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孟頫与《急就章》:一位南宋遗民笔墨抗争 藏着元代书法破局密码

发布时间:2025-09-05 17:36  浏览量:2

1286年,当元廷使者带着征召文书踏入赵孟頫在吴兴的书斋时,这位33岁的南宋宗室子弟正握着一支狼毫,在纸上临摹《急就章》里“宋延年、郑子方”的字样。案头那卷传为三国皇象的章草真迹,墨迹早已斑驳,却像一道光,照进他“仕元非本心”的纠结里——在山河易主的乱世,他无法执剑护土,便选择以笔墨为刃,在书法的世界里,重建汉文化的“精神江山”。

南宋末年的书坛,早已没了苏轼、米芾“尚意”书法的灵动。贵族子弟跟风学吴琚的“瘦金体”,却只学来刻板的笔画;市井书家为讨好金主,把隶书的“蚕头燕尾”改成俗艳的装饰,汉魏以来的书法风骨,快要被时代的尘埃掩埋。

赵孟頫北上大都后,在蒙古贵族的宴席上,见过官员用“扭曲的草书”写政令,见过画师用“浮夸的笔法”画御像——这些“丢掉根本”的创作,让他更坚定了“从古法寻生机”的想法。而《急就章》,成了他选中的“武器”。

这部西汉史游编写的识字课本,本是给孩童启蒙用的,三言、四言的韵文里,藏着天文、地理、典章制度,堪称“汉代小百科”。但在书法史上,它是章草的“活化石”——这种从秦代草隶演化来的书体,既有隶书的庄重筋骨,又有草书的流畅灵动,恰是“矫正时弊”的最佳范本。赵孟頫在给鲜于枢的信里写道:“世人学书,如无源之水,只知求新,不知溯源。《急就章》便是那源头,守住它,才守住了书法的魂。”

他临摹《急就章》,从不是简单“复制”。深夜的书斋里,他对着皇象真迹,一笔一画拆解“波磔”笔法:把隶书的“燕尾”藏进笔画末端,用晋人书法的“提按”让线条有了呼吸感。写“痈疽瘕”三字时,他反复调整力度,既要让“疽”字的回锋带着汉隶的厚重,又要用草书的连贯让三字浑然一体。这种“以汉魏为骨,以晋人为韵”的写法,让沉寂多年的章草,突然有了“活过来”的气息。

如今提起赵孟頫《急就章》,绕不开一个人——俞和。这个出身桐庐寒门的才子,14岁时因一场书法比赛被赵孟頫看中,收为弟子。在杭州玄妙观学书的日子里,俞和最常做的事,就是站在赵孟頫身后,看他写《急就章》,连老师蘸墨的力度、运笔时的呼吸节奏,都默默记在心里。

赵孟頫去世后,俞和把对恩师的思念,都融进了《急就章》的临摹里。他晚年在杭州孤山的居所里,藏着数十卷临本,每一卷都力求“神似”:模仿赵孟頫“枯笔见飞白”的技巧,复刻“之”字起笔的弧度,甚至连题跋里“吴兴赵孟頫书”的字体,都学得惟妙惟肖。台北故宫那卷曾被误认的“赵孟頫《急就章》”,就是他60岁时的作品。

可模仿得再像,终究少了点“魂”。专家在鉴定时发现,俞和写“笞”字时,末笔回锋总带着刻意的“停顿”,而赵孟頫的真迹里,这笔是“顺势而为”的自然;写“盗贼”的“盗”字,俞和的笔画露着“圭角”,赵孟頫却藏得“含蓄”。徐邦达先生说:“俞和学的是老师的‘形’,却没悟到老师写《急就章》时,那种‘以笔墨守文化’的心境。”

俞和自己也懂这个道理。他在一卷临本的末尾,用小字写下:“临师书三十载,始知形易似,神难追。师之笔,藏汉魏风骨,我之笔,只留皮毛矣。”这段题跋,后来被台北故宫的专家发现,成了鉴定“伪作”的关键——可这份带着遗憾的模仿,却成了师徒二人“共守章草”的见证。

2023年,考古人员在《黑水城文书》里,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元代书法家邓文原的字迹:“昔与松雪(赵孟頫)同观《急就章》,他言‘章草不死,汉魏不亡’,今观其书,信然。”这短短一句话,揭开了赵孟頫写《急就章》的真正初心——不是为了“复古”,而是为了在乱世里,守住汉文化的根。

这种“守护”,在八百年后有了新的模样。2024年,抖音上一位叫“墨染松雪”的95后博主,用“动画还原”的方式解读《急就章》:镜头里,赵孟頫的笔墨渐渐“活”过来,“桔梗”二字的笔画里,跳出汉代隶书写的“蚕头燕尾”,又化作晋代草书的“流转线条”。这条视频点赞超百万,评论区里,有人说“第一次看懂了章草”,有人说“原来古人的书法,藏着这么多智慧”。

在杭州的中国美院,书法系的学生们会定期举办“临《急就章》大赛”,但他们比的不是“谁临得像”,而是“谁能写出新东西”。有个学生把《急就章》的文字,写成了“章草+动漫字体”的模样,还在旁边题字:“松雪翁说‘复古即创新’,今天,我们用年轻人的方式,让章草‘潮’起来。”

这些场景,或许是赵孟頫当年没想到的。他在大都的书斋里,对着《急就章》默默挥毫时,只是想守住一份文化的“火种”;而如今,这“火种”不仅没灭,还在年轻人的手里,烧成了“燎原之势”。

赵孟頫的一生,始终活在“矛盾”里:作为南宋遗民,他入元为官被人非议;作为书法家,他用“复古”对抗时弊,却被质疑“守旧”。可正是这份矛盾,让他的《急就章》有了不一样的力量——那是一个人在时代洪流里,用笔墨筑起的“文化防线”。

启功先生晚年时,曾给学生讲过一个故事:上世纪60年代,他冒着风险,把一本《急就章》临本藏在墙缝里。“不是为了保一幅字,”他说,“是为了保赵孟頫那股‘不服输’的劲儿——不管时代怎么变,文化的根不能断。”

如今,在赵孟頫的故乡吴兴,有一条“松雪路”,路边的书店里,摆着各种《急就章》的普及本,封面上写着“跟着赵孟頫学书法,更学文化坚守”。常有家长带着孩子来买,指着书里的字迹说:“你看,这是古人用笔墨写的‘坚持’,我们也要守住自己的‘初心’。”

赵孟頫或许不会想到,他当年临摹的《急就章》,会从一卷书法作品,变成一种“精神符号”。它告诉我们:真正的传承,不是把传统当“古董”供奉,而是像赵孟頫那样,在时代的困境里,敢用古法开新局;像俞和那样,带着敬畏心去追随;更像今天的年轻人那样,用新的方式,让古老的文化“活”在当下。

从1286年吴兴书斋里的那支狼毫,到2024年直播间里的动画笔墨,《急就章》走过了八百年。它的真伪之争或许还会继续,但这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赵孟頫用笔墨写下的“坚守”与“革新”,早已融进了中国文化的血脉里,成为每个时代都能汲取力量的“破局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