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金莲No.116:诗词中“三寸金莲”的畸变史

发布时间:2025-09-10 20:57  浏览量:2

从苏轼的“远观”和刘改之的“怜惜”,再到明代唐伯虎的“狎玩”和《西厢记》、《金瓶梅》等文学作品中的“亵渎”,诗词对女性小脚的态度经历了从“矜持”到“随心所欲”的转变,反映了社会审美对女性身体的物化与戏弄。到了清末,尽管仍有“莲迷”的文字游戏,民间对“金莲”的厌恶已日益显现,最终“三寸金莲”从诗歌殿堂跌落,沦为俗俚打油诗中的丑陋意象,其咏叹的历史也随之终结。

「救命!这本摄影集让我看懂了奶奶的苦难」

文学纪实摄影|最后的金莲|

——奶奶的小脚

孙 杰 著

从“雅颂”到“俗俚”:诗词中“三寸金莲”的畸变史

诗歌是最古老也是最具有文学特质的文学样式,它来源于上古时期的劳动号子以及祭祀颂词。数千年来,文人骚客莫不以诗歌寄情咏志,诗歌也因此被奉上了高贵的殿堂,清雅圣洁。然而,咏哦风花雪月、红梅青松的诗歌,也曾在一千多年前的宋代开始,专门对着女人被缠裹的一双小脚,大唱赞歌。

女人被缠裹的小脚,尽管美其名曰“金莲”,但其形丑陋、其味恶臭,是不争的事实。没有好看的外表,也没有任何象征意义,却能被祭上诗歌的殿堂,这实是当时社会的一种病态审美情趣使然。但文学往往有超常的预见性,曾经咏哦“金莲”的诗词,虽然依附于“金莲”而生,但它却在“三寸金莲”消逝之前,就率先淡出了。

据史料记载,中国诗词史上专咏缠足的第一首诗词,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苏轼。苏轼自号东坡居士,曾潜心参禅,但一首咏足的《菩萨蛮》,也使人们看到了他并不清静的心:“涂香莫惜莲承步,长愁罗袜凌波去;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偷立宫样稳,并立双趺困;纤妙说应难,须从掌上看。”

东坡居士先是看到了裹脚女子婀娜多姿的行走姿态,心里已经有了吟诗的冲动,再看到那些女子们站立不稳、双脚来回倒腾的焦灼模样之后,就盯着那一双小脚,发出了“说应难”,还是拿到“掌上看”的无奈。

以苏轼的才情,面对一双小脚,竟然也激动得江郎才尽,找不出适合的句子表达感情,至于那些诗文一般的人,估计看见那一双小脚,也只有瞠目结舌了。

苏东坡有豪放的性格,随心赞叹一双小脚,也许仅仅代表的是他个人的心情,不见得是一种风尚,但是元代曾以李白自拟的大诗人李炯,曾经受命于皇帝,应制而作的《舞姬脱鞋吟》,足以看出,女性一双被缠裹的小脚,在元代,已经居庙堂之高了,而且堂而皇之地登上了诗歌的殿堂,与风花雪月一起成了“风雅”的代名词。

“侍儿解带罗袜松,玉纤微露生春红。翩翩白练半舒卷,笋箨(tuo,竹笋上的皮)初抽弓样软。”皇帝与大臣一起观看舞姬脱鞋,还让大臣写一首诗来相戏,而大臣也凑到那臭哄哄的脚跟前,仔细观察之后,夸赞那双被裹脚布勒得发红的臭脚是春天花苞出头的润红,而且揣测那双脚就像剥了皮的竹笋一样白嫩绵软。李炯是臣子,不可能伸手去摸皇帝舞姬的那一双小脚,对那双脚的感觉,也只是揣测,但无论是真实感受还是揣测,对一双小脚极尽夸赞之能事,还是一目了然的。

舞姬们跳完舞蹈,被缠裹的小脚不疼是不可能的,这也让李炯看到了,于是他满怀怜悯地写道:“金莲窄小不堪行,自依东风玉阶立。”舞姬娇弱到了什么程度?

一阵风吹来,她们就能依靠在风上歇息,元人对女性审美的标准,从这里也看出了一二-他们是喜欢女性弱不禁风的,女性怎样才能弱不禁风,最好的办法就是缠足缠得越小越好。如果可以揣测,元代也许是女性缠足走向极端的开始。

朝堂之上,君臣相戏,而主题就是“三寸金莲”,一双小脚,君王不仅赞赏眷恋,就连被整个社会尊崇的文人士大夫也倾其腹中才华,竭尽赞美,平民女子,怎么能不竞相仿效,去缠裹一双变形变小的双脚呢!而那些“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的文人,又怎么可能不以“金莲”为题,大肆“赋比兴”呢!“金莲”与“诗词”,就在这样的相互影响中,彼此不断推向高潮。

也许达官显贵咏足是为了消遣,至于一些贫寒的文人应该不会对这种畸形文化趋之若鹜吧?其实不然,在宋代,一位叫刘改之的诗人,也曾填写过《沁园春·咏美人足》的词。刘改之一生清贫,郁郁不得志,后与辛弃疾相交相知,才过了几天安稳的日子,这个狂放不羁自称“谪仙”的诗人,看着那一双被绣花鞋包裹的小脚,竟然也温情地说:“销金样窄,载不起盈盈一段春。”

在这个备受后人尊崇的豪放诗人眼里,女人的那双小脚,小得让人不敢想,一想,就是钢铁也得熔化,而且柔弱得连一段春光都载不起。一个豪放的文人,在一双小脚面前,竟然也有了如此细腻的情怀,这不得不让人感叹。

苏轼、李炯、刘改之他们从宋到元,无论是看见了一个小脚女子,或是看舞姬脱光了小脚所做的诗,至少都有“远观而不可近玩”的基本道德,而且,都是赞美女子双脚的“柔弱”。如果说那个时代至少对“金莲”还有怜惜的情感,尊重应该是大于调笑的,但到了明代,“三寸金莲”就赤裸裸地被文人调笑戏弄了,甚至是赤裸裸地猥亵。风流才子唐伯虎的《排歌》,就反映了唐伯虎对小脚的渴慕,也代表了那个时代看待小脚的声音。

“瓣月生芽,尖瘦帮柔满面花。从别后不见她。双凫何日再交加?腰上搂,肩上架,背儿擎住手儿拿。”这首诗写到,唐伯虎与一个女人好久不见了,把自己和这个女人比喻为一对在水面上嬉戏的野鸭,但是他对这个女人的思念,却一直停留在了一双脚上边。不管她要如何亲昵这个女人,最直接的,还是“背儿擎住手儿拿”,他要将这女人背在背上,然后用双手“拿”住她的双脚。

在这首流传甚广的诗歌里,唐伯虎亵渎之心一目了然,而他也不遮不掩。由此可见,在那个年代,公然凌辱女性,以观赏玩弄妇女双足为乐,已经成了一种风尚。

当诗词对小脚的态度由矜持到随心所欲的时候,现实中那双小脚早已经成了人世间的玩物,而且,只要有男女暧昧的文字里,总能捕捉到小脚的影子。《西厢记》里写崔莺莺偷情前后,都着重描写了双脚,《金瓶梅》中描写潘金莲的浮浪,也在脚上用墨·······由诗词而戏曲,以至于小说,文人对“三寸金莲”的无边赞美,最终形成了“雅俗共赏”的大众化的调侃。

及至清末,虽说也有诗词赞美“三寸金莲”,但那只不过是一些莲迷们在这种特殊癖好的召唤下,在有限范围内的一种文字游戏,而民间,则已经对这种几尺麻布包裹下变形的小脚,开始厌恶了,小脚不再是美的象征,而成了丑陋的代名词。这个时候,小脚只能配顺口溜、打油诗一类的俗文了。一副不知年月的《图画日报》,有个“营业写真”的栏目,画的是清末卖包脚布的情景,上边配写的文字,虽然短,却实在有些意思:“包脚布,的四方,买来好包脚一双,日间袜里勿觉着,晚间脱开臭得慌,我闻丑陋之人,貌如包脚布,满面皱纹多污秽,此人若将包脚布来卖,面孔倒好,权把招牌做。”

《图画日报》对小脚的真实面目没有太多描述,但从其字里行间,大家都能感觉得到,所谓“三寸金莲”,其实就是一个“多皱纹、多污秽”,“臭得慌”的一双变形的脚丫子而已。清末,“三寸金莲”慢慢淡出了诗歌的殿堂,至此,咏哦小脚的历史也终结了。

【待续】

@云山悳大立人向你提问:

当曾经被歌颂的美好事物演变为扭曲和伤害的象征时,我们应如何反思其背后的文化动因,并从中汲取教训,以期更健康、更平等的审美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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