之奢华远超想象。最要紧的是,连粗使丫鬟都能吃上荤素搭配的饭菜,四季都有新衣更换。
自四岁起便在街头流浪的我,连狗食都抢过,寒冬腊月靠吞雪活命。
街口算命瞎子总说我命硬克亲,能活过十八岁都是奇迹。
如今竟过上顿顿饱暖、衣食无忧的日子,谢夫人在我眼里,简直比庙里金身菩萨还慈悲。
可最该谢的当属二少爷,尽管下人们都背地里骂他痴傻,七岁了连声娘都不会叫。
偏生这个傻小子,在我入府当日冲我"啊"了一声,喜得谢夫人直道我是福星,当即留在身边做大丫鬟。
这差事意味着月钱翻倍、众人奉承,更能时刻伴在夫人左右。
而谢夫人,确是我平生见过最良善之人。
她会给我取好听的名字,说我的眼睛亮如星子,不如就叫繁星;会握着我的手教我写字,一笔一划耐心至极。
她说我年纪尚幼,暂且做些轻松活计,却特意让先生在学堂外给我添个座位。
明明知道我只是个肮脏的乞儿,她却愿意偶尔温柔地拥我入怀。
其他丫鬟常酸溜溜地说,夫人不过是拿我当给二少爷祈福的活祭品。
可那又如何?这份温暖我实实在在受用了,孤零零长大的野丫头,头一回有了贪念——
我偷偷在心里唤她娘亲,想来不算亵渎这般高洁之人吧。
连带着对二少爷也格外上心,毕竟若没有那声"啊",我顶多在外院当个洒扫丫头。
二少爷性子孤僻得很,谁同他说话都只盯着花草飞鸟,唯有夫人唤他时才肯抬眼,却也仅止于此。
夫人含辛茹苦养他一场,从未听他叫过娘,这份遗憾,对着我这小丫头也常忍不住念叨。
为解夫人心结,我使出混街头时学的本事,斗蛐蛐、唱小曲、耍皮影,文武把式轮番上阵。
日子久了,我竟成了谢府第二个能让他正眼相看的人。
2
好光景总是转瞬即逝,我买糕点哄二少爷时又撞见那瞎子,他装神弄鬼道:"小丫头,偷来的福分要还的。"
我啐他一口,却啐不掉谢府倾颓的厄运。
不过五日,谢老爷便从位极人臣沦为阶下囚,偌大家业抄得只剩九岁的二少爷。
大昭律例,十岁以下幼童不连坐。
夫人行刑前匆匆往我发髻里塞了个金锭,笑着说了句"好好活"。
原来豪门倾覆前真有预兆,夫人早先便放了所有奴仆的籍契。
可这般仁善的主母,终究留不住贪婪人心。
众人临走前翻箱倒柜,想着抄家官兵或许漏了财宝,无人记得是夫人给过他们生路,更无人在意痴傻的二少爷。
我摸了摸发间的金锭,悄悄牵起他的手。
无父无母又生得玉雪可爱的孩子,不论男女,落到歹人手里都没好下场。
3
二少爷依旧是那副万事不萦怀的模样,我不怪他,只盼他记得夫人。
这般好的人,不该只活在我记忆里。
于是我带他去了刑场。
寻了个僻静角落,没让夫人瞧见——她定不愿幼子见自己受刑的模样。但我赌上一把,哪怕坟前能换来声"娘",也算全了她的念想。
至于造下的孽,黄泉路上任夫人打骂,我认了。
当鲜血染红刑台时,二少爷静静望着,像看寻常花草般平静,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说不失望是假,可悲伤瞬间淹没所有情绪,我哭得肝肠寸断,为夫人,也为自己。
这世间竟只剩我这无用之人记得她,清明寒食为她扫墓添土。
而这个小丫头,刚刚过了两年人过的日子,老天便又夺走她仅有的一点温暖。
直到用金锭打点衙役,替谢家收殓下葬时,二少爷才如梦初醒,对着满山坟茔发出凄厉嚎叫。
随即像受伤的小兽般抱住夫人墓碑,无声落泪间,我听见他由低到高唤着"母亲",从模糊到清晰,仿佛初学说话的婴孩。
谢府几十条人命,终是撞破了这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
我也算赌赢了,圆了夫人一个心愿。
那年我十岁,他九岁,瘦小的我要养活更瘦小的他。
于是我们远离京城,这里太多会戳心窝子的物事,两个孩子要活下去也太难。
离京那日,二少爷忽然轻唤我:"阿姐。"
从此山高水远,前路多舛,好歹我又有了个亲人。
4
临风镇是个好地方,民风淳厚,物产富饶,我凭着夫人和谢府学堂教的学问,顺利在一家绣庄做了账房师傅的学徒工。
薪俸虽不算丰厚,却也足以维持日常生计。
如钦不让我再唤他二少爷,但他毕竟是主家子,所以我不忍见他外出谋生。
我发现他私下在酒楼当跑堂时,他已能熟练地在店门口招揽往来熟客,全然不见在家时整日沉默寡言的模样。
我心碎之下第一次举起竹棍打了他:"谢如钦,你爹是大昭最年轻的状元,你娘是京城闻名的闺秀,你怎能、怎敢去做跑堂这种抛头露面的行当!"
我没说出口的是,就连我,都不敢再耍街头那一套,深怕辜负夫人教我的诸多本事。
他只是任我打,一句也不辩解,末了才低低说:"阿姐,我想读书,很贵。"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那自然是需要银钱的。
不说束脩书本,就是每日耗用的纸张,一沓纸钱足够我们吃上好几日。
我却欢喜得不知该如何是好,这才是夫人该有的孩子,是我错了,还把他当从前那个木讷少爷。
既然他想读书,就更不该在赚钱这种事上费心,我辞去了绣庄的差事,踏进了镇上最富有的李员外府邸。
当初摆在我面前的差事有两桩,一桩是绣庄的账房,另一桩是给李员外家的小姐当伴读。
做奴婢的,总怀着一腔忠心的痴念,我原打算此生不再踏入其他府邸,但现下也顾不得了。
临风镇如我这般识文断字又甘愿做伴读的姑娘几乎找不到,所以李家给的酬劳颇为丰厚。
我将如钦送进了学堂,也再一次将自己送进了深宅大院。
这世间的后宅向来如此,像谢夫人那样的主母少,李小姐这样的姑娘多。
李茹是典型的被娇惯坏的富家千金,她非要找个识文断字的下人,不过是前些日子去京城时丫鬟闹了笑话,惹得那些名门闺秀的嗤笑。
其实不过是些八九岁孩童的玩笑话,她心里就是放不下,非要找个有学问的。
李家也并非没动过从京城买现成人的念头,但他们虽是临风镇的首富,到了京城,却不太够看。
李夫人原本打算买下我的身契,我隐瞒了在谢家的过往,只说自己是出身京城读书人家,家中尚未有人入仕为官,不宜张扬,这才罢了。
到李小姐院里那日,她围着我转了好几圈:"你当真是从京城来的?没诓我?"
我安静地点了点头,她伸手往桌上一指:"那便先抄书吧,让我考校考校你的水平,就这么几本书,总不至于还会抄错吧,我提醒你,纸墨可金贵着呢,浪费了我可不依你。"
我无奈地轻叹一声,她哪里是找伴读,分明是将我当作那些贵小姐的替身,折腾不了贵人,便拿我撒气。
我原以为凭我的圆滑和生存本事能跨过这道坎,却忘了她不过是个孩子。
不像我这般吃百家饭长大、靠看眼色活命的假小孩,而是一个实实在在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小姑娘。
所以她不必顾忌大人才会在意的名声闺誉,也听不懂我话里暗示的那些高门大户选媳妇的条件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单纯地凭着本心行事,那便是针对我。
起初还借着考核的名义偷偷来,时间一长,见我未辞工,她小小的脑袋也明白我是缺钱的,便不满足于此。
小孩子的恶意就是这般简单直白,不让人疼,怎算得上折磨?
5
好在那些伤都藏在暗处,用袖子遮一遮,领子挡一挡,如钦看不见便无妨。
人啊,没人心疼时便也不矫情了,反正换作最初,想用一身伤换顿饱饭都没机会。
如今我换来的,可是比一顿饭珍贵得多的东西,那是一颗熠熠生辉的文曲星,亮得小小的临风镇根本容不下他。
他父亲是大昭最年轻的探花郎,他或许会比老爷更出色。
至少李茹自从无意中见过他,对我的态度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那是个午后,如钦随同学买纸笔路过李府,便让人唤我出来说了几句话。
他怕我在李府受欺负,并非第一次碰巧路过,偏生这次被李茹撞见了。
他有那样出众的父母,自己自然也是极出众的,才十三岁的年纪,便有了几分芝兰玉树的气韵。
李茹是个急性子,如钦离开不到一刻钟,便试探着问我:"繁星,那真是你弟弟?你们长得也太不像了。"
在李府四年,她一个声调的变化,我都能猜透她的心思,可惜啊,如钦的妻子可以什么都没有,就是不能没有品行。
因为夫人必定不喜心肠不好的儿媳。
我停下帮她抄书的手,语气淡漠:"小姐说笑了,龙生九子尚且各不相同,我运气不如阿弟,没能承袭爹娘的长处,也是没法的事。"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一把夺过我的笔:"别抄了,坐下说说话,这东西以后还是我自己抄吧,才能记进心里。"
进府四年,从早间见到我起,到傍晚出府这五个时辰,哪怕是午膳时,她也从未让我坐过。
不过没关系,这四年我模仿她的笔迹帮她做课业,也算偷学了不少。
一个诗书完全没读进脑子的富家千金,将来的夫婿,怕是合不了李家和她的心意了。
我这人向来记恩也记仇,该报的,全都喜欢自己动手。
我原以为李茹只是看如钦生得俊朗,一时心热才起了亲近之意,却未曾料到这情窦初开的姑娘竟真的动了真格。她竟扮作男装,偷偷跟在我身后要往家里去。
被我发现时,她直接挽住我的胳膊,眼睛亮得像缀了星子:"姐姐,咱们相识这般久,我竟连你家门朝哪边开都不晓得,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我正要开口回绝,如钦却沉着脸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目光落在我们交缠的胳膊上,眉头紧紧蹙起,声音冷得像浸了冰:"男女七岁便不可同席而坐,这位公子,还请对我阿姐放尊重些。"
李家大小姐自打出生,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她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在眼里打转,却强撑着道:"我、我是李家的姑娘,才不是什么公子!你少在这里吓唬人!"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跑了,连头上的珠钗都晃得叮当响。
她跑远了,我这才猛地想起件事——是啊,我们都已十三四岁了,如钦也不再是当年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少爷。
夜里用饭时,我看着这一居室里用布帘隔开的两张小榻,摸着这些年为他上京打点攒下的银钱,心疼得直抽抽,才咬着筷子小声开口:"街尾的李裁缝要回乡养老了,他的屋子正空着,要不我跟房东说说,把那处留给我们?你看如何?"
是啊,男女七岁不同席,哪怕再舍不得,也该寻个两间屋的住处了。
如钦放下碗筷,不解地看着我:"阿姐不是说,我往后要用钱的地方多着,能省的地方都要省着些吗?"
这话是前年换这间屋子时我说的。那时他刚在书院崭露头角,我虽知律法准了他考试的资格,可谢家旧案在前,要打点疏通的地方总比旁人多,便连对他的吃穿用度都抠搜起来,只想着多攒些银钱防着万一。
可如今我们都长大了,再过两年他便要议亲了。我这样的身份,好人家的姑娘定会介意,是该注意些分寸了。
我笑着夹了筷菜放进他碗里:"刚刚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今年都十四了,早该留心这些了。这些小事不用你操心,阿姐自会打理妥当。"
他沉默了许久,才低声道:"也好,我们到底不是亲姐弟。"
我以为他伤了心,慌忙放下筷子,握住他的手:"说什么傻话?我们就是彼此最亲的人,你答应过我的,百年之后要让我入谢家祠堂的,可不能反悔。"
他抬头看我,眼里翻涌着我读不懂的情绪,像是风卷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繁星,不是亲的就是不是亲的,你要记得。况且...谁说只有血脉相连才能入祠堂?"
那一刻,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心底破土而出。
李茹没被那日的事吓退,反倒更频繁地往我跟前凑,言外之意总绕着如钦打转。她还跟李夫人说,死读书会读成书呆子,非要我陪着她四处踏青找灵感。
她难得这般上进,李夫人乐得又给我添了月钱。看在银子的份上,我带着她把周边的山山水水走了个遍,只是每条路都刻意绕开如钦的学堂。
没过几天,她就耐不住抱怨起来:"你怎么这般固执?都出门了,怎不知拐去你弟弟学堂看看他?万一他偷懒,岂不是白费你花的银子?"
我装作没听懂她的弦外之音:"小姐多虑了,他平日念书都到半夜,我只有劝他早些歇息的份,哪用得着担心他偷懒?"
李茹被我噎得顿了片刻,又忐忑问道:"他那么爱读书,将来...该不会也想找个同样爱读书的姑娘吧?"
我看着她眼里期待的光,笃定地点头:"那是自然,什么样的锅配什么样的盖,他娶的媳妇自然也得爱读书,才能琴瑟和鸣。"
"那、那你没想过,那些爱读书的姑娘会瞧不上你吗?她们眼睛可都长在头顶上,当心将来欺负你。"
这话让我一时不知如何接,只能满脸写着"你欺负我还不够?"地看着她。
她这才想起自己往日的做派,心虚地嘟囔着:"你别不信,等你真找了那样的弟媳妇就知道,我偶尔说你两句都是轻的,她们那副瞧不起人的样子才戳人心窝子呢。"
我正要再敷衍两句,背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偶尔欺负?"
转头一看,如钦正站在我们身后,面色阴沉得可怕,手里紧紧攥着份枣泥糕——那是我最爱吃的点心。
有些事就是这般凑巧,我们恰好站在点心铺子门口,而他恰好买了这份枣泥糕。
我接过他手里的糕点,掰开他几乎要掐进掌心的手指,他却像没察觉似的,依旧直直盯着李茹,重复道:"请李小姐说说,什么叫偶尔欺负?"
他双眼赤红的样子让我心都揪了起来。大夫曾说过,他小时候的病症能好转已是万幸,往后千万不能受刺激。
我顾不上其他,只能半哄半骗地拉着他往家走:"咱们先回家,有话回家说。"
到了家,我试图替李茹的话找补:"你别往心里去,千金小姐嘛,总有些小性子,偶尔说我两句,不碍事的。"
可如钦根本不听,他强硬地拉过我的胳膊,直接把袖子往上撸。那些或深或浅的旧痕新伤,便再也藏不住了。
他望着那些疤,握得我胳膊发紧,我却连大气都不敢出。他眼里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暗潮汹涌。我怕我一开口,他真的会提刀去找人算账。
不知过了多久,天从亮到暗,又从暗到亮,他才松开手,声音轻得像风:"把那份工辞了吧,往后换我养阿姐。"
8
如钦几乎是把我困在家里的,他趁我睡着的时候去李家辞了工,白日里一步不离地跟着我,连学堂也不再去。
直到我急得拿夫人跟他指天发誓,答应他绝不会出门找差事,以后连李家五里之内都不会靠近,他才慢慢开始恢复读书的日常。
所以等我知道他干了Ṫų⁷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板上钉钉。
彼时不仅是临风镇,他成了整个县的少年才子,因为一篇赋,一篇他特地选在学子云集的酒楼做的赋。
那篇赋用词犀利,结构骈俪,通篇讲的都是一个富家小姐对平民的恶毒和磋磨。
临风镇才多大,稍一打听就能琢磨出赋里的小姐是谁,随着如钦才名远扬的,自然还有李茹刻薄的名声。
他几乎是毁了李茹的一辈子。
我有些怪他,这个惩罚于一个女子而言实在是太重太重,他却犹嫌不够道:"她连油皮都没破一点,哪里算罚重了?这世上所有伤害阿姐的,我百倍奉还都还嫌少。"
我自不可能为了一个外人怪他太深,只能在家坐立难安地等着,等着李家会选哪种方式报复,士农工商,若如钦只是个普通出身的才子,凭着才气,富商也没什么不能斗的。
可他不是,他身后有谢家旧案,这个案子一日不销,便永远都是悬在他头上的一把剑。
李家再不济也有万贯家财,真的下力气打听,无人帮我们遮掩,又有什么打听不到呢?
我在心里盘算了千百种的后果和应对方法,等来的却是李茹出人意料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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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一如初见我时那般高傲地说道:"我要去外祖家了,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
然后一捋袖子:"谢繁星,该还你的我都还了,下次再见,就该你们还我了。"
她的胳膊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抽痕。
我错愕地看着她,她仍旧自顾自地说道:"我自己让嬷嬷打的,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个这么疼,我从小家里就是惩罚人的,以后不会了。"
说到最后,声音俨然带上了哭腔,眼睛还不住地往屋子里瞟:"娘在街口的马车里等我,你们,不跟我告别吗?"
我知道她想找谁,但我帮不了他,如钦不喜欢谁,就是不喜欢。
我难得地抱了抱她,这个跋扈的娇小姐,好像真的要长大了。
她在我肩上蹭了蹭眼泪,知道等不来想见的人了,发狠似的推开我道:"你让他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后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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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是李茹跟家里说了什么,还是李老爷忌惮如钦的名声,李家竟没有明面上找我们麻烦,只是吩咐所有合作的商家都不能请我做事。
但如钦很快破了这个局,他似乎跟外面的书局达成了什么合作,我们再也不用操心生计,他怕我无聊,还给我找了份书局校对的活计。
这以后,如钦肉眼可见地比以前辛苦,除了繁重的课业,他还要定期交书稿给书局。
尽管如此,我没再提过另找活计帮他分担,我太了解他了,他宁愿吃这种苦,也好过担心我被人欺负。
更何况,他每月交给我的银钱,大大超过了我的预料,做什么都够用了,我实在没必要再做些自我感动的事。
这种安宁的生活过了三年,直到三皇子苏明琛的到来彻底打破了这份平静。
圣上抱病,已经成年的几个皇子斗得你死我活,这是哪怕身在小镇的我都知道的事。
苏明琛在几个皇子里条件不算差,但母家的实力比不上其他皇子,据说这一路他打着微服的幌子已经见了好几个富商,这次路过临风镇,是为了李家。
李老爷自从那件事发生以后,意识到自己还远远不够有钱,这几年一直在往外扩张。
这么机密的事我自然不可能从大街上听见,是再次回到临风镇的李茹得意洋洋地告诉我的。
她说三皇子很亲切,问她爹家里有什么难事,她爹就跟三皇子唠叨了几句几年前的事,这不,三皇子马上就想出了解决的办法,她还故作神秘地问我:
"繁星,你知道是什么法子吗?哎呀,我还是不告诉你了,毕竟谢如钦亲口说,才更有趣啊。"
话里话外听着,都不像什么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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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钦在三皇子的住处待了足足七天,回来的时候,少年仿佛一夜成人,连脊背都比从前弯了些。
他整个人瞧着疲惫极了,一见着我,几乎是倒在我怀里的,一句话没有,睡了整整一天一夜。
我煮了锅粥,温到第八回,他才睁开眼睛,我一勺一勺地喂,他一口一口地吃,吃完了,才缓缓开口,他说:"我跟李茹要成亲了,聘礼就劳烦你准备了。"
原来这就是李茹口中的那个办法,三皇子,当真是聪明。
三年前的赋并没有指名道姓,大多是猜测,如今让赋的主人娶了她,人们自然会觉得是当初猜错了人,这种误会还会成为一段佳话,给那首赋添上些许绮丽色彩。
我轻轻应了一声"好",转头收拾东西出了房间,走到门口的时候,听见他挣扎地问:"阿姐不问问为什么吗?"
我踌躇了很久,才回道:"他许了你什么东西?"
身后有自嘲的笑声:"阿姐真了解我,三皇子许我高中之后大理寺卿之位,这个价格,如钦卖的,还算可以吧?"
再说下去不过徒余悲伤,我快步走了出去。
可悲伤不是你走得快就能甩掉的,李家久违的报复终于到了,不过几日,临风镇到处都在传我不是如钦的亲姐姐,只是谢家的旧仆。
"什么旧仆,怕不是给他通人事的吧,大户人家不都喜欢搞这一套吗?"
"话是这么说,毕竟养了谢少爷那么多年,感情肯定不一般,李家那个小姐,可怜喽。"
"可怜什么?真不知道情况把她当大姑姐才可怜呢,长姐如母,一个『孝』字压下来得压一辈子,现在嘛,最多就是个妾,还不是随李小姐拿捏。"
我想我该走了,这些做他姐姐的日子本就是我僭越了。
但连走,都成了我的奢望。
李茹挽着他的胳膊亲亲热热地走到我面前,一副宽容大度的样子:"我跟如钦已经商量好了,你照顾他这么多年也不容易,一定抬你做良妾,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你的。"
说着还倾身抱了抱我,却在我耳边低语:"当初若不是你,他怎么会那么对我,谢繁星,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不理李茹在说什么,我跟她本也没什么情分,我要确认的人,只有谢如钦。
"你要,让我做妾?"
从来没回避过我眼神的人,此刻只是把头偏向一边说道:"茹儿大度,不会叫你吃亏的。"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那个说着世上所有伤害我的都要百倍奉还的人就这么不见了。
我茫然地摇摇头:"我不做妾,做妾入不了祠堂,这么多年情分,你放我走吧。"
没了他,我还有夫人,我还想死后魂魄能去夫人身边。
李茹仿佛听见什么惊世骇俗的事一样"啊"了一声:"让一个丫环入祠堂,简直闻所未闻,如钦,就是为了谢家列祖列宗的颜面,我也要跟你说道两句,可不能这么做。"
这句话就像一盆凉水浇在我的头上,冻得我骨缝生寒,谢如钦我可以让给她,但夫人,绝不可能!
这世上若有人阻挠我去夫人身边,就是倾其所有,我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一错不错地望着谢如钦,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可他竟真的点头赞同了李茹的话:"以后内宅的规矩就是你做主了,你说不入就不入吧。"
我冷笑了两声:"二少爷,您贵人多忘事,夫人当年是放了我的籍的,我要走,还轮不到你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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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我穿着单薄地被关进了柴房,李家有钱,给谢如钦换了一个体面的三进大宅子,也配齐了下人,他虽还没中举,日子也和从前的谢府不差什么了。
可他忘了,我是街头出生,在市井里混,三教九流都是我的师父,若不是街口的瞎子说我命格不能干一点坏事,我大概靠偷鸡摸狗也能养活自己。
区区一把锁,根本困不住我。
麻烦的是,府里如今不缺人手,前后门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着,逼不得已,我只能选了后院最偏僻矮小的一面墙试着翻一翻。
黑灯瞎火的,再加上好日子过多了,哪怕是最矮的墙,我居然也摔了下去,不过还好,软软的,身下有个肉垫。
我赶紧起身道歉,黑夜里却传来那人的调侃:"姑娘家里想必粮食很富裕吧,养得可真不错。"
凑近了看,那是个眉目温和的公子,虽然也俊朗,却不似谢如钦般有股生人勿近的寒气。
谢家没出事前,我曾见过他,在老爷过大寿的时候,夫人让我给他们端过茶。
苏明琛,年二十四,当今陛下第三子,想不到竟是这么平易近人。
他看着我的面色,也收起了调笑:"当年好心的小丫头,你这是认出我了?"
那时老爷还是朝廷要员,脾气耿直,皇子也不卖面子,我去送茶,正赶上他下不来台,便故意弄洒茶水解了他的围,想不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记得。
苏明琛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你肯定觉得我无聊吧,这么小的事现在还记得,主要吧,当年我年纪小,母家又没依仗,小丫头你给的那点善意,可是温暖了我很久。"
说着还对我眨了眨眼:"怎么样,要不要给我个机会报报恩?"
12
我就这么住进了苏明琛的别院,没带一丝犹豫。
我说过的,我记恩也记仇,一个弱女子在这世道想找富贵人家的麻烦,只能依附他人,而苏明琛,根本是我以前接Ṭú₂触不到的贵人,我自然要把握好机会。
苏明琛是个谦谦君子,他只偶尔来看看我,询问我生活上有没有什么需要,但满府的下人看我的目光还是不一样了。
里面隐隐带着羡慕和讨好,好像在说,我迟早会成为后宅的一部分。
我听见那些丫环私底下议论,说他在外面根本是个铁血作风,只有对着我才这么如沐春风,现在到处都在传,三皇子怕是要带个宠妾回京了。
这些话太离谱,我自然是不信的,直到谢如钦来找我。
他满脸的不可置信,甚至带着为我好的语气说着:"阿姐,你真的要给他做妾吗?你知道三皇妃是什么人吗?进去了,你就是个死。"
我忍不住笑了,反问他:"那你又知道李茹是个什么人吗?二少爷,都是想让我做妾,三皇子可比你矜贵。"
我说完,他整个眉头都皱在了一起,漆黑的眼睛里好似藏着千言万语,末了,也只留下一句:"罢了,对着你,输的终究是我。"
我从不知道,他这么会做戏,糟践完了我,还扮一副深情的样子,愤怒冲昏了我的头脑,所以苏明琛也急匆匆过来的时候,我一下失了分寸。
我问他:"三殿下是当真想纳我吗?"
苏明琛愣了愣,自嘲地弯了弯嘴角:"到底是谢公子厉害,我伏低做小这么多天你都装看不懂,他一激,你便不装傻了。
"是,我想要你,我的皇妃出身名门,是父皇给我最大的赏赐,但我是个人,我更想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繁星,你跟了我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他把话说得这么白,我反而退缩了。
我待过大宅,知道妾是什么,那是群可怜的如浮萍般的无家之人,我太想有个家了,即便为了报复谢如钦和李茹,我也不想舍弃这个愿望。
苏明琛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拉过我的手保证着:"你放心,我会请旨立你为侧妃的,皇家同一般人家不一样,侧妃也能入玉牒,与我同葬,享后世供奉的。"
死后若去不了夫人身边,身旁有个人,大约也是能安心的吧。
13
我就这么跟着苏明琛又回了京,他受李家之托,还带上了要赶考的谢如钦和不放心要跟着的李茹。
苏明琛一脸为难地来跟我说的时候,我善解人意地同意了,人不在眼前,我怎么报复呢?
更何况,三皇子是做大事的人,太小家子气,会让他不喜。
反倒是苏明琛,过后一脸哀怨地看着我:"小繁星,我这样你都不发脾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笑笑不说,男人啊,就是要吊着才会上心,太快掏心掏肺,就是我从前那个下场。
从谢如钦为了我那么重伤李茹开始我就知道,他不知何时起,没有再把我当阿姐,我惶恐过,怀疑自己配不配过,最后都在他日复一日的照顾和陪伴里化成了期待。
可男人就是男人,地位前途比女人要紧得多,苏明琛的前途比谢如钦更广大,我绝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既然李家对他有用,那我就等用过再秋后算账好了。
回了京,我又去街口找了算命瞎子,谢府出事后我去找过他,他同我说,十八岁前我一定会回来,到时来找他,他能救我的命。
你看,谢府真的出事了,我也真的在快满十八岁的时候回来了,那大概,我也真的需要他救命吧。
他依旧睁着双眼扮瞎子,让人辨不出他是不是真瞎,我走近,他也没有废话,直接递给我一个香囊说:"这东西能保你平安,务必随身携带不要取下来。"
苏明琛陪我一起来的,早听我说过瞎子的事,他有心想再问点什么,瞎子却直接摆摆手赶我们走。
谁知他陪我逛到首饰店,又冤家路窄地遇上了谢如钦和李茹。
他们是来置办婚礼要用的东西的,李茹看我的眼神依旧藏着挑衅,只是苏明琛在,她不敢太过分,便指着自己的凤冠说:"姐姐也是来看这个的吗?三殿下真是疼您。"
然后话还没完,就捂住嘴假装意识到说错了,不过是在嘲笑我永远没资格穿戴凤冠霞帔。
苏明琛沉下脸,一把揽住我:"不劳李小姐费心了,过几天册繁星为侧妃的懿旨就要下来了,织造处的婚服,可比这种地方好多了。"
我惊喜地看着他,回京后我连三皇子府都没去过,我以为他忌惮皇妃,起码要筹谋一段时间才能纳我。
他摸了摸我的头,笑得实心实意:"本来就是送你的惊喜,今日你亲手带大的弟弟也在,都是自家人,我就趁机说了吧。"
"弟弟"两个字,咬得尤其重。
我闻言转头看了看谢如钦,一如从前,一受刺激他就爱把指甲掐进手心。
他直直地看着我,大约是想赌我会不会心疼去掰开他的手,只是这次即便掐出血我也没有再动,该帮他揉开手心的早就另有其人。
就这么僵持了好久,连苏明琛都微微露出不满的时候,他终于开口道:"既是阿姐亲手带大的,她成婚我怎能不在?殿下,不如那日就让我送她到宫门口吧。"
他要来送我?我一下没控制住声音高了起来:"谁要你送?"
李茹见我激动,一下来了兴致,火上浇油道:"姐姐,我们也是想作为娘家人帮你撑个体面,如钦若是中举,以后也是你的依仗啊,殿下,您说是吧。"
这套说辞无懈可击,听着真是太为我着想了,连苏明琛沉思了片刻都同意了,他跟我说:"繁星,你忍忍,以谢如钦的才学,他能做你一时助力,让张家也会顾忌着点。"
张家,便是三皇妃的母家。
14
册封懿旨下来的那天,谢如钦对着我黑着脸陪站了一天,大昭的规矩,册封要我一个人去向皇后娘娘谢恩,苏明琛则是要一个人去陛下那里谢恩。
谢如钦一路跟在我轿子旁,不发一言。
快到宫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拉开窗帘低声对我说:"阿姐,你要平安出来,若不然,这座皇城到处都是朱门,我便选一扇撞一撞,到时候我们的魂魄总能相依。"
他看着我的目光里再无回避和冷漠,全是了然和同生共死的坚决。
我真傻,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怎么可能只有我单方面了解他,他分明,也一样了解我。
哪怕我从未把那个东西交给过他,他也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其实夫人临走前塞在我发包里的,除了那个小金锭,还有藏在金锭里的一张小纸条,那纸条上有谢家旧案的来龙去脉和证据收藏的地方。
当年所谓的贪腐,根本一文钱也没进谢家,是初出茅庐的三皇子为了弥补母家势弱的弱点,全数吞了那笔钱,还栽在了谢家头上。
皇帝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心爱之人的儿子,总归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夫人教我读的书我没有白读,史书之上明晃晃地写着,自古皇家君臣大于父子,等三皇子势大到皇帝也忌惮的时候,那点微薄的父子之情,也可以忽略不计了。
我本打算好好供如钦中举,再徐徐图谋合适的时机告诉他让他去揭发。
但苏明琛亲自来临风镇的时候,我知道更好的机会到了,他顺风顺水的时候想不到早年的这个污点,如今定是碰到难处怕别人顺带翻出这桩旧案。
他疑心如钦是不是知道点什么,却没想到,那么多人,夫人选择相信的是我这个无根无基的黄毛小丫头。
我养如钦那么大,他嘴角弯的弧度不一样我都知道他情绪起了怎样的变化,他跟李茹做的那些戏,在我看来简直拙劣。
其实静下心想一想也就懂了,谢家没人了,他身边只剩下我,苏明琛想拿捏他,只能从我入手,他从苏明琛住处出来的那天,想必家里周围就布满了眼线。
要纳我为妾,让李茹刁难我,不过是想让苏明琛觉得我不重要,他想让我置身其外,自己犯险去查当年的真相。
至于李茹,这几年我心存愧疚,一直都在打听她的情况,她外祖雷霆手段,早将她调教成了一个生意好手,愿意帮忙,除了那点少女心事,更多的是不想李家过深地被卷进夺嫡风波里。
但我不愿意,不愿意做被他护起的燕雀,夫人的声誉、谢家的声誉,那比什么都重要。
如钦定是宁可付出生命也想为谢家洗刷污名的,我亦是。
我想来苏家别院找我那次,他便想通了我的坚持,所以放任我用自己的办法留在苏明琛身边。
苏明琛乐得见我跟如钦反目成仇靠近他,他始终觉得留住我就能掣肘住如钦,更有甚者,我猜他还在赌,万一如钦什么都不知道,他还能把罪名推给别人,再利用把我绑在身边,让恢复名誉的谢家为他所用。
而我也正可以利用他的这些图谋,一步一步引诱他让我见到想见的人。
他做人太多疑了,不会想到夫人当年竟相信我这么一个才来身边两年的人。
所以他以李家的名义给了如钦很多人,只要如钦有告发的迹象这些人就会阻止,但他现在却亲手送我去见了皇后。
真该感谢当年那些搜刮完谢家才肯离开的下人,让他怕留证据给了别的忠仆,才没一刀结果了我们。
15
我用力握了握如钦的手,我们彼此都懂,于我们而言,为了谢家,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只要我们是在一起的,生死都无惧。
步入坤宁宫的时候,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这条路是我选的,而我也没有把握它会通向何方。
那些证据我没打算交给皇帝,皇后才是我的选择,她的儿子跟苏明琛斗了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怎么利用那些东西才最有效最能打击敌人。
皇后娘娘拿到纸条的时候,激动得眉眼里都是兴奋,她看着我一连声地说:"好丫头,真是个好丫头,不枉谢夫人跟你主仆一场,你真是个忠心的!"
我稳住内心的忐忑,四平八稳地给她磕了一个头,肃穆道:"这份大礼,奴婢送给娘娘,奴婢只有一个请求,求娘娘助谢家恢复清白。"
她连连点头:"那是自然,总要让世人知道谢家有多忠心,多鞠躬尽瘁,才能显出始作俑者的恶毒和狼心狗肺。"
我舒了一口气,他们果然选了这种打法,这样,谢家的清名就铁定保住了。
一时间坤宁宫里的人进进出出的,看着像是跟太子在通气,没一会儿,进来一个小太监在皇后耳边嘀咕了好久。
等他走了,皇后才为难地看着我,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谢姑娘,不是本宫不愿意帮你,本宫想了想,以陛下多疑的性格,若这份东西由我直接递上去,恐怕起不到你想要的效果。"
那位内监想必给了皇后很好的建议,我静静地等着,听她有什么高论。
"其实比起本宫直接献上去,你这个三皇子的侧妃带着这份东西直接死在了坤宁宫,这样本朝的皇后、皇子全都牵扯在内,由大理寺卿发现真相公告天下是不是更有说服力?"
是啊,如此在皇帝心中谁都可能是凶手,忌惮会让他一直查下去,三司接手了,日后想再压下去可就难了。
更何况,我看了一眼皇后身边蠢蠢欲动的嬷嬷,死不死的,好像也由不得我做主,其实何必呢,为了谢府,我愿意的。
嘴里腥甜的血流出来的时候,我又看了窗外的残阳一眼,谢如钦,你莫让我失望。
16
西北风大,燕山光秃秃的山脚下有一处私塾,神奇的是这私塾的院子里却绿水长流,有花有草,一个看不出瞎没瞎的老头正满院子追在一男一女两个孩子后面逗趣。
李茹哼哧哼哧地从门口那条窄路走进来的时候,老生常谈地抱怨着:"谢如钦,你能不能修修门口那条路,实在不行我出钱,可不能摔着我干闺女干儿子。"
两个小的一见了她,全都奔过去抱住她,然后迫不及待地冲上她身后的马车,没办法,谁让她每次都带一些稀奇古怪的玩具,小孩子喜欢得紧。
如钦对着李茹习惯了面无表情,我赶紧迎了出țũ̂₋来:"你这是又去西边了?"
她夸张地抱了我一下,点头道:"是啊,新皇登基,广开贸易,以后我们跟西边的买卖会越来越多的。"
瞎子追不上两个跑得飞快的小兔崽子,慢悠悠地晃过来道:"恐怕不止是买卖,你这满身的桃花味,怕是要有主了吧?"
我仔细看了看李茹的脸,还真是红光满面,早被生意场磨炼得爽利异常的大姑娘难得羞涩问我:"哎,这个假瞎子,他准吗?"
我笑着点了点头,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准了。
当年的那个锦囊里,只放着一些散发着香粉味道的粉末,里面混着一张小小的纸条,写着"死遁用"。
那个纸条进宫前我留在了一心要跟我生死与共的傻男人手里,那些药粉,我当着皇后的面吞了下去。
所幸如钦看懂了,他没选择撞朱门,他用我的死,用那些证据换回了谢府的声誉, 那些声誉又让我免于解剖,入土为安。
整整五日,等得如钦形销骨立, 不成人形的时候, 那个假瞎子才黑灯瞎火地摸进墓园,让我还了阳。
他说他是我父亲的挚友, 我家世代带劫, 代代活不过二十岁,我更糟,连十八岁都活不过, 所以他只能放我在大街上沾百家气运。
但谢府却帮了我, 谢家有大功德,我帮谢家还了清名,又在世人眼里已死, 总算是解了这个咒劫, 不会再往下遗传了。
如钦第一次听闻的时候,皱着眉头说了句"胡说八道", 却在出京远遁的时候威逼利诱, 带上了我这不正经的叔叔。
我知道,他还是怕, 怕我哪天又有意外。
夕阳西下,日光照着孩子们抓鸡做晚饭的身影, 我靠在如钦怀里看着,问他:"孩子都生了两个了,新帝也登基了,你真的不打算科考为官吗?不后悔?"
最终太子和苏明琛都输了, 是不显山不露水的五皇子登了大统, 那是位与我们没有任何瓜葛的帝王, 谢家可以重新开始了。
如钦温柔地看着我:"不用了, 谁当皇帝官场都是一样的无聊, 远不及跟孩子们相处开心, 若有机缘, 我还想救几个跟我小时候一样的孩子,就像你当年做的那样。"
我"嗯"了一声, 往他怀里缩得更深了,不做就不做吧,也不揭穿这个傻子是怕我假死的事败露有危险了。
反正有山有水有家人, 还有时不时来闹一闹的朋友,这日子,此生知足了。
夫人, 不,娘,您在天有灵, 该很满意我这个媳妇吧,反正我脸皮厚,我想您一定是带笑看着我们的。
我向您保证,我跟如钦, 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定生死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