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家出事那天,下人们争相寻摸值钱的东西,我只带走了九岁的二少爷
发布时间:2025-07-10 19:04 浏览量:1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萧家蒙难那日,府中下人皆争相搜罗值钱物什。
我力弱难敌,争抢不过他们。
无奈之下,唯携那九岁仍不能言语的二少爷离去。
而后风雨初歇,他问我可愿做他的妾室。
1
八岁光景,我饿得头晕眼花之际,守于一家首饰铺子旁,瞅准时机,抱住了位贵妇人的裤脚。
此举后果,通常有二。
若遇心善之人,便能得十天半月饭钱;若遇心恶之辈,嫌我腌臜,下人婆子便会过来一顿好打。
我竟出奇幸运,遇上了正做善事为儿子积福的萧夫人,她直接将我带回了府。
萧老爷乃二品大员,府中富贵,是我从未见过的景象。
最为紧要的是,此处哪怕是个粗使丫环,中午亦有一荤一素饭食,连衣裳都是四季更换新衣。
我自四岁起便在街上晃悠,连小狗碗里的吃食都抢过,寒冬腊月最冷之时,靠着一把把雪才勉强活到如今。
街口瞎子给我算命,皆言我注定孤寡一生,能活过十八岁都算命大。
可如今,我竟过上了吃穿不愁、还能挑选漂亮衣裳的日子,萧夫人在我眼中,简直比庙里菩萨还似菩萨。
但我知晓,我最该感激的是府里二少爷,尽管旁人背后皆议论他是个傻子,七岁了,连一句话都不会说。
便是这样一个傻子,在我进府那日冲我“啊”了一声,喜得萧夫人真将我当成了福星,直接将我收在身边做了大丫环。
大丫环意味着,我不仅有最多的月钱、诸多人的奉承,还能时时刻刻陪在萧夫人身边。
而萧夫人,是我平生所见最好的人。
她会给我起好听名字,说我眼睛如天上星星般亮,不如就叫繁星,还会握着我的手,一字一字教我书写。
她说我年纪尚小,还做不了何事,便打发我去替她盯着府里小姐上课,却同先生说给我多设一个小板凳,让我坐在门口听。
明明她捡我回来时便知,我只是街头一个卑劣的乞丐,可她还是愿意偶尔温柔地抱抱我。
其他嫉妒我的人,常明里暗里说那不过是为二少爷祈福,我不过跟庙里烧的香作用一般。
但那又如何,那份温柔我真真切切享受了,一个孤单长大的小丫头,头一回有了吃饱以外的妄想。
我只是偷偷在心里唤她娘,应不算亵渎这般高贵的人吧。
连带着,我对二少爷也格外有耐心,毕竟没有那一声“啊”,我最多进府做个外院小丫环。
二少爷脾气极为古怪,谁同他说话,他皆只看着地上花草或天上飞鸟,唯有夫人唤他时,他会看一眼夫人,但也仅此而已。
夫人生养他这般大,从未听他唤过一声娘,这份遗憾,即便对着我这么个小丫头,她有时也会忍不住嘟囔。
为解夫人此遗憾,我使出了混街头的全副看家本领,斗蛐蛐、斗公鸡、唱小曲、皮影戏,文的武的,皆试了个遍。
纠缠时日久了,我成了萧府第二个跟他说话他会看着的人。
2
好光景总是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
我不过是在去给二少爷买糕点的途中,又撞见了那个瞎眼的老道。
他装模作样,仿若那大罗神仙一般,对我言道:“小丫头,这偷来的好日子,终是要还的。”
我朝他啐了一口,可这一口,却啐不掉萧府那如山崩般汹涌而来的颓势。
不过五日光景,萧老爷便从那二品大员,沦为了人人喊打的贪官污吏。
偌大的府邸,被砍杀得只剩下二少爷这个年仅九岁的独苗。
祸不及十岁以下幼童,此乃大昭立国以来便立下的规矩。
夫人临走前,只来得及匆匆将一个小金锭藏进我的发包之中,笑着对我说了句:“好好过日子。”
原来,大家族倾覆之前,皆是有所预感的。
这预感,让夫人在出事之前,便放了所有下人的奴籍。
可如此好的夫人,却终究留不住那贪婪的人心。
众人临走前,皆是一寸一寸地翻找,想着抄家之时或许还有遗漏之物。
没有人在意是萧夫人放了他们一条生路,自然,也没有人在意萧如钦这个痴傻如孩童般的二少爷。
我摸了摸发包里的金锭,悄无声息地牵走了他。
无父无母,又生得那般芙蓉面,无论男女,若被恶人起了歹心,皆无好去处。
二少爷依旧是那个万事皆不入心的二少爷,我不怪他,只盼他能记得夫人。
如此好的夫人,这世上,不能只有我一人记得。
于是,我带他去了刑场。
我寻了一个角落,未让夫人瞧见。
她大约是不愿让二少爷瞧见自己行刑的模样,可我想赌上一赌。
哪怕是在上坟之时,夫人能听见那一声“娘”。
至于此举所造的孽,到了阴曹地府,夫人要打要杀,我认了便是。
当那猩红的血铺满眼帘之时,二少爷未动分毫,只是静静地望着,就如同望着那些花草飞鸟一般,表情没有一丝异样。
说不失望,自是假的。
悲伤如潮水般,短暂地淹没了我所有的情绪。
我哭得撕心裂肺,为夫人,也为自己。
这世上,竟只留了我这样一个毫无用处的小丫头为她哭嚎,为她清明寒食之时祭扫。
而这个小丫头,不过才过了两年人过的日子,老天爷便再一次轻易地夺走了她所拥有的那一点点东西。
直至我用夫人留下的那个金锭打点了捕快,为萧家满门收尸下葬之时,我的二少爷才似大梦初醒一般,对着满墓园的坟山发出尖锐的嚎叫声。
而后,他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抱住夫人的墓碑无声落泪。
我走近,听见的是一声声从低到高的“母亲”,仿若一个初初学说话的幼童,吐字从模糊到清晰。
萧府几十条人命,到底是敲醒了这个一直活在自己世界里的孩子。
我也终究是赌赢了,全了夫人一个小小的遗憾。
那一年,我十岁,他九岁,小小的我,要养小小的他。
故而,我们远远地离开了京城。
这里,会戳伤疤的东西太多了,这里,两个小孩子要活下去,亦是太难了。
临走的那一天,二少爷小声叫了我一句,他唤我:“阿姐。”
从此,尽管山长水远,前路多艰,所幸,我又有了一个亲人。
3
临风镇实乃一方宝地,民风质朴敦厚,物产丰盈富足。
我凭着夫人与萧府学堂所授之学问,顺利在一家绣庄谋得账房先生学徒之职。
工钱虽不算多,却也足以维持衣食之需。
如钦不让我再唤他二少爷,可他终究是,故而我不愿他亦外出做工。
待我发现他偷偷在酒楼做跑堂之时,他已然能于店门口热络地招呼各路熟客进门,全然不见在家时一日皆默不作声之态。
我伤心至极,首次以竹棍抽打于他:“萧如钦,你父乃大昭最年轻的状元,你母乃京城闻名的闺秀,你怎能、怎敢去做跑堂这般迎来送往的营生!”
我未言明的是,即便是我,亦不敢再耍街头那一套把戏,唯恐辜负夫人传授我诸多学问。
他只是任由我打,一句辩解之言也无,末了才低低说道:“阿姐,我想读书,花费甚巨。”
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读书之花费,自然不菲。
不说束脩书本之费,便是日日消耗的纸张,一沓亦够我们吃上好几日的饭。
我却欢喜得不知所措,这才是夫人之子女,是我错了,竟还把他当作从前那个懵懂少爷。
既然他想读书,便更不该在赚钱之事上费心劳神,我辞了绣庄之活计,踏入镇上最富有的李员外家。
当初摆在我面前的活计有两份,一份是绣庄的账房,一份是给李员外家的小姐做伴读。
身为下人,总有一份忠心之痴念,我原打算此生不再入别的府邸,然眼下也顾不得许多了。
临风镇如我这般识文断字又愿做伴读的姑娘,几乎难寻,故而李家给出的报酬颇为丰厚。
我将如钦送入学堂,亦再一次将自己送入后宅之中。
这世间后宅,向来都是萧夫人少,李小姐多。
李茹乃典型被宠坏的富家小姐,她定要寻个读过书的下人,不过是去京城之时丫环出了丑,招致那些名门闺秀的嘲笑。
其实不过皆是些八九岁孩童的玩笑之语,她心中却始终过不去这道坎,定要寻个懂学问之人。
李家亦非没想过从京城购置现成之人,然他们虽为临风镇首富,在京城却不太入眼。
李夫人本欲买我的身契,我隐去在萧家之经历,只言自己亦是出身京城读书人家,家中尚无人做官,不敢张扬,此事方作罢。
去李小姐院里那日,她围着我转悠许久:“你当真乃从京城而来?未有欺我?”
我安静地点了点头,她伸手往桌上一指:“那便先抄书吧,让我查验查验你的水平,就这么点书,总不至于还会抄错吧,我提醒你,纸墨可是极为昂贵的,若浪费了,我定不饶你。”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她哪里是想寻伴读,分明是将我当作那伙贵小姐的替身,折腾不了贵人,便要拿我撒气。
我原以为我能凭自己的圆滑与生存智慧度过此难关,却忘了她还是个孩子。
非我这般吃百家饭长大、需看人眼色才能存活下来的假孩童,而是一个真真切切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小姑娘。
故而她无需顾忌大人才会考虑的名声闺誉,亦听不懂我话里暗示的那些大家大族挑媳妇的条件所蕴含之意。
她只是单纯地凭着自己的本心行事,那便是,针对我。
起初尚打着考核之名暗中行事,时日一长,亦不见我辞工,她小小脑袋亦明白我是缺钱的,便不满足于此。
小孩子的恶意竟是如此简单直白,不让人疼,又怎能称作折磨人呢?
4
好在那些伤皆藏于暗处,袖子一遮,领子一掩,如钦瞧不见便也无妨。
人啊,无人心疼之时,便也不再矫情了。
想当初,便是想用这一身伤换顿饱饭,亦是没那机会。
如今我换来的,可是比一顿饭珍贵得多之物,那是一颗熠熠生辉的文曲星,其光芒,一个小小的临风镇根本容不下。
他爹乃大昭最年轻的探花郎,他或许会比老爷更为出众。
起码李茹自无意中见过他后,对我的态度便陡然变得诡异起来。
那是一个午后,如钦与同学去买纸笔,路过李府,便唤我出来说了两句话。
他怕我在李府受人欺负,这已非第一次“恰巧”路过,偏这次,被李茹撞见了。
他有那样出众的爹娘,自己自然也是极为出众的,年仅十三,便已有了几分芝兰玉树之姿。
李茹是个急性子,如钦走了未有一刻钟,便试探着问我:“繁星,那真是你弟弟吗?你们长得可太不像了。”
在李府四年,她一个声调的变化,我皆能知晓她心中所想。
可惜了,如钦的妻子,什么都可以没有,就是不能没有品行。
因夫人定然不会喜欢心肠不好的儿媳妇。
我转了转手中帮她抄书之笔,语气冷淡:“小姐说笑了,龙生九子尚且各有不同,我运气不如阿弟,未能继承爹娘的长处,亦是无可奈何之事。”
她尴尬地笑了两声,一把夺过我的笔:“别抄了,坐下来聊聊,这东西以后还是我自己抄吧,如此才能记进脑子里。”
进府四年,从早间见到她起,至傍晚出府这五个时辰,便是午食之时,她也从未让我坐过。
不过无妨,这四年我仿她的笔迹帮她做课业,也算偷师不少。
一个诗书完全没读进脑子里的富家小姐,将来的夫婿,怕是难如李家和她自己的愿了。
我这个人,一向既记恩也记仇,该报的,皆喜欢自己动手。
5
我原以为李茹不过是瞧着如钦容貌出众,一时兴起罢了。
却未曾想,这怀春少女竟真上了心,她竟扮作男装,偷偷随我归家。
待我发现,她竟直接挽上我的胳膊,言道:“姐姐,你我相识已久,我却从未去过你家,姐姐不邀我进去坐坐吗?”
我尚未开口回绝,如钦已阴沉着脸走了出来。
他瞧着我们纠缠在一起的胳膊,眉头紧锁,道:“男女七岁不同席,这位公子,还请你对我阿姐放尊重些。”
那大小姐,除却去京城那次,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当下便被他阴沉的脸色唬住了,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我、我乃李家小姐,才不是什么公子,你少吓唬人。”
言罢,头也不回地便跑了。
她这一跑,我倒突然忆起一事,是啊,我们如今已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了,如钦也不再是那个懵懂无知的小少爷。
晚间用餐之时,我望着这一居室里,仅用帘子隔开的两张榻,心中盘算着这些年为他上京打点所攒下的银两,心中一阵肉痛,才咬着筷子,开口言道:
“街头的李裁缝要回乡了,他的房子会空出来,不如我同房东说说,留给我们,你看如何?”
是啊,男女七岁不同席,尽管心中不舍,也该租个两间屋的房子了。
如钦不解地看着我:“阿姐不是曾言,我今后要花许多钱,能省的地方都要省吗?”
那是换这间房子之时,我与他说的,他刚读出些成绩,我想着,即便律法准他考试的资格,但有萧家旧案在,要打点的地方,总归比旁人多些,便连他的生活,也变得小气起来,只想着多攒些钱,以备不时之需。
但如今我们已不小了,再过两年,他便该议亲了,我这样的身份,好人家的姑娘定会介意,是该注意些分寸了。
我笑着答道:“刚刚不是你自己说的吗?男女七岁不同席,我今年已十四岁了,早该注意了,这些琐事,你无需操心,阿姐自会处理妥当。”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道:“也好,我们毕竟不是亲姐弟。”
我以为他伤心了,慌忙道:“胡说什么,我们便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你可曾答应过我,百年之后,要让我入萧家祠堂的。”
他望着我,眼中似有我看不懂的东西在流转:“繁星,不是亲的便不是亲的,你要记得,况且,谁说只有血缘至亲才能入祠堂?”
那一刻,似有重物重重敲击在我的心头。
6
李茹未被那日之事吓退,仍隐隐地巴结着我。
话里话外,皆提及如钦,甚至同李夫人言,读死书会成书呆子,央我陪她多出门踏青寻灵感。
她难得如此上进,喜得李夫人又给我添了月钱。
看在钱的份上,我带着她将周边的青山绿水走了个遍,只是条条道路皆绕开如钦的学堂罢了。
没过几天,她便耐不住抱怨起来:“你怎的如此死脑筋,都出门了,却不知转去你弟弟的学堂瞧瞧他?万一他偷懒,岂不是白费了你的钱。”
我佯装听不懂:“小姐多虑了,他平日念书皆至半夜,我只有劝他多休息的份儿,向来无需担忧他偷懒。”
李茹被我噎了一下,顿了顿,忐忑问道:“他如此喜爱书吗?将来,莫不是也想寻个这般爱念书的女子?”
我看着她脸上期待的神情,笃定地点了点头:“那是自然,什么锅配什么盖,他娶之人,自然也要爱念书,方能琴瑟和鸣。”
“那、那你未曾想过,那些爱读书之人会瞧不上你这个姐姐吗?她们眼睛可都长在头顶上,当心欺负了你。”
这……我一时竟接不上话,只能满脸写着“你欺负我少了?”地看着她。
她这才想起一直以来是如何待我的,略带心虚地嘟囔着:
“你别不信,你真寻了那样的弟媳妇便知,我偶尔教训教训你皆是轻的,
她们那副瞧不起人的模样才戳人心窝子呢。”
我正打算再敷衍她两句,背后突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偶尔欺负欺负?”
一转头,如钦满脸寒意地盯着李茹,手中拿着的,是一份枣泥糕。
有些事便是如此凑巧,我们恰好站在这家店门口,而这里恰好有我最爱吃的枣泥糕。
我接过他手中的糕点,掰开他快掐进掌心的指甲,他却恍若未觉,依旧直直盯着李茹,重复道:“请李小姐说说,何为偶尔欺负欺负?”
他双眼赤红之态,让我害怕至极。大夫曾言,他小时候的病症能转好已是罕见,日后切莫刺激他。
我顾不上其他,只能半哄半骗地让他先随我回家。
到了家,我试图为李茹的话圆场:“你莫要多想,千金小姐嘛,总归有点脾气,偶尔会说我两句,并不严重。”
可如钦根本完全不听我言,只是强硬地拉过我的胳膊,直接将袖子往上撸,那些或新或旧的痕迹,便再也遮掩不住了。
他望着那些伤疤,将我的手箍得生疼,我却一句也不敢出声,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情绪,我怕我一出声,他真的会提刀出去砍人。
良久良久,久得天都从白变黑,他才放下我的衣袖,语气平静道:“把那份工辞了吧,以后换我养阿姐。”
7
如钦几乎是将我禁锢于家中。
他趁我沉睡之际,前往李家辞了工。
白日里,他寸步不离地跟着我,连学堂亦不再去。
直至我急得以夫人与他指天发誓,应承他绝不会出门寻差事,往后连李家五里之内皆不会靠近,他才缓缓开始恢复往日读书之常态。
故而,待我知晓他所为之事时,一切皆已成定局,无可更改。
彼时,非但临风镇,他已然成为整个县的少年才子。
只因一篇赋,一篇他特意选在学子云集之酒楼所作之赋。
那篇赋用词犀利,结构骈俪,通篇所讲,皆是一位富家小姐对平民之恶毒与磋磨。
临风镇能有多大,稍一打听,便能猜出赋中所指之小姐是谁。
随着如钦才名远扬,李茹刻薄之名亦随之传开。
他几乎是毁了李茹之一生。
我有些怪他,此等惩罚于一女子而言,实在是过重过重。
他却犹觉不够,道:“她连油皮都未破一点,何来罚重之说?这世上所有伤害阿姐之人,我百倍奉还尚觉不足。”
我自不可能为了一介外人而怪他过深,只能在家中坐立难安地等着,等着李家会以何种方式报复。
士农工商,若如钦只是个普通出身之才子,凭其才气,与富商相斗亦非不可。
可他并非如此,他身后有萧家旧案,此案一日不销,便永远如一把利剑悬于他头顶。
李家再不济亦有万贯家财,若真下力气打听,无人帮我们遮掩,又有何事打听不到呢?
我在心中盘算了千百种后果与应对之法,等来的却是李茹出人意料的告别。
小姑娘一如初见我时那般高傲,道:“我要去外祖家了,或许许久都不会回来。”
言罢,一捋袖子:“萧繁星,该还你的我都还了,下次再见,便该你们还我了。”
其胳膊上布满了细细密密之抽痕。
我错愕地看着她,她仍旧自顾自地说道:“我自己让嬷嬷打的,对不起,我不知这竟如此疼痛,我自小家中便是如此惩罚人,往后不会了。”
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带上哭腔,眼睛还不住地往屋子里瞟:“娘在街口马车里等我,你们,不与我告别吗?”
我知她想寻谁,可我帮不了他,如钦不喜欢之人,便是不喜欢。
我难得地抱了抱她,这个跋扈之娇小姐,好似真的要长大了。
她在我肩上蹭了蹭眼泪,知等不来想见之人了,发狠似的推开我道:“你让他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后悔的。”
8
我不知是李茹在家中与长辈说了何事,亦或是李老爷忌惮如钦之名声。
李家竟未在明面上寻我们麻烦,只是吩咐所有与之合作的商家,皆不得聘我做事。
然,如钦很快便破了此局。
他似与外面的书局达成了某种合作,自此,我们再不必为生计忧心。
他恐我烦闷,还为我寻了份书局校对的活计。
自那以后,如钦肉眼可见地比往昔更为辛劳。
除却繁重的课业,他还要定期将书稿交予书局。
即便如此,我也未曾再提另寻活计以帮他分担。
我太过了解他,他宁愿吃这般苦,也不愿担忧我受人欺辱。
更何况,他每月交予我的银钱,远超我的预料,做何事都尽够了。
我实在不必再做些自我感动之事。
这般安宁的日子,一过便是三年。
直至三皇子苏明琛的到来,彻底打破了这份平静。
圣上染病在身,已然成年的几位皇子斗得不可开交。
此事,即便我身处小镇,亦是知晓。
苏明琛在几位皇子中,条件不算差。
然,其母家实力,较之其他皇子,却逊色不少。
据说,这一路他打着微服的旗号,已会见了好几位富商。
此次路过临风镇,乃是为了李家。
自那件事后,李老爷便意识到自己尚不够富足,这几年一直在向外扩张。
如此机密之事,我自不可能从大街上听闻。
乃是再次回到临风镇的李茹,得意洋洋地告知于我。
她说,三皇子甚是亲切,问她爹家中可有何难事。
她爹便与三皇子唠叨了几句几年前的旧事。
这不,三皇子马上便想出了解决之法。
她还故作神秘地问我:
“繁星,你可知是何法子?哎呀,我还是不告诉你了,毕竟,萧如钦亲口说出,才更有趣啊。”
她话里话外,皆不似什么好事。
9
如钦于三皇子居处,一待便是七日之久。
待其归来,少年似一夜之间长大成人,连脊背都较往昔弯了些许。
他整个人瞧着疲惫至极,一见到我,几乎便倒在我怀中,一言未发,沉沉睡去,竟是一日一夜之久。
我熬了锅粥,温至第八回,他方睁开双眸。
我一勺一勺地喂,他一口一口地吃,待粥吃完,才缓缓开口:“我与李茹,即将成亲,聘礼之事,便劳烦阿姐准备了。”
原来,这便是李茹口中的法子,三皇子,果真是聪慧过人。
三年前那赋,并未指名道姓,多是众人猜测。
如今让赋之主人娶了她,众人自会以为当初猜错了人,此等误会,还会成为一段佳话,为那首赋添上几分绮丽色彩。
我轻轻应了一声“好”,转身收拾东西,出了房间。
行至门口,忽闻他挣扎着问道:“阿姐,不问问为何吗?”
我踌躇良久,方回道:“他,许了你何物?”
身后传来自嘲之笑:“阿姐果真了解我,三皇子许我高中之后,大理寺卿之位,这个价码,如钦卖得,还算公允吧?”
再说下去,不过是徒增悲伤,我加快脚步,走了出去。
然悲伤,非走得快便能甩脱。
不过几日,李家久违之报复,终是降临。
临风镇上,到处都在传,我并非如钦之亲姐姐,不过是萧家旧仆罢了。
“什么旧仆,怕不是给他通人事的吧,大户人家,不都喜欢这般行事吗?”
“话虽如此,毕竟养了萧少爷多年,感情定是不一般,李家那位小姐,倒是可怜了。”
“可怜什么?真不知情况,将她当大姑姐才可怜呢,长姐如母,一个‘孝’字压下来,得压一辈子,如今嘛,最多就是个妾,还不是随李小姐拿捏。”
我想,我该走了,这些做他姐姐的日子,本就是我僭越了。
然连走,都成了奢望。
李茹挽着如钦之胳膊,亲亲热热地走到我面前,一副宽容大度之态:“我与如钦已商量好,你照顾他多年,亦是不易,定抬你做良妾,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
说着,还倾身抱了抱我,却在我耳边低语:“当初若不是你,他怎会如此待我,萧繁星,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我不理李茹所言,我与她本无情分,我要确认之人,唯有萧如钦。
“你,要让我做妾?”
从未回避过我眼神之人,此刻却将头偏向一边,说道:“茹儿大度,不会让你吃亏的。”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那个说着世上所有伤害我的都要百倍奉还之人,就这么不见了。
我茫然地摇摇头:“我不做妾,做妾入不了祠堂,这么多年情分,你放我走吧。”
没了他,我还有夫人,我还想死后魂魄能去夫人身边。
李茹仿佛听见什么惊世骇俗之事一般,“啊”了一声:“让一个丫环入祠堂,简直闻所未闻,如钦,为了萧家列祖列宗之颜面,我也要与你说道两句,可不能这么做。”
此言,如一盆凉水,浇在我头上,冻得我骨缝生寒。
萧如钦我可以让给她,但夫人,绝不可能!
这世上,若有人阻挠我去夫人身边,便是倾其所有,我也要让他付出代价。
我一错不错地望着萧如钦,不错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然他竟真的点头赞同了李茹之言:“以后内宅之规矩,便由你做主了,你说不入便不入吧。”
我冷笑了两声:“二少爷,您贵人多忘事,夫人当年是放了我的籍的,我要走,还轮不到你拦。”
10
夜凉似水,吾着单衣,竟被囚于柴房之内。
李家富足,为萧如钦另置了一处体面三进大宅,下人亦配得齐全。
他虽尚未中举,然此间日子,与往昔萧府相较,亦无甚差矣。
可他竟忘了,吾乃街头所生,于市井之中混迹,三教九流,皆可称吾之师父。
若非街口那瞎子言吾命格,不可行半点坏事,吾大抵凭那偷鸡摸狗之技,亦能养活自身。
区区一把锁,焉能困吾于斯?
棘手者,乃府中如今不缺人手,前后门十二时辰皆有人看守。
逼不得已,吾唯有择后院那最偏僻矮小之一面墙,试上一试能否翻越。
黑灯瞎火之际,加之好日子过久,即便乃最矮之墙,吾竟亦摔落而下。
不过还好,身下软软,似有肉垫相承。
吾赶忙起身致歉,黑夜里却传来那人调侃之语:“姑娘家中想必粮草丰足,养得这般丰腴。”
凑近细观,乃是一位眉目温和之公子,虽也俊朗,却无萧如钦那般生人勿近之寒气。
萧家未出事之前,吾曾见过此人,于老爷过大寿之时,夫人命吾为他们端茶。
苏明琛,年二十四,当今陛下第三子,未料竟是如此平易近人。
他观吾面色,亦收起调笑之态:“当年那好心小丫头,可是认出吾了?”
彼时老爷尚为朝廷要员,脾气耿直,皇子亦不卖其面子。吾去送茶,正逢他下不来台,便故意弄洒茶水,为其解围。未料过了这么多年,他竟还记得。
苏明琛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你定觉吾无聊吧,如此小事,至今尚记。只因当年吾年纪尚小,母家又无依仗,小丫头你给的那点善意,着实温暖了吾许久。”
言罢,还对吾眨了眨眼:“如何,可愿给吾个机会,让吾报报恩?”
11
我便这般,径直住进了苏明琛的别院,未有半分迟疑。
我曾言过,我既记恩,亦记仇。
一介弱女子,于这世道欲寻富贵人家麻烦,唯有依附他人。
而苏明琛,实乃我往昔难以触及的贵人,我自当紧握此番机遇。
苏明琛乃谦谦君子,他仅偶尔前来探我,询我生活可有需求。
然满府下人瞧我的目光,终究不同了。
那目光中隐隐含着羡慕与讨好,仿若在言,我迟早会成为这后宅一员。
我听得那些丫鬟私底下议论,说他在外行事铁血,唯对我这般如沐春风。
如今四处皆传,三皇子怕是要带一宠妾回京了。
这些话语太过荒诞,我自是不信。
直至萧如钦前来寻我。
他满脸不可置信,甚至带着为我着想之态,言道:“阿姐,你真要给他做妾吗?你可知三皇妃是何等人?入了那门,你便是死路一条。”
我忍不住笑了,反问道:“那你又知李茹是何等人?二少爷,皆是欲让我做妾,三皇子可比你尊贵许多。”
言罢,他眉头紧蹙,漆黑眼眸似藏着千言万语。
末了,只留下一句:“罢了,面对你,输的终究是我。”
我从未料到,他竟如此会做戏,将我糟践之后,还扮作一副深情模样。
愤怒冲昏我的头脑,故而苏明琛匆匆赶来时,我一下失了分寸。
我问他:“三殿下当真欲纳我吗?”
苏明琛愣了愣,自嘲地弯了弯嘴角:“到底是萧公子厉害,我伏低做小多日,你都装作不懂,他一激,你便不再装傻了。
“是,我想要你。我的皇妃出身名门,乃父皇赐予我的最大赏赐。但我是人,我更想身边有个知冷知热之人。繁星,你跟了我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他把话说得如此直白,我反倒退缩了。
我曾身处大宅,深知妾是何等可怜之人,如浮萍般无家可归。
我太渴望有个家了,即便为报复萧如钦和李茹,我也不愿舍弃此愿。
苏明琛仿若知晓我心中所想,拉过我的手保证道:“你放心,我会请旨立你为侧妃。皇家与一般人家不同,侧妃亦可入玉牒,与我同葬,享后世供奉。”
死后若去不了夫人身旁,身旁有个人,大约也能安心些吧。
12
我便这般随了苏明琛再返京城。
他受李家所托,还携了要赴考的萧如钦,以及不放心而要随行的李茹。
苏明琛一脸为难前来与我说时,我善解人意地应下了。
人若不在眼前,我又如何能报复呢?
更何况,三皇子乃成大事之人,若行事太小家子气,定会惹他不喜。
倒是苏明琛,事后一脸哀怨地望着我道:“小繁星,我如此行事你都不发脾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笑而不语,男人啊,就得吊着才会放在心上。
若太快便掏心掏肺,那便是我从前的下场。
自萧如钦为护我而重伤李茹起,我便知晓,他不知何时起,已不再将我视作阿姐。
我曾惶恐过,怀疑自己是否配得上,最后都在他日复一日的悉心照顾与陪伴中化作了期待。
可男人终究是男人,地位前途远比女人要紧得多。
苏明琛的前途比萧如钦更为广阔,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
既然李家对他有用,那我便等用过之后再秋后算账。
回了京城,我又前往街口寻那算命瞎子。
萧府出事后我曾去找过他,他同我说,十八岁前我定会归来,届时寻他,他能救我一命。
你瞧,萧府果真出了事,我也果真在快满十八岁时回来了。
那大概,我也当真需要他救命吧。
他依旧睁着双眼扮作瞎子,让人难以分辨他是否真瞎。
我走近,他亦不多言,直接递给我一个香囊道:“此物能保你平安,务必随身携带,切莫取下。”
苏明琛陪我同来,早听我说过这瞎子之事,他有心再问些什么,瞎子却直接摆手赶我们走。
谁知他陪我逛至首饰店,又冤家路窄地遇上了萧如钦和李茹。
他们是为置办婚礼所用之物而来,李茹看我的眼神依旧藏着挑衅。
只是苏明琛在旁,她不敢太过放肆,便指着自己的凤冠道:“姐姐也是来看这个的吗?三殿下当真是疼您。”
话未说完,便捂住嘴假装意识到说错了,不过是在嘲笑我永远没资格穿戴凤冠霞帔。
苏明琛沉下脸,一把揽住我道:“不劳李小姐费心,过几日册繁星为侧妃的懿旨便要下来了,织造处的婚服,可比这种地方好多了。”
我惊喜地望着他,回京后我连三皇子府都未曾去过,我以为他忌惮皇妃,起码要筹谋一段时间才能纳我。
他摸了摸我的头,笑得真心实意:“本来就是送你的惊喜,今日你亲手带大的弟弟也在,都是自家人,我便趁机说了吧。”
“弟弟”二字,咬得格外重。
我闻言转头看了看萧如钦,一如从前,一受刺激他便爱把指甲掐进手心。
他直直地看着我,大约是想赌我会不会心疼地去掰开他的手。
只是这次,即便他掐出血我也未曾再动,该帮他揉开手心的,早就另有其人了。
就这么僵持良久,连苏明琛都微微露出不满之色时,他终于开口道:“既是阿姐亲手带大的,她成婚我怎能不在?殿下,不如那日就让我送她到宫门口吧。”
他要来送我?我一下没控制住,声音高了起来:“谁要你送?”
李茹见我激动,一下来了兴致,火上浇油道:“姐姐,我们也是想作为娘家人帮你撑个体面,如钦若是中举,以后也是你的依仗啊,殿下,您说是吧。”
这套说辞无懈可击,听着当真是为我着想至极。
连苏明琛沉思片刻都同意了,他跟我说:“繁星,你忍忍,以萧如钦的才学,他能做你一时助力,让张家也会顾忌着点。”
张家,便是三皇妃的母家。
13
册封懿旨颁下之日,萧如钦面色阴沉,伴我站了整日。
大昭之规,册封后需我一人入宫向皇后娘娘谢恩。
苏明琛则需独自前往陛下处谢恩。
萧如钦一路随我轿旁,缄默不语。
行至宫门近前,他忽而掀开轿帘,低声言道:“阿姐,你定要平安而出,若不然,这皇城朱门无数,我便择一扇撞去,届时你我魂魄,总能相依。”
他望我之目光,再无回避与冷漠,唯余了然与同生共死之决绝。
我实愚钝,相依为命多年,岂会只有我一人懂他,他分明,亦深知我心。
即便我从未将那物交予他,他亦知我为何如此。
实则夫人临终前,藏于我发包中的,除那小金锭外,尚有一张小纸条藏于金锭之内,纸条之上,萧家旧案来龙去脉及证据藏匿之处,皆记录详尽。
当年所谓贪腐,实则一文未入萧家之门,乃是初出茅庐之三皇子,为补母家势弱之弊,尽数吞没那笔钱财,更栽赃于萧家。
皇帝或知或不知,然心爱之人之子,总归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夫人所教之书,我未曾白读,史书之上,明明白白写着,自古皇家,君臣之道重于父子之情,待三皇子势大,连皇帝亦心生忌惮之时,那点父子之情,亦可弃之不顾。
我本打算待如钦中举之后,再寻良机告知于他,令其揭发。
然苏明琛亲临临风镇之时,我便知,更好之机已至。
他顺风顺水之时,自不会忆及早年此等污点,如今定是遇难,恐人翻出此旧案。
他疑心如钦是否知晓此事,却未曾料到,夫人所信之人,竟是我这无根无基之黄毛小丫头。
我养如钦多年,他嘴角微弯之弧度,我皆能辨其情绪之变,他与李茹所演之戏,在我看来,实为拙劣。
其实静心思之,便可知,萧家已无人,他身边唯余我一人,苏明琛欲拿捏他,唯有从我入手。
他从苏明琛住处而出之日,想必家中四周,已布满眼线。
欲纳我为妾,令李茹刁难于我,不过是欲使苏明琛觉我不重要,欲令我置身事外,他独自犯险,查当年真相。
至于李茹,这几年我心存愧疚,一直打听她的情况。
她外祖手段雷霆,早将她调教为生意好手,她愿相助,除却那点少女心事,更是不愿李家过深卷入夺嫡风波。
然我不愿,不愿做被他护起之燕雀,夫人之声誉,萧家之声誉,重于一切。
如钦定是宁可付出生命,亦要为萧家洗刷污名,我亦如是。
我想来苏家别院寻我那次,他便已想通我之坚持,故而放任我用己之法,留在苏明琛身边。
苏明琛乐见我与如钦反目成仇,靠近于他,他始终觉留住我便能掣肘如钦。
更有甚者,我猜他尚在赌,万一如钦一无所知,他尚可将罪名推予他人,再利用我,将恢复名誉之萧家,为他所用。
而我亦正可利用他之图谋,一步一步,引诱他令我见想见之人。
他为人多疑,定不会想到夫人当年竟信我这才来身边两年之人。
故而他以李家之名,给如钦诸多人手,只要如钦有告发之迹,这些人便会阻止,然他如今却亲手送我去见皇后。
真该谢当年那些搜刮完萧家方肯离去之下人,令他惧留证据,给了别的忠仆,才未一刀结果了我们。
14
我紧握了握如钦之手,彼此心意,尽在不言。
为萧家故,吾等甘愿赴汤蹈火,唯愿相随,生死不惧。
踏入坤宁宫门,我步步谨慎,此路既选,前路茫茫,未敢有丝毫懈怠。
证据在手,我并未打算呈于圣上,皇后,方是我之选择。
其子与苏明琛争斗多年,必知如何利用此物,以达最大之效,重创敌手。
皇后娘娘接过纸条,眼中闪烁兴奋之光,连声赞我:
“好丫头,真乃好丫头,不枉萧夫人与你主仆一场,你实乃忠心耿耿!”
我稳住心神,恭敬地给她磕了一个头,肃然道:
“此礼,奴婢献于娘娘,唯有一求,望娘娘助萧家洗清冤屈。”
她连连颔首:“自当如此,定要让世人知晓萧家之忠心,之鞠躬尽瘁,方显那罪魁祸首之恶毒与狼心狗肺。”
我长舒一口气,他们果然如此打算,如此,萧家之清名,定可保全。
坤宁宫内,人影幢幢,似与太子密谋,未几,一小太监入内,附耳皇后良久。
待其离去,皇后面露难色,望我之时,眼中竟含一丝怜悯。
“萧姑娘,非本宫不愿相助,思之再三,陛下多疑,若此物由我直接呈上,恐难遂你所愿。”
那内监想必已为皇后献上良策,我静待其言,看她有何高见。
“其实,较之本宫直接献上,你身为三皇子侧妃,携此物死于坤宁宫,如此,本朝皇后、皇子皆涉其中,由大理寺卿查明真相,公告天下,岂不更具说服力?”
诚然,如此一来,皇帝心中,人人皆可疑,忌惮之下,必命人彻查,三司接手,再想掩盖,难矣。
更何况,我瞥了一眼皇后身旁蠢蠢欲动的嬷嬷,死生之事,似已非我所能掌控,罢了,为了萧府,我,甘愿。
15
西北风烈,燕山脚下那片荒秃之地,竟藏着一处私塾。
奇也,这私塾院内,却是清泉潺潺,花草繁茂。
一老者,眸似盲非盲,正满院追逐着一男一女两个稚童,嬉戏逗乐。
李茹喘着粗气,自那窄窄门径踱步而入,口中不忘絮叨:“萧如钦,你能否将这门口小径修缮一番?若不愿,我出银钱便是,切莫摔了我那干闺女干儿子。”
两小儿一见她来,皆欢笑着奔去,将她紧紧环住,旋即又迫不及待地冲向她身后的马车。
无他,只因她每次归来,皆携些稀奇古怪之玩物,令孩童们爱不释手。
如钦面对李茹,惯常面无表情,我忙迎上前去:“你此番又是自西边归来?”
她夸张地拥我一下,点头应道:“正是,新皇登基,广开商路,日后我等与西边之贸易,定会愈发频繁。”
那盲者追不上两个如飞小童,悠悠踱步而来,言道:“恐非仅止于贸易,你一身桃花香,怕是情有所归了吧?”
我细观李茹之面,果见红光满面,这生意场上历练得爽利非常之大姑娘,竟难得羞涩,问我:“哎,这假瞎子,所言可准?”
我含笑点头,这世间,无人能及他之精准。
忆昔日,那锦囊之中,唯有些许香粉之味粉末,混着一张小小纸条,上书“死遁用”。
那纸条,进宫前我留于一心欲与我生死相随之傻男人手中,药粉,我则当着皇后之面,一饮而尽。
幸得如钦聪慧,他未选择撞那朱门,而是以我之“死”,以那些证据,换回了萧府之清誉。
那清誉,又使我免于被剖尸之厄,得以入土为安。
整整五日,待得如钦形销骨立,几不成人形之时,那假瞎子方于黑灯瞎火之际,潜入墓园,使我“还阳”。
他言,他乃我父挚友,我家世代带劫,代代难活过二十岁,我尤甚,连十八岁亦难熬过,故他只能放我于市井,沾百家之气运。
然萧府却助了我,萧家有大功德,我助萧家还了清名,又在世人眼中已死,总算解了此咒劫,不再遗传后世。
如钦初闻之时,皱眉言“胡说八道”,然出京远遁之际,却威逼利诱,带上了我这不正经之叔叔。
我知,他仍是怕,怕我哪日又有意外。
夕阳西下,日光映照着孩子们捉鸡做晚饭之身影,我倚在如钦怀中,静静观看,问他:“孩儿皆已有两个,新帝亦已登基,你真不打算科考为官乎?不悔乎?”
终是太子与苏明琛皆败,不显山露水之五皇子登了大统,那是一位与我们无丝毫瓜葛之帝王,萧家可重新开始了。
如钦温柔望我:“不必了,谁为皇帝,官场皆一般无趣,远不及与孩儿们相处之乐,若有机缘,我还想救几个如我儿时一般之孩童,就如你当年所为。”
我轻应一声,往他怀中缩得更深,不做官便不做官吧,亦不揭穿这傻子是怕我假死之事败露,有危险矣。
反正有山有水有家人,还有时不时来闹一闹之友人,此生,我已知足。
夫人,不,娘,您在天有灵,定很满意我这个媳妇吧,反正我脸皮厚,我想您定是带笑看着我们的。
我向您保证,我与如钦,此生此世,永生永世,定生死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