卞玉京:秦淮八艳里最低调的白月光,却被负心汉伤半生
发布时间:2025-07-31 17:58 浏览量:1
崇祯十四年(1641年)春,南京水西门外胜楚楼上的一场饯行宴,23岁的才子吴梅村抬眼望去,只见一位女子气质如寒梅映雪,眉宇间却锁着一抹化不开的忧郁。这位女子提笔写下一首送别诗,字迹清秀如兰,满座文人无不惊叹。她便是秦淮河上声名远播的卞玉京,此刻与吴梅村四目相对,一段刻入明末清初文学史的情缘悄然展开——谁又能料到,这场才子佳人的相遇,终将成为乱世红尘中一曲未竟的悲歌。
卞玉京本名卞赛,字云装,约1623年生于应天府上元县(今南京)一个官宦家庭。她与妹妹卞敏自幼浸润书香,习文弄墨,尤其练得一手清秀小楷,绘画更是落笔如行云,尤以画兰闻名,“一落笔尽十余纸”。官家千金的教养在她骨子里刻下了文雅与傲骨,也为她日后名动秦淮埋下伏笔。
命运在她少女时代骤然转折——父亲早亡,家道中落,失去依靠的姐妹俩被迫流落秦淮河畔,以出卖才艺为生。在这片纸醉金迷的烟花之地,卞玉京以独特气质卓然而立:“见客,不甚酬对;若遇佳宾,则谐谑间作,谈辞如云,一座倾倒”。她并非寻常歌妓,只在微醺时展露风华,时人遂有“酒垆寻卞玉京,花底出陈圆圆”之评——欲睹玉京妩媚,须在酒香氤氲间;欲见圆圆绝色,当于花丛掩映中。
十八岁游历苏州虎丘后,她往来秦淮与苏州之间,诗琴书画四艺精绝的名声传遍江南。文人雅士慕名而来,只为一睹这位能即席赋诗、挥毫成画,更擅弹琴论史的奇女子。乱世风尘中,她像一株柔韧的兰花,根植淤泥,却绽放出超越阶层的文化光芒。
1641年春日的胜楚楼上,吴梅村为兄长吴志衍赴任成都知府饯行。卞玉京姐妹应邀赴宴,她一身素衣,气质如孤鹤独立,瞬间攫住了吴梅村的目光。席间他试探其才学,卞玉京对答如流,吴梅村不由想起流传江南的诗句:“酒垆寻卞赛,花底出陈圆”。才子佳人,相逢于锦绣繁华地,情愫暗生。
此后两人交往日深,秦淮河画舫、长干里寓所,诗书酬唱间情意渐浓。卞玉京抛却女儿矜持,竟直接写信问吴梅村:“亦有意乎?”然而关键时刻,这位名满天下的才子却显出懦弱本性——听闻崇祯帝宠妃田氏的兄长田畹来金陵选妃,已看中陈圆圆与卞玉京,他畏惧国舅权势,竟装聋作哑,“固为若弗解者”,在卞玉京寓所吹了几首曲子便黯然离去。
这一别,秦淮河水依旧流淌,却冲散了两人此生相守的可能。两年后,心灰意冷的卞玉京嫁给世家子弟郑建德,却因正室排挤,婚姻如牢笼。绝望中,她将侍女柔柔献给丈夫,自己剪断青丝,在苏州出家为女道士,自号“玉京道人”。从此长斋绣佛,步入清冷道观。
清军铁蹄南下时,南京城破。卞玉京目睹降清官员劫掠宗室女子献给主帅多铎的惨剧,连夜改换道袍逃出虎口。山河破碎中,她如一叶飘萍辗转于兵燹之间,最终被七十余岁的名医郑保御收留。郑氏在无锡为她筑别室安居,她则以三年刺舌血写成一部《法华经》回报恩情。当钱谦益、邓汉仪等故人慕名来访,她持戒拒见,只留古刹青灯伴余生。
道袍掩去了昔日风华,却未熄灭心底余烬。顺治七年(1650年),卞玉京在钱谦益家中偶然读到吴梅村的《琴河感旧》四首诗,字字句句皆是对她的思念。数月后,她身着黄衣道冠踏入太仓吴宅,为旧情人抚琴一曲。琴声如泣,倾诉十年离乱——清军南下时“昨夜城头吹筚篥,教坊也被传呼急”的惊惶,“剪就黄絁贪入道,携来绿绮诉婵娟”的辛酸。吴梅村含泪写下《听女道士卞玉京弹琴歌》,诗中不仅追忆情愫,更借她的遭遇痛斥清军暴行:“十年同伴两三人,沙董朱颜尽黄土。贵戚深闺陌上尘,吾辈漂零何足数”。
晚年的卞玉京隐居无锡惠山,持戒愈严。十余年后约1665年病逝,葬于惠山柢陀庵锦树林。康熙七年(1668年),年届六十的吴梅村踏着秋叶孤身赴无锡,在荒草丛生的墓前献上最后的忏悔诗《过锦树林玉京道人墓并序》。这位曾写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才子,终其一生未能挣脱名缰利锁,唯留“薄幸萧郎憔悴甚,此生终负卿卿”的叹息。
历史却给了卞玉京更公正的评价。明清之际的笔记《板桥杂记》将“李(香君)、卞(玉京)列为首,沙(才)顾(横波)次之”,肯定她在秦淮群芳中的卓绝地位。她以自清为跋,在乱世浮沉中守住了文人的风骨——当清军南下,她宁披道袍拒不入清廷乐籍;当故国沦丧,她以血写经坚守文化信仰。陈洪绶赞其画兰:“一枝婀娜,香气满枝,望而知为此人之笔也”,这何尝不是对她人格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