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书生赶路,遇深闺出上联:月照鸳鸯双影暖,他应答后女子冷笑
发布时间:2025-09-02 17:18 浏览量:5
赶路人的鞋底总沾着四方的泥土,心头也装着一路的风霜。从江南小镇出来的温子迁,本以为前路只有圣贤书和功名场,没成想,在一个叫碧梧镇的地方歇脚,只因客栈的后墙挨着一户大院,他一辈子的光景,就这么被彻底改变了。
有些相遇,就像走在路上,没留神踩进了一个泥潭,拔出脚来,人还是那个人,可鞋再也干净不了了。
01
南宋的官道,被往来车马碾得结实又平整。温子迁骑着一头瘦驴,不紧不慢地走在去往临安府的路上。他是个书生,家境说不上富裕,也还过得去,这次上京赶考,家里凑了些盘缠,指望他能金榜题名,光耀门楣。他自己也争气,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文章写出来,连镇上的老秀才都捻着胡子点头。
走到碧梧镇的时候,驴累了,人也乏了,更要紧的是,钱袋子瘪了不少。温子迁寻思着,这镇子看着挺大,水陆码头都通,想必客栈的价钱也公道。他找了一家叫“望月楼”的客栈住下,店钱不贵,屋子也还算干净,后院有个小小的天井,种着几棵芭蕉,正对着一堵高高的院墙。
安顿下来,天色也晚了。温子迁在楼下大堂要了碗阳春面,就着一碟咸菜,听邻桌的几个布商闲聊。他们说话的声音不小,说的都是镇上的新鲜事,说着说着,就提到了墙那头的大户人家,钱府。
“要说这碧梧镇,谁家最有钱,那还得是钱老爷。”一个胖商人呷了口酒,咂咂嘴说,“光是码头上的丝绸生意,一天进出的银子都够咱们跑一趟了。”
“钱算什么,”另一个瘦高的商人接话,“钱老爷最让人眼红的,是他家那位二夫人。听说原是苏州城里一个没落书香门第的小姐,那模样,那才情,啧啧,真是天仙下凡。”
温子迁本在专心吃面,听到“才情”二字,耳朵不由得竖了起来。读书人嘛,总是对这些风雅事多几分在意。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胖商人摇着头,一脸的惋惜,“嫁给钱枫那个老粗,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听说钱老爷把她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天就关在那后院的高楼里,跟笼子里的金丝雀没两样。”
“可不是嘛,有人说,夜深人静的时候,总能看见那位苏小姐,一个人站在阁楼的窗户边,朝着外面看,一看就是大半夜。谁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苦事呢。”
温子迁默默吃完了面,心里却像是被投下了一颗小石子,泛起圈圈涟漪。他也是读书人,最懂怀才不遇的苦闷,一个才女被困于深宅,那份寂寞与悲凉,他仿佛能隔着一堵墙感受到。一丝文人特有的怜香惜玉之情,在他心底悄然萌生。
接连几日,温子迁白天温书,夜里却总是睡不安稳。客栈的院子很静,静得能听见墙那边偶尔传来的更夫梆子声。他总会忍不住走到天井里,抬头望向那堵高墙,墙后面就是钱府的后院,那座传说中的闺楼,就在墙的另一侧。
这天夜里,月亮出奇地好,清辉洒下来,把天井里的芭蕉叶照得一片银白。温子迁又一次因为心烦意乱而走出房间,他靠着井栏,想着自己的前程,也想着墙那头那位素未谋面的钱夫人。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头顶上方传来一声轻微的“吱呀”声。他猛地抬头,看见了。就在那堵高墙上方的二楼,一扇雕花木窗被轻轻推开,一道纤细的人影,披着一件素色的外衣,静静地立在了窗前。离得太远,月光又朦胧,他看不清她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和一头如瀑的长发。
他屏住了呼吸,心跳得有些快。是他想象了无数次的场景,真的发生了。他看见那女子微微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许久许久,都没有动一下。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她和那轮孤月。
忽然,一阵夜风吹过,将她幽幽的叹息送了过来。紧接着,一句清冷又带着无限悲凉的语调,像一缕薄烟,飘进了温子迁的耳朵里。
“月照鸳鸯双影暖,”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每个字都像是蘸满了月光的寒意。温子迁听得真切,心头一震。这上联意境优美,描绘的是一对爱侣在月下相依相偎的温暖情景,充满了对美满爱情的期盼。
他想,这定是她心中所盼。一个多情的才女,被困愁城,自然会向往这般美好的景象。温子迁的文思一下子被激发出来,他几乎没有多想,一股表现的冲动涌上心头。他要对出下联,要用自己的才华,给这位远在天边的佳人一丝慰藉。
他清了清嗓子,用自认为最温润的读书人的腔调,朗声应答:
“风吹并蒂一枝香。”
他觉得这个下联对得极好。“月照”对“风吹”,“鸳鸯”对“并蒂”,“双影”对“一枝”,“暖”对“香”,对仗工整,意境也十分契合。他甚至能想象出女子听到这句佳对后,会是何等的惊喜,或许会探出头来,寻觅知音。他心里不免有些得意,静静地等待着那边的反应。
他等来的,不是赞许,也不是回应。
而是一声短促、冰冷、充满了嘲弄的嗤笑。
那笑声很轻,却像一根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了温子C迁的耳朵里,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他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紧接着,“啪”的一声,那扇窗户被重重地关上了,仿佛带着无尽的怒气和厌恶。
一切又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月光,和站在月光下满脸错愕的温子迁。他呆呆地望着那扇紧闭的窗户,脑子里一片空白。为什么?她为什么要冷笑?是自己的下联对得不好?还是……另有他根本不知道的隐情?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才学,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02
那声冷笑,像一根拔不掉的刺,深深扎进了温子迁的心里。一连好几天,他都无心温习书本,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那个夜晚的情景。他把自己的下联“风吹并蒂一枝香”念了无数遍,怎么想都觉得没有问题。难道是自己会错了意?可那上联“月照鸳鸯双影暖”,字面上看,明明是一派温馨和睦的景象。
困惑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让他寝食难安。他原本计划再盘桓两日就动身去临安,现在却改了主意。他非要弄明白,那一晚,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这已经不单单是男女之间的风月小事,更关乎一个读书人的尊严和脸面。
他开始不动声色地打探消息。他不再只待在客栈里,而是每天都去镇上的茶馆坐上半天。茶馆里人多嘴杂,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他点一壶最便宜的粗茶,坐在角落里,竖起耳朵听那些茶客们天南地北地闲扯。
果然,没过两天,他就听到了一些关于钱府更深层的故事。说书先生在台上讲着《三国》,台下的茶客们却在小声议论着本地的“三国”。
“你们听说了吗?钱老爷前天又在府里发脾气了,砸了不少瓷器。好像还是因为那位二夫人。”一个看起来像是在钱府做过工的短衫汉子压低声音说。
“还能为啥,钱老爷那脾气,整个碧梧镇谁不知道。他就是个醋坛子,把那位苏夫人看得比金子还重,不许她跟任何外男说话。我听说啊,前年有个不懂事的年轻画师,想给苏夫人画幅像,被钱老爷知道了,叫人打断了一条腿,丢出镇子去了。”
温子迁的心猛地一沉。
“不止呢,”另一个茶客凑过来说,“我听我一个在钱府当差的远房亲戚说,苏夫人根本就不是心甘情愿嫁过来的。她爹以前在苏州也是个官,后来犯了事,家道中落,欠了钱老爷一大笔钱。钱老爷就看上了他家女儿,说是要么拿人抵债,要么就送官查办。苏家没办法,才把女儿送进了这个火坑。”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都说那钱府的后院,跟冷宫似的。钱老爷年过半百,又是个粗人,苏夫人那样的才女跟着他,心里能舒坦吗?那句‘月照鸳鸯双影暖’,听着是好听,可对她来说,恐怕比黄连还苦吧。”
这些话像一道道闪电,劈开了温子迁心中的迷雾。他终于有些明白了。原来那“鸳鸯”,并非他想象中的恩爱夫妻,而是一对被强行捆绑在一起的怨偶。那“双影暖”,对她而言,不是温暖,而是最恶毒的讽刺。
他想起自己那句“风吹并蒂一枝香”,脸上一阵火辣辣的。自己真是个十足的书呆子,自以为是地卖弄才情,却不知道自己的话正好戳在了人家的伤口上。难怪她会冷笑,那笑声里,该有多少的悲凉和自嘲啊。她笑的不是他,是她自己可悲的命运。
一股强烈的愧疚和同情涌上了温子迁的心头。他不再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而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为自己的鲁莽做些什么。他想告诉她,自己并非有意冒犯,他想让她知道,这世上还有人能理解她的苦楚。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就疯狂地生长起来。他知道直接上门是行不通的,钱枫的手段他已经有所耳闻。他必须找到一个稳妥的办法。他开始留意钱府下人的出入规律。一连几天,他都在钱府后门附近的一个小食摊上吃早饭,假装在看书,眼睛的余光却一直盯着那扇不起眼的角门。
他发现,每天清晨,都会有一个穿着青色布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提着篮子从后门出来,去集市上采买一些新鲜的瓜果点心。看她的模样,应该是哪位主子的贴身丫鬟。
温子迁决定从她身上打开缺口。
这天早上,他算好时间,又坐在了那个小食摊。当那个名叫小环的丫鬟提着篮子走过时,温子迁假装不经意地将手中的书掉在了地上。书正好掉在小环的脚边。
小环吓了一跳,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见是个书生,便弯腰将书捡了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递还给温子迁,低声说:“公子,您的书。”
“多谢姑娘。”温子迁接过书,彬彬有礼地作揖道谢。他看着小环,故作惊讶地说:“我看姑娘面善,似乎是……钱府的人?”
小环警惕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温子迁微微一笑,语气诚恳地说:“在下温子迁,是个游学路过的书生。前几日在一位朋友家中,有幸拜读过一首诗,据说是出自贵府钱夫人的手笔。那诗写得极好,清丽脱俗,令人过目难忘。在下心中仰慕不已,不知姑娘可否……”
他话没说完,小环的脸色就变了,她连忙打断他:“公子慎言!我们家夫人的事,不是外人能随便打听的。”说完,她提着篮子,匆匆忙忙地走了,好像身后有鬼在追。
温子迁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没有追上去。他知道,这件事急不得。
第二天,他又在老地方等候。小环路过时,只是低着头快步走,看都不看他一眼。
第三天,依旧如此。
温子迁并不气馁。第四天,他换了个法子。他不再提钱夫人,而是从小环采买的东西入手。当小环经过时,他站起身,手里拿着一小包刚买的桂花糖,拦住了她。
“姑娘请留步。”
小环皱着眉看着他:“公子还有何事?”
温子迁将油纸包递过去,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姑娘别误会。在下看姑娘每日都来买这家的点心,想必府里的主子是爱吃甜食的。这是在下家乡的特产桂花糖,味道尚可,不算什么贵重东西,只是一点心意,想请姑娘代为转交,就说是……一个懂得欣赏好诗词的远方人,对诗作者的一点敬意。”
他这番话说得极为巧妙,既表达了善意,又没有直接点破,还把自己放在了一个纯粹的“读者”位置上。小环犹豫了。她看着温子迁清澈坦荡的眼神,不像是个坏人。她也知道,自家小姐在府里过得有多苦闷,整日以泪洗面,无人能说一句体己话。
沉默了许久,小环终于还是接过了那包桂花糖,揣进了怀里,低声说了一句:“我们家小姐……不吃太甜的东西。”说完,便快步离开了。
温子迁看着她的背影,笑了。他知道,事情有了转机。
果然,又过了两天,当小环再次从小食摊前走过时,她主动停下了脚步。她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迅速塞到温子迁的手里,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子迁的心“怦怦”直跳。他回到客栈,关上房门,颤抖着手打开了纸条。纸条上没有多余的话,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字迹却带着一丝力透纸背的清冷。
“并蒂莲虽香,恐非同根生。墙内花已知,墙外人莫问。”
他看着这行字,仿佛又听到了那晚的冷笑。但这字里行间,除了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他还读出了一丝被理解后的颤动。她承认了,承认了自己就是那朵“非同根生”的花。
他立刻研墨铺纸,提笔写下了自己的回信。这一次,他没有再卖弄文采,只写了最朴实的一句话。
“花若有苦,不妨说与听风人。”
他将纸条折好,第二天交给了小环。一场隔着高墙的笔墨交流,就这样,在巨大的风险之下,悄然开始了。
03
日子一天天过去,温子迁和苏晚晴之间的纸条,通过小环的手,成了连接两个世界唯一的桥梁。他们的交流,小心翼翼,又充满了旁人无法理解的默契。
起初,苏晚晴的回信总是很短,字里行间充满了警惕和疏离。她只谈论一些无关紧要的诗词典故,仿佛是在考验温子迁的学识,又像是在用这种方式,与他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温子迁很有耐心。他从不追问她的私事,也从不提及任何风月情话。他只是顺着她的话题,与她探讨平仄格律,与她争论某一首唐诗的意境。他把自己在路上的所见所闻,江南小镇的细雨,田埂上的蛙鸣,都写在纸上告诉她。他想让她知道,墙外的世界,依旧是鲜活而生动的。
渐渐地,苏晚晴的信开始变长了。她的字迹,也从最初的清冷克制,变得柔和了许多。她开始在信中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情感。她会写自己读到某一首悲苦的诗词时,是如何感同身受,泪湿衣襟。她也会写自己偶尔从窗缝里看到的一只自由飞翔的鸟儿,是如何羡慕不已。
温子迁从这些零零碎碎的字句里,拼凑出了一个更完整的她。一个被囚禁在金丝笼里的灵魂,对自由和尊重的渴望,是那么的强烈。他能感觉到,她的才华和情感,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被死死地压抑在冰冷的礼教和现实之下。
而对于苏晚晴来说,温子迁的存在,就像是她漆黑绝望的生命里,透过一道缝隙照进来的一缕微光。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看懂她诗句背后悲凉的人。他也是唯一一个,不贪图她的美貌,只关心她精神世界是否富足的人。
在一次通信中,温子迁终于忍不住,问起了那一晚的对句。
他写道:“那夜子迁冒昧,以‘香’对‘暖’,实乃浅薄,唐突了夫人。至今思来,仍愧疚不已。”
苏晚晴的回信很快就来了。这一次,她的信里带着一丝自嘲的坦诚。
“公子何错之有?错的不是下联,是那上联本身。鸳鸯本该成双,并蒂亦应同根。只是世间事,哪有那么多理所应当。公子所对‘一枝香’,是美景。而妾身所见‘双影暖’,是幻境。幻境对美景,本就是一场笑话。那夜一笑,是笑我自己,与公子无干。”
看到这封信,温子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终于彻底明白了。那声冷笑,是对他天真的嘲笑,更是对自己悲惨命运的无声控诉。她所谓的“鸳鸯”,不过是月光下拉长的、两个永远无法靠近的冰冷影子。
他们的关系,就在这一来一往的笔谈中,变得越来越深。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情感,超越了男女之爱,更像是一种灵魂上的相互取暖。温子迁成了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知己,而她,也成了温子迁心中一份沉甸甸的牵挂。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距离临安府的科考日期越来越近了。温子迁的盘缠已经所剩无几,他必须启程了。他把这个消息写在了纸条上,告诉了苏晚晴。
那几天,他没有收到回信。他心中有些不安,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直到第五天,小环才面色憔悴地找到了他。她塞给温子迁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条,眼圈红红地说:“公子,你快走吧,别再待在这里了。”
温子迁急忙打开纸条,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慌乱,有好几处都被泪水晕开了。
“君有青云志,莫为墙内人停留。此去经年,愿君鹏程万里,前路坦荡。晚晴,绝笔。”
“绝笔”两个字,像针一样刺痛了温子迁的眼睛。他抓住小环的胳膊,急切地问:“到底出什么事了?夫人她怎么了?”
小环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她哽咽着说:“前几天,老爷不知为何事,又……又动手了。小姐她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谁劝都没用。我今天去送饭,看到她手腕上……有一道很深的伤痕。公子,我求求你,你快走吧!钱老爷的手段太狠了,要是被他发现你们通信,你们两个人都没命啊!”
温子迁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他眼前浮现出苏晚晴那清冷孤傲的样子,再想到她此刻可能正在独自承受着怎样的痛苦和折磨,他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狠狠揪住。
走?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把她一个人留在这个地狱里?他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学了那么多仁义道德,难道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做一个缩头乌龟吗?
一个疯狂而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不可抑制地成形。
他要带她走。
他回到客栈,第一次感觉自己手里的笔有千斤重。他铺开纸,详细地写下了一个逃离的计划。他告诉苏晚晴,再过几日,就是镇上的盂兰盆节。那晚,街上会举行盛大的庙会,人多眼杂,是最好的时机。他让小环设法引开看守后门的家丁,让苏晚晴换上仆役的衣服,从后门出来。他会在后门外的那棵老槐树下,备好一辆马车,接应她。
他写道:“天地之大,总有我们容身之处。即便布衣蔬食,也好过在这牢笼里枯萎。子迁在此立誓,此生定不负你。”
写完,他将信交给小环,让她无论如何都要亲手交到苏晚晴手上。他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赌博,赌上的是他们两个人的性命和未来。但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04
盂兰盆节的夜晚,碧梧镇比过年还要热闹。家家户户门前都点了灯,街上人头攒动,锣鼓喧天,还有舞龙舞狮的队伍穿梭其间,孩子们的笑闹声传出很远。
温子迁的心,却和这片喧嚣格格不入。他赶着一辆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早早地停在了钱府后门外那棵老槐树的阴影里。这里是条偏僻的小巷,几乎没什么人经过。他坐在车辕上,心里像是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
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演练着计划的每一个细节。小环会说夫人夜里突然犯了急病,要去请郎中,引开守门的婆子。苏晚晴会趁机溜出来。然后他们就上马车,趁着夜色和混乱,一路向东,离开碧梧镇,去一个谁也不认识他们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巷子口传来的热闹声,此刻听在他耳朵里,只觉得无比煎熬。他攥紧了手里的马鞭,手心里全是汗。他害怕,怕计划败露,怕她出不来,怕发生任何一点意外。
月亮从云层里钻了出来,清冷的光照在巷口的石板路上。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快一炷香了,后门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温子迁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难道,是她后悔了?还是,被发现了?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准备冒险去敲门的时候,那扇紧闭的后门,终于“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道缝。
温子迁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一个瘦弱的人影,裹着头巾,穿着一身粗布衣裳,从门缝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她跑得那么急,那么慌乱,好像身后有猛虎在追赶。
是她!是苏晚晴!
温子迁激动得差点喊出声来。他跳下马车,迎了上去,压低声音急切地说:“快,快上车!”
苏晚晴奔到他的面前,却没有上车的意思。她一把抓住温子迁的胳膊,将一个沉甸甸的锦盒用力塞进他的怀里。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又快又急。
“温公子,你听我说!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全部积蓄和一些首饰,你快拿着!立刻离开碧梧镇,直接去临安!永远,永远不要再回来,也不要再打听我的任何消息!快走!”
温子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懵了,他紧紧抱着那个锦盒,大惊失色地问:“那你呢?我们不是说好了一起走的吗?你快上车啊!”
“我不能走!”苏晚晴猛地摇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她用力推了温子迁一把,转身就要往钱府的后门跑回去。
“为什么!”温子迁死死拉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
就在这时,一阵夜风猛地吹过,将苏晚晴头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头巾给吹落在地。
皎洁的月光,毫无遮拦地照在了她的脸上。
温子迁清晰地看到,在她那张本该洁白如玉的脸颊上,有一块触目惊心的青紫色伤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嘴角。她的嘴角,还带着一丝尚未干涸的血迹。她的眼神里,没有重获自由的喜悦,只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决绝。
温子迁的心像是被重锤狠狠地砸了一下。
他再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锦盒,忽然感觉入手的地方有些粘腻湿滑。他借着月光,将手掌摊开一看,一抹暗红色的血迹,赫然出现在掌心。那血,正从锦盒的缝隙里,缓缓地渗出来。
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像一张冰冷的网,瞬间笼罩了他。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看着苏晚晴那张带伤的脸,又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血,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他颤抖着双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打开了那个沉重的锦盒。
当他看清锦盒里面的东西后,瞬间震惊了!他如遭雷击,呆立当场,整个人仿佛坠入了万丈深渊。
05
锦盒里,没有温子迁想象中的金银珠宝,也没有任何值钱的首饰。
只有一把银光闪闪的裁衣剪刀,静静地躺在红色的绸缎上。剪刀的尖端,沾满了尚未凝固的、触目惊心的鲜血。剪刀的旁边,压着一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
温子迁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那封信。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信纸展开。信是苏晚晴写的,字迹却不再是往日的娟秀,而是充满了绝望和仓促,仿佛是用尽了生命最后的气力。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被血滴染开的痕迹。
信上的内容,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在了温子迁的心上。
“温公子,见信如晤。当你看到这封信时,请即刻远走,永不回头。今夜,钱枫发现了我们通信之事,他……他要打断我的腿,还要派人去临安路上杀了你。我与他争执,他状若疯魔,我退无可退,情急之下,用这把裁衣剪刀……刺中了他的要害。他……他已经死了。”
“我知自己犯下滔天大罪,必死无疑。所谓的逃跑计划,从一开始就是我骗你的。我只想让你能安然离开,不被此事牵连。你还有大好的前程,不能毁在我这个不祥人的手里。锦盒里有我平日攒下的几件首饰,藏在夹层,足够你一路上的盘缠。忘了碧梧镇,忘了我,去考取你的功名吧。晚晴,此生无憾,唯负君恩。”
温子迁手捧着这封血泪写就的信,整个人都傻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晚风吹过,他却感觉不到一丝凉意,只觉得浑身都被抽空了力气。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冲进去救她?钱府家丁众多,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无异于自投罗网,最终只会是两个人一起死。去报官?一个妾室,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丈夫,在大宋的律法之下,无论情由,都只有死路一条,甚至还会牵连她的娘家。
他所憧憬的才子佳人,红袖添香,他所计划的浪迹天涯,相濡以沫,到头来,竟是以这样一种惨烈无比的方式收场。他那些美好的诗情画意,在冰冷残酷的现实面前,被击得粉碎,连一点渣都不剩。
苏晚晴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脸上露出一丝凄然的微笑。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对他说了最后一句话:“温子迁,好好活着。”
说完,她猛地挣脱了他的手,毅然决然地转身,跑回了那扇幽深的后门,然后重重地关上了门。那扇门,隔开的是两个世界,也是生与死的距离。
温子迁没有选择回去,也没有选择报官。他像个木偶一样,在老槐树下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巷子口的热闹声渐渐平息。他最终还是听从了苏晚晴最后的请求,爬上马车,带着那个装着血剪刀和绝笔信的锦盒,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里,连夜逃离了碧梧镇。
他一路向东,最终抵达了繁华的临安府。可苏晚晴的死,像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烙在了他的灵魂深处。他住进客栈,拿出书本,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那晚的月光,她脸上的伤痕,她决绝的眼神,和那把沾满鲜血的剪刀。
他还是走进了考场,这是他苦读十年唯一的指望,也是她用性命为他换来的机会。可当他坐在考场里,面对着试卷,脑海中却一片空白。圣贤文章,家国大义,在那个血色的夜晚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最终,他交了白卷。
放榜那天,他没有去看。他知道,自己的名字,永远不会出现在那张红色的榜单上了。
温子迁没有再继续追求功名。他打开了锦盒的夹层,找到了苏晚晴留下的那几件首饰。他将它们变卖了,换了一笔钱。他没有留在繁华的临安,而是去了一个无人认识他的江南水乡小镇,买了一间带院子的茅屋,成了一名普普通通的乡下教书先生。
他终身未娶,也再没有写过一首关于风花雪月的诗。他教孩子们读书识字,却从不讲解那些关于爱情的篇章。
很多年以后,温子迁已经白发苍苍。又是一个月色如水的夜晚,他独自坐在窗前,温了一壶浊酒。他看着天上那轮和多年前一模一样的明月,又想起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上联。
“月照鸳鸯双影暖,”
他浑浊的眼睛里,渐渐蓄满了泪水。他拿起桌上那支用了几十年的旧毛笔,颤抖着,在泛黄的草纸上,写下了他迟到了一生的下联。
这一次,不再是“风吹并蒂一枝香”。
而是:
“血染罗衫双泪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