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活一世,和皇帝偷听墙角,暗自感慨,当皇帝脸皮厚也没人敢指责
发布时间:2025-07-16 23:20 浏览量:1
十二月,鹅毛大雪打着旋儿飘落。
谢乘风却似全然未觉,直挺挺跪在雪地里,背脊绷得像根标枪。
“我心意已定,今日必退此婚。”
那声音凉薄干脆,砸在冰冷的空气里。
丫鬟小心搀扶着我走出院子,脚下雪地松软,透骨的寒意钻进脚底。
是的,我重生了,回到了及笄这天。
府中大宴宾客,满院勋贵,本是人声鼎沸。
谁曾想,他席还未入,便当众跪地,决然提出退婚。
这等下姑娘家脸面、败坏两家名声的事,当真少见。
我爹气得当场摔了酒杯。
卫国公脸色铁青,厉声呵斥:“你这逆子!可是席前饮醉了,失心疯胡言乱语?”
谢乘风置若罔闻,只固执地重复:“我要退婚,绝不娶肖玲珑。”
看着少年身形、眼神却异常熟悉的那股坚毅与凉薄,我心里咯噔一下。
果然,他也重生了。
前世的及笄宴,谢乘风虽然来了,但并未当众退婚。
那时他是京中有名的端方君子,家教森严。
即便得知心上人要入宫选秀,满腔愁苦,也只是在我宴席上默默饮酒,喝得烂醉如泥。
正是这场大醉,将他与我年幼时定下的婚事死死钉住。
第二日,满城风雨。
人人都知,定国公世子醉酒擅闯肖家刚及笄姑娘的闺阁,共处一室直到天明。
我家中长辈气得几欲吐血。
谢乘风被国公爷押着,以酒后失态为由前来赔罪,两家商议着把婚事提前。
他面上应承下来,可成婚之后,却对我满心怨恨。
他曾冷冷讥讽:“谢某竟不知肖小姐如此深藏不露,有如此破釜沉舟的手段。真以为强扭的瓜,能如你所愿?痴人说梦!”
明明是他自己犯错在先,那双凉薄的眼,却将我从头到脚都鄙夷了一遍。
他心中所系,是我那即将入宫的堂姐。
本以为,在我及笄之后,他便可自请戍边,再不回京,也算全了少年那份皎洁的情思。
谁知被那一夜的荒唐毁得彻底。
成婚三年,他待我极尽刻薄冷落。
即便我病重,他也封锁消息,不让我爹娘知晓,只坐在榻边,用冰冷的眼神看着我,讥讽道:“肖玲珑,这不就是你求来的吗?”
后来,堂姐郑月竹难产而亡的消息传来,他第一次踏足我的院子。
丫鬟欣喜若狂,说守得云开见月明。
我那沉寂的心底,竟也生出一丝渺茫的期许,任她替我精心装扮。
可谢乘风满身酒气靠近,看着我不安颤动的睫毛,突然冷嗤。
我睁开眼,只见他满目嘲讽。
“你在期待什么?”
他玩味地笑,“我只是在想,若你日后也怀了身子,死在产床上,会是何等情状?”
这话像淬了毒的冰棱,刺得我心底泛寒。
积压了三年的委屈在惊怒中瞬间喷涌而出!
我猛地抬手,狠狠扇了过去!
“谢乘风!你不愿娶,当初为何点头应承?你情深似海,我就罪该万死?”
我声嘶力竭地质问。
他却突然抓起案上的烛台,眸色幽暗如寒潭,带着森冷的执拗:“及笄那日,我醉了,你却清醒!事到如今还敢装无辜?我那时昏沉无力,不知被动了什么手脚!醒来就在你房里!”
这样的解释,三年里我说了千遍万遍,他早已厌烦,半个字也不信。
他轻蔑地嗤笑一声,在我惊恐的注视下,将那烛台猛地掷向窗幔!
“本想让你也尝尝月竹受的苦,但我怕她在下面等得太久。今日,你便同我一道去。见了她,你务必好好认错,告诉她,至始至终,我心里只她一人!”
“你疯了!我要回肖家!”我惊惧转身欲逃,却被他一把拽回。
那双嗜血的眼中,满是熟悉的讥诮:“打扮得如此花枝招展,真以为我要与你做什么?做了又如何?怀了又如何?你以为我在乎?她是天上月,你是脚下泥,拿什么与她相提并论?”
火舌猛地蹿起,瞬间吞噬了雕花的窗幔,炽热的火苗贪婪地舔舐着木梁。
绝望卡在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烟呛的,还是对死亡的极度恐惧?眼泪滚烫地流淌。
“谢乘风,爹娘说过,我是他们掌上明珠,一生本该圆满无忧。若非遇见你……”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燃烧的木梁带着炽热的火星,如同狰狞的火蟒,当头轰然砸下!眼前陷入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再睁眼,便回到了及笄这日。
假山前,他迫不及待地退了婚,目光越过我,急切地望向我的堂姐郑月竹:
“是上天开眼,成全我一片痴情。”
那声音带着重来一次的狂喜。
假山后,一袭明黄龙袍的男人悄然立在那里。
他微微倾身,龙涎香的气息笼住我,唇瓣几乎贴着我的耳廓,温热的呼吸拂过。
一声低语,带着帝王特有的掌控与嘲弄,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
“谁说不是呢?”
雪停了,院里只剩一片干净的白,四周静得能听见风穿过庭树的声音。
谢乘风抬起头,目光直直落在我脸上,声音没什么波澜,却字字清晰:“我和肖小姐缘分浅得很,肖小姐还是早日看开的好,再这么耗下去,谁都不舒坦。强扭的瓜不甜,硬要凑在一起,到头来不过是彼此折磨。”
“混账东西!”卫国公猛地站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冲过来,眼睛都气红了。他顺手抄起身旁侍卫的佩剑,握着剑鞘就往谢乘风背上狠抽:“叫你再胡说八道!你学的礼义廉耻都喂狗了?”
卫国公是武状元出身,手上力道极重,每一下都带着风。谢乘风闷哼一声,嘴角很快渗出一道鲜红。我爹眼见不妙,赶紧上前拦住卫国公——今天毕竟是我的及笄宴,出乱子已经够闹心,再打出人命来,肖家脸面往哪搁?
我爹先稳住呼哧带喘的卫国公,这才转向谢乘风,声音冷得像结了冰:“你是我瞧着长大的,叫我一声肖伯伯。今天,我就端一回长辈的架子。”他顿了顿,锐利的目光扫过谢乘风略显苍白的脸,“我肖远山的女儿,论才学,论样貌,京城闺秀里有几个能比?你倒说说,她哪点配不上你谢小世子?”
谢乘风明显愣了一下,抬眼看向我,语气竟带着几分诚恳:“肖小姐才情出众,容貌倾城,在京城贵女中,当属第一。”
“那还有什么好说——”话没说完,我娘急匆匆赶了过来。她一把攥住我的手,平日里温婉柔和的脸此刻紧绷着,眼神异常锐利,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你谢世子要是不想认这门亲,好办!去,站到肖府门外头,对着大街高声喊三遍:我谢乘风配不上肖玲珑,今日自请退婚!喊完了,这事就算了了!”
谢乘风的脸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他大概万万没想到,一向待他如亲子的荣安郡主,会让他做这等丢尽颜面的事。
我心里也吃了一惊。感觉到我手指微动,我娘用力回握了一下,压低声音,字字清晰地对我说:“玲珑,看清点。男人的甜言蜜语最靠不住。若他连这点颜面都舍不得为你豁出去,那只能证明……他心里根本没有你,铁石心肠,不值得挂念。”听到这话,我明白了我娘的用心。她这是在替我出气,惩罚谢乘风当众退婚毫不顾惜我的行为;也是在点醒我,逼我看清他的本质,免得日后伤心。
前世的谢乘风,哪怕事后对我厌憎至极,表面功夫也做得滴水不漏,我爹娘念着从小看着长大的情分,终究被他蒙蔽过去。如今,只要他露出一丝半点的不甘不愿,爹娘对这门亲事的最后一点犹豫就会打消,他们最担心的,始终是我会不会受委屈。
“放心吧,娘。”我用力回握她温暖的手,轻轻说了一句。然后,我抬眼看向台阶下那个脸色变幻的男人,朗声说道:“我也不喜欢谢世子。”
正被我娘的要求逼得进退维谷的谢乘风,听到我这话,猛地抬头,眼睛瞪大,写满了惊诧和错愕,随即,那惊愕变成了被羞辱的愤怒,他冷笑一声,咬牙道:“好极了!”
我确实不喜欢他,真心喜欢他的是我那位堂姐。
堂姐是大伯的长女。当初大伯正值壮年,南下公差时偶然结识了清河郑氏的嫡女郑嫣。大伯深陷情网,为娶她,甘愿放弃京中前程,甚至跟尚在世的祖父大闹一场——祖父认定清河郑氏在先皇驾崩后以少帝年幼为由,紧攥淮南兵权不交,其心可疑。但大伯心意已决,不仅执意入赘郑氏,甚至不惜亲自坐着花轿进了郑家门。这事传回京城,成了好几年茶余饭后的笑料。后来为消减朝廷对肖家的猜忌,大伯想出折中之法,将年幼的堂姐送入京城祖宅抚养。
就这样,堂姐和我一同长大,我把她当作亲姐姐看待。她看上的东西,哪怕是我独一份的,只要她眼神流露出喜欢,我二话不说就会让给她。
前世,在堂姐进宫之前,她整日同我念叨谢乘风——说他风度翩翩,才华横溢。后来我才知道,她说起他时总是“忘了”提起一些事:比如谢乘风曾专程约她去逛上元灯会;比如谢乘风曾送她一支价值连城的玉簪;再比如,谢乘风在群英诗会上拔得头筹的那首名作里,巧妙地嵌了她的闺名……她只字不提这些,却常常对我说:“你瞧,你和世子多般配。”又总提起我们之间的婚约,每每我浑不在意地说:“爹娘说了,我的婚事得挑我喜欢的才行。”她便垂下眼,放在身侧的手暗暗攥紧,语气淡淡地应一句:“叔婶对你,确实十分上心。”
后来及笄宴上出事,我嫁入谢家。婚后第二年,我入宫给已是淑妃的堂姐请安。她亲热地拉着我的手笑道:“妹妹真是好福气,嫁得这般如意郎君。谢世子待你真好!听说前些日子他去南广公干,生怕你想念,特地让人快马加鞭送了当地最稀罕的珍馐进京,侍卫累跑死了两匹好马呢。妹妹可尝了鲜?瞧我这记性,你们新婚燕尔,他如此疼你,自然是你早吃腻了才轮到姐姐尝个新鲜吧?”那时我才知道,谢乘风去了南广,我别说收到什么珍馐,连封信都不曾见过。
从此以后,类似的事情层出不穷。他和她,一个是权臣之子,一个是深宫宠妃,隔着朱墙金瓦,仿佛在用全副心神玩一场只有他们懂的情深游戏。而我,却成了他们情意纠缠的垫脚石,在漫长苦涩的婚姻里,熬得只剩下皮骨。直到生命最后一刻,我只求上苍能开开眼,还我清净,莫再让我蹚进旁人的情劫孽缘。
从沉重的回忆里挣脱出来,眼眶不由自主地酸涩发涨。
此时,谢乘风已经站在肖府大门外的青石阶下。风卷起他散落在颊边的碎发,他面向着敞开的府门和渐渐聚拢看热闹的人群,扬着下巴,用尽力气喊出最后一句:“我谢乘风自知配不上肖玲珑,今日自请退婚!”
喊完,他猛地抬起头,越过人群的缝隙,目光如箭般射向门内的我。
隔着不算近的距离,在他那双写满困惑、狼狈与一丝难以置信的眼底,我清晰地看见了自己倒映的身影。
十年相伴,三年夫妻,如今想来,这竟是他这一辈子,对我做过的最正确、最应该做的事。
我看着他怔忡的眼,慢慢地,展开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7
深夜身体突然发起低烧,昏昏沉沉的感觉,竟和前世一模一样。
想起成年礼前夜,为保持妆容完美我几乎整天没吃东西,唯一咽下去的只有堂姐特意送来的那盘点心。
经历过这么多事,现在的我早看穿堂姐没安好心。
可叹重生归来,终究在关键时刻慢了一步。
幸好堂姐虽然动了歪心思,但占有欲极强,舍不得让谢乘风和我真发生什么,药性不算太烈。
加上心里装着事,我哪可能像前世那样昏睡到天亮。
独自溜达到后院吹风醒神,却听见假山后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凑近一听,竟是谢乘风和堂姐郑月竹。堂姐声音发紧:"世子,我今早特意去寺庙替阿菀祈福,您怎么会在这儿?这个时辰您不是该......"
谢乘风却突然抓住她的手,急切剖白:"月竹,我心悦的从来是你。是上天成全我这场相思。"
8
堂姐当场吓得脸都白了。
虽说二人私下见过多次,但中间始终隔层窗户纸——这也是堂姐利用谢乘风内敛性子刻意维持的局面。
她哪见过谢乘风这样直白?
勉强定了定神,堂姐挤出端庄表情:"您和阿菀妹妹尚有婚约,万不可说这种话。"
谢乘风却深情凝视她:"你刚回来还不知道,我已经和她退婚了。这样就能堂堂正正求娶你。"
饶是堂姐再会装,此刻也绷不住了。
她猛地甩开手低喝:"别乱说话!过几日宫里嬷嬷就要来接我,您怎么求娶?"
谢乘风瞬间面无血色,声音发抖:"你之前明明说,可惜我有婚约......为什么不高兴?"
我看着僵持的两人,忍不住摇头嘀咕:"圣上干脆成全他们得了,非要横插一脚,上辈子可不就......"
"朕怎么活该了?"清冷的嗓音骤然在耳畔响起。
我浑身一颤回头,正撞进李修瑾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腿一软差点跪下:"圣、圣上?"
眼前的李修瑾裹着玄狐斗篷,半掩着明黄龙袍。枝头残雪落在他清冷的眉骨上,连带着看我的眼神都柔和了几分。
这是我前世出嫁后再未见过的人,如今少年模样依旧,恍如隔世。
可从小到大的畏惧刻在骨子里,我慌忙行礼时踉跄了下,被他单臂稳稳揽住。
刚想挣脱道谢,身体却突然发软——不知是离他太近还是药效未散,竟连站直的力气都没了。
9
那双幽深的眸子静静盯着我:"肖玲珑,怎么回事?"
要是我爹看见我这样扒着他精心培养的新帝,怕要捂脸痛骂"不成体统"。
我咬牙想站直:"圣上看臣女这不是好......"话音未落又栽进他怀里。
他猛然收紧手臂,后怕的叹息落在我发顶:"肖玲珑——"
"谁在那儿?"假山后传来谢乘风的呵斥。
郑月竹也回过神,强作镇定:"让人看见你我月下私会,耽误我进宫可怎么好?"
谢乘风闻声立即要往假山后来。
听着脚步声逼近,我顾不得许多,攥住李修瑾袖口急道:"圣上快躲躲......"
他却挑眉收紧搂在我腰间的手:"朕为何要躲?"
原以为以他冷清的性子会丢下我走人,没料到人家连脚步都懒得挪。
除了我爹,确实没人能使唤得动这位天子。此刻他偷听得理直气壮,我倒吸口气——当皇帝果然了不起。
假山后跪着的谢乘风和郑月竹,看见的便是这般景象:披着玄色斗篷的天子从容而立,而我把脸死死埋在他胸前,恨不得当场消失。
"圣、圣上?!"两人扑通跪地。
看着他们惊惶失措的模样,我心里莫名畅快。
10
李修瑾十岁登基时,谢乘风还只是太学里功课拔尖的学生。京城同辈少年还在躲先生的戒尺,谢乘风却视少帝为毕生效忠的明主。
据说他写过文采斐然的诗篇表达仰慕,却被少帝一句"踏实做事,别弄这些虚的"怼得三天没去上学。而比他小两岁的我,成天看见爹把少帝批注的文章当宝贝。
原本我也怕他——怕他不怒自威的气场,更怕他抢走父亲所有关注。直到看见这对人前风光的才子佳人被他吓得跪地发抖,忽然发觉这天底下最可怕的人,此刻似乎也没那么吓人了。李修瑾淡淡开口:"起来吧。"
那两人尚未来得及起身,目光便直勾勾落在他怀里。
谢乘风紧抿唇线,从齿缝里挤出低斥:"肖玲珑,你这般不顾体统像什么话?"
郑月竹垂在裙侧的指尖攥得发白,死死盯着环抱我的那双手臂。
"皇上恕罪,"她强扯出笑意,"堂妹年幼骄纵,今日及笄宴饮过甚,若有冒犯......"
李修瑾眼皮都懒得掀:"朕说过她冒犯?"
郑月竹脸上血色尽褪:"不,不曾......"
"你方才说她骄纵,"他声线淬着冰渣,"可太傅日日同朕念叨,忧心自家幺女性子太过绵软。怎么,你这堂姐倒比生父更知根知底?"
谢乘风倏然侧目,郑月竹慌忙改口:"臣女失言,小妹素来乖巧。"
我已顾不得听他们掰扯,心口火烧火燎地难受,偏偏李修瑾襟前微凉的绸缎贴着肌肤,舒服得叫人直想往里钻。
我伸手就环住他脖颈,藤蔓似的缠上去。谢乘风与郑月竹倒抽冷气的声音同时响起。
"肖玲珑!"谢乘风每个字都像从牙缝磨出来,"你知不知羞?"
真烦人,从小到大都这副说教嘴脸。我又往那截修长脖颈蹭了蹭,忽见玉白的耳廓漫开薄红,便迷糊糊笑开:"知道呀...这样舒服嘛。"
那抹红霎时漫至耳根。
谢乘风眉头拧成死结,可当瞥见我侧脸不正常的潮红时,猛地僵住。
他脸色瞬间灰败下去:"原来...是真的。"
我当然懂他在说什么。
过去无数个日夜,我哭着说及笄夜的荒唐非我所愿,换来的永远是他讥讽的冷笑。
如今他终于信了——信我从未算计过他。可这真相,似乎比谎言更让他难堪。
怔忡间,温热的掌心突然覆上我双眼。
李修瑾声线冷冽:"无事先退。"
谢乘风却梗着脖子踏前一步:"敢问皇上要带肖玲珑去哪?"
区区臣子,倒敢用这种口气问话。
"朕的行踪,还要向谢世子交代?"
"臣不敢。"谢乘风躬身,话里却藏着刺,"只是肖府今日宾客云集,皇上又自北山围猎归来,难免惹人非议。"
"有劳操心,"李修瑾的指尖在我发间轻叩,"朕不过顺路去探太傅。"
盖在我眼前的手掌忽然移开半寸,将我绯红的脸暴露一瞬又迅速遮回。
"还是说,谢世子更清楚肖玲珑为何如此?"
谢乘风刚要开口,郑月竹抢白道:"小妹忧心被退婚之事,方才贪饮几杯,想是醉糊涂了。"她暗中狠拽谢乘风袖口。
"退婚?"李修瑾尾音陡然扬起,"朕只听说,谢世子今晨在肖府门前高喊'不配'——"
他目光如刃剐过谢乘风:"这般有自知之明,理当嘉赏。正巧今日猎得山鸡,就赐给世子炖汤吧。"
爹说过,皇上高兴了就爱赏猎物,可山鸡...从未有过。他总说鸡配凤凰才叫般配,李修瑾分明是往人脸上甩巴掌。
谢乘风青着脸领了"赏",垂下的额角暴起青筋。我猜他正想起十岁那年熬三宿写的贺寿诗,李修瑾扫了两眼便塞进奏折堆里。
怕是在后悔当初没直接学公鸡打鸣,或许还能讨皇上欢心。
郑月竹巧笑倩兮往前挪了半步:
"不劳皇上费心,臣女本就是来寻小妹的,正巧遇着世子......"
她伸出手:"还是让我带菀菀回家吧。"
令人窒息的死寂骤然降临。
体内药效翻涌得更凶,前世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碎片在脑中冲撞。若真落到郑月竹手里......
比起眼前两人,竟只剩李修瑾值得托付。纵是九五至尊,此刻却让我觉得安心。
盼着他念及幼时情分,又或者...看在太傅府世代忠心的份上。
我往龙纹锦袍里缩了缩,像幼时躲迷藏那般揪住他衣襟呢喃:"瑾哥哥......"
没人知晓,在郑月竹进京前,李修瑾曾是我唯一的玩伴。那年先皇后还在,母亲总带我去凤仪宫说话。我就溜到书房窗棂下,冲里背书的小少年拼命挥手。等太傅告退,他就偷溜出来,把御膳房新做的桃花酥全塞给我。
后来先帝驾崩,皇后牵着小太子的手垂帘听政,最终用一尺白绫还政于君。母亲抱着我叹息:"瑾儿往后的日子,怕是再难开怀了。"
经年疏远,只能在父亲称赞帝王圣明时,模糊忆起那个为我攀折杏花枝的少年。如今药力催逼下,竟厚着脸皮攀扯旧情:"您能...再陪我一会么?"
李修瑾喉结无声滑动,拂过我额发的手顿了顿。
"回府。"他突然将我往上托了托,对着面如土色的两人轻描淡写道:"朕亲自送太傅的爱女回家。"
暖轿在宫道起行时,我攥着他襟前云纹嘟囔:"难受......"
金丝滚边的袖角忽地拂过我额际。
"忍忍,"贴着我头顶的声音罕见放柔,"别蹭轿帘,珠穗磨脸。"
混沌中我弯起唇角。
儿时那次玩闹扯落他发冠,我盯着滚进草丛的东珠傻眼。七岁的太子殿下却蹲下来戳我酒窝:"珠穗有什么稀罕,瞧把我们菀菀愁的。"
原来他都记得。
轿身猛地震颤,外头忽起骚动。有人掀帘惊呼时,李修瑾已用宽大披风将我裹成襁褓状。
郑月竹尖利的嗓音刺破帘幕:"谢世子硬闯宫门,已被御林军围住!"
次日清晨,父亲愠怒的责问穿透屏风砸进我耳朵。
他和母亲就在我房内争执,嗓门一声高过一声。
"年轻男女关在屋里整整一宿,还是在玲珑自己房里,他安的什么心?"
这话听着耳熟,似乎在哪儿听过。
我倏地从床上弹起来,眼皮还沉得很。
迷迷糊糊间,上辈子的画面劈头盖脸涌来:堂姐的惊叫,众人奚落的眼神,还有谢乘风那双淬了冰的眸子。
那些记忆瞬间变成了更深的噩梦。我成了谢家妇,为丈夫心尖上的人赔了性命。
漫天火光卷走母亲千百次为我梳顺的青丝,烧毁父亲特意送进谢府的苏织云锦——那是我顶喜欢的衣裳。
最后那刻我拼命想掰开谢乘风的手,却像被钉在刑架上。他在烈焰里冷笑着嘲讽:"省点力气,我带你下去见月竹。"
我委屈得浑身发抖,咒骂他是疯子,哭喊着要爹娘。他却变本加厉地折磨我:"月竹最羡慕你有对好父母?可惜你回不去了。"
"就算死,你也得以谢家妇的身份入土。这样月竹九泉之下,心里也能舒坦些。"
爹娘冲进来晃醒我时,那些灼热的幻象还在眼前翻腾。
母亲一把将我颤栗的身子捞进怀里,掌心在我后背轻缓地拍着:"囡囡魇着了?是梦见火烧着疼吗?娘在这儿呢。"
我使劲眨了眨眼。屋里只有爹娘,没有上辈子带人看戏的堂姐,更没有那个为向堂姐表忠心、最后决定娶我折磨我的谢乘风。
我深吸一口气,心脏还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父亲紧盯着我:"老实说,皇上是不是欺负你了?"
我懵了下:"李修瑾?"
母亲边给我梳头边解释。原来噩梦没重演,李修瑾调了御林军把院子围成铁桶,自己在外头守了一夜。
今早爹娘撞见他从我屋里出来,脸色都不好看。
想起昨夜沉沉睡去时,恍惚感觉有道目光安静地护着。父亲虽猜到真相,脸色依旧铁青。
"皇上思虑周全,半点风声都没漏出去。"母亲像在劝慰父亲。
父亲没说话,只让我好好歇着,转身大步出了门。
母亲疼惜地摸我头发:"爹娘只盼你一世舒心,怎么大事小事都往肚里咽?"
"你小时候多伶俐,越长大反倒越拘着自己了。"
记忆突然闪回童年。那时我被宠得没边,整日像只快活鸟。堂姐来后,我常见她躲在廊下抹泪。
问她怎么了,她抽噎着说:"妹妹有爹娘疼,想要什么伸手就有。我命苦,看你自在快活就难受。"
后来只要我向爹娘撒娇或跑出去玩,她便要哭诉:"妹妹太任性了。"
渐渐地,我收起所有小性子。
母亲攥紧我的手:"你爹在先皇先后跟前发过誓要护着瑾儿,连帝王心术都倾囊相授了。"
"多少人生来戴着枷锁过日子,皇上也一样。只有你,爹娘盼你能活成野地里最自在的藤蔓。"
"我们菀菀,想任性点也行。"
鼻子猛地泛酸,我把脸埋进母亲衣襟里。
"娘,我不嫁人成吗?"
"和梦里魇住的事有关?"母亲摩挲着我发顶,没追问。
"成啊。那爹娘就守着你过。"
十三
为替我驱散噩梦阴影,母亲带我赴平南王妃寿宴。听闻王府翠竹清幽,我独自去散心。
却在竹林小径迎面撞见谢乘风。
他张口又是那副居高临下的腔调:"肖玲珑,你和皇上什么关系?"
厌烦涌上心头,我装作没听见想绕过去。
他竟伸手拽我手腕:"你也回来了对不对?"
像我能识破他眼中与前世别无二致的算计,他亦看穿了我。
我嗤笑出声。婚约早废了,承认又如何?
"还想再杀我一次?"
他唇线绷紧,倒不否认。
随即话锋突转:"昨夜你中了药,为何与皇上共处?"
"莫非重活一世,就忙着攀高枝了?"
他哪来的脸质问?我偏要气他:"我看上皇上了。你能为堂姐毁婚,我为何不能选喜欢的人?
他脸色霎时青红交替:"喜欢的人?你喜欢的不是我?"
未等我答,他手指又收紧:"为跟月竹较劲,连终身大事都当儿戏?"
见他这副被踩了尾巴的狼狈相,我只觉荒谬。冷笑着拂开他手:"谢乘风你听好,我从未喜欢过你,更没处心积虑嫁你——昨夜过后你该清楚了。"
"你俩害我一世不够,如今还想挡我的路?"
他踉跄后退,难以置信地摇头:"肖玲珑!他是皇帝!前世月竹下场你没看见?"
"管好你的月竹。"我不耐烦推他,顺势补了一脚。
他毫无防备,"噗通"栽进旁边水塘。塘底积着陈年淤泥,华服瞬间糊满污泥。
"肖玲珑!你竟敢——" 他在泥汤里扑腾,又惊又怒。
"有何不敢?"我抱臂冷笑,"没把你锁屋里放把火,算我积德。"
"或者连你的心上人一起锁进去,让你俩做对苦命鸳鸯?"
他顶着满脸泥浆抬头,错愕凝固在脸上:"你我既得重生机缘,本该心照不宣揭过前尘。你竟恨我至此?"
看着这个泥潭里徒有虚名的"第一公子",我几乎笑出声。京城人真是眼瞎,放着李修瑾不敢提,才捧出这么个货色。
"谁跟你揭过?"我俯视着泥鳅般扭动的他,"谢乘风,你可千万睁大眼好好活着。"
"我上辈子遭的罪,总得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