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小说:凿壁偷欢

发布时间:2025-09-05 05:28  浏览量:1

暮春时节,国子监后巷的槐花簌簌落在青石板上,沈清辞握着书卷的指节却泛了白。墙那边传来琵琶声,拨得人的心尖儿发颤,那是吏部尚书府的西跨院,住着尚书家那位据说是天仙似的庶女苏绾绾。

“沈公子,再往前可就越矩了。”书童墨砚拽着他的衣角,声音压得极低,“尚书府的墙高,要是被巡夜的护院逮住,别说科举,您这身功名骨都得散了。”

沈清辞却没动,目光黏在那堵斑驳的灰墙上。三日前他在此处避雨,听见墙内传来女子低低的啜泣,伴着碎裂的瓷片声。他本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却鬼使神差地问了句“姑娘无恙否”,墙那头便没了声响,只余下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第二日同一时辰,墙根下多了个描金的食盒,里面是一碟蜜渍梅子,压着张素笺,字迹娟秀:“昨日惊扰公子,聊表歉意。”

今日他特地绕路来,原是想还了食盒,却没成想先听见了琵琶声。那声音不似教坊司的靡靡之音,倒带着几分清冷,像极了雨后初晴的月亮。

“墨砚,你去巷口等着,我片刻就来。”沈清辞把书卷塞给书童,自己则贴着墙根蹲下,指尖敲了敲墙砖。这墙看着厚实,实则有几块砖是松的——他昨日避雨时便发现了。

他指尖用力,竟真的抠下一块砖来,墙面上顿时露出个巴掌大的洞。他刚要往里看,一道温软的声音突然从洞里传出来:“公子这般行径,与登徒子何异?”

沈清辞吓了一跳,猛地往后退了半步,抬头却看见洞那头坐着个女子。她穿着月白色的襦裙,乌发松松地挽着,手里还抱着琵琶,一双眼睛亮得像浸在水里的星子。

“姑娘恕罪,”沈清辞定了定神,拱手作揖,“在下沈清辞,昨日无意听见姑娘哭声,今日特来探望,绝非有意冒犯。”

苏绾绾挑了挑眉,指尖拨了下琵琶弦,发出一声清脆的响:“沈公子?可是前日在贡院外写《劝学赋》,引得众人围观的那位沈公子?”

“正是在下。”沈清辞有些意外,他不过是个寒门书生,竟也能被尚书府的小姐知晓。

“公子的文采,绾绾早有耳闻。”苏绾绾笑了笑,从袖中取出一张素笺,从洞里递了过来,“昨日的梅子,公子还喜欢吗?这是今日新写的词,想请公子指点一二。”

沈清辞接过素笺,指尖触到她的指尖,只觉得一阵发烫。他低头看笺上的词,是首《鹧鸪天》,写的是闺中女子的心事,字句间满是愁绪,却又透着几分倔强。

“‘莫把春愁锁绣楼,清风可解万般忧’,”沈清辞轻声念道,抬头看向苏绾绾,“姑娘有如此胸襟,何必为琐事烦忧?”

苏绾绾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指尖摩挲着琵琶弦:“公子有所不知,绾绾虽是尚书府的小姐,却只是个庶女。前日母亲送来的玉簪,被嫡姐抢了去,还说我不过是个卑贱的庶女,不配用那样好的东西。”

沈清辞皱了皱眉,他虽出身寒门,却也知晓世家大族的规矩,庶女的日子向来不好过。“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他看着苏绾绾的眼睛,认真地说,“玉簪再贵,也不及姑娘的才情。假以时日,姑娘定能走出这绣楼,见遍世间风光。”

苏绾绾怔怔地看着他,眼眶微微泛红。自她记事起,便总有人说她卑贱,连父亲都很少正眼瞧她,还是头一次有人这般肯定她。

“公子谬赞了。”她低下头,声音有些发颤,“天色不早了,公子还是快些回去吧,要是被人发现,对公子的名声不好。”

沈清辞点了点头,把素笺叠好放进袖中:“明日此时,我再来还姑娘的笺纸。”

苏绾绾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看着沈清辞把砖重新砌好,才抱着琵琶站起身,转身回了屋。

往后的日子,沈清辞每日都会来墙根下,与苏绾绾隔着一堵墙聊天。他给她讲国子监的趣事,讲他读过的书,她则给他弹琵琶,写新词。有时他会带些街头买的糖糕,她则会把自己做的点心从洞里递过来。那堵墙上的洞,成了他们之间最隐秘的连接。

这日,沈清辞刚把砖抠下来,就看见苏绾绾的脸色有些苍白。“姑娘怎么了?”他急忙问道。

苏绾绾咬了咬唇,声音带着几分急切:“公子,我听说陛下要为三皇子选妃,嫡姐说要把我送去参选。我不想去,那三皇子暴虐成性,前几日还打死了一个宫女。”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沉。三皇子的名声他早有耳闻,若是苏绾绾真的被送去,恐怕是凶多吉少。“姑娘别急,”他定了定神,“明日便是放榜的日子,若是我能中举,便去尚书府提亲。”

苏绾绾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公子虽是才学出众,可毕竟出身寒门,父亲未必会同意。”

“我自有办法。”沈清辞握紧了拳头,“明日放榜后,我便去尚书府拜访。姑娘且等我好消息。”

第二日,国子监外的榜单前挤满了人。沈清辞挤进去一看,只见榜首赫然写着“沈清辞”三个字。他心中一喜,刚要去找苏绾绾报喜,却被几个官差拦住了。

“沈公子,我家大人有请。”为首的官差面无表情地说。

沈清辞一愣:“不知是哪位大人?”

“去了便知。”官差不由分说地架起他,往一辆马车走去。

马车行驶了半个时辰,停在了一座气派的府邸前。沈清辞下车一看,只见门楣上写着“吏部尚书府”四个大字。他心中一紧,不知苏尚书为何会突然找他。

进了府,苏尚书正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脸色阴沉得可怕。“沈清辞,”苏尚书冷冷地开口,“你可知罪?”

沈清辞拱手作揖:“学生不知,请大人明示。”

“你还敢狡辩?”苏尚书把一张素笺扔在他面前,“这是你写给绾绾的词?你一个寒门书生,竟敢觊觎我苏家的女儿,还敢在府墙上凿洞,你可知这是欺君罔上之罪?”

沈清辞捡起素笺,那正是他前日写给苏绾绾的词。他心中一沉,想必是有人把这事告诉了苏尚书。“大人,”他抬起头,直视着苏尚书的眼睛,“学生与绾绾姑娘两情相悦,并非有意冒犯。学生今日已中状元,愿以状元之身,求娶绾绾姑娘为妻。”

“状元又如何?”苏尚书冷笑一声,“我苏家乃是名门望族,岂会让一个寒门书生做女婿?再说,绾绾已经被选为三皇子妃,不日便要入宫。你若是识相,就赶紧离开京城,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沈清辞的心猛地一凉,他没想到苏尚书竟如此绝情。“大人,三皇子暴虐成性,绾绾姑娘若是嫁过去,定然不会幸福。”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苏尚书站起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来人,把他赶出去,以后不许他再靠近尚书府半步。”

几个家丁冲上来,架起沈清辞就往外走。沈清辞挣扎着,却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看着尚书府的大门在自己面前关上,心中满是绝望。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传来:“父亲,您不能这样对沈公子!”

沈清辞回头一看,只见苏绾绾穿着一身红衣,从府里跑了出来。她冲到苏尚书面前,跪在地上:“父亲,绾绾不愿嫁给三皇子,绾绾只想嫁给沈公子。求您成全我们吧。”

“你闭嘴!”苏尚书气得脸色铁青,“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胡来?你若是再敢胡闹,我就打断你的腿!”

“父亲,”苏绾绾抬起头,眼中满是泪水,“您若是非要逼我,我便一头撞死在这柱子上!”

苏尚书愣住了,他没想到一向温顺的苏绾绾竟会如此刚烈。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紧接着,一个太监的声音响起:“陛下有旨,宣沈清辞、苏绾绾即刻入宫。”

苏尚书脸色一变,不知陛下为何会突然宣他们入宫。他不敢耽搁,急忙带着沈清辞和苏绾绾跟着太监往皇宫走去。

进了宫,陛下正坐在金銮殿上,神色威严。“沈清辞,”陛下开口,“朕听说你才学出众,今日特召你前来,是想考考你。”

沈清辞心中一紧,连忙拱手作揖:“学生遵旨。”

“朕问你,”陛下顿了顿,“何为治国之本?”

沈清辞略一思索,朗声道:“回陛下,治国之本在于民心。民心向背,乃国之根基。若是君主暴虐,官吏腐败,百姓便会怨声载道,国家也会随之动荡。反之,若是君主贤明,官吏清廉,百姓安居乐业,国家自然长治久安。”

陛下点了点头,又看向苏绾绾:“苏绾绾,朕听说你才情出众,可愿为朕弹一曲?”

苏绾绾站起身,抱着琵琶弹奏起来。她弹的是一首《明君曲》,曲调悠扬,满是对贤君的赞颂。陛下听得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好,好!”陛下拍了拍手,“沈清辞有治国之才,苏绾绾有才情之貌,你们二人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朕今日便做主,将苏绾绾许配给沈清辞为妻,择日完婚。”

苏尚书一听,顿时慌了:“陛下,不可啊!绾绾已经被选为三皇子妃了。”

“三皇子暴虐成性,岂是良配?”陛下脸色一沉,“朕看他近日行事越发荒唐,正想好好教训他一番。此事朕已决定,你不必多言。”

苏尚书不敢再说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沈清辞和苏绾绾谢恩。

出宫后,沈清辞牵着苏绾绾的手,站在皇宫外的大街上,只觉得恍如隔世。“绾绾,”他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说,“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苏绾绾笑着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泪水:“嗯,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那日之后,沈清辞与苏绾绾的婚事传遍了京城。人们都说,这是一段才子配佳人的佳话。而那堵墙上的洞,也被他们保留了下来,成了他们爱情中最珍贵的回忆。

成婚那日,沈清辞牵着苏绾绾的手,走到那堵墙前。“绾绾,”他笑着说,“若不是这堵墙,我们也不会相识。”

苏绾绾靠在他的肩上,轻声说:“是啊,这真是一堵‘好墙’。”

风吹过,槐花瓣落在他们身上,空气中满是幸福的味道。(2025年9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