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古风故事:状元小娇夫

发布时间:2025-07-16 15:00  浏览量: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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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三月初,春光如许,檐上探出嫩青柳色亮洁如新。

吾家有喜,房梁挂满红绸,裴云慎三元及第,金榜题名。

依照规制,玉堂学步,任职翰林院修撰。

官员同窗纷纷上门庆贺,一时间府中高朋满座,门庭若市。

立在门口迎客的裴云慎红袍墨冠,衬得神清骨秀的小郎君更添一份华美矜贵,俊朗得让人移不开眼。

只是此时他满脸的落寞失神,频频扭头看我,最终还是没忍住,穿过人潮,将手里盘弄许久的状元簪花插在我鬓间。

他低着头,纤长睫羽遮住眼瞳,声音轻颤,委屈控诉:「娘子,你还没夸我。」

我抚了抚那朵御赐簪花,诚心实意地冲他笑:「我夫君可真是这天底下最厉害的郎君,我给你准备的那些猪蹄没白吃!」

裴云慎面色一变,显然是想起考前因「猪膀蹄名」的传闻,被我逼着顿顿吃猪蹄的噩梦经历。

此时,一声娇滴滴的「裴郎!」打断了裴云慎的回忆。

堂姐江盛颜袅袅婷婷挤了过来,含情脉脉看向裴云慎,一屁股将碍事的我撅开。

我被撅了一个趔趄,得亏小怜眼疾手快扶了我一把。

我还没说什么,江盛颜倒是原地转了一圈,然后跌倒在地,呜呜咽咽地举着一双擦破了点油皮的手,含泪冲裴云慎道:「裴郎,妹妹一定不是故意的。」

我无语至极,这种拙劣的演技是想唬谁啊,脑袋没毛病吧?

然而下一刻,裴云慎脸色黑沉,一把拽住我,给我吓一跳。

不是,他也有病吧?

江盛颜洋洋得意地瞥了我一眼,眸中神色是明晃晃的——看吧,裴郎他还是在意我的。

裴云慎一口气拽着我走出去好远,才指着地上的江盛颜,严厉地训斥我:「你离这种不正常的人远一点,她被雷劈的时候会波及你。」

我:「……」

江盛颜:「……」

3

裴云慎去翰林院走马上任第一天,我亲自送他去上职,江盛颜跟陈氏也叫了辆马车紧随上来。

待把一步三回头的裴云慎送进翰林院,直至他身影消失不见,我提起裙摆刚准备回马车上,却被江盛颜拦下。

我正准备去茶庄见管事,没心思陪她闹腾,转身就要绕道,却被江盛颜一把拽住。

她斜睨着我,鼻子里哼出浓浓的不屑:「江晚鹤,如今你已配不上裴郎,今日便趁早跟我娘回老家去,把裴郎还给我。」

我心觉好笑,扫了他们一眼:「大姐姐,裴云慎是我的丈夫。」

江盛颜拔高了声调:「你难道还要纠缠裴郎不成?」

她目露鄙夷:「江晚鹤,裴云慎他本该是我的夫君!

「当初若非我把裴郎让给你,你这辈子也不会跟裴郎这般谪仙的人有交集。

「能伴裴郎四年已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现在我回来了,你该把我的夫君还给我了!」

一旁的陈氏此刻也是一脸责备,「是啊晚鹤,若非你姐姐把云慎让给你,你哪会有如今的体面?现如今你还是尽快跟云慎和离,顺道也把那些田产铺子店面都还给颜儿,咱们物归原主吧。」

她又和颜悦色地要拉我的手:「你放心,伯娘自不会亏待了你,定会为你另寻一门上好的亲事。」

我被她们的厚颜无耻震惊了。

我扯了扯嘴角:「若我没记错,当初分明是大伯娘你嫌弃裴云慎家境贫寒又双亲尽失,又见我一个孤女无人倚仗,却有着谢家这等大姐姐求不来的好姻缘,心下不平,这才逼着与我换了亲事。」

我摇着手指试图给她们讲清楚:「我如今的家业,都是我一步步从黄土坑里刨出来的,我夫君的今日,也是我一手托举出来的。

「谢家这一倒,大姐姐立马弃了谢家老弱病残逃了出来,本就为人所不齿。

「若非念在祖母临终嘱托,你们母女如今早不知在何处告哀乞怜。」

江盛颜狠狠瞪着我,那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那又如何,裴郎本就该是我的,我劝你尽快自请下堂,不然我就把换亲之事告诉裴郎!裴郎一定会休了你!」

我绕过她,连个眼神都欠奉:「哦,那你就去问问裴云慎他答不答应吧。」

踩上杌凳,我扭头居高临下地俯视这对目眦欲裂的母女:「如今我给你们一口饭吃,那是给你们体面,别给脸不要脸。」

我真傻,真的,我刚才竟然我试图跟装饰品脑袋讲道理。

4

吹灭了如豆灯火,我理好账本准备去洗澡,路过裴云慎的寝室,忽然听到里头传来争吵声。

这么晚了,又是跟谁吵吵呢。

「你莫要过来!」

我脚步一顿,是裴云慎的声音。

我走到窗边,顺着微敞的窗棂往里一瞧,裴云慎身上还穿着官袍,他昂起头浑身紧绷脊背贴在墙上,退无可退。

在他对面,江盛颜穿着清凉的衣衫,娇娇俏俏地一抖,「老肩巨滑」露出大片雪白肌肤,圆润的美色呼之欲出。

我眉头狠狠一跳,白天我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江盛颜竟然还是个行动派,这么迫不及待就将魔爪伸向了裴云慎。

江盛颜低头要去解裴云慎的腰带,「裴郎,春宵一刻值千金……」

裴云慎慎满脸不可置信,急得脸都快绿了。忽地,他从怀里掏出一支金簪比在白皙的脖颈上,大喝一声:「你再过来一步,我就死给你看!」

一副贞洁列夫即将为保名节宁死不屈的小模样。

我:「……」

江盛颜的手一哆嗦,赶紧缩回来,「裴……裴郎,你别冲动,小心伤到自己。」

裴云慎一咬牙,一闭眼:「我拿你当大姨姐,你竟觊觎我冰清玉洁的身子,今夜若是遭你陷害失了清白,他日我娘子嫌恶弃我而去,我就不活了!」

江盛颜委屈地耸了耸雪白的肩,「裴郎,我不信你对我没有一丝情意,你我本就该是夫妻,是江晚鹤那个毒妇使了计谋拆散了我们……」

呦吼,说我坏话。

我立刻推开门,清了清嗓子,「这么晚了,姐姐来找夫君有何要事?」

一见我来,裴云慎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挥舞着簪子吓得江盛颜连连倒退,他这才得空跑向我,迈过门槛,往我身后一藏。

而后仗起了人势,指着江盛颜委屈告状:「娘子,她要害我!」

我:「……」

我:「咳咳,我刚才都看到了。」

他像朵娇花一样,搂紧了我的胳膊:「娘子,我怕。」

我知道你怕,但你要不要先看看你这能把我装下去的体格?

5

江盛颜面容扭曲了一瞬,指着我,泪眼婆娑:「我当初也是被她逼着替嫁的。

「你原本应是我夫君,是她横刀夺爱,断我们姻缘。」

裴云慎白眼一翻:「你的意思是,当初我娘子慧眼识珠。

「看得出我这家徒四壁的落魄书生日后会飞黄腾达。

「才舍了名门谢府的好亲事,逼着与你换亲?

「我大小也是圣上钦点的状元郎,你可别唬我。」

江盛颜狠狠一噎,脸色苍白用怨毒的目光瞪向我:「一定是你对裴郎颠倒黑白!」

「裴郎,你信我!」她拢着轻纱就要追来,却没低头看路,被门槛绊了一跤,直挺挺摔在地上,给我俩行了个大礼。

她斜坐在地,泪盈盈抬头:「裴郎,若你不肯抛弃糟糠,我也是愿予你做妾的!」

她丝毫不知,自己现在半张脸我见犹怜,另外半张脸全是灰。

见裴云慎迟迟不来扶自己,她又娇弱冲他伸出手:「裴郎。」

裴云慎额角青筋突突地跳,躲在我身后,用那张不饶人的嘴接连输出。

「别喊了,晦气。

「一口一个裴郎,裴郎是你喊的吗?

「受伤了去喊大夫,喊我做什么,我又不会看病。

「快去吧,你那点伤,再不找大夫自己都好全了。」

江盛颜两眼一翻,气晕了。

裴云慎恶狠狠:「娘子,我们把她埋了吧!」

躺在地上的人「唰」地坐起来,「我醒了!」

围观全程连句话都没插上的我:「……散了吧。」

江țù₃盛颜走前,恋恋不舍地回头,将裴云慎上上下下看了好几遍,叹了口气,「裴郎,大晚上你穿成这样,不就是在勾引我吗?」

裴云慎穿着板正的官袍,微扬的眼角带着点湿意,灯光顺着眉梢划过高挺的鼻梁落在红润的唇瓣上,勾得人心弦一颤。

我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对哦,我疑惑问他:「回家你还穿得这么烧包,你想干吗?」

6

打发走了那活祖宗,我顺势坐在椅子上摊开账本,歇歇气。

裴云慎逆着烛光垂着头,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耳廓一片烧红。

他嗫嚅道:「娘子,我考上状元了。」

我翻了一页账本:「是啊,我夫君最厉害了,三元及第是很值得炫耀,但也不用每天都拿出来说一遍的哈。」

忽然一道黑影落在账本上,我抬头,看到裴云慎眼尾微红:「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

得,又开始作了。

裴云慎他出门在外人五人六的。

谁能想到,在家就是让人头疼的哭包黏人作精。

我深吸一口气,合上账本,耐心地问:「何出此言啊?」

他俯身,带着潮气的头发扫落在我肩头,带着他独有的清冽香气。

他支支吾吾:「我们成亲四年,至今还未圆房。」

我脑袋空空,压根没反应过来,良久后只发出一声疑惑的:「蛤?」

他急了,眼眶里有泪光打转,说话也带了哭腔:「你该不是不想履约了吧!

「我就知道,世上女子最是负心薄幸。

「你江晚鹤更是其中佼佼,当初我就不该听信你的谗言与你成亲!

「明明新婚夜说好,等我考中状元,你就与我成周公之礼。

「现在看来全是你的花言巧语,唬我的吧!」

啊,说到这儿我想起来了。

成亲四年,我们却从未有过夫妻之实,新婚之夜他发誓不考中状元,坚决不会对我行逾矩之事。

不得不说,这小子还挺能忍,每次亲亲抱抱,脸都憋得通红了,袍子下也藏不住滚烫,却总能在最后一刻忍下来。

行,算他狠。

那我一血气方刚的妙龄少女也不好意思直说啊,也不得不屡次咬牙忍下来,常常憋得脑门冒痘。

他还在控诉:「一个男儿能有几个四年,我最好的青春都给了你,不想你竟如此弃之如敝屣。

「既然你不把我放在眼里,那就……那我也不会给你挪地方,你休想让别的小妖精上位!」

……

他喋喋不休数落了我无数罪状。

我越听越迷茫,仅存的理智让我唯唯诺诺举起手:「请给我个申冤的机会?」

他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

「……」

我只能搂住他的腰,踮着脚给他擦着泪。

在对上他盛满了委屈的眼睛时,无奈地勾住他的脖子,贴上他柔软的唇瓣,唇齿间泄出甜蜜的埋怨:「真是个冤家。」

7

翌日一早,我被裴云慎从被窝里拖出来,扶着酸软的腰坐在桌前。

裴云慎春风得意地给我撑盛碗粥的工夫,陈氏就带着双眼肿得跟核桃一样的江盛颜,捏着帕子哭哭啼啼地要给我跪下。

陈氏那眼泪说来就来,潸然泪下,「晚鹤,为了你姐姐的名节,让她进门做个妾也好,女子名节便是命啊,你总不能眼睁睁看她死吧?」

我一脸为难,犹豫了一下。

说实话我实在不信江盛颜这么轻易就寻短见,毕竟她可是抛下落魄婆家的老小,直接来祸害我的人。

但万一她真出了什么事儿,也倒是个麻烦。

我还没想好怎么应对,裴云慎立刻一脸幽怨地撇过头。

他泪光盈盈,咬着下唇:「好,我死!」

然后他捧着白绫就要找棵树去上吊,满院家丁立刻拥上去阻拦,抱着他的腰将他举起,他挥舞着四肢:「放开我!」

喂!我只是犹豫了一下啊!

我连忙举手发誓:「姐姐的名节绝不会被毁,这院子里都是我们自己人。

「绝不会把昨夜之事透露出去,现下你们也看到了,夫君确实容不下姐姐。

「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我丈夫投缳自尽不是?伯母您就别难为我了。

「我一定会给姐姐备好丰厚的嫁妆,做主给姐姐找个好人家。」

陈氏还要张嘴,我立刻打断,「若我夫君出了什么事,这家便也塌了。

「伯母与姐姐恐怕就彻底没了倚仗,无处可去了。」

江盛颜母女没了法子,只能憋屈地回了屋。

一大早闹得是鸡飞狗跳,我头痛地扶额,挥手喊来小怜,让人收拾出京外的庄子,过几日就让她们母女搬过去。

裴云慎这才含着泪从树上下来,我扑了扑他身上的灰,哄着:「行啦,你今日休沐,我带你去锦玉楼吃饭好不好?」

他轻哼一声,算是同意了。

我正准备松口气,这口气才呼到一半,门口又有喧嚣声传来。

外院的小厮连滚带爬来报,「夫人,是长公主来啦!」

长公主?

当今圣上膝下只有三子两女,其中自幼聪慧懂事的长公主最得皇帝喜爱,甚至破例让她参与朝政。

陈氏母女听到动静也开门来瞧热闹。

陈氏担忧地握紧了帕子,「长公主怎会到我们家来?」

江盛颜兴奋地拎着裙子跑出来,冲我幸灾乐祸,「还能为什么,这家里唯一能入长公主眼的也就只有裴郎了吧。」

她轻蔑地擦过我的肩膀,低声传入我的耳朵:「江晚鹤,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

8

裴云慎的俊脸皱成一团,急忙向我解释:「娘子,我从未见过长公主,也从未单独跟女子说过话,我很守夫德的。」

「别慌,我信你。」

我倒是没什么好担忧的,长公主在外名声尚佳,做不出那欺男霸女强抢民男的事儿来,若真是要夺人所爱,那大不了我带着裴云慎亡命天涯去。

随即便整了整衣衫,准备去迎见。

长公主步履翻飞,很快就到了门口。

美人眉梢凌厉,带着上位者的高傲风度。

陈氏母女赶紧凑上去行礼,江盛颜小嘴叭叭的,说的大抵都是一直反对我们成婚之类的话。

长公主细长的眉眼一眯,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人家夫妻伉俪情深,要你们两个外人来反对?」

说完,长公主看也不看脸色青黑的二人,进门直接走向我:「你就是江晚鹤吧。」

连半个眼神都没给我身旁的裴云慎。

我虽然心里纳闷,还是规规矩矩行了礼,「正是民妇。」

长公主一把扶起我:「别管那些虚礼啦,我来找你是想跟你谈一桩生意的。」

9

今年北方干旱,是个粮食欠收的年景,正赶上北域动乱,国库收紧了时刻准备打仗,实在是没办法拿出粮食银钱来赈灾。

长公主此次的来意也很简单,筹备赈灾款。

她找上我,倒不是不能理解,三年前我在云京立稳了脚跟,靠着我从南方做起来的水运,从异国带来的资源,这三年带着云京的商户们一起赚得盆满钵满,如今在商户之中说话也算有些分量。

只要我带头捐款,那云京城的商户们不出点血可说不过去。

鄙人没有什么特长,就是钱多得根本花不完。

我沉吟半晌,提笔写了几十封信,让小怜安排将信件寄往我名下的各个商铺酒楼。

安排完后,我看向半个时辰喝了四盏茶的长公主:「七日内应当能筹出三万两银子,半月后从水运那头应当还能筹出五万两银子,我会亲自送往公主府。」

「在下为臣家眷,现如今只能筹备出这些现银,略尽绵薄之力,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长公主一拍桌子,喜笑颜开:「我就知道你人可好咧!我回去定让我皇祖母也去寺里替你供一盏长明灯!」

「殿下谬赞,我最初也是吃草根树皮才能活到今日的,知灾民之苦。」

送公主出门时,裴云慎担忧地在门口转来转去,对上满面红光的长公主,他一咬牙:「殿下,臣曾经发过誓,此生只娶一位妻子。」

长公主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一脸费解:「你怎么会自作多情,觉得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我若要强取豪夺,也是夺你夫人。」

说完,她甩袖而去。

徒留裴云慎,愣在原地,抬起头,眼眶里热泪滚滚:「夫人,长公主她对你……」

我揉了揉他的脑袋:「停止你的遐想,吃饭去。」

10

外头的庄子已经收拾出来了,江盛颜母女却不肯搬走。

江家家族大,唯独我们这一支人丁单薄,就只剩我跟江盛颜母女了,若我不好好安置她们,江家老宅那些老头子怕是要拄着拐杖来敲门了。

我倒是不怕什么,只是现如今裴云慎正值上升期,怕被不轨之人捏住把柄。

在江盛颜第二次穿着清凉,从裴云慎房前走过,一个不慎拐倒了前年他过生辰我送他的花瓶。

这花瓶他常常拿出来擦净晒晒太阳,中意得不得了,现在变成了一地碎片,裴云慎终于忍无可忍,指着江盛颜对我道:「娘子,这个家中有她没我!」

「这一家子才来了半个月,把我们家弄得鸡飞狗跳,平日里添的麻烦够多了。

「现如今你可看见了,她几次三番觊觎我身子妄图轻薄于我!」

我叹了口气,「明日一早就让她们搬走。」

裴云慎气呼呼,「不行!今夜就得搬走,我一刻都不能跟他们多待!」

江盛颜不可置信,西子捧心状垂泪:「裴郎!你当真如此绝情?」

裴云慎撸起袖子,把她往旁边一拨,「滚滚滚,我跟你这个登徒子能有什么情分!」

收拾好行李,江盛颜一步三回头看着裴云慎。

裴云慎嫌她走得慢,撸起袖子帮她扛起包袱,龇牙咧嘴差点被包袱压得仰倒。

他震惊地看着江盛颜,那眼神明晃晃写着,你到底拿走了我家多少东西?

不料江盛颜再次曲解了他的意思。

她泪眼婆娑捂住嘴,一脸感动,「裴郎,我就知道你对我……」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裴云慎把她的包袱往门外一扔,把她跟陈氏往外一推,「啪」地就把门关得严严实实,还麻利地落了锁。

片刻后,门外传来一声爆哭。

11

灾祸不等人,我为了筹备赈灾银两忙得焦头烂额,没想到此时突然又被天降大礼砸了个措手不及。

看着被塞进宅子的一溜莺莺燕燕,我一个头八个大。

小怜面无表情地一一介绍:「这是礼部员外郎庄大人家送来的庶女,这是户部陈提举家送来的表小姐,这是工部……」

想来裴云慎在朝中应当是做得不错,得了圣上赏识,刚任职还没多久就升到工部都水司,这才能让我有此眼福。

这些大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你往裴府塞一个庶女,我也不能落了下乘,我也给裴府送一个,一来二去,我这里成了美人窝了。

书房中,掌柜们都搜集了银票,等着交到我手里,我实在没时间安置她们。

夜已深了也不好全都送回去,就都让小怜暂时安置在外头的院子里,等裴云慎回来了处理。

我拨着算盘清算了手里的银票,打算先把手上的交上去,能早一些拨下去,就能多些人活下来。

等银子送去长公主府,我回到家裴云慎已经下值,坐在堂中皱着一张俊脸,欲说还休地看向我。

我端起茶壶牛饮一阵,裴云慎拍了桌子,一瞬便红了眼眶。

「江晚鹤,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平复下呼吸,我勉强问出:「何出此言啊?」

他指着后院的方向,「那一群是什么?」

我眨了眨眼,反应过来:「哦,那些都是官家娘子,送到咱家来给你当姨娘的。」

裴云慎不可置信,手指颤抖地指着我:「你要给我纳妾?」

我刚要辩解,他眼角水光微晃,抬手把桌上的账册扫落在地,「我就知道你心里没我。

「平日里那些甜言蜜语都是随口说来哄我开心的,偏我愚钝,看不透你的路数。

「终究是我一厢情愿,在你眼里,就连这些破账本都比我要紧得多!」

……谁来管管这个无理取闹的碧螺春啊!

唉,我只能握住他白皙的小手,牺牲色相了。

12

翌日晌午,长公主来跟我八卦。

说裴云慎早朝告到皇帝那里,告给他塞美人的官员试图破坏他家庭和睦,坏他道心,居心叵测,直把那些往裴府送人的官员说成了不忠不孝不义之辈。

那官员给吓得连连擦汗,面色惨白,更有那心性不佳的差点昏倒。

听闻他在朝堂上据理力争,字字珠玑的壮举。

实在不敢想,这是昨夜还在我怀里红着眼抹泪,怕我不要他的小郎君。

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会在京都带起一阵男德之风。

听到茶楼酒肆中谈到当今最惹眼的裴郎君贤夫语录,我差点忍不住嘴角抽搐。

下了值,官员们邀请裴云慎去喝酒。

他都会一口回绝,「我要回家陪夫人用饭。」

就连皇帝让他伴驾游湖,他都敢跟皇帝说没空,「我要带我夫人去踏青。」

好在陛下是个宅心仁厚的明君,不跟他计较。

同僚打趣他是娘子迷。

他则理所当然:「我娘子貌若天仙,德才兼备,我不迷我娘子,迷你吗?」

曾有一位同僚节日邀他去喝花酒,他退避三尺。

「那种腌臜地方,我可不去,我要恪守男德,我可是有娘子的人。」

那位同僚仍未放弃:「承欢楼新花魁可是一顶一的貌美!」

裴云慎连个眼神都欠奉:「这世上与我无关的美人如恒河沙数,而我发妻只此一人而已。」

「况且在我眼中,这世上所有皮囊都没有我娘子好看。」

他对同僚毫不客气:

「我记得王兄你也是有家室之人。

「你能在前方打拼事业,要多谢娘子在身后辛苦操持家中大小事务。

「你如此行径若是叫你娘子知道了,她难道不会心寒厌弃了你吗?」

直说得那位同僚羞愧难当。

裴云慎以一己之力带起朝堂男德之风。

自此官员家眷都对我十分钦佩,称我栽培裴云慎一棵树,所有官眷皆庇荫。

宴会时,官眷们都围着我表示感谢,并向我请教御夫之术。

这我哪儿知道,我总不能说裴云慎是自我攻略的自育型吧?

外头人人都说裴云慎是妻管严,他还引以为傲,牵着我的手亲了一口。

「他们说的也没错,我就是离了娘子呀,就活不得啦。」

13

我提前凑齐银两交到公主府,长公主不但没有揽功,还在朝堂上对我多加赞赏,皇帝一个感动竟然给我封了个诰命,我得以进宫谢恩。

来家里道贺的是一波又一波,唯独裴云慎面色不虞,偷偷牵了牵我的袖子,低声酸溜溜。

「我还以为娘子的诰命会是我替你请来的。」

我随黄门进了宫,拜谢圣恩。

皇帝对着我猛夸裴云慎,对裴云慎的喜爱溢于言表,说裴云慎就连娘子都教得如此识大体。

裴云慎却道,「这些都是我娘子的主意,我们家我娘子管家,我说了不算。」

「我一分铜锭也没赚过,科考时身无分文,是我娘子卖了嫁妆赚钱供我科考,我能有今日,全倚仗我娘子的本事,我这一生都要仰仗她,护着她。」

他毫不害羞,自豪地道:「我是靠娘子养的。」

皇帝笑说:「举国上下皆知朕的裴大学士是个爱妻如命的,今日一见,倒不奇怪了。」

带着厚重的赏赐,我先出了宫门等裴云慎,车窗外有一抹红衫闪过,想来是裴云慎下值了。

我掀起帘子却对上一张温雅的陌生面庞,我俩俱是一愣。

眼见面前郎君喉结微动,耳廓爬上艳艳的红,他连忙垂下眼眸,声音微颤:「在下失礼。」

我莞尔,让丫鬟拿了一包点心递给他:「我夫裴云慎,如今就职都水司,还望郎君多多扶携。」

他眸光微微黯淡,没有推辞,上前接下丫鬟手里的糕点,微微后退两步,「多谢。」

而后他又拱手,「夫人为灾民慷慨解囊,夫人大义,在下钦佩。」

他话音未落,便却被斜刺里伸出的一只白皙大手推开。

裴云慎眉梢微挑,面露不善,抬手打下车帘,遮住了我的视线。

「楚大人,下值以后还是快些回家去吧。」

而后钻进车厢,一脸幽怨地瞪我,瞪得我浑身发毛。

求生欲让我敏锐地反应过来,我时常在商贾中游走,对男女大防不甚警惕,习惯性跟谁都打好关系,看来又是拔了这祖宗的逆鳞了。

我清了清嗓子,赶紧划清界线,「这位就是楚大人啊,我还是第一次见。」

马车启动,车厢微晃,裴云慎没有如以往那般来搂住我,怕我被颠到。

他张嘴就是刺:「你这哪是在等我?你怕是来看俊俏郎君的!

「翰林院多少年轻才子,你偏偏看中那个楚泉清,看他是探花长得好看?」

我:「我不是。」

裴云慎:「你竟然在我面前,纵容别ẗū₅的男人勾引你!」

我:「我没有。」

裴云慎指着打开的点心盒子:「你竟拿给我的点心给了别的男人!」

我试图辩解:「我那是想帮你贿赂一下同僚,平日里多忍让你帮扶你。」

裴云慎:「我哪需他来忍让帮扶!」

他像只炸了毛的猫:「你看那厮的眼神,恨不得以身相许来给你做妾!」

我扶额:「你想多了,人家也是御前侍奉的官员,哪能是你想的那样啊。」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拔高了声调:「那难不成是让我洗手退位给你做妾?」

……

14

长公主曾经说过,裴云慎跟楚泉清素来不对付。

这俩人的脾性是南辕北辙两模两样。

楚泉清这人风姿绰约,性情沉稳祥和,我看过他的文章,文风简畅有法,深受皇帝赞誉。

而我那拈酸吃醋的小夫君的文章如其人,辩说属辞,一针见血。

从翰林院到工部都是出了名的难相与,做事严谨细致,无可挑剔。

在我面前裴云慎就是一个甜腻的小娇夫,所以我从不知道他在朝堂官场是那么强势,也不知道他因此才会颇受皇帝赏识,让皇帝又爱又恨。

既然如此,我往后见了楚泉清躲得远远的就是了。

没想到啊,回到家裴云慎大发雷霆,拔掉了我窗外那棵月季所有的叶子。

作孽啊!

我捧着蔫头耷脑的月季,心痛:「你有什么事儿冲我来,别拿我的花撒气!」

他撇开头,冷哼一声,学着楚泉清的语调阴阳怪气,「在下失礼,回屋了!」

然后重重地关上书房门。

我:「……」

我认命地绕到屋后头,推开窗,从窗台跳进去。

本以为掉到地上多少会崴一脚,却踩到了一个木质小几。

这是什么时候放在这儿的?

踩着窗边小几刚落地,我就看到裴云慎坐在小榻上,眼尾泛着浅浅的红,眸色润泽含水。

他酸溜溜地念叨着什么,「娘子轻薄儿,新人美如玉。

「但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我:「……咳咳。」

他看向我时,眼睫一颤,鼻尖通红,眼眶里的泪水颗颗滚落,「你还来管我干什么?哭死我才好呢,你好换个俊俏郎君!」

他掀开眼皮偷看我脸色,见我面无表情一脸无语,又嘤嘤嘤起来:「终究是裴郎错付了!」

我:「……」

他胡乱抹去眼角汹涌的泪珠,声音微颤:「就算娘子厌弃了我,我也是不会走的。」

我上前一把抽出他坐在屁股底下的话本:「你天天看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裴云慎伸手夺过:「那是我的秘籍!」

我恍然大悟:「矫情语录。」

他捧着书委屈地耷拉下头,「任我博览群书,也还是笼不住娘子的心。」

我把他怀里的书抽出来,叹气坐在他身侧。

自己的夫君还能怎么办?

闭眼宠呗。

我捧着他的脸,小心翼翼吻去他眼角湿意,露出他眼眸中潮涌着的爱意,近乎将我溺毙。

他抽抽噎噎哭着牵住我的衣角,骨节分明的手扶在我腰间,声音含着微微的哑,温柔缱绻。

「娘子。」

「在下失礼。」

……这个记仇的小贱人。

15

裴云慎的同僚上门拜访时,正值休沐,他正陪我在看账本,翻着一本古籍在剥松子。

我一向不喜那些笔墨官司,看了头疼。

他也看不惯我的账本,直说歪歪扭扭像虫在爬。

听到门下来报,他捧着一把剥好的松子仁递到我嘴边,我正忙着看账本,便示意他放在几上,我等会儿吃。

他哼唧一声:「连我亲手剥的松仁儿都不肯吃,你是不是不爱我了?」

我:「……」

瞧瞧,又开始无理取闹了。

裴云慎是个对加班深恶痛绝的人,他不情不愿地去前厅见同僚。

那位李大人急切:「洵县刚建成的堤坝如今坍塌了一段。

「当初桓王主建堤坝,没有采用我们工部的图纸。

「擅自按照自己的想法出了图纸,在做图纸时还请教过翰林院楚大人一些问题。

「如今东窗事发,桓王把一切过错都推到楚大人头上。」

听了几句裴云慎就皱眉,「可有伤亡?」

「只有三人受伤,现已就医,只是眼下就要到汛期,若不抓紧抢修,怕是要出大事!」

裴云慎透过屏风看向我,安抚着李大人:「此事你不必管了,我进宫面圣。」

李大人欲言又止,「可这样就得罪了桓王。」

裴云慎摇头:「纵使桓王有通天的本事也瞒不过陛下,堤坝是一定要抢修的。

「若任由他拖下去只会有更不可测的损失。」

裴云慎刚出门,外头就传了消息,楚泉清已经入狱。

裴云慎出了宫连家都没回,带着都水司直接去了洵县。

其间我只收到……无数封家书。

「等你封信,难为你费心了,哪里就等死我了呢?

「我大抵是熬不过这几天了,单单是等你的信就心烦得要命。

「你不会偷偷去探监楚泉清了吧?我可是在牢里有熟人的!」

我:「……」

顺手拿来点火,烧了炭炉煮茶。

16

半个多月后的一个夜里。

月色如水,将夜幕匀和成柔软的丝绒。

裴云慎搂着官帽站在门外台阶下,仰头看我,碎星洒落在他眼眸,皎月在他脸上镀了半尺清辉。

我擦了擦睡出来的口水,他从未离开过我这么久,说不想念是假的,我捧着他的脸蹭了蹭,「事情了了?」

他像小媳妇一样幽怨地瞪着我:「我不在家,你竟然睡得着觉?」

……我抬手给了他亲切的一巴掌。

裴云慎神色古怪,抬手扯住我的手往街上走。

我:「干吗去?」

他语调上扬:「带你去看傻子。」

跟着他围着路转了几个弯,就遇到了清减了许多的楚泉清。

我奇怪道:「你怎么对楚泉清家这么熟,没少来吧?」

裴云慎气急败坏, 眉眼都要飞起来,「污蔑!你这是污蔑!」

楚泉清也看到了我们,犹豫半晌,还是向我们走来。

裴云慎斜斜勾着嘴角, 贱兮兮地瞥着我:「哟, 是在下失礼啊。」

我努力遏制大耳刮子抽他的想法。

楚泉清眸光在我身上微顿, 而后冲裴云慎微微躬身。

「多谢裴大人仗义执言, 为我洗脱冤屈,否则楚某怕是会冤死牢中。」

我诧异地看向裴云慎,这醋精还会做这种好事儿?

裴云慎揽着我的肩,抬手扫掉落在我肩头的花瓣,把花瓣扔在地上踩了一脚。

「谢我?你不打我夫人主意, 我就多谢了!」

楚泉清微微一怔,面带窘迫, 「我只是很羡慕裴大人, 与裴夫人相识于微末,扶持至今,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说完,他适时地转身,避开了我的视线。

「我已自请下派江南, 多谢你们二人倾力相救, 日后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定结草衔环以报。」

楚泉清转身上了车。

裴云慎立刻抬手捂住我的眼,掰着我的头强行与我对视, 桃花眼瞪得溜圆。

「你还敢看!不许看别的男人,只许看我!」

我冲马车喊:「楚泉清, 我现在就有事儿求你,你把裴云慎也带走吧。」

裴云慎把我摁在怀里,笑得格外得意:「休想, 你这辈子也别想摆脱我。」

我揽住他的胳膊,叹了口气:「造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