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他为了娶我,带着重伤上阵杀敌立功,可后来我与他兵戈相见

发布时间:2025-05-17 21:23  浏览量:6

再次醒来,娘在我床边痛哭,双眼红肿,父亲在一旁唉声叹气。

太医为我诊脉,说我脑中尚有淤血,需好生调养,不可受刺激。

我看着一屋子人,迟缓地想了半天,记起来贾呈钰还倒在山上。

蓦然坐起来,抓着父亲问「爹,阿钰呢?」

父亲一下弹起来,满脸怒气「你拼死救那小子,贾家却丢下你不顾,你竟还想着他。」

「是你要杀他。」

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来「你要杀阿钰,我才会为了救他受重伤。」

「逆女——」

父亲动怒抬手欲打我,娘赶紧拉住他,把他撵了出去。

身上的伤隐隐作痛,娘扶我躺下,握着我的手哭诉。

她说父亲找到我时,我躺在一个两米深的洞里,头下的石头染了一大摊血,生死未知。

一条手腕粗的蛇蜿蜒在洞壁上,险些将我咬死。

贾家人明明看见我了却不说,害父亲找了许久。

我抬起手,看见上面有两个浅显的牙印,无力地笑了出来。

原来我们两家,彼此仇恨到这个地步。

父亲要杀他,他家盼我死。

「娘,那阿钰呢?」

娘叹了一口气「前几日去前线了。」

去前线了,他的伤好了吗?

那么重的伤。

若死在战场上,我怎么办?

12

养好伤后,我日日去娘那里念经祈福,希望贾呈钰能平安归来。

我不指望他能立军功了,能回来就好。

听父亲说前线传来战报,一战大捷,但军中死伤不少将士。

我担忧贾呈钰又无能为力,只能爬上墙头眺望他所在的方向。

枣树结了果子,我摘枣子的时候看见了贾呈钰刻在树上的话。

【绾绾,等我回来娶你。】

我眷念地抚摸那些刻痕,将回答刻上去。

【好,我等你回来娶我。】

等他回来,无论有没有军功在身,我都嫁他。

那天以后我甚少出门,在房中学习针线女红,给自己准备嫁衣。

嫁衣绣到一半,宫里传来为我和平王赐婚的圣旨。

传旨公公声细嗓高,嘴一张一闭就定下了我的去处。

「我不嫁。」

我跪在地上,拒不接旨。

贾呈钰为了娶我,带伤在前线厮杀,生死难料,我怎么能嫁给别人呢?

传旨公公未曾想到会有人抗旨,翘着兰花指你你你了半天,就是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父亲忙接下圣旨,又许了公公许多好处,这才罢休。

他怒不可遏地训斥我「圣上赐婚,皇命难违,你敢抗旨不遵,是嫌我甄家活太长了吗?」

我含泪看着他,他根本就不怕圣上,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圣上旨意,女儿不敢不从,害了甄家。」

「女儿心意已决,唯有一死,既未违逆圣意,又不牵连甄家,也全了与阿钰的一番情意。」

父亲的佩剑就挂在一旁,我拔出自刎。

他手快拦下我,此后我便一直跟他对峙着,一直不饮不食。

期间萧柄来下聘,也不曾接见。

我虚弱无力地躺在床上,再次打翻下人送来的饭菜时,娘再也看不下去,红着眼拔下金簪抵在自己的脖子上,以死相逼。

「娘的乖女儿啊,你忘了他吧。」

看见她白净的颈项上渗出血珠,我忙撑起来爬下床,抓起地上的饭和着眼泪往嘴里塞。

「我嫁,娘我嫁,你别再用力了……」

贾呈钰,我只能负你了。

13

凛冬寒月,我与萧柄大婚。

新婚当晚,他再次将那块莲纹玉佩交到我手上。

这块玉佩既不贵重、也不稀奇,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要送给我。

许是看出了我的困惑,他失笑解释道「这是我母亲遗物,我想将它送给我心爱的女子。」

「阿绾,我每次见你,你都戴着这根玉簪,可见十分喜欢。」

我抬手去碰玉簪,触到一手冰凉,没有言语。

当初贾呈钰赠我此簪时,情意绵绵,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可否赠我,作定情之物?」

他说着就伸手来取,我起身躲开,摘下玉簪放进妆匣最里层。

「王爷,目的既已达到,就不必再做多余的事了。」

婚后半月,战报通传前线战事吃紧,父亲奉旨前往支援。

半年后,我军大获全胜,班师回朝。

圣上龙颜大悦,亲自到城门迎接众将士。

我随萧柄站在城墙上,远远地看见了回城的队伍。

已经一年没见过贾呈钰了。

他回来知道我嫁了别人,会不会恨我。

行军至城门下,父亲与贾将军乘马在最前面,队伍中却不见贾呈钰。

我心中不安,绞着手指,不敢想他为何没有回来。

圣上与诸位将军一路谈论到朝中,论功行赏,父亲被封为大将军,授国公称号。

我在大殿外等到父亲出来,上前问他「爹,阿钰为何没有同你们一起回来?」

父亲皱眉「你如今是平王妃,还惦记别的男子像什么话。」

「女儿知道自己的身份,不敢做出有辱门楣之事,我只是想知道阿钰为何没和你们一起回来罢了,你若不说,我就去问别人。」

「他受了重伤,尚在边境休养。」

最后一战凶险万分,他与贾将军被困重围,几近死生,是他带人拼死杀出一条血路,与从另一方突围出来的父亲合力歼灭敌军,得以战胜。

而他本就有伤在身,在战场上没有好生休养过一日,又在此战中添了新伤,伤重无法上路。

为了不耽误大军回朝,只能暂留他在边境养伤。

他去时伤就没好,来时也负伤累累。

我神思恍惚,跟在父亲身后走了一路。

及至家中,他突然身形不稳,剧烈咳嗽。

我连忙扶住「爹,你怎么了?」

他拍拍我的手,示意我放心。

「不过是在战场上受了点伤,没什么大碍。」

可我看得出来,父亲脚步缓慢,不似从前康健。

14

吃过晚饭,父亲和萧柄在书房论事。

我去送茶点时,听到父亲阴沉的话语。

「圣上心急了。」

「贾家父子在战场上给我使绊子,我却也不是那么好惹的,可惜,没能让那竖子死在战场上。」

父亲这话的意思,是圣上已经对他起杀心了么?

一声清脆的落子声传出,我听见萧柄说「此战贾呈钰功高劳苦,若让他平安归京,怕是对我们更加不利,况且……」

顿了顿,他继续说「况且阿绾始终心系于他,日后难免会对他心软,耽误我们的大计。」

父亲阴恻恻地笑「我都已经安排好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就看他造化了。」

我听完不禁替贾呈钰担忧,捏着食案的手指也用力到发白。

一颗心揪起无法得到解脱,我不知道父亲受伤,其中是否真有他的手笔。

可我又舍不得贾呈钰死。

纠结之下,我暗中给贾家递了消息,提醒他们注意贾呈钰的安危。

而我去了大善寺小住半月,为父亲和他抄诵经文祈福。

佛祖显灵,贾呈钰平安回来了。

他风尘仆仆策马入京,直奔平王府而来。

他闯入府中时,我正在院中舞枪弄剑。

一个回身祭出长枪,直指他的咽喉。

他红着眼眶,下巴遍布青茬,衣服皱皱巴巴还透出血渍,唯有我绣给他的香囊洁净无尘。

这是伤没好全就赶路回京了,就像他当初伤没好全就上阵杀敌一样。

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可我没等他,另嫁他人。

我收回长枪,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难受「阿钰,对不起,我,我……」

他走近一步,声音哽咽「绾绾,怪我来迟了。」

15

我顿时泣不成声,连连摇头。

怎么能怪他呢?负伤杀敌,又负伤回京,这已经是他最快的速度了。

可我当初也努力过了,娘以死相逼,我总不能真看着她死在我面前。

那怪谁呢?

怪我们情投意合,却长在甄贾两家?

怪我们明知彼此不和,还非要生出情意?

贾呈钰再次走近,伸出手想要给我擦泪「绾绾别哭。」

「贾小将军一回京就擅闯平王府,对本王的王妃意图不轨,这不太好吧。」

我闻声转头,萧柄就站在廊下,不知看了多久。

他看向贾呈钰的目光十分寒凉,看我时含着薄怒却极力隐忍。

是了,光天化日之下自己的妻子与别的男人饱含热泪互诉衷肠,怎么能不怒?

可他还要靠我爹坐上那个位置,又怎么能不忍?

可要不是他,此刻我应该在甄府高兴地满床打滚,试穿我亲手绣的嫁衣,等贾呈钰的迎亲队伍来迎我入门。

「无耻之徒。」

贾呈钰咬牙切齿,朝萧柄出手。

可他有伤在身又连夜赶路,早已到身体极限,几招过后便处于下风。

我提起长枪横在他们中间,将贾呈钰拦在身后。

「故人历经生死久别重逢,难免情绪激动,还望王爷切莫多想。」

我把跟萧柄之间的一切都看作利益交换,从未想过要考虑他的感受。

今日或许是过分了些,他恼怒「甄姝绾,你当我是什么?」

「来人,贾呈钰擅闯王府,冒犯王妃谋害本王,其罪可诛,抓起来。」

「谁敢动手?」

喊完,我看见萧柄愈加愠怒的脸色,理智回笼。

而今我已嫁作人妇,平王一党和太子一派斗得你死我活,我跟贾呈钰再无可能。

若再继续纠缠,也不过是徒增伤痛烦忧。

我走到萧柄身旁,握着他的手看向贾呈钰,强忍泪意。

「少时情谊已成过往,我如今与王爷琴瑟和鸣,也愿贾小将军忘却旧情,余生安好。」

我尽力无视贾呈钰痛切的目光,靠近萧柄一些「贾小将军有伤在身,又一路受累,怕是脑子糊涂了,着人送他回去吧。」

萧柄饱含深意地看我一眼,伸手将我搂紧,吩咐道「王妃心善,便听王妃的,送贾小将军回府。」

我顺从地靠在萧柄胸前,余光看见贾呈钰踉跄转身,失魂落魄地离去。

往后,我与他真的再无瓜葛了。

16

中秋佳节,贾家和林家结了亲。

我在酒楼里向下望去,贾呈钰身着大红喜服,骑高头大马,迎轿子里的新娘朝贾府去。

原来这就是他穿上喜服的样子,剑眉星目,目光坚毅,比平时还要俊上几分。

听闻当初贾呈钰在大善寺遭人所害,是林苑苦心救回。

当初纨绔的贾呈钰与蛮横的甄姝绾被人忘却,如今京城中将立功的贾呈钰与端庄的林苑传为佳话,广为流传。

我趴在桌上饮尽最后一杯酒,沉沉睡下。

他不知道也好。

总好过念念不忘。

迷迷糊糊中有人拥着我,在我耳边叹息。

「阿绾,该放下了。」

17

确实应该放下了。

萧柄说他小时候见过我,可我想不起来什么时候了。

那时我说喜欢他的莲纹玉佩,所以他才总是想要把玉佩送给我。

他说圣上早已对父亲起杀心,授意贾呈钰和他爹在战场上给父亲设局。

幸好父亲有勇有谋,平安回来。

他还说圣上为我俩赐婚,是因为他答应牵制父亲,必要时引父亲入局。

他说「阿绾,我会登上皇位,你家人和你都会好好的。」

是啊,皇家子弟,谁是没有野心的,圣上也不全然信他,对他处处防备。

父亲跟萧柄在书房时,我从不靠近。

我怕听到他们要谋害贾呈钰,我一舍不得就会给他报信。

可他们那边从来没有人会给我报信。

我怕因为我一时心软,父亲就会死于非命。

18

一年一度元宵佳节,我应约跟萧柄同游灯会。

旧景旧物,旧人离散。

我看着台上的才子们巧解谜题,想起了那年的贾呈钰。

被灯火笼罩的十六岁少年耀眼夺目,惹众多女儿家芳心暗许。

那时我满心期待地等他上门提亲,与他白首偕老。

灯火缱绻中,我似乎真的看见了他。

他身穿甲胄,带人巡逻,路过一处小摊时,买下一个糖人。

林苑站在不远处,身旁跟着侍女,手里提着一盏花灯,笑容羞涩。

她接过贾呈钰手里的糖人时,看了身旁的侍女一眼,说「听娘说大善寺求子十分灵验,我们明天去吧?」

贾呈钰点头「听你的。」

真好,他也放下了。

可是,我为什么那么想哭。

「阿绾,这盏鲤鱼灯你可喜欢?」

萧柄从摊贩处买来一盏鲤鱼灯,高声唤我。

贾呈钰闻声回头,与我隔着人群相望,眼里闪过一丝惊愕。

他看看身旁的林苑,有些不知所措。

我回头,浅笑着接过萧柄的鲤鱼灯「尚可。」

这盏灯做工精细,却远不及当年那盏。

当年那盏灯泛着红色暖光,栩栩如生,一下便抓住我所有心神。

萧柄牵着我走去别处。

力气有些大,他又不高兴了。

可谁又高兴呢?

19

开春之际,我在京中贵妇操办的春日宴上与人推杯换盏。

一位夫人看向某处,笑道「林娘子那副模样,应当是有了,看给贾小将军紧张的。」

我随她的话看过去,只见贾呈钰携着林苑走来,对她小心呵护,两人看起来恩爱非常。

林苑手护在腹部,娇俏的脸上显露慈爱之相。

大善寺果然灵验。

如果我当初求到那个平安符就好了。

他俩见到我,齐齐向我行礼「平王妃安好。」

平王妃,我第一次听贾呈钰这样唤我。

我挤出笑来「将军和夫人多礼了。」

不敢多看他俩,我招呼夫人们再度喝起来。

要是喝醉了,就只想睡觉,不会想别的了。

不过这位贵妇家的酒虽好喝,却不够醉人。

所以宴席散后,我去了酒楼。

一盅烈酒下肚,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

又喝了几杯,我发现我是真的醉了。

不然我怎么在我的雅间里看见了贾呈钰。

「阿钰?」我笑着「真是喝多了,以后该少喝。」

说着又喝下一杯。

「今日就算了,都看见你了,再让我多看看吧。」

「绾绾,别哭。」

绾绾。

这个贾呈钰会叫我绾绾。

这个贾呈钰不是林苑的夫君。

他是我的少年郎,会给我买糖人,赢花灯。

会为我打皇子,为我上战场。

还会给我擦眼泪。

熟悉温暖的手掌抚在脸上,让人沉醉不已。

在他手心蹭够了,我看见他眼中也有泪。

抬起手去碰他的脸「阿钰,你也别哭。」

「好。」

「我们私奔吧。」

「好。」

20

醉酒之言当不得真。

我和贾呈钰还是没有私奔。

在大善寺的屋顶看了一夜星星后,他回了贾府,我回了平王府。

我们身上都有各自的责任,不能再和儿时一样任性。

父亲的身体大不如前,从前伟岸的身躯如今好比枯木朽株,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倒下。

即便如此,他也不理会圣上两次三番的暗示放出兵权,惹得龙颜不悦。

功高震主,到了如今,就算父亲交出兵权,也不会善终。

我若真的同贾呈钰私奔,圣上就有了向父亲发难的理由。

「阿绾竟还舍得回来,短短一夜怎么够你跟你的情郎互诉衷肠?」

萧柄坐在桌旁,怪腔怪调地说话。

我淡淡解释「我跟贾呈钰没有越矩的行为。」

「什么才算越矩?他整日戴着你绣的香囊,你三五不时地看着那支玉簪发呆,你跟他彻夜待在一处,要我把你们捉奸在床才算越矩吗?」

「你乱戴什么帽子?萧柄,你总是装出这副情深义重的样子干什么?我与你之间本就是利益结合,你想依仗我爹的兵权争皇位,我爹想依仗你的身份得到更大的权力,我在中间痛苦不堪,若没有你,我本就该和阿钰在一起,是你……」

[啪]

脸上生出灼热的疼痛感,我不受控制地倒下,脑袋撞上桌角,我连痛呼声都没来得及发出便不省人事。

睁眼时,房里的一切都十分模糊,面前的人也模糊辨认不清。

只听见萧柄着急地说「对不起阿绾,我一时气急失手打了你,你也打我,我绝不还手。」

想起来了,他跟我因为贾呈钰吵了一架。

我不想跟他说话,指着几步外的下人跟萧柄说「你出去吧,我暂时不想看到你,若有什么事就让她转告。」

萧柄却愣了「谁?」

「她。」

萧柄转头看了一下,又转回头来,声音发颤「阿绾,那是挂在衣桁上的衣服,不是侍女。」

哦,原来不是人。

「你出去吧,有事我自会叫你。」

萧柄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太医进来给我把脉。

片刻后,我得知这是旧疾发作。

为救贾呈钰留下的旧疾。

萧柄又要不高兴了,好笑。

21

双目清明之后,我在院子里闲逛,看见府中还有太医出入。

是治疗萧柄的。

「难不成王妃真和贾小将军有私?不然他怎么会为了王妃找咱们王爷打架?」

「嘘,小点声,外头都传遍了,要是让管家知道府里人嚼舌根子,你我还要不要舌头了?」

这些话听的我愁容满面。

我连忙回房间拿出那支玉簪,本想亲自去见贾呈钰一面,可现下风言风语,再被人看到我跟他单独在一处,更是有嘴也说不清。

我将簪子包上布巾,差人亲自送到贾呈钰手上,再捎句话「情断,勿惦念。」

原以为此事能够平息,却不想还是传到了圣上耳朵里。

朝臣为了王妃与王爷厮打在一块儿,如此皇家丑闻,圣上听闻气吐了血,强撑着下了道圣旨后一病不起。

贾呈钰蔑视天家子孙,领罪前往边境戍守,平王罚俸半年,而我德行不端,禁足王府,无召不得出。

父亲在殿前跪了三个时辰,自称教女无方,请圣上降罪,却在旨意宣读前口吐鲜血。

太医说这是打仗时留下的旧伤,因此父亲被送回甄府疗养,降罪之事不了了之。

22

圣上病入膏肓,驾崩时身边仅太子一人,宫中混乱不堪。

父亲跟萧柄趁此时起兵,以太子弑君之名杀入皇宫,夺取皇位。

我抚摸早已备下的甲胄,无奈苦笑,这一刻还是来了。

萧柄来叮嘱我时,看到我的装束,不由瞠目。

「阿绾,你这是作何?」

我提起长枪「随你们逼宫。」

见他一脸惊诧,我解释道「你与父亲谋反,若是成了,我自然无恙,可若是败了,我也无法独善其身,不如一起,多份助力,多些胜算。」

我没上过战场,亦没见过战场。

这次宫变,是我第一次见,也是最后一次。

一枪下去便会死一个人,炙热的鲜血洒在脸上,腥的令人作呕。

我杀了许多人,总是杀不完。

心软时我也想放过他们,可是娘在家中为我们念经祈祷,我怕放过他们,她就要上断头台。

与敌军僵持不下时,我听见有人高呼:

「贾小将军带兵回来了!」

哒哒的马蹄声从宫门外传来,我看见贾呈钰身披银甲,手执利剑,一路斩杀而来。

什么戍守边境,只是个局罢了。

圣上也并未驾崩。

我忽然不清楚,他跟我独处那一夜,到底是计中一环,还是情难自禁。

那夜我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脖颈间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反复到最后,只剩痛苦的呜咽声。

我奋力杀敌,眼前突然恍惚,这一瞬空隙,手上就被深深砍了一剑。

提枪刺去,竟是贾呈钰。

他亦怔愣一瞬,眼里闪过痛苦纠结,另寻他人打斗。

我与他不远不近,未再交手。

我不断纠结着要不要杀他,当看到有冷箭射向他时,还是本能地挥枪拦下。

然而就是这一拦,他手中剑刺进了父亲的心脏,而父亲抹了贾将军的脖子,如了结夙愿一般,满足地闭上双眼,重重倒在地上。

到地的闷响贯穿我的耳膜。

我杀了父亲。

还杀了娘。

脑子里一阵翁鸣,霎那间天旋地转,随后我便没了知觉。

「绾绾——」

「阿绾——」

23

我在一个山脚下的村落中醒来。

听村中人说,我父母双亡,是个孤女,前些日子失足掉落山崖,他们见我天黑未归,出门寻我,我才得救。

我忘了所有事,只知道自己姓苏名绾。

也不知道我究竟是伤了哪里,眼前总是模糊一片,且愈发严重。

好在我已经记住屋内布局,失明后行动也没多不方便,就是不能凭天色猜时辰了。

有天院里突然多了个人,他见到我后十分激动,唤我绾绾,抱着不肯放手。

后来他搬到了我隔壁,日日与我相伴。

感觉到他没有恶意,我放下戒备,偶尔也跟他闲聊。

过了半年,村里人都将我俩认作一对。

他对我有意,我亦对他有情,但不知为何他不向我提亲。

我无父无母,自己的婚事是能做主的。

询问他时,他送了我一支玉簪,说这是定亲之物。

等他忙完家里的事,便来娶我。

我虽看不见簪子的模样,但它通体冰凉,摸起来做工精致,肯定价值不菲。

莫名的,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少年郎为我戴簪子的画面。

我问他「阿钰,我们是不是年少相识?我好像想起你从前也送过我一支簪子。」

他却突然僵了身子,没有说话。

可能是我年少时跟他闹过不愉快,他不愿提起,我没再问。

自醒来我便没有出过这个村子,趁着一个婶子进城贸布,我央她带我同去。

茶摊处有人说书,我便坐在那里等她。

说书人说,七个月前有一场宫变。

甄大将军威风凛凛,多年来南征北战,立下不少战功,颇受圣恩。

他却包藏祸心,联合平王谋反。

幸而卫将军及时赶回,一举取下反贼的头颅,平息了这场战乱。

甄家上下灭门,无一活口,就是可惜了甄夫人,她常年施粥布膳,救济穷苦人家,是难得的大善人。

我听着这些,心中隐痛,眼鼻酸涩。

那甄大将军功高盖主,即便没有祸心,怕也不得善终。

24

那日过后,我夜里时常梦见过世的娘在我耳边哭喊,叫我逆女。

父亲坐在远处,看不真切,沉默地看着我,满眼失望。

还会梦见我与一个少年互许终生,却无奈分离。

我身穿喜服,与人执手,听别人高喊「贺平王与平王妃新婚大喜。」

我有许多话想问阿钰,但他最近很忙,我总是寻不到他。

夜里,我又做了噩梦。

我在山林间拼死救下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

画面一转,他掷出利剑刺穿了父亲的胸膛。

我猛然醒来,浑身发凉。

我都想起来了。

我不是苏绾。

我是反臣甄大将军之女、平王萧柄之妻,甄姝绾。

他也不是程钰,他是绞杀反臣有功的卫将军,贾呈钰。

25

这几日我都难以入眠,寒风呼啸,有东西落在手上,冰冰凉凉,转瞬融化。

是下雪了。

我拎了壶酒,摸索着坐在枯死的葡萄藤下,摩挲玉簪,回忆往昔。

少时情爱,走到如今这步,不过短短两年。

「绾绾,我回来了。」

贾呈钰进门,听起来欢欣鼓舞「绾绾,我都忙完了,以后再也不离开,天天陪着你。」

他拍落我身上的雪花,心疼道「怎么坐在外面,这么冷的天,冻生病了我可会心疼。」

我按住他扶我起来的手「阿钰,我看不见这雪景,就想切身感受一下。」

他愣了一下,松开手,坐在我旁边,犹疑地说「绾绾,你今日跟平常不大一样。」

「是吗?那你觉得哪个我好?」

「都好——」

他突然顿住「绾绾,你……」

看来他知道,我都想起来了。

「苟且偷生,悔恨一世,日日夜夜都不得安宁,这样的日子不好过。」

我拿起杯子倒酒,递给他「阿钰,陪我喝一杯吧。」

我不愿怪他,父亲屡次杀他,还杀了他的父亲,他为父报仇是应该的。

可爹娘对我很好,我为父报仇,也是孝道使然。

执酒的手被握住,我听见他声音哽咽「你爱喝雪花酒,我房里有,我去拿来好不好?」

我摇摇头。

「可我只有喝这个酒,才能安稳入睡。」

他没再劝,陪我喝了一杯又一杯。

喝一杯他便解释一句。

「我跟林苑成婚,是报答恩情,她心上人是个穷举子,林家不让他俩在一起。」

「她腹中的孩子不是我的,是那个举子的。」

「那举子今年中了进士,我与林苑和离,帮他俩成婚了。」

沉默许久,他又说「绾绾,若当初听你的,我们私奔就好了。」

我往他的怀里埋了埋「要在我第一次说的时候私奔,才有用。」

雪越下越大,身上积了厚厚一层,冷得渗人。

腹中疼痛难忍时,有一滴热泪落在我的鼻尖。

「绾绾,我们这算不算共白首?」

「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