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连续三晚说同一句梦话:「后院的鸡好像少了一只 」
发布时间:2025-11-17 16:32 浏览量:1
婢女连续三晚说同一句梦话:
「后院的鸡好像少了一只。」
我只道她白天活计费心,不以为意。
直至上京途中,遭遇山崩,婢女不幸身亡,而我被及时赶到的官兵所救。
惊惧彷徨的我,找到官兵将领,欲告知自己提督千金的真实身份。
他扫了一眼我身上的婢女衣裳,忽问:
「母鸡们最近还抱窝吗?」
1
我在大雨中愣了愣。
不解他为何问出这么没来由的一句。
此时,泥沙混着雨水流下来遮住了眼,我下意识用仍在颤抖的手抹了几下。
指缝间。
高踞马上的将领,眼神蓦然阴沉,覆着铁套的手缓缓搭上了腰间佩刀。
……
或许人在命运的关键时刻,脑袋会自动回溯一些看似无关紧要却暗藏玄机的细节。
我猛然想到。
方才,我穿过雨幕一步步走过来时。
将领第一眼,先落在我的领口处。
我的领口处有什么呢?
那儿绣着一朵白色栀子花。
不是我绣的。
是我的贴身婢女白栀绣的。
半个时辰前。
她和我的护卫、马车、行李一起,被轰然倾泻的泥石洪流掼下山崖。
马车翻滚时我被甩出,摔在路边泥地晕了过去。
直到城池的官兵赶到,将我救醒。
……
对面,将领面无表情地盯着我,粗粝的手掌慢慢旋紧刀柄。
我心跳如鼓,脑袋继续飞转。
记忆又回溯到两日前马车出发前一幕:
父亲、母亲、二娘、三娘,一众人红肿着眼睛站在府门前送我。
草寇出身的三娘忽然开口,让我卸钗解簪,换上婢女白栀的衣裳。
「世道不稳,外头到处有乱军出没,万一遇上什么事,兰铮换上婢女装扮不那么引人注目。」
所以此刻,我穿的是白栀的衣裳。
白栀喜欢在每一件衣裳的领口处,绣上一朵白色的栀子花。
她说这是她从小的习惯。
……
我仍未开口。
长刀已一寸寸出鞘,雨点砸在刀身上瞬间被切割、粉碎,将领的眼神比刀还锋利。
我全身血液凝滞,喉间发紧。嘈杂的人声、雨声仿佛突然变得很远。
一件奇怪的小事忽冒了出来。
上京前,一向乖巧少语的白栀竟然连续几晚说梦话,说的还是同一句:
「后院的鸡好像少了一只。」
我那时只道她活计费心,不以为意。
此次上京入宫,母亲原本安排曾在宫里生活过的沈嬷嬷与我随行,谁料她出发前几日摔断了腿,便让白栀顶替上。
这两日路上,白栀面色凝然,仿佛变了个人,时时独坐入神,连我唤她都听不见,与我对视时更是眸光复杂。
我以为她与我一样,为入宫担忧。
……
「锵!」
刀身出鞘。
将领垂眼看我,俨然在看一个死人。
大雨倾盆,闪电似银龙裂空。
亮如白昼的一霎,我忽然道:
「后院的鸡好像少了一只。」
2
我坐在了进城的马车上。
将领驾车,背对着我,毫无起伏地说话:
「进城后,我会给你置办全套小姐物什。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提督千金谢兰铮,希望这一年的蛰伏让你入宫后不露出马脚……说起来也幸运,本来还在犹豫杀不杀那小姐,这场山崩倒是解决了这个麻烦。」
车外雷声一个接一个炸响。
我紧咬牙关,不让自己溢出一丝颤音。
谁能想到,人的境遇竟能如此刹那剧变?
两日前,我还是边城提督府里最矜贵娇养、端庄娴雅的千金小姐。
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衣裳熏香后才上身,枕衾熨烫得无半丝褶皱才安寝,每日棋琴书画,养尊处优。
而此刻。
我孤身一人,劫后余生,浑身泥污,形容狼狈,四处皆是细碎的伤口,又冷又疼。
随时有性命之忧!
马车在大雨中穿行,在将领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我明白了自己眼下的处境——
一切皆因我入宫一事引起。
当今天下乱党频出,故朝廷规制,凡二品以上地方大员,皆需择一成年子女奉诏入京三年,男子入选伴读,女子随奉太后。
名为恩宠,实为制衡。
其他大员选派皆为庶出子女里最不受待见的一个。
而我爹,娶了我娘、二娘、三娘……
只生了个我。
我虽娇养,却不骄纵。
心知皇命难违,否则将置全家于危险境地,哭了几场后,便奉诏踏上了进京路。
婢女白栀是一年前进府的。
她年龄与我一般大,长相还与我有七八分相似,当时见到她第一眼,母亲还笑说,这要远了瞧,真分不出谁是谁。
她平日乖巧少语,办事妥帖,很快就被提拔成我的贴身婢女。
这些年因着乱党,京城出入严查严管,更不论进宫的每一个人都得调查到祖上几代。
是以,早在一年前,这个阴谋大网就在我身边悄无声息布下,为的就是今日取代我的身份入宫。
眼前的将领是乱党。
白栀也是。
我不知道这些乱党假冒我身份进宫做什么,但一定是大逆不道,砍头甚至牵连九族的大罪。
念及此,我不由后怕得打了个哆嗦。
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山崩,只怕此刻我已是一个死人,而我爹爹和三位母亲,以及提督府上下一百多人,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眼泪不受控制地溢了出来。
惊惧、恐慌、无助、担忧各种复杂的情绪笼罩着我,恨不得眼下经历都是一场梦,醒来时,我还躺在闺房松软幽香的被子里,婢女们叽叽喳喳忙进忙出,二娘和三娘一个笑嘻嘻,一个冷冰冰,唤我去给母亲请安。
……
我闭上眼,极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大雨如珠,敲打在马车顶上,仿佛两军对战前肃杀紧密的鼓点。
我攥紧颤抖的拳头,默默对自己说:
事情没到最坏的地步。
上天留了一丝生机。
谢兰铮,不能慌。
3
接下来几日,我独自住在城里一个雅静的院子内。
将领安排了两个嬷嬷教我千金小姐需注意的礼仪、姿态,另有一位老师授我棋琴书画四艺理论。
「身为提督小姐,棋琴书画就算不精通,也需知晓了解。切记,你不可主动献艺,能做到不露怯便是成功。」
我谨言慎行,一边学习,一边藏锋。
大雨在第五日终于停歇。
第六日,我重新穿上精致的小姐服饰,戴上钗簪,和新的婢女护卫一起,踏上了进京之路。
不同的是。
这一次,我变成了白栀。
需要假冒我自己。
将领与我随行,送我入京。
途中,遇到几次流民骚乱,难民乞讨抢食。将领并未如我想象般冷厉对待,反倒让队伍避让,甚至撒了些碎银子。
我有些意外,这让我想起了爹爹。
他每逢出卞城办差,都会让母亲准备一些碎银子。我好奇地问缘由,爹爹却不答,只是眉宇深沉。
三娘对我说,外面世道艰难,唯有卞城百姓因着爹爹,还算过着安居乐业的日子。
爹爹原本出生三代功勋世家,十年前因倦于朝廷争斗,放弃爵位和京城的荣华,领着全家到这偏远卞城当外官提督。
此次上京,他对我再三叮嘱:
「你姑姑是当今芫贵妃,太后曾经抱过你,后宫上下我早拿银子为你打点妥当,兰铮,熬过这三年,届时爹爹亲自去京城接你回家!」
想到这些,我霎时又红了眼眶。
但我很快抹去泪水。
因为将领守在我车外。
路上走了半个月。
到了进入京城前一天。
将领勒令手下散开,神情凝重地给我交代任务。
「你入宫后,需做好两件事。第一件,我会告知你暗号,与宫里的暗桩接头,将一封信带给他。」
「第二件,以谢兰铮的身份助他,护他,听他派遣。」
我强装镇定,问:
「暗桩是谁?」
将领沉默片刻。
「不知。」
我略讶异,但没作声。
这般处境,少说话总是没错的。
果然,将领微微叹了声,又开口:
「这几年,墨军陆续往宫里安插了八十几名暗桩,但皇帝手段狠辣,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放过一个。故而,这些暗桩全都惨烈阵亡,到如今,只剩了一个。虽只剩一个,却是最好的!为了保护他,除墨军最高统帅和他的死士,无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
我的心紧紧揪了起来。
这是他第一次亲口承认自己是墨军。
墨军,正是当今朝廷通缉的乱党队伍。
朝廷发出悬赏,炎朝百姓,无论什么身份,斩杀一名墨军即可领白银五十两。
民间,墨军不叫墨军。
叫墨五十。
……
「他只有一个代号。」
「什么代号?」
「寒衣。」
4
我准备向太后告发「寒衣」。
这些时日,我想清楚了。
宫是一定要入的,否则将犯欺君之罪。
提督府上下,却绝不能受我牵连!
我一介深闺弱女子,身边又无一可信赖之人,为今之计,是找到一个位高权重者,将真实情况一五一十告知。
太后是最好的人选。
一是我进宫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给太后请安。
二是当今太后慈悲之名,天下皆知。
她长年礼佛,食素,亲自织布做糕赠与城中孤寡小儿,每月在皇家园林举行放生法会。当今皇上用法严苛,驭下极严,据闻很多次是太后于心不忍,在皇上手中救出犯错的宫人和臣子。
倘若太后有所怀疑……
我便以死明志。
我区区一条性命不算什么。
总归不能让提督府和卞城百姓因我受无妄之灾!
5
我是在御花园见到太后的。
太后正与宫女们一起缝制将士们的冬衣,她眉眼慈祥地和宫女们说笑,场景融洽温馨。
一同觐见的,还有另一位奉诏入京的吴太傅之女。
「起身吧,你们这些孩子也是可怜,一个个在家都是矜贵人儿,年纪轻轻就得背井离乡来这宫里头,想是心里头定是惶恐不安的。」
太后话语温和,像母亲。
我听了眼眶一热。
只觉这些日子的恐慌、害怕、委屈,终于有了依托和出口。
谢恩起身时,一只灰花狸猫不知从哪窜了出来,猛地跃到我们脚下。
我身旁的吴贵女惊呼一声。
太后笑了笑,「不怕不怕,是我在宫里发现的小野猫,还没调教好,许是见到你们两个模样俊俏的可人儿,也想亲近亲近。」
太后如此随和慈祥,我与吴贵女相视一笑,彼此脸上皆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回太后寝宫路上,我们在队伍后面随行,我忐忑的心稍稍落定了些,准备趁人少时向太后禀明实情。
途经一座宏伟大殿时,见门前静静立着一名年轻男子。
他身着朝臣服饰,正微微蹙眉盯着紧闭的宫门。即便如此神色,也掩饰不住满身清雅俊逸、清冷出尘的气质。
吴贵女轻轻扯了下我的衣袖。
「你可知那臣子是谁?」
我摇头。
她凑拢来,轻声道:「卿之安。」
我睁大眼,「诗人卿之安?」
卿之安是这几年名声鹊起的年轻诗人。
他才华横溢,又悲悯苍生。
我枕头边时常摆放着一本他的诗集,惹得二娘总笑我「睹诗慕人」,就连爹爹都夸他是「难得有见识的青年才俊」。
我怔怔看着卿之安。
曾经多少次假想过他的模样,没曾想竟在如此情况下见到真人,真人比我想象中的更具风姿。
宫门忽然打开。
几个太监簇拥着一个红衣男子缓缓走出来。太监们个个谄笑躬身,恨不得将腰弯到膝盖下。
我以为是皇上。
但显然不是。
因为那人对卿之安笑着说话:
「卿大人请回吧,皇上没空见你。」
卿之安冷冷看着他,「是皇上不见我,还是苏大人说服皇上不见我?」
「有区别么?」那人声音依旧在笑。
卿之安沉默一霎,淡声道:「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卿某倒想看看,苏大人能得意到几时。」
他说罢转身,平静离开。
「那人就是笑面宰相苏望。」
吴贵女又凑过来:「他掌管我朝诏狱,据说手段残忍阴毒,落在他手里的墨军和犯了错的臣子,个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外面墨军放话要绞杀祭天的头号人物。」
我转头看向贵女,好奇问:「你为何知道这些?」
她眨了眨眼,露出一丝得意,「我来之前,爹爹让我牢记了一个月的宫中事项,就为了让我能避则避,不惹麻烦。」
那边苏望转头,露出一张白面书生的脸。他看见太后凤舆,大步走过来,恭声请安。
太后嗓音不悦:
「卿之安是个才子,在文人们心中多有美誉,倘若他有什么事,天下文人们必笔诛墨伐,这不利于朝廷安稳,苏大人还是多担待些才是。」
这话透着几分谴责之意。
太后谴责,这是件令臣子惶恐的事。
但苏望面不改色,态度恭敬,含笑应道:
「臣谨记。」
6
到了寝宫,太后说乏了。
老宫人屏退众人,又让我二人先退下。
我的心开始怦怦跳。
现下没有闲杂人等,正是禀报的好时机。
我咬了咬唇,心一横,当即跪拜在地,颤声道:
「太后,民女有事禀报——」
「哦,对了。」
太后忽想起什么,懒懒打断了我。
随后兰指轻抬,指向我身边:
「挖了。」
我和吴贵女同时一怔,不明白太后「挖了」这两个字是何意。
两个宫人却手脚利落地将吴贵女勒着脖子往外拖,我还没回过神,就听得外面传来一声声撕裂的惨叫。
没一会,吴贵女又被拖了进来。
看清她的模样,我整个人开始抑制不住地发抖。
她瘫软在地,眼睛只剩下两个血淋淋的空洞,嘴巴张大发出「啊啊啊」的泣声,里面空无一物。
太后淡淡开口:
「一只野猫就让你失了礼仪,这等资质居然敢冒充到我眼皮子底下来。吴太傅以前在宫中时还是老实的,没想到出去没几年,竟敢这般大逆不道,找个赝品来顶替。传我的旨意,吴太傅犯欺君之罪,全家斩立决,一个不留。」
身旁老宫人看来是个老资格的,沉吟道:
「太傅曾教导过皇上,这件事是不是得派都察院核实一下,别弄错了,影响您美誉。」
太后掩口,打了个哈欠。
「错了,那就错了罢。」
说完,觑见跪匐在地的我,懒声道:
「你方才说,有何事禀报?」
我咽下满是血腥的口水,缓缓开口:
「臣女斗胆,想请示太后,能否见一见臣女的姑姑,芫贵妃?」
太后凤眸微眯。
「芫贵妃啊,她这阵子服侍皇上,估摸累得紧,再缓缓吧。」
我恭声,「是。」
7
宫里的夜静得吓人。
我躺在榻上,整个人缩在被子里,身子不停发抖。
已经抖了半个时辰。
短短一个月,这世间天地仿佛陡然向我展露了另一番截然不同的面貌。
危险、恐怖、血淋淋。
我仿佛时时在悬崖边行走。
仿佛在做一场总也醒不过来的噩梦。
我终于忍不住,低声抽泣起来。
「爹爹、母亲、二娘、三娘……」
「我好怕,我该怎么办……」
一整晚,我绝望无助地看着屋顶流泪。
直到窗子泛白时迷迷糊糊睡去。
睡梦中,我仿佛回到提督府。
我看着城中百姓给爹爹送的「泽被苍生」牌匾,高兴地拍手:「爹爹是天下百姓心中的好官,是兰铮心中的英雄!」
爹爹却神色黯然:
「不,我不是什么英雄,三世家族荣耀系于一身,不敢逆行天道。爹爹护不了天下苍生,只求护住这个家,护住这一城百姓。」
我好奇地问:「如果连爹爹都不是英雄,那还能有谁是英雄呢?」
父亲却未回答我的话,目光落在窗外湛蓝的天空,许久才道:
「爹爹也希望,有这样一个人……」
画面一转。
我在闺房中,闲坐于窗前,手里握着一本诗集,朗声读着:
「战火焚尽春耕望,秋风先瘦寒衣人。」
我骤然睁眼。
嘴里轻轻念叨:
「寒衣人……寒衣。」
三娘素来冷冰冰,但她酒醉后夸过我一次。
「兰铮虽性子温顺柔弱,骨子里却是个坚韧之人。最柔之水可穿最硬之石,她的坚韧不在锋芒,却能在紧要时生出盘根之力。」
窗外打进来第一缕阳光时。
我想好了。
我不能放弃。
以前,是父亲、母亲、二娘、三娘,一个个护着我。
现在,我要护着他们!
……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后宫如履薄冰,谨言慎行地服侍太后。
太后对我很满意。
时不时唤我到跟前,陪她说一会子话。从四书五经,到琴棋书画,又到珠宝钗环,无不谈及。
我时常暗暗惊出一身冷汗。
倘若是白栀顶替我在此,怕是提督府也早已落得吴太傅家那般境地。
当下也明白过来。
难怪将领那日说,「寒衣会在适当时找你。」想必寒衣也在观察我,是不是能先过太后这一关。
私下里,我在以前入宫的贵女们口中,听到最多的便是卿之安。
即便在如此境况下,少女们的心思依然掩饰不住,她们谈论他的样貌、他的才情、他的心忧天下。
我默默听着,并不多言。
曾经在提督府,我也爱和二娘谈论他。
但现在。
我心知我不能多说一个字。
8
太后会定期在宫里举办一场赏灯会。
她以月老自居,说给年轻才俊和贵女们撮合姻缘,既能和睦君臣,又是件积功德的大好事。
这次的赏灯会如期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