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她避开和佛子的所有交集,嫁给了爱她如命的夫君(下)
发布时间:2025-07-26 21:06 浏览量:1
声明:故事虚构,不要代入现实,再睁眼,她避开和佛子的所有交集,嫁给了爱她如命的夫君(下)
头顶是密不透风的完整房梁,雕工精致的木梁撑起宽敞空间,身边炭炉正旺,暖意融融。紫檀木的小匣子摆在床头,连床头板都刻着繁复花纹——这等排场,哪是皇觉寺僧人清修的住所?寂尘更不会用这些金贵物件。
侯府那些人向来视她如洪水猛兽,乔母巴不得她死,绝不可能让她住进这样的地方。
她抬起手,冻疮和旧伤仍在,这具身子确实是自己的。正困惑时,门被轻轻推开。
"醒了醒了!"扎着双髻的丫鬟探进脑袋,转身就喊:"郡主!那小姑娘睁眼啦!"
没一会儿,乔清颜便理清了前因后果。
原来她坠崖时,恰被微服出游的小郡主撞见。那姑娘看着娇滴滴,却二话不说跟着跳下悬崖,用些三脚猫功夫护着她滚到山脚。两人虽都挂了彩,倒没伤着要害,偏生乔清颜底子太差,昏睡了一天一夜才醒。
"多谢郡主救命之恩。"她挣扎着要下床行礼。
云姝摆摆手,圆溜溜的眼睛弯成月牙:"我叫云姝,爹娘早没了,因着父亲为国战死才得个郡主封号,不是真皇亲。那天我偷摸甩开侍卫散心,见你要掉下去,想着自己学过两招拳脚,就跟着跳了——换个人我也得救,你别往心里去。"
这姑娘看着不过十二三岁,说起生死却像谈论天气。可乔清颜记得清楚,坚持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往后您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定当报答。"
云姝被她老成的模样逗乐,伸手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真不用,左右我这身子也撑不了多久,你赶紧回家才是正经。"
乔清颜愣住:"您这是什么意思?"
云姝身边的侍女都红了眼眶,她却笑得没心没肺:"中毒啦,御医都查不出是什么毒,天天拿我当药罐子试新方子。那天我本想去跳崖解脱,在崖边站了半天没敢跳,倒先遇见你掉下去。"
乔清颜心头一紧。她两辈子最看重的就是活着,重活一世不要寂尘不要侯府,就为好好看看这人间。这姑娘竟要轻生?
"我来当您的试药人!"她突然攥住云姝的手,"我替您试药,咱们一起把病治好!"
云姝瞪大眼睛:"你知道试药多苦吗?"
"我不怕苦。"乔清颜目光灼灼,眼角泪痣在烛火下泛着光,"咱们都要长命百岁,好好看遍这人间烟火。"
云姝被她眼底的光烫了一下,半晌才点头:"要是真能好......我就跟你搭伙过日子。"
后来乔清颜才懂,这毒已入云姝心肺,每日发作时如万蚁啃噬。云姝平日装得再洒脱,夜里也常疼得蜷成一团。再拖半年,怕是要活活疼死。
那日跳崖,倒真成了她最轻松的死法。
可乔清颜不信命。佛家说众生皆苦,可活着才能尝遍酸甜苦辣。她要拉着云姝的手,把这十岁的姑娘从黄泉路上拽回来。
打定主意当试药人那天,云姝差人搬来十几个药箱。几个侍女按着乔清颜涂药膏,云姝亲自盯着她换药,连指甲盖都不放过。
"你这手要是留疤,我可跟你急。"小郡主叉着腰,活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半月后,派去寻医的侍卫带回消息:神医在江南养老,不愿进京。
"去江南!"乔清颜一拍桌子,"现在就走!"
云姝咬着唇犹豫片刻,终究点了头。当夜郡主府灯火通明,行李装了整整三辆马车,天刚蒙蒙亮就出了城门。
乔清颜缩在马车里,云姝非要跟她挤作一团。外头渐渐喧闹起来,小贩的吆喝声混着车马声,倒比皇觉寺的晨钟暮鼓有人气儿。
"听说没?皇觉寺那位佛子出山了!"
"早传遍了!佛子直接去了侯府,说要寻个信徒带在身边......"
乔清颜听着窗外议论,突然笑出声。寂尘本就是天选佛子,皇上都要礼让三分,收个侍奉的信徒算什么稀奇?上辈子他捡自己,不过是看她可怜罢了。
如今无缘,自有旁人补上。
马车驶出城门时,江南的烟雨正淅淅沥沥。三个月后,当她们站在神医的竹篱茅舍前,云姝忽然攥紧她的手:"试药真的很疼......"
"我不怕。"
话落,门被从里面打开。
话刚说完,门就从里头被推开了。
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探出头来,见云姝和乔清颜推推挤挤的模样,不禁笑着道:"两位姑娘快请进,师父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这少年叫宋闻璟,是神医的徒弟。
他把云姝领进内室交给师父诊脉后,才转身仔细打量起乔清颜。方才隔着门没看清,他还当这姑娘和云姝年纪相仿,至少也有十来岁,说话才那么有主见。可眼下仔细一瞧,才发现乔清颜顶多五岁上下。
瘦瘦小小的女孩儿独自站在堂屋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明明自己还是需要人照顾的年纪,却眉眼沉静,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淡然。
宋闻璟心里好奇,便放软声音问她:"能不能让我给你把把脉?你看着太虚弱了,得好好调养才是。试药的事,不如先缓一缓?"
云姝不在,这段时间被管得服服帖帖的乔清颜终于松快些,说话也没了顾忌:"多谢关心,可我自己身体什么样我清楚,结实着呢,试药不会出问题的。"
她顿了顿,又补了句:"再说了,神医医术高明,总不会把人治死的。"
只要不像上辈子那个道貌岸然的西域药师,能让她活下去,再大的苦她都能吃。
宋闻璟听了,只当她看着瘦弱其实没大碍,便伸出手让她搭脉。指尖刚触到她冰凉的手腕,他脸色突然变了,皱着眉头摇头道:"胡闹!你这身子骨是常年亏空,再折腾下去可受不住,试药绝对不行!"
"你的命就不是命了?要试药多的是人,非你不可吗?"
说着,他就要往内室走,打算把乔清颜的情况告诉云姝。可刚迈步就被拦住了。
"我既然来了就不能退缩。"乔清颜仰着头,眼神里带着股子倔强劲,"正因为我才五岁,才最合适试药。"
"大人试药和小孩子用的剂量能一样吗?只有我来试最稳妥。我命硬,死不了的,你让我试就行。"
别看她现在年纪小,上辈子见的达官贵人、权贵富豪多了去了,眉眼间自然带着几分气势,说话不容反驳。
宋闻璟用一种复杂的眼神看了她半天,最后无奈点头:"你们姐妹感情深厚,是我多事了。等下我会把你的情况如实告诉师父,让他好好给你调养身子,让你安心试药。"
转眼十年过去。
青山绿水间,乔清颜穿着素色衣裳,把怀里的医书一本本摆在宋闻璟面前:"这是师父留下的最后几本笔记,我都抄完了,上面没提到解药的方子。"
乔清颜前世就学过些医术,加上聪明又肯下功夫,八年前被神医收作弟子,如今成了宋闻璟的师妹。神医去世后,云姝的毒就全靠她调理,可不知怎的,云姝体内突然起了变化,原本该慢慢清除的毒素变得顽固起来,始终没法彻底根治。
眼看着情况可能恶化,乔清颜急得直皱眉。
宋闻璟正写着信,闻言停下笔,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别太着急,云姝现在能跑能跳的,那些毒未必会复发。"
"我已经把信寄往京城了,等西域使团一到,消息马上就能传过来,到时候不管多难找的药,我都能想法子弄来。"
乔清颜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上辈子她听西域药师提起过,说真有能解毒的神药,只是以那药师的身份根本拿不到。没想到这辈子云姝的毒,竟也要靠这虚无缥缈的神药来救。
"咚咚咚"。
窗棂突然被敲响,紧接着窗页被掀开,云姝的脸探了进来:"你们俩收拾好了没?今天就要回京了,大家都在忙,就你们在这儿躲懒说悄悄话!"
云姝的语气像抱怨,可眼里满是调侃,在两人身上扫来扫去,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宋闻璟顿时红着脸侧过身,手忙脚乱地把桌上的信收起来:"别瞎说,我和清颜是师兄妹,兄长关心妹妹不是应该的吗?"
他这副不自在的样子太明显,云姝更来劲了。
乔清颜犹豫了一下,笑着打圆场:"就是,兄妹之间说说话而已。对了,我备的药还有一坛在屋里,怕他们忘了带,得去瞧瞧。"
说完,她快步走出屋子。
她走得急,没注意到宋闻璟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云姝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啧啧两声:"明明喜欢人家,又非要说是兄妹,你就不怕清颜妹妹对你动了心思,最后被你伤了?"
宋闻璟听了,无奈地笑:"她那么聪明,怎么会感觉不到我的心意?可她一直装作不知道,我也只能先撇清关系,不让她为难罢了。"
他看了云姝一眼,心里发酸——要是云姝的毒一直好不了,乔清颜恐怕这辈子都不会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
心上人和姐姐感情太好,有时候也不是好事。
初春出发,走了一个多月,三人终于到了京城。可刚进城门,就听见官兵的喊声:"佛子今日在城中讲经,都安静些!"
乔清颜听到"佛子"两个字,突然觉得有些陌生。
这十年她一直待在江南,满脑子都是医书和治病,身边只有云姝和宋闻璟。曾经那些事,好像离她越来越远了。可当她再次见到寂尘时,心里还是泛起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云姝早年深居简出,还没见过佛子,一听刚回京就赶上佛子讲经,非要去看。到了广场,她兴奋地掀开车帘,指着高台上的身影对乔清颜说:"妹妹快看!那就是佛子寂尘!"
"嗯,我看到了。"
乔清颜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落在寂尘身上,愣了一下。
寂尘还是老样子,和前世一样,永远是那副清冷的模样。他坐在高台上,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把他的话当圣旨。
这时,高台上的寂尘突然转头,目光朝这边看了过来。
四目交汇的刹那,寂尘诵经的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他迅速转过头,重新接上被打断的经文,眼睛也紧紧闭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乔清颜也移开了目光,拉着还想扒着车窗往外看的云姝,说道:“赶了一夜的路,你不累吗?明天你还要进宫面见皇上呢,早点回去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云姝不情不愿地放下帘子,拖长声音说:“知道了,我就是看看热闹嘛。”
她吩咐车夫掉头回郡主府,一路上又兴奋地和乔清颜讨论起来。
“没想到佛子长得这么英俊,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贵女要对他芳心暗许了。他要是将来还俗,想要娶妻纳妾,还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抢着要嫁给他呢。”
乔清颜听了,却摇了摇头说:“他就算还俗娶妻,也不会纳妾的。传说佛子一生只钟情一个人,一辈子也只会娶那一个人为妻。”
那个人,就是乔明月。
云姝听得满眼都是羡慕:“听起来真是很专情啊。”
乔清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摸了摸云姝的头说:“云姝的未婚夫也会很专情的。”
上辈子她没听说过云姝的事,但这辈子,皇室还没有公主。
云姝作为唯一被皇帝亲封的郡主,又是满门忠烈的遗孤,一直受到皇帝的关照。哪怕她身在江南,每年都会有皇帝派来的官员问候。
云姝因为治病拖到了快二十岁还没嫁人,皇帝还特地为她指了婚事,等她身体一好就召她回京。
在皇帝这样的珍视下,他不可能给云姝选一个对她不好的夫婿。
云姝拧了拧乔清颜的脸说:“说什么呢,你姐姐我还没嫁你就知道了?我羡慕的又不是能嫁给佛子的人,是深情不悔的英俊公子!”
“这些年你陪我看了那么多话本,怎么一点风花雪月都不懂?”
乔清颜无奈地被她捏着脸,咽下了反驳的话。
话本都是才子们编出来的臆想故事,云姝看话本总是看一段就拉她出门跑一圈马,再不就是教她舞刀弄枪,说要是遇到登徒子轻薄她,就不客气地打他。
她被操练得身心俱疲,哪有心思去想什么风花雪月。
两人吵吵闹闹地到了郡主府,乔清颜立刻脱离云姝的“魔爪”,逃也似的回房休息去了。
一夜好眠。
第二天中午,云姝匆匆从宫里回来,带回来好几本经书。
她拉着乔清颜疑惑地问:“你认不认识皇觉寺那位佛子寂尘?这是那位佛子专门指明要送给你的。”
乔清颜正和宋闻璟商议给云姝换药的事。
看到那几本经书,她神色一愣。
“专门送给我?”
这辈子她和寂尘最多只有一面之缘,而且已经过了十年了,寂尘为什么会专门送经书给她?
云姝见她意外,便把进宫后的事都简略地说了一遍。
“你跟我长得很像,我又很像我父亲,我看陛下言语之间对父亲特别怀念,就和陛下提起你,说你是我父亲族中的远房堂妹,看看陛下会不会也加恩给你。”
开头这一句话,简直让乔清颜大吃一惊。
她连忙打断说:“郡主!这样的谎你也敢撒?这可是欺君之罪啊!”
什么远房堂妹,她这种出身,平时云姝老是纠正不过来称呼就算了,在皇帝面前怎么也这么敢说?
云姝无辜地眨眨眼说:“你本来就跟我长得像,不信你问你师兄。”
乔清颜下意识看向宋闻璟,对方点了点头说:“是十分相像,若不是知道实情,我也要怀疑你和她是亲姐妹了。”
云姝跟着点头说:“你可别再说你身份不堪什么的了,不管你是什么出身,在我这里,你都是我永远的妹妹,我们是一家人!”
话落,乔清颜忽然一阵眼酸。
她下意识摸了摸脸,指腹刮过眼下那颗泪痣,带来一丝真实感。
上辈子她被乔家所有人厌弃,恨不得跟她没半点关系。
但这辈子的云姝却上赶着认她当妹妹,世事无常,她做梦都没有预料到。
屋内,云姝说回了之前的话题:“我向陛下提起你后,佛子忽然进宫求见,见到我之后,就说曾和你见过,托我把他亲手抄写的经书和开过光的玉佩送你。”
“还说若有机会,请你上皇觉寺探讨佛法。”
寂尘说见过她,还专门送她经书和玉佩?
乔清颜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些东西上。玉佩是由一块莹润的白玉雕刻而成,背面用金粉篆刻着一篇祈福经文,落款是寂尘的名字。
【诸天神佛在上,寂尘愿以一生功业,求乔清颜平安】
乔清颜怔怔地看着这行字,脑中一片空白。
寂尘他,这是什么意思?
“师妹,你要去吗?”见她前所未有的失神,宋闻璟目光一暗,说出的话竟有几分颤抖。
乔清颜回过神来,随即点了点头。
寂尘究竟想干什么,她得去见他一面才能知道。
她套上马车,云姝和宋闻璟和她一道出了城门,直奔皇觉寺。
再一次踏入这里,乔清颜才发现一切都没变。
山门依旧辉煌庄严,寺庙里的僧侣朴素和善,小沙弥领了师长们的命令,在寺里跑上跑下,碰见香客就立定合十行礼,念上一句佛号。
人和物都没变,变的只有她。
她已经不是前世那个在皇觉寺长大的小姑娘了,没有因为喜欢寂尘而悄悄打探他的行踪,眼巴巴地凑上前扰他念经。
她面色平静地走到寂尘的禅院前,正要进门,手腕忽地一紧。
宋闻璟伸手拉住了她,他脸色绷得很紧,似乎生怕她会就此消失,黑眸不自觉地带上了令人心碎的祈求。
乔清颜顿了顿,伸手反握住他的手说:“在外面等我一会。”
她在云姝和宋闻璟担忧的注视下进了寂尘的禅院,见到了正在佛前祷念的佛子。
随后规规矩矩地合十,声音清淡地打招呼:“见过佛子。”
寂尘握着佛珠的手一紧。
没念完的经文再也接不上,他起身看向乔清颜,眸中有千言万语,启唇却只喊了一声:“清颜。”
乔清颜拿着经书和那枚平安玉佩,直截了当地问:“小叔,是你吗?”
明明没有过交集,却知道她的名字,送她这些经书,她便推测寂尘也重生了。
寂尘捻着佛珠,默认了这个称呼,问道:“你这些年,过得还好吗?”
乔清颜穿着云姝特意叫人裁的苏绣云裳,肤白玉润,出落得亭亭玉立,瞧着气色就不像是吃了苦的样子。
云姝还常常摸着她眼下的泪痣,感慨长相这么相似,怎么她就是要更好看一些。
乔清颜听多了夸赞,早就不再羞愧自己前世被乔家人骂“长得风骚”的长相了。
所以她坦然地笑了笑说:“挺好的,如今衣食无忧。”
“小叔,这辈子我会好好活下去,所以您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担心我会再缠着您。”
她的话让寂尘眉间闪过一丝痛色。
“我从没嫌过你缠着我,之前的事,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对你那么苛责,错的明明是我……”
他的声音无尽愧悔,头颅低垂,乔清颜从没见过他这样卑下的模样,一时愣住。
寂尘在她面前,却像是个赎罪的罪人。
“是我早早对你起了不该有的心思,苦苦压抑,听到你对我的心思只觉得罪孽深重,你年纪尚小,不知情爱滋味,会痴恋于我定是我引诱,以至于你分不清崇拜与恋慕……”
话还没说完,乔清颜便出声打断:"小叔,你可以不接受我曾有过的情意,但请别否认它本身的存在。"
若寂尘从一开始就否定她的真心,她只会觉得不值。毕竟上辈子,为了守住喜欢他的权利,她连命都搭了进去。如今虽已放下,可当年那份纯粹是真的——错在年少不知天高地厚,错在冲动得只顾自己心意,甚至错在爱错了人,唯独那份感情,从来没错。
寂尘顿住脚步,望着她微蹙的眉,一时失了神。
沉默良久,他低声问:"过去种种,你真都放下了?"
乔清颜将经书与玉佩轻轻放在香案上,语气恢复平静:"您曾教过我,清净源于心静。放下执着痴念,方得自在。"
"前世虽偶尔会想起,但心已无挂碍。"
寂尘指尖捻着佛珠,望着她释然的模样,喉头哽住,再发不出声。
又过了好半天,他声音发哑:"那时...你为何不告诉我你走了?"
乔清颜终于抬眼,直视他的目光:"刚在阴间见到您时,我本想说的。我盼着您能为我的死难过,哪怕只是一瞬,我也能满足。"
"可那时,您已和乔明月被赐了婚。"
"既然您心里有了人,想来对我的死只会高兴,就算我说了,您也不会信。说不说,又有何区别?"
寂尘被她一句句刺得面色发白。
"若我那时知道..."后半句卡在喉咙里,终究成了无用的假设。
她带着怨恨离开,如今已看淡一切;而他懵然不知,一错过,便是一世。
乔清颜从寂尘禅院出来时,天光仍亮得晃眼。
算着时间,该是没耽搁太久。可走到廊道拐角,却听见云姝压低的声音:"怎么进去这么久?莫不是真被那佛子勾了魂?"
"姓宋的,你真不进去看看?站这儿干等,不怕你未来媳妇跑了?"
"本郡主当初瞧上你,是看你为了我妹妹能徒步攀悬崖,冒着性命危险采草药,又肯替她试药,逼着神医改方子,这才认定了你。你可别掉链子。"
云姝的话,像把钥匙,突然打开乔清颜的记忆。她怎会不懂宋闻璟的心意?只是...
她收住思绪,故意加重脚步走过拐角。云姝的碎碎念戛然而止,眼睛一亮,冲上来拽住她:"可算出来了?没被那佛子拐跑吧?"
乔清颜拍拍她的手:"别乱说,我和佛子只是初见,他找我不过是闲聊佛法。"
她想轻描淡写带过,目光却撞上宋闻璟。他眼底还残留着担忧、不安,甚至隐隐的恐慌。
见她看过来,他声音发紧:"你看到佛子送的东西时,反应不像初见。"
他从未见过她那样失神——那时的她,不像与他一起长大的那个敢说敢做、有主意的姑娘,倒像多了许多未参与的过往。而这些过往,因另一个男人而起。
宋闻璟在那一刻,真想不管不顾拦住她来皇觉寺的路。
她身边没旁人时,他尚能保持从容,理性处理她的抗拒与疏离,愿意尊重她的选择,甚至提前想好所有可能,不让她为难。可当事情真的临到头,他才发现——他接受不了失去她。
"清颜,我..."
宋闻璟刚要开口,乔清颜却抬手打断。她心底轻叹,见四周无人,压低声音:"不管你要说什么,先听我说。我有件要紧事告诉你,等听完,你再决定要不要说。"
她拉着云姝和宋闻璟,寻了个无人的院子,缓缓道出藏在心底的秘密。
"佛门讲'宿慧'、'轮回',我没有与生俱来的智慧,却重生在五岁那年。"
"那时我刚被侯府赶出来,饥寒交迫..."
乔清颜将两世不同的选择与结局一一道来。前世,她选择上山被寂尘收养,对乔母仍有孺慕,与侯府纠缠不清,最终逆来顺受;今生,她毅然斩断所有,跟着云姝离开京城...
说到最后,她才惊觉——自己最眷恋的,是今生的经历;最欢喜的,是今生的改变。此刻站在皇觉寺的土地上,哪怕说着过去的苦难,心里也再没阴霾。
她彻底走出来了。
云姝和宋闻璟从震惊到发怔,如今已回过神。云姝攥着她的手,眼泪直掉:"你从前过得太苦了!乔家、佛子,有一个算一个都该死!"
宋闻璟刚要开口,院外突然传来声音:"你说谁该死?"
门外站着乔明月。
她本在山上礼佛,出门散心时听见云姝的咒骂,立刻要找她理论。这一世的乔明月变了,没了上辈子的温柔假面,骄纵得连遮掩都懒得遮掩。或者说,她原本就是这般骄纵,只是在寂尘面前要装温柔罢了。
乔清颜看着她的模样,心里既诧异又好奇——这辈子,乔明月为何不用在寂尘面前装温柔了?难道她不喜欢寂尘了?
她正发愣,云姝可没愣神。听说眼前就是乔明月,她立刻沉下脸:"本郡主说你该死,怎么?你有意见?"
大齐的郡主就她一位,含金量十足。乔明月一听"郡主"二字,嚣张气焰顿时散了,结结巴巴半晌,换上委屈神色:"郡主,这可是佛门清净地,国师和佛子都在此修行,您怎能喊打喊杀?"
云姝抱臂冷笑:"本郡主就要说,怎么了?你不服气,去向你那个佛子情人告状啊。"
刚听说乔清颜上辈子乔明月和寂尘成婚,云姝便故意刺她。在她看来,乔明月就算有再大的靠山,在她面前也得低头——连宫里的皇后都对她和颜悦色,一个国师算什么?
本以为乔明月会搬出寂尘叫板,谁料她脸色瞬间惨白:"郡主慎言!我和佛子没有任何关系,更不可能做他的情人!我对佛子只有崇敬,绝无亵渎!"
乔清颜也愣住了。上辈子乔明月和寂尘双双恩爱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如今她竟像避瘟神似的躲着寂尘,生怕沾上半点关系。
乔明月甚至顾不上和云姝争执,扭头就跑,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牵连。
云姝小声问乔清颜:"你不是说,她是寂尘的心上人么?"
乔清颜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明白。
这时,一直站在她们身前默默护着的宋闻璟开了口:"这一世,寂尘怕是不打算和她再续前缘了。"
到底还是他看得更透。
他还记得刚才乔清颜顺口说起的,寂尘这一世对她的态度。
“他既然也重生了,想必就是重生在你五岁的那天,也许是与你同时重活一世。”
“这一世,他从一开始便没留住你,所以也不会和乔家,和这乔明月有什么关系。”
前世缘浅,今生来补。
寂尘不愿与乔明月延续前世的夫妻缘分,他心里惦记的始终是和乔清颜重拾旧缘。可十年前那日,他没能留住乔清颜,这段缘终究是断了。
如今,宋闻璟才有了几分把握。他望着乔清颜,眼底翻涌的情绪藏不住,唯有温柔与深情毫无保留地流淌。
乔清颜似有所感,抬头望去。四目相对的瞬间,他清泉般的声音响起:"清颜,我有话想同你说。"
云姝左看看右看看,立马识趣道:"我去佛堂上柱香,保佑咱们都平平安安的。"话没说完,人已经提着裙子跑远了。
空荡荡的小院里,只剩宋闻璟和乔清颜。两人视线交汇,乔清颜先开了口:"你想说什么?"
当她得知自己不堪的身世,又经历重生,他还会觉得她是值得珍视的人吗?
宋闻璟没追问她的过往,反而深吸一口气,指尖发颤,心跳如擂鼓,连呼吸都轻了几分:"清颜,你愿意给我个机会,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吗?"
寂尘的出现,乔清颜前世的经历,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什么委婉、什么顾忌,全被他抛到脑后。他只想确定她的心意。
乔清颜心里准备了千言万语,却被这直白的一句话问愣了:"你...不介意我的身份吗?"
虽然她早已不再自卑出身,可世人眼里,她始终带着"原罪"。
宋闻璟摇头,握紧她的手,目光坚定:"你的身份从来不是由生身父母决定的,而是你自己。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女子。"
那年她和云姝来神医门下求医,是他接待的。她瘦得像风中的芦苇,可眼睛亮得像星星,透着股不服输的劲儿。
初见的惊艳,相处的温情,十年光阴,他早已情根深种。不偏见,不妄议,他喜欢的就是最真实的她。
宋闻璟接着说:"若你怕世人轻看,我就陪你像师父那样悬壶济世,一辈子行善积德。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敬你、爱你。"
"清颜,和我在一起吧。我不会让你受苦,不会让你伤心,更不会瞒你半分。只要你愿意,我永远在你身边。"
他出身富贵,因痴迷医术拜神医为师,向来有主见,认定的事从不回头。在她面前,他永远是可靠的师兄,重视她的每句话,实现她的每个愿望,做的总比说的多。
如今他说出口的话,这辈子都不会变。
乔清颜看着他澄澈的眼睛,不自觉握紧他的手,忽然笑了:"我信你。等云姝的病治好,我们就成亲。"
他终于等到回应,宋闻璟也笑了,可又有些无奈。她和云姝姐妹情深,连终身大事都要等云姝病好,看来他得更努力了。
两人牵着手走出小院,正好撞见在门边偷听的云姝。被逮个正着,云姝也不尴尬,笑嘻嘻地凑过来。
乔清颜无奈,和宋闻璟对视一眼:"郡主,该下山了。午后师兄要带师父的名帖去太医院,找师父的老友请教解毒之法,还有的忙呢。"
眼看着宋闻璟"妹夫"的名分稳了,云姝笑着应:"好。"
乔清颜转身要走,余光却瞥见远处拐角闪过个人影,像是寂尘。可再仔细看,又什么都没了。她没放在心上,和云姝回了郡主府。
刚下马车,竟见到了乔明月。
乔明月一见到她们,眼睛一亮,扑通跪在云姝面前:"郡主,我母亲重病,求神医救命!"
乔母中毒了。
当初乔清颜"失踪",侯府第二天就说她死了,连碑都没立,灵堂也没设,直接当京城没这个人。没了乔清颜这个"耻辱",乔母的疯病好了不少,日子越过越体面。
后来侯爷在朝堂上犯错,被皇帝削了职,侯府渐渐没落,可乔母也没太难过。只是前几天,她遇到个西域药师,听信对方有"青春永驻"的药方,偷偷让人抓了药,准备和宝贝女儿一起喝。
这一喝,就中了毒。
偏生乔明月早上去皇觉寺拜佛,没喝上那碗毒药。
"郡主,神医肯定跟您来京城了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神医可不能见死不救!"
乔明月话音刚落,云姝就握住了乔清颜的手,小声问:"你不会真要去吧?"
乔清颜听闻乔母病重,心里还是泛起了涟漪。她回握住云姝的手,轻轻点头:"既然是重病,我总要去看看。"
云姝就知道她会这样,气得跺了跺脚,冷眼看向乔明月:"你跪错人了。要救人得看神医的意思,你得跪我妹妹!我妹妹是神医亲传弟子,人称'小神医'!"
云姝这话把乔清颜都惊着了,刚要开口,就被云姝捂住了嘴。云姝的手指压在她眼下的泪痣上,小声威胁:"我不高兴了!你要是敢阻止,我就不让你去救人!"
说是威胁,倒真把乔清颜唬住了。
乔明月抬头,看着云姝身边的人,心里莫名发堵。可现在求人要紧,她咬了咬唇,朝乔清颜磕了个头:"...求神医救救我母亲。"
侯爷没了权势,就想让乔明月给大官或权贵做妾,攀附权势。还是乔母护着,才没让她嫁过去。她不能让乔母就这么死了。
乔明月一低头,云姝立刻乐了,嘴上却说:"没诚意!求人怎么也得磕九十九个响头吧!"
乔明月咬着牙:"我磕!"
"砰砰砰"一个接一个响头磕下去,等磕完,她额头都渗出血了。乔清颜看着这一幕,拉着还要刁难的云姝坐回马车:"好了,别耽搁治病。"
她没拦云姝替她出气,可这辈子,她不想再和乔家有太多牵扯。这样就够了。
侯府,正院。
时隔多年,乔清颜第一次没顶着满府下人鄙夷的眼神进门,心里竟有些恍惚。十年前,她衣衫褴褛、浑身是伤躺在地上;十年后,她衣着光鲜,被恭敬请进府门。身份变了,连带着待遇也天差地别。
她好像真的摆脱了"奸生子"的身份,成了受人尊敬的"小神医",单凭医术就能让人另眼相看。
走进房门,乔母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嘴唇发紫,还在无意识喊疼,看着可怜极了。
乔清颜静静看了会儿。曾经让她又恨又怕,却又忍不住眷恋的母亲,如今见了,她心里竟平静得像潭死水,眼神没有半分波动。
她坐下,伸手要替乔母把脉,却见乔母突然睁开眼。看清她的相貌后,乔母的目光陡然变得凄厉——
“你!你是!”
乔母死死抓着乔清颜的手,指甲嵌进她的血肉,恨意浮上面颊。
有那么一瞬,乔清颜有种,乔母也重生了的感觉。
乔母的眼皮缓缓合上,再次陷入了昏沉。
她终究没喊出那个藏在心底的名字。
一个时辰后,乔清颜将乔母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可那双刚清醒的眼睛里,只有陌生的审视。
"是你救了我?"乔母强撑着坐起身,嘴角扯出僵硬的笑容,"不愧是'小神医',多谢你出手相救。"她的目光轻轻扫过乔清颜眼下的泪痣,像风吹过水面般不留痕迹,随即移开视线,"神医请移步外厅用茶,侯府自会备上诊金。"
乔清颜盯着她看了半晌,终究没追问那声未出口的呼唤。她起身整理衣袖,声音轻得像风:"诊金就不必了,乔夫人只需告诉我,当年给你药方的西域药师如今在何处。找到那邪医,我才不算白跑一趟。"
救乔母只是顺带,她真正的目标是揪出那个西域药师。这辈子,绝不能让那恶徒再祸害及笄少女。更关键的是,等西域使团进京,或许能通过此人找到传说中的神药,解了云姝的毒。
想到这儿,她转头看向身旁的云姝。小姑娘正叉着腰,瞪圆了眼睛冲乔母喊:"发什么呆?我妹妹问你话呢,能得本郡主妹妹相问,是你的福气!"
乔母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揪着被角:"那药师平日住在侯府,偶尔去京郊转悠。我这就派人去寻他。"说着冲门外招了招手,立刻有下人小跑着进来,领命去找人。
因着乔母需要休养,乔清颜没在正院多待。她牵着云姝往前院走,连伺候的丫鬟都没要,只说等西域药师到了就离开。
云姝攥紧她的手,小声嘟囔:"这侯府又破又寒酸,连个像样的大家闺秀都养不起,你当初断绝关系真是做对了。"
乔清颜捏了捏她的掌心:"以前侯府还是富贵过的。"上辈子侯爷没被免职,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只是这辈子不知怎的丢了官,又没攀上佛子寂尘,才落得这般破败。不过她没兴趣深究,见云姝还在担心自己难过,便如实道:"我来这儿,主要是为了找那西域药师,帮你寻治病的药。侯府好坏与我无关。"
她顿了顿,目光变得柔软:"再说,我这辈子已经有亲人了。有你这样的姐姐,还有师兄……"说到宋闻璟时,她耳尖微微发红,"已经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云姝听了这话,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下来。乔清颜刚要带她出去透透气,廊下突然传来乔母和乔明月的说话声。
"娘,您怎么总走神?"乔明月的声音带着疑惑。
片刻后,乔母的声音有些发飘:"你觉不觉得……那小神医和你长得有点像?"
乔明月皱了皱眉,摇头道:"娘,她和郡主是亲姐妹,自然像郡主。您不会因为她有颗泪痣,就以为她是那个死了的乔清颜吧?不可能的。"
乔母恍惚了瞬,喃喃道:"不可能么……是啊,那孩子早就没了。这么多年过去,我连她长什么样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有颗泪痣……"她声音渐渐低下去,"看来是我想错了。"
乔清颜垂下眼帘,握住了云姝正要开口的手。
"这样挺好。"她在心里轻声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乔母没对她恨之入骨,甚至忘了她的模样,彻底断了母女情分,或许反而是件好事。
她没再听下去,拉着云姝转身离开。
刚走到前院,侯府下人就来禀报:"神医,那西域药师……不知怎的找不着了,四处都寻不到人。"
乔清颜点点头,正要告辞,却被云姝拽着往侯府后门跑。
"快听!"云姝拉着她贴在墙根,耳朵紧贴着门板。
门内传来下人压低的议论声:
"夫人总算是醒了,大小姐请的神医真管用!侯爷原本都让人准备后事了……"
"别高兴太早!侯爷早想休了夫人,这回夫人病重,侯爷连棺材都备下了,谁知道会不会又闹起来?"
"侯爷为啥这么讨厌夫人?听说当年成婚时,侯爷对夫人可是一心一意的……"
"谁知道呢?大家都说,是因为十年前夫人把二小姐丢出府弄死的事。这事传遍京城,夫人被骂狠毒,大小姐到现在都嫁不出去,侯爷可不就想休妻保平安?"
"可侯爷当年也不喜欢二小姐啊!二小姐被打被虐待,侯爷从来不管……"
"嘘——侯爷是不是回来了?正院那边吵起来了!"
话音未落,正院方向突然传来震天的喧闹声,像是有人掀了桌子。
云姝眼睛亮得像星星,转头冲乔清颜笑:"你猜是我干的?"
乔清颜捏了捏她的脸:"你做了什么?"
云姝撇撇嘴:"我可什么都没做!是宋闻璟帮你出气呢,把你那便宜爹的侯爵爵位给废了。"她掰着手指头数落,"你爹薄情寡义,为了面子逼疯妻子,就该让他丢了最在意的爵位!你娘被困在'贞妇'的虚名里痛苦,不如送她回乡下娘家,为生计奔波,谁还顾得上什么贞操不贞操?至于你那个姐姐,从小就害人,活该嫁不出去!"
说着,她突然捧住乔清颜的脸,命令道:"喊姐姐!我才是你姐!十年了,你都没正经喊过我!"
乔清颜被捏得脸颊发酸,含糊着喊:"姐、姐姐……"
云姝立刻笑得眼睛弯成月牙:"欸!"
回郡主府的路上,乔清颜被逼着喊了无数声"姐姐",喊得口干舌燥,头晕眼花。躺在床上时,她摸着发烫的嗓子直后悔——早知道云姝这么计较,她早该无脑喊"姐姐"了,管什么身份差别!
闹腾了几天,云姝总算消停了。
这天清晨,刚摆上早膳,云姝突然脸色一白,偏头吐出一口血。
乔清颜吓得魂都快飞了。她冲过去扣住云姝的手腕,往她嘴里塞了颗刚制好的药丸。
总算是保住了云姝的命。
但也只是暂时的。
乔清颜立刻派人加紧寻找西域药师,又和宋闻璟一起泡在太医院,翻遍医书典籍,想找出替云姝排毒的法子。
半月后,她终于在古籍里找到个法子:用银针刺穴,配合特殊针灸手法,能把毒逼到心脉之外。
与此同时,派去寻西域药师的人也带回了消息,递给她一张请帖。
"那西域药师不知怎的得罪了皇觉寺的佛子寂尘,被佛子的人抓去了皇觉寺。这是佛子送您的请帖,请您一起去处置那药师。"
乔清颜接过请帖,立刻动身前往皇觉寺。宋闻璟始终握着她的手,陪在她身边。
皇觉寺后山,一片空地上。
寂尘穿着素色僧衣,手捻佛珠站在树下,面容慈悲平和。他的脚边,西域药师被五花大绑,像条死鱼般躺在地上,嘴里还在喊:"我只是卖假药!我没害人!你们不能抓我!"
乔清颜和宋闻璟走近时,正好听到这声嘶吼。两人脸色同时沉下来。
宋闻璟侧身挡住乔清颜大半身子,冷眼看向西域药师:"没害人?你犯的罪,够你死千百次。"
这时,寂尘的目光投了过来。乔清颜被宋闻璟挡着,他看到的只有宋闻璟的脸。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各自的心思都藏在眼底。宋闻璟的手轻轻摩挲了下乔清颜的手背,唇角不自觉地扬起。
两人的官司谁也没注意。
地上,西域药师被宋闻璟满含杀意的话惊得浑身冷汗,抬眼看去,颤巍巍道:“我没犯罪,我什么都没干,西域使团马上要进京了,你们不能杀我……”
这话并没有威慑到任何人。
大齐国力强盛,西域只是一个小国,使团进京也是来朝贡的,哪有资格管大齐处不处置一个西域人。
宋闻璟更是笑了一声:“谁来也没用。”
西域药师不想死,而且自觉真的什么都没干,本来想用大齐的少女炼药都还没来得及干呢!
他眼珠一转,说:“如果你们不杀我,我愿意告诉你们一个秘密,西域使团这次来是想对大齐不利!”
嗯?
这是上辈子没有过的事。
乔清颜下意识看向寂尘,想看他知不知道。
寂尘的目光也有些疑惑,捻着佛珠低眉问:“你说什么?”
西域药师以为他们不信,急忙道。
“十六年前,那群西域的贵族就派我来大齐,给你们的一个姓云的大将军下毒,我错拿了情毒,没直接毒死他,才被他们以惩罚为名驱逐出西域。”
“那云大将军你们知道吧?就、就……就跟她长得很像!”
西域药师突然伸手指向乔清颜,看清她容貌的瞬间自己先愣住了。
这姑娘竟与当年的云大将军如此相似!他脱口而出:"你……你莫非是云大将军的女儿?"
众人目光齐刷刷转向乔清颜。
乔清颜同样呆住了。
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位为大齐战死的云姝的父亲?他中了情毒无人能解,本该必死无疑……"
"正是他!"西域药师急得直摆手,"当年他中毒后神志不清掳走个妇人解毒,真不是我害他!第二天他就被皇帝召走上了战场,后来战死沙场,这事与我无关啊!"
乔清颜耳边嗡嗡作响,后面的话再也听不真切。
十六年前,母亲被掳走失了清白,生下了她。
十六年后,眼前人告诉她,那位战死沙场的云大将军曾因情毒掳走妇人,而她与那位将军生得极像。
她不愿相信这般荒唐的巧合,却仍觉心慌意乱。
忽然掌心一暖,宋闻璟将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口,含笑望着她:"记得吗?学医第一天师父就说过,看病要用心看,不能只看表面,人不能因为出身就被区别对待。"
"我始终在用心看你,你就是你,无论出身如何。"
所以无论她是被唾弃的私生女,还是突然成了大将军之女,都无关紧要。
他对她的心意永远不会改变。
云姝对她的情谊,同样不会改变。
乔清颜的心渐渐安定下来,对着宋闻璟弯起嘴角。
"咚咚,咚咚"
不过是浅浅一笑,掌心下的心跳却突然急促起来,清晰诉说着眼前人的悸动。
乔清颜怔了怔,迎上宋闻璟专注凝视的目光。
下一秒,她抽回手扑进他怀里:"谢谢你。"
低低的声音带着笑意,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陪着我。
这辈子最幸运的事,就是毅然抛开上辈子的老路,遇到云姝,又跟着她来到江南,遇见宋闻璟。
乔清颜笑着笑着,忽然察觉一道复杂的视线。
抬头望去,正对上寂尘关切的眼神。
始终站在树下的佛子不知何时已走到近前,将两人相拥的场景尽收眼底。
乔清颜恍惚在他眼中看到一丝痛楚,再仔细看时,却又恢复成往日的平静。
她想了想,客套道:"这次多亏佛子相助抓住西域药师。"
寂尘轻轻摇头,退回原处,仿佛方才急切靠近的并非自己。
乔清颜也没再深究,低头看向仍在喋喋不休的西域药师——他正把十六年前如何下毒、何时暗算云大将军的细节说得清清楚楚,生怕遗漏半分以证清白。
半晌,她开口问:"你知道西域传闻中的神药在哪吗?若你能献上此药,或许能免一死。"
"免一死"不过是诱饵,但用来骗这老贼正好。
毕竟上辈子,这药师骗过的人可不少。
西域药师眼睛骤然发亮:"有!我有!就在我药室的暗格里,你们快放了我……"
"你先吃了试试药效。"乔清颜打断他,"若连你这一身伤都治不好,还算什么神药?"
西域药师哑然。
片刻后颓然道:"那药……或许在西域使团手里。这几年我没回西域,但听说北边草原王一直在给西域送金银良马,蠢蠢欲动。"
"这次虽是大齐主动召使团进京,但难保没有阴谋。最好的法子就是献上神药,让大齐为争药陷入内斗。"
他自觉罪不至死,索性将知道的秘密和盘托出。
只要能活着,什么秘密都能说。
乔清颜见他回答得干脆,不像作假,若有所思。
不管西域使团是否献药,总归神药是真的。就算这次拿不到,她去西域为云姝寻药也是一样。
不过她的打算没能实现。
半月后,西域使团进京,第一件事便是献上神药。
乔清颜拿到药时,正在为云姝针灸。
解毒过程异常顺利,等云姝红润着脸醒来,她还觉得像在做梦。
"疼不疼?"云姝掐了乔清颜一把,"我真的没事了?"
乔清颜手臂一疼,顺手掐了宋闻璟一把,绷着脸问:"疼不疼?告诉她是不是真的。"
宋闻璟没人可掐,俊美的脸上露出痛色,朝她道:"疼……"
自两人确定心意后,宋闻璟愈发"娇气",动不动就喊心口疼头疼,被掐了手臂也疼得仿佛天要塌了。
乔清颜示意云姝看他的表情,云姝嘴角抽了抽:"得,看你们还能打情骂俏,我知道这一定是真的了。"
若云姝没好,这两人哪还有心思这般闹腾。
可看着眼前浓情蜜意的两人,云姝忽然有些寂寞——她的未婚夫何时来娶她?
不用她盼,病愈后礼部官员便上门了,婚事立刻提上日程。
云姝要嫁的,是征西大将军之子。
西域使团献药后,京城并未如他们所愿动荡。因为次日,皇帝便当众宣布那药是假的,龙颜大怒斥责西域使团欺君,将所有人打入大牢,并钦点征西大将军率兵征讨西域。
云姝把朝堂的事当笑话讲给乔清颜听,又补充道:"听说神药在西域并不稀罕,陛下想自己掌握在手里。"
"而且陛下早想收拾西域那些阴毒的小人,好好的商路和交流全被他们截断,那边的贵族手握大权,竟敢不把大齐放在眼里,正好借机教训一顿。"
乔清颜想了想,问:"征西大将军何时启程?"
战场总会有人受伤死亡,她或许能派上用场。
云姝一眼看穿她的心思,警觉道:"你又在打什么主意?不许去!陛下认了你的身份,现在你该准备成婚了!"
还想跟着征西军队去西域?想都别想!
为打消乔清颜的念头,云姝立刻差人去叫宋闻璟。
谁知叫的是一人,来的却是两人。
寂尘一身素衣,没带任何排场,独自站在郡主府门口递出名帖。
这时,宋闻璟的马车恰好抵达,伴着扬起的尘烟停在大门口。
宋闻璟见寂尘在场,立刻沉下眉眼,摆出未婚夫的架势牵住乔清颜的手。
乔清颜没有挣脱,反而朝他笑了笑。
寂尘淡漠的目光在她与宋闻璟相握的手上停留片刻,随即移开,说起正事:"西域药师曾害过你,如何处罚该由你定夺。"
话落,乔清颜有些意外,与宋闻璟对视一眼。
她本想说什么,想到寂尘之前是让大理寺官差办案,便摇头说:“这人作恶多端,就让大理寺秉公处置就是,左不过一个死。”
寂尘闻言,却没有立刻点头,而是语气清淡:“要是大理寺来处置,那他就会被投入牢狱,受尽全部刑罚,最后被挖心而死。”
上辈子,乔清颜便是被挖心而死。
这辈子,哪怕西域药师还没做出那些事,寂尘也依旧如此处置。
不依不饶,不像是清静淡漠的佛子。
乔清颜也想到上辈子自己死时的痛,先是快意,但又忍不住问寂尘:“您是出家人,佛法慈悲,却亲口下这种命令?这不是破戒了?”
寂尘看着她,眉间似压抑,又似只有慈悲。
“佛法慈悲却不渡罪大恶极之人,而且,我早已破戒了。”
乔清颜紧了紧手,知道他说的是上辈子已经破戒,不在乎这一次。
既然他自己都不在乎,她这个外人也无法左右,只点点头道:“您秉公执法,我和上辈子那些死去的少女都感恩您。”
这直白的话一出,寂尘的视线霎时看向宋闻璟,见他没有丝毫意外,是早就知道乔清颜上辈子的事。
禁不住的眉眼一黯。
宋闻璟见状,伸手摸了摸乔清颜的发,遮住她这时投过去的视线。
虽然什么都没说,但无声的占有欲已经彰显。
寂尘看着,眼中情绪变化万千,半晌,才有些艰涩问:“你,你们几时成婚?”
话音都不太稳,乔清颜意外看他一眼,下意识回答:“婚期还没定……”
话没说完,耳畔被宋闻璟捏了捏,声音随之响起:“就在这半年之内,等婚期定下了,一定告诉佛子,到时还要请佛子为我们夫妻祝福。”
寂尘捻着佛珠的手一顿,念了一声佛号,应了一句:“好。”
时近深秋,风声赫赫,衬得他的僧袍薄衫竟有些孤凉。
……
又一年初春,冰雪消融,暖阳高照。
乔清颜一身喜服,眉眼宛然,眼下泪痣恍若火光,叫人一眼惊艳。
梳妆台前,喜娘在为她上妆,云姝在一旁满是笑意地夸。
“妹妹今日可真美,新郎官有福了,怕不是刚入洞房就看痴了眼。”
乔清颜满面红霞,听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脸更红了。
云姝刚要调侃,外面忽然进来一个小沙弥。
小沙弥跳了两大箱佛经,朝乔清颜施礼:“今日是佛子进入赎罪崖,转修苦行僧的日子,托我送来这些佛经。”
“这些佛经是佛子亲手抄写,施主可以送给婚宴宾客和城中百姓,所有人都会祝愿施主夫妻和睦,一生幸福。”
乔清颜有些惊讶,随后朝小沙弥合十施礼:“替我谢谢佛子。”
她让人把佛经送给所有宾客,自己却没留,连目光都没多停哪怕一秒。
门外,喜乐声传来,新郎来迎亲了。
她立起团扇,静静等候,没多久就见到了宋闻璟。
四目相对,她眉眼弯弯,朝他伸出了手。
此后一生相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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