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想要毒杀我,夺走孩子给外室,我:五个孩子里,有一个不是你的!

发布时间:2025-11-15 09:40  浏览量:1

我的夫君,裴钰,正用他那双曾令我沉沦的温柔眼眸注视着我,亲手将这杯致命的毒酒递到我唇边。

“澜澜,你我夫妻七载,今日……便饮了这杯合卺酒吧。”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只是那微不可察的颤抖,出卖了他内心的汹涌。

他要我死。

他要夺走我拼死生下的五个孩子,去讨他那养在庄子外的“白月光”表姐,顾清漪的欢心。

我笑了,在这满室的沉香中,我的笑声清脆得近乎妖异。

“夫君,我们有五个孩子,你有没有想过,这五个孩子里,或许……有一个,流淌的并非你的骨血?”

“哐当——”

他手中的酒盏应声落地,价值千金的琉璃碎裂一地,正如他此刻崩塌的表情。

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血色褪尽。

我欣赏着他惊骇欲绝的模样,缓缓直起身,用最轻柔的语气,补上了最狠的一刀:

“裴钰,你难道不想知道,那个孩子,究竟是哪一个吗?”

话音刚落,裴钰整个人仿佛被冻结在原地,连呼吸都停滞了。

我无视他的僵硬,悠然自在地拿起桌上的酒壶,作势便要将那壶里的毒酒一饮而尽。

“不要!”

他猛地惊醒,如一头被激怒的困兽,扑上前来,一把将酒壶狠狠扫落在地。

“顾清澜!你方才胡言乱语些什么?有胆子你再说一遍!”

深色的酒液泼洒而出,迅速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洇开一团触目惊心的污渍,宛如一摊凝固的血。

我站直了身子,任凭碎瓷的锋芒几乎贴上我的裙角。

我迎上他那双喷火的、夹杂着惊恐与愤怒的眼眸,一字一顿,笑意更深:

“我说,五个孩子,五颗明珠,但其中一颗,是假的。裴钰,你被我耍了。”

“你胡说八道!”他暴怒地嘶吼,五官都快扭曲了,“你这个贱 人!你一直被我困于后宅,连院门都难出,你去哪里偷人?!”

“呵,我冷笑道,“怎么就不可能?”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吗?你能将顾清漪那贱 人藏在别院,当我这个正室夫人是死的吗?”

“你能在外风流快活,夜夜笙歌,我为什么就不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为你准备一份‘惊喜’?”

一直缩在裴钰身后,扮作柔弱无依的顾清漪,此刻用帕子掩住樱唇,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故作惊骇地尖叫起来:

“妹妹!你怎么能说出这般……这般不知羞耻的话来?你……你对得起裴郎吗?”

“不知羞耻?”

我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嗤笑一声,目光如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剐向她那张虚伪的脸。

“顾清漪,这世上,唯独你,最没资格同我讲‘羞耻’二字!”

“与自家妹夫私通,谋夺亲妹的性命,甚至还想抢走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儿……

顾清漪,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这世间还有比你更无耻、更歹毒的人吗?!”

“既然你们这对狗 男 女执意要我的命,那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今天,大家谁都别想好过!”

裴钰被我的话气得浑身发抖,理智全无。

“贱 人!”

他怒吼着,抬手一巴M掌便朝我脸上狠狠扇来。

我早有防备。

就在他掌风袭来的瞬间,我比他更快,一把攥住他挥来的手腕。

随即,我用尽全身力气,反手一记耳光,清脆无比地甩在了他那张养尊处优的脸上!

“啪!”

这一声,比酒盏碎裂的声音还要响亮。

裴钰彻底怔在了原地。

他捂着迅速红肿起来的脸颊,难以置信地瞪着我——

他那个一向温婉顺从、连大声说话都不敢的妻子,竟然……竟然敢动手打他?

温婉顺从?

呵。三个月前,我的确是那个愚蠢、卑微、任人摆布的顾清澜。

可这一切,都在我于书房的雕花窗外,亲耳听见他与顾清漪那番令人作呕的密谋时,便彻底灰飞烟灭了。

那时,我刚拼死生下了裴家的第五个孩子,尚在最虚弱的月子里。

裴钰以“怜我生产辛劳、怕我吹风受寒”这样可笑的理由,将我拘禁在内室,命人“严加看护”,实则严密监视。

即使他次日便要领兵出征,一去便是三个月。

那晚,月色如霜,我终究是按捺不住那可怜的思念,以为他还在为出征做准备。

我强撑着产后虚弱的身子,披衣起身,想去书房见他最后一面。

却不想,刚走到回廊下,便听见了顾清漪那娇滴滴、令人骨头发酥的声音。

“裴郎,你答应过我的!你说过的,待她生下第五个孩子,凑足五子,便寻个由头结果了她,迎我风光过门!你……你可还记得?”

“你迟迟不肯动手,莫非是……舍不得那个贱 人了?”

屋内,传来了细碎的衣料摩擦声,与令人面红耳赤的亲吻啜泣之声。

“清漪,我的好清漪,我心中唯一的妻,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是裴钰的声音。

那样低沉,那样温柔,却又那样残忍。

字字句句,都像是烧红的刀子,一刀刀剜在我的心上,鲜血淋漓。

“若非你当年为救我,被那惊马踩中腹部,落下病根,再难有孕……我怎会同意祖父的荒唐提议,换娶了她?”

“顾清澜是你胞妹,与你生着一张一模一样的脸。她生下的孩子,自然也算是你我的骨路,委屈你了,清漪。”

顾清漪的声音愈发娇缠,带着得意的炫耀。

“哼,你休要拿这些话搪塞我……我不管!你到底何时,才能让我堂堂正正地站在你身边,做你的侯夫人?”

“快了,待我此次凯旋……可好?”

接下来的话,淹没在了一片不堪入耳的喘息与呻吟之中。

我僵立在窗外的寒风中,四肢百骸,一片冰凉。指甲深深地掐入了掌心,直到鲜血渗出,也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心中,燃起了足以焚烧一切的滔天怒火。

顾清漪与裴钰,自小便定下了娃娃亲,两人青梅竹马。

可笑我当年,还真以为她们是“情深义重”。

那次马球会,裴钰的马踩中了碎瓦片,骤然受惊。顾清漪为“救”他,慌乱中落马,“恰好”被马蹄踩中了腹部。

从此,她便再难有孕。

为了不失侯府这门显赫的姻亲,为了家族的利益,家中逼迫我,替她嫁了过去。

我,顾清澜,京城双姝之一,成了我姐姐的替身、一个笑话!

可我怜她遭遇不幸,无子可依,我念着那点可悲的血缘亲情,处处照顾她,将我的嫁妆分她一半,给她田产、铺子傍身。

我甚至还傻乎乎地让我的长子,承嗣,认她作义母!

在父母嫌她残缺,逼她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鳏夫时,是我,是我一力护她,不惜顶撞父母,与家族决裂!

只为了她能“自由”选择自己的未来!

可她呢?

她却伙同我的丈夫,我孩子的父亲,一起来算计我!

我嫁与裴钰七年,七年啊!我为他生下五个嫡子,几乎是刚出月子便又怀上!

我为他操持偌大的侯府,上敬公婆,下理庶务,殚精竭虑,熬干了心血。

满京城的人都赞我贤良淑德,都羡慕我觅得良人,夫妻恩爱。

却不知,我在他裴钰心中,不过是一个用来传宗接代的“孕母”!

用完,即弃。

“顾清澜!说!你这个毒妇!快说!到底是哪个野种?奸夫是谁?!”

裴钰的嘶吼将我从冰冷的回忆中拉回。

他状若疯癫,双目赤红,双手如铁钳般死死扣住我的肩膀,疯狂地摇晃着我。

“你这贱 人!你到底背着我在外面偷了多少人?!啊?!”

骨头仿佛要被他捏碎,我疼得蹙眉,却只回以他一声冰冷的嗤笑。

“记不清了。”

“但我很清楚,这五个孩子里,有一个,身上流的绝非你裴家的血。”

他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气得几乎要背过气去。

“毒妇!毒妇——!”

他猛地开始在脑海中搜寻,面目狰S狞地低吼:

“是承嗣?!对不对?他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他是不是你那个该死的老相好的种?!”

“不对……是问安!一定是问安!他的鼻子……他的鼻子根本不像我!我早就怀疑了!”

“难道是继业?!”他猛地想起了什么,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

“我出征三个月后你才发现怀了他……你是不是趁着我不在,与那奸夫苟合,才怀上了这个孽种?!”

“你说啊!你给我说清楚!少在这里给我装哑巴!”

“裴郎,裴郎您消消气,何苦动这么大的肝火?”

顾清漪在此时“恰到好处”地走上前,柔若无骨地拉住他的手臂,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恶毒。

“妹妹她性子倔,您这样逼问,她怎会轻易开口呢?”

她转向我,唇角微弯,露出一个毒蛇般的微笑。

“依我看,不如将妹妹送进地牢……咱们侯府的七七四十九道刑罚,挨个走上一遭。妹妹放心,便是铁打的骨头,也得开口求饶。”

她凑近我,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语:

“妹妹,别以为能轻易求死。届时……我会让他们一根根敲碎你的十指,再一寸寸放干你的血。”

她直起身,又变成了那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你若想死得痛快些,最好现在就说出真相。裴郎,您说呢?”

裴钰的面容扭曲,显然已被这恶毒的提议说动,他厉声嘶吼:“来人——”

话音未落,院外骤然传来内侍尖利而高亢的通传声,划破了地牢般的沉寂:

“太后娘娘口谕——请裴夫人,即刻入宫一叙。”

太后懿旨,金口玉言,借裴钰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抗旨。

他不知道,在他出征在外,与顾清漪风流快活的这三个月里,我早已是皇宫里的常客。

只因当今垂帘听政的太后娘娘,慕容华,曾是我待字闺中时,最大的那个“死对头”。

当年,京城“双姝”并立,才貌不相上下,一时瑜亮。

我性喜沉静,恪守规矩;她却恣意张扬,言行常如出鞘利剑,惊世骇俗,被视为“异类”。

谁也料想不到,她最终会嫁与垂暮之年的先帝,并在波谲云诡的后宫中杀出一条血路,诞下如今的幼帝,尊为太后。

皇帝年幼,她以女子之身垂帘听政,与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分庭抗礼。

而裴钰,恰恰是摄政王最得力的党羽。他私下里,向来对慕容华嗤之以鼻,斥其为“牝鸡司晨”的妖后。

因此,即便慕容华屡次相邀,我也总是称病推脱,恪守着“夫为天”的妇道,与她划清界限。

但几个月前,当我在书房外听见那一切后,我便将所有的屈辱、不甘与阴谋,向她合盘托出。

“清澜,”那日,她屏退左右,用那双洞悉世事的凤眸沉静地望向我,“告诉我,你希望我怎么帮你?”

“我可以护你周全,为你安排假死脱身,许你长留宫中,享一世安宁。”

“但是,裴钰是摄政王的人,在朝局未定之前,我无法越过摄政王,直接动他。”

我缓缓摇头,迎上她锐利的目光。

“做错事的是他们,凭什么要我隐姓埋名,苟且偷生?”

“该付出代价的,从来都不该是我,而是那对狗 男 女。”

慕容华笑了,那笑意如寒冬腊月里的冰雪初融,带着凌厉的锋芒。

她伸手,冰凉的指尖轻轻拂过我的鬓发。

“他们都道你我性子天差地别,水火不容。”

“可我早就知道,你我骨子里,是同一种人。我们,殊途同归。”

我向她求了一瓶宫廷秘药。

此药无色无味,混入酒水,男子服下,初时无异,日久便将日渐萎顿,精力不济,终至……彻底绝嗣。

在裴钰此次凯旋归来的接风宴上,我便已亲手,将那药,混入了他庆功的酒中。

我以“协助太后筹备先帝祭礼”为由,名正言顺地留在了宫中。

裴钰数次求见,皆被宫门侍卫冷酷地挡在外面。

一想到他此刻在侯府里,必定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被那“不知是谁”的猜忌与“不知为何”的愤怒,反复灼烧,我便忍不住轻笑出声。

“想到什么乐事了,这般开怀?”

慕容华搁下朱笔,抬眼看来。

我们正在一同誊写为祭礼祈福的经文。入宫的这些时日,是我出嫁七年来,难得的、真正属于我自己的安宁时光。

“没什么,”我敛去笑意,继续研墨,“只是想起了裴钰。”

“他?”慕容华执起一份新递上来的奏折,唇角泛起一丝冰冷的讥笑,

“他已经称病多日,不曾上朝了。如今更是闭门谢客,形同疯魔。”

她将那份奏折丢给我。

“你瞧,弹劾他的折子又来了。”

“有人参他虐杀家中仆役,夜间从后门运出数十具男尸,据闻皆受尽凌虐,甚至……都被阉割了。”

我心中毫无波澜,我自然知晓缘由。

我离去之后,他必定是将府中所有与我稍有接触的男丁,无论老少,全部抓起来严刑拷打。

宁可错杀一百,也绝不放过任何一个他幻想中的“奸夫”。

至于滴血验亲?那种蠢把戏,早就被证实荒诞不经。

所以,裴钰永远、永远也不会知道,究竟哪个孩子才是他真正的骨血。

“探子还回报,他如今性情大变,终日酗酒,打骂下人。”

“昔日他视若珍宝的五个嫡子,如今却被他视作蛇蝎,避之不及,许久未曾探望了。”

慕容华嗤笑一声:“真是可笑至极。你只说五人中有一人非他亲生,他便连同另外四个无辜的孩子,一并憎恶上了。”

“男人的器量与所谓的父爱,原来竟如此不堪一击。”

她提笔,在雪白的宣纸上,重重地写下了一个“貞”字。

“你看这字,古意为‘卜’问‘鼎’器。”

“男人自身无法孕育生命,便永远被困于血脉的迷思之中,终日悬心,疑神疑鬼。”

“所以他们才造出这样的字,将它化为一把沉重的枷打,

捆住我们这些真正能创造生命的‘鼎器’,要我们将他们奉为神明,要我们成为温顺的、忠贞的奴隶。”

她转过头,目光锐利如刀地看向我。

“清澜,当年人人都说你我该是死对头,非要在这京城之中决出个高下。”

“可这方寸闺阁之间的输赢,究竟有何意义?”

“你满腹才华,诗书见识皆不输男儿,却被他困于后宅,七年连育五子,耗尽了心血……”

“你真的,甘心吗?”

我沉默了片刻,从她手中接过了那支沾满浓墨的笔。

在那墨迹未干的、刺眼的“貞”字上,我用力地,画下了一个巨大的叉。

我的人生,前十七年为父亲而活,后七年为丈夫而活。

从今往后,我顾清澜,该为“我”自己,活一次了。

先帝祭礼那日,庄严肃穆。我以太后女官的身份,立于她身侧,再次见到了裴钰。

隔着缭绕的香烟,我几乎没能认出他来。

他面色青灰,眼窝深陷,胡茬满面,眼中布满了狰狞的血丝。周身散发着一股酒气与颓败的死气。

哪里还有半分从前那个鲜衣怒马、潇洒矜贵的裴小侯爷的模样?

周遭的勋贵命妇们皆避他如蛇蝎,窃窃私语。

“天啊……那人是……裴小侯爷?他怎么成了这副鬼样子?”

“你还不知道?听说他近来在府里杀人如麻,若非摄政王替他死死遮掩着,早该被大理寺捉拿,千刀万剐了……”

他一见到我,便如一头真正的恶鬼,猛地扑了过来,冲破了侍卫的阻拦。

“顾清澜!你这贱 人!你这毒 妇!到底是谁!?你再不说,我杀你全家!”

我看着他,隔着人群,浅浅一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他耳中:

“夫君,这都过去多少天了,你还没查出来,那个奸夫,到底是谁吗?”

“还是说……你心中早已有答案,只是……你不敢承认?”

他目眦欲裂。

“荡妇!一定是你主动勾引的!到底是谁?!”

看着他那张因恐惧和愤怒而极度扭曲的脸,我知道——

他脑中一定已经反复浮现过那几张熟悉的面孔。

只是他不愿相信,更不敢相信。

是啊,世人都说他裴小侯爷好福气。

五个嫡子,个个龙章凤姿,玉雪可爱,而且……全都像他。

若其中一个不是他的血脉,那还能像谁?

自然……是与他容貌相似的侯府至亲。

是他的父亲?他的叔父?他的堂兄?

还是……他那年过花甲的祖父?

无论哪一个答案,都是他裴钰无法承受的灭顶之灾。

我看着他惊骇欲绝、几近崩溃的神情,莞尔一笑,用最温柔的声音,补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夫君,你看,反正都是你裴家的血脉,左不过是换了个人……你应该……不会介意吧?”

“啊——!!!”

他爆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理智彻底崩坏。

他猛地夺过旁边内侍手中的七芯烛台,朝着我的心口,狠狠地刺了过来!

在一片刺耳的尖叫声中,殿前侍卫一拥而上,将他死死地按在了冰冷的金砖上。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杀了这个淫 妇!杀了这个贱 人!”

我眼含泪光,脚步踉跄地后退,在几位贵妇的搀扶簇拥下,柔弱地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

“大家……大家别怪夫君……他只是……他只是病了……他病得很重……”

在裴钰被侍卫重击后颈,彻底击晕的前一瞬,他看到的,是我隐藏在人群之后,缓缓勾起的、胜利的唇角。

裴钰患了疯病。

因他在先帝祭礼的宫中公然行凶,意图弑妻。

即便摄政王动用所有力量力保,他仍被革去了所有职务,软禁于侯府之中,不得外出。

我依旧在宫中,替慕容华研墨。她正抱着年幼的小皇帝,批阅奏折。

“这孩子,眉眼之间,与你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她低下头,含笑道:“我的孩子,自然像我。”

我怔了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我那五个孩子——他们也无一例外,全都像极了我。

恰在此时,殿外有太监匆匆来报,神色慌张:

“启禀太后、裴夫人,侯府传来急信,府中五位小主子突发重病,高烧不退,请夫人速速归府。”

慕容华蹙起秀眉:“这是等不及了,要给你摆鸿MON宴了。”

我缓缓放下手中的墨锭,直起身。

“是该回去了。”

“我拼死生下的孩子,凭什么要便宜了他们那对狗 男 女?”

我刚一脚踏入侯府的大门,便被早已埋伏好的家丁死死按住,堵住了嘴,直接押入了侯府最深处的地牢。

阴暗、潮湿、散发着霉味与血腥气的牢狱中,我见到了我那五个可怜的孩子。

最大的承嗣不过六岁,最小的继业尚在襁褓,他们挤在肮脏的稻草堆上,一见到我,便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哭。

“娘亲!娘亲你来救我们了!这里好黑……我怕……”

“哭!再哭大声点!”

裴钰与顾清漪从最深的黑暗中缓缓走出,他神色癫狂,她满面春风。

裴钰狞笑着,一脚踹在牢门上:

“你们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全看你们这位好娘亲,肯不肯说真话了。”

我冷眼看着他这副可悲的模样。

“裴钰,他们之中,毕竟有你的骨血。你竟这般狠心,拿亲生骨肉的性命要挟我?”

裴钰面目狰狞地嘶吼:

“你这贱妇的话,又有哪一句可信?!”

“谁知道他们是不是五个都是野种!你若再不说,我便将你们六个,一并处死!烧成灰!”

顾清漪假惺惺地上前,柔声劝道:

“妹妹,这可都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你忍心看着他们一个个死在你面前吗?”

“你只要乖乖说出那个孽种到底是谁,我保证,我定会将裴郎的骨肉视如己出,好好待他们……”

裴钰闻言,心疼地揽住她,满目“深情”。

“清漪,委屈你了……若不是你当年为我伤了身子,无法生育,我怎会娶这个毒妇进门!”

纵然心中早已没有半分情爱,只剩恨意,可听到这句话,我的心口仍如被刀绞一般,刺痛难忍。

“裴钰,你还是人吗?这七年的父子之情,你朝夕相处的骨肉,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他嗤笑道:

“孩子而已,死了,再生便是。”

“多的是名门贵女,愿意排着队,为我裴钰诞育子嗣。”

我蓦地笑出声来,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出来。

“是吗?再生?”

我止住笑,讥诮地勾起唇角,直视着他。

“那也要看你……还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他脸色猛地一沉。

“你什么意思?”

我慢悠悠地,用最轻蔑的语气问他:

“不知夫君近来……在房事上,可还顺利?”

此言一出,他与顾清漪的脸色,同时骤变。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顾清漪最先尖叫起来,声音都变了调,“裴郎他……他只是近来事务繁多,一时疲惫罢了!”

“一时?”

我轻笑一声,缓缓从怀中,取出了一只小小的白玉瓷瓶,随手掷于他们脚下。

“那你们,可认得此物?”

那只小巧的瓷瓶咕噜噜地滚到裴钰的脚边。

他与顾清漪同时低头看去——

只见那白玉瓶身上,用朱砂清晰地刻着两个篆字:

断。嗣。

裴钰如遭雷击,他颤抖着手,拾起了那只瓷瓶。

“断嗣药……你……你从哪里得来的?”

我平静地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如同宣判:

“此药,乃宫中秘制。男子服下,初时体虚盗汗,精神不济,房事力不从心。日积月累……则精元尽毁,永绝子嗣。”

他的脸色一寸一寸地灰败下去,最后变成了死人般的惨白。

“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夫君不觉得,”我轻笑道,“这症状,熟悉得很么?”

“轰——”

裴钰踉跄后退,若非顾清漪慌忙扶住,他险些瘫倒在地。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一个月来,无论他用了多少虎狼之药,面对顾清漪的百般迎合,都……再也无能为力。

“裴郎莫信她胡言!她是在吓唬我们!”顾清漪也慌了,彻底慌了,“我们这就去请太医,一定能治好的!”

“若你真敢对我下药——”

裴钰目眦欲裂,用尽最后的力气,字字淬毒:

“我定将你和那五个野种,碎尸万段!”

望着他们仓皇离去、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我嘲讽一笑。

他不会的。

既然此生再也不可能有后,这五个孩子,便是他裴钰在世上仅存的血脉。

他怎舍得毁掉这最后的、唯一的希望?

他更不敢杀我。

因为我一旦死了,他就只能永远活在无尽的猜忌和痛苦之中,守着这五个“薛定谔的儿子”,直到老死。

果然,没过多久,侯府的管家便亲自前来。

他恭恭敬敬地打开了地牢的门,将我与孩子们“迎”了出去,妥善安置回了主院,珍馐补品流水般地送了进来。

后来听闻,太医诊脉那日,裴钰当场癫狂,竟在听完脉案后,挥刀斩杀了那位京城最有名的圣手。

此事彻底惊动了闭门不出的老侯爷。

一纸家法将他押进了祠堂,重打三十家法棍,罚跪一月,不许任何人探视。

但这,还不够。

远远不够。

我要让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直到——

失去这侯府最后的庇护。

裴钰被放出祠堂的那一日,老侯爷先一步来了我的院中。

成箱成箱的金银玉器、绫罗绸缎被抬了进来,几乎堆满了整个院子。

他端坐在主位,将我最小的儿子——五子继业抱在膝上,逗弄了半晌,才沉沉地开了口:

“清澜,裴钰近日行事荒唐,疯病缠身,你可知是何缘由?”

我垂下眼眸,恭顺道:“爹,儿媳不知。”

“啪!”茶盏被重重地掷在桌上。

“不知?你身为侯府主母,后宅不宁,丈夫疯癫,你竟一问三不知?!我裴家娶你进门,是何用处?!”

“家宅不宁,便是主母无能!”

我顺势跪倒在地,眼中泪光盈盈,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惶恐与委屈。

“爹,儿媳……儿媳是真的不知啊……”

见我如此“柔弱”,他语气稍缓。

“罢了。你嫁入侯府七年,诞育五子,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我裴家待你不薄,裴钰至今未纳一个妾室,满京城也找不到第二个像我们这般的勋贵之家了。”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你……要好自为之。来人,把继业带下去。”

我正要上前接过孩子,裴钰恰在此时,满身戾气地闯了进来。

他又惊又怒,目光在我与高堂之上的老侯爷之间,疯狂地来回逡巡。

他看到了他父亲怀里抱着继业,而我正“含情脉脉”地跪在地上……

“奸夫淫妇!”

他突然上前一步,暴怒着将我狠狠扯开,指着老侯爷,发出了那声我期待已久的嘶吼:

“光天化日……你们……你们竟敢行此苟且之事!”

“孽障!”

老侯爷霍然起身,气得浑身发抖,一记耳光狠狠地甩在了裴钰脸上。

“跪下!看来你的疯病还没好利索!”

他厉声唤来家仆。

“把这个疯了的少爷给我押回祠堂!再请大夫来,给我好生诊治!”

“我没疯!我没疯!是你们……是你们这对狗 男 女——!”

裴钰的嘶吼声渐行渐远,老侯爷面色铁青,气得胸口不住起伏。

“如今外面流言四起,都在看我侯府的笑话!”

他整了整衣袍,强行镇定下来,沉声道:

“刚好,继业的百日宴一直因他出征而耽搁未办。清澜,此事就交由你来操办,务必风光大办,把各家勋贵、朝中重臣……都给请来——”

“我倒要让他们好好看看,我裴家侯府,倒不了!”

百日宴。

宾客云集,勋贵满堂。

连太后都赐下一对翡翠玉镯,流光溢彩,彰显着天家恩宠。

尽管裴钰近来的疯癫行径已引来满城风雨,人人都在揣测这位战功赫赫的小侯爷是否即将垮台。

但侯府毕竟百年根基。

裴家先祖乃开国元勋,门生遍布朝野。

这份面子,无人敢不给。

故而,即使今日裴钰并未露面,众宾客也心照不宣,并未提及他。

只将溢美之词尽数倾注在五个孩子身上。

“裴家真是好福气!”

“瞧这五位小公子的品貌风骨,竟比裴小侯爷当年,更像老元帅!”

“正是!裴家世代英杰,香火鼎盛,未来可期啊!”

在一片和乐融融的奉承声中,一个冰冷的声音陡然响起:

“是么?”

裴钰自廊下阴影处缓步走出,衣衫齐整,神色是一种近乎可怕的平静。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他祖父和孩子们身上。

“我的骨血,难道不该……更像我么?”

话音落下,满场俱静。

众人面面相觑,旋即强笑着找补。

“这是自然…小侯爷说的在理……”

有人硬着头皮上前寒暄。

“许久未见,小侯爷身子可大安了?”

老侯爷眉头紧锁,低声问管家:

“谁让他出来的?”

“小侯爷执意要出席,奴才……拦不住啊。”

老侯爷看着裴钰与人周旋,他神色看似如常,沉吟片刻,低声道:

“盯紧他,若再有半分失态,立刻押回去!”

宾客们渐渐散开,无人敢靠近裴钰——

那些关于他虐杀家仆、状若疯魔的流言早已传遍京城,谁都怕一个不慎,便成了他刀下冤魂。

我以主母之姿周旋于宾客间,言笑从容。

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冰冷的目光始终钉在我身上。

在裴钰眼中,每一个与我交谈的男子,都成了玷污他血脉的疑犯。

一位试图攀附侯府的年轻官员奉上了一个极致奢华的长命锁,殷切上前。

“夫人,此锁乃下官特赴宝相寺求得,经高僧开光,定能保佑小公子长命百岁,福泽绵延……”

我抬眸,刻意对他展颜一笑,眼波流转。

那官员霎时红了耳根。

下一瞬,裴钰已如恶虎般扑来,一把攥住对方衣领。

“你算什么东西?也有你的份?!”

“说!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年轻官员面如土色,连连摆手。

“侯、侯爷明鉴!下官只是…只是来道贺……”

裴钰却恍若未闻,双目赤红地扫视全场,嘶声怒吼:

“你们…你们一个个,都敢骑到我头上作践!”

“你们究竟把我当什么了?!”

“孽障!还不住口!”

裴老元帅疾步而来,手中的蟠龙杖携着风声,狠狠扫在裴钰膝弯。

裴钰吃痛,踉跄跪地。

却猛地抬起头,对着自己的祖父咧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祖父……您真是老当益壮啊!”

他声音颤抖,带着刻骨的讥讽:

“您不是最疼孙儿吗?那您告诉孙儿——这五个崽子里,哪个是您的种?哪个是我的?!”

“您给孙儿一句明白话啊!”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利箭般在我与裴钰之间来回逡巡。

“他方才说什么……『他的种』、『我的种』?”

“难道他疑心……孩子不是他的?”

“侯夫人和裴老元帅……?”

裴钰见状,竟仰头癫狂大笑。

“这活王八,谁爱当谁当!今日我便将话挑明了——”

他猩红的眼扫过众人。

“你们休想瞒着我,让我替奸夫养野种!做梦!”

“既然我不好过,那你们……一个都别想逃!”

“孽畜!你…你……”

裴老元帅气得浑身颤抖。

话未说完,竟双眼一翻,直挺挺向后倒去。

“父亲!”

“快扶老元帅回去!传太医!”

场面霎时大乱。

裴父霍然转身,眼中尽是杀意。

“取家法来!今日我非要了这孽子的命!”

正当仆从欲将裴钰拖下时,一道身影猛地扑了出来,护在了裴钰身前。

——是顾清漪。

她抬起泪眼,声音凄厉。

“我证明!裴郎所言句句属实!”

“是顾清澜亲口承认——她在外有奸夫!”

“这五个孩子里,有一个,就是那奸夫的野种!”

顾清漪话音刚落,满场哗然。

“竟有此事?!”

“难怪小侯爷性情大变,这等奇耻大辱,哪个男人能受得住!”

“七年五子,竟是为他人做嫁衣……当真是不知廉耻!”

顾清漪扶着裴钰,唇角勾起一抹得色,挑衅地望向我。

我却面露哀戚,不见半分慌乱。

“你们……定要如此赶尽杀绝么?”

我抬眸,泪光盈然扫过在场众人,声音微颤:

“自我嫁入裴家,谨守妇道,从未逾矩。”

“只因侯府要开枝散叶,我七年连育五子……大夫断言,我身子已然受损,再难有孕……”

“少在此惺惺作态!”裴钰厉声打断,“来人!将这贱妇捆了,即刻沉塘!”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既如此,我也无需再为你们遮掩了。”

我猛地上前,一把将顾清漪推倒在地!

“啊——!”

她猝不及防跌倒,一枚玉佩从她怀中滑落。

我俯身拾起那玉佩,高高举起。

日光下,玉佩上的裴家徽记清晰可见。

“这…这不是裴家世代相传的麒麟佩吗?”

一位老臣失声惊呼。

“此玉向来由历代家主贴身佩戴,怎会在她手中?!”

“家丑不可外扬。”

我手持玉佩,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我本欲保全颜面,但你们既当众污我贞洁,就休怪我撕破这层遮羞布!”

我环视众人,目光最终落在顾清漪惨白的脸上。

“当年换嫁之事,诸位想必都有耳闻。我代无法生育的姐姐嫁入侯府,七年来,他们二人却始终暗通款曲……我忍了。”

“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我声音陡然转厉,“不该密谋毒杀我,夺我孩儿,逼得我避入宫中!”

“更不该以孩子性命相胁,逼我回府,再编造通奸罪名,毁我清白!”

场中一片死寂,随即议论声四起。

当年的换嫁本就是京城一桩谈资,此刻经我点破,所有线索瞬间串联起来——

为何顾清漪多年不嫁?

为何她总能自由出入侯府?

为何她出面护着裴钰?

一切都有了答案。

养外室对男子而言不过风流韵事,可对高门贵女……

我看向面无人色的顾清漪,轻声道:

“姐姐,你说顾家会如何处置一个让全族蒙羞的女儿?”

“你胡说!”裴钰挣扎着嘶吼,“是你亲口承认孩子不是我的!”

“证据呢?”我冷冷反问,“就凭你空口白牙,便能随意攀诬发妻?”

裴钰语塞,气得浑身发抖。

就在这时,一道鞭影破空而来!

“啪”的一声脆响,裴老侯爷手中的鞭子重重抽在裴钰背上。

“逆子!为了个女人竟疯癫至此,还敢气晕你祖父!”

“他若有三长两短,我亲手了结了你!”

裴钰痛呼倒地。

我心中冷笑。

果然,对于男子,养多少外室都无妨。

但若为了女人患了失心疯,那便是不忠不孝,自毁前程。

“把这孽障押入地牢!”

裴老侯爷厉声下令。

“且慢——”

一道威严的声音骤然响起。

我抬眸望去,只见摄政王缓步踏入庭中,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全场。

他终于来了——裴钰最大的靠山。

百日宴草草收场。

裴钰被摄政王亲自带走,理由是府中聘得名医,可治疯病。

无人敢忤逆这位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我心中惋惜——若裴钰被押入地牢,不死也得脱层皮。

但他被摄政王带走,却也正合我意。

我递了密信,约摄政王在酒楼相见。

他如期而至。

见是我,他眉头紧锁。

“怎么是你?”

我敛衽行礼,泫然欲泣。

“王爷,妾身只想求一条活路。在这世道,女子生存艰难,唯有依附男子。”

“若夫君能回心转意,与我安稳度日,妾身必定安分守己,不再生事。”

他刚想开口,目光却骤然停在我腕间。

下一刻,他猛地起身,一把攥住我的手腕,声音紧绷。

“这镯子为何在你这里?!”

我抬眸,神色无辜。

“这是太后赐予我儿的百日礼,妾身见成色好,便斗胆戴上了。”

他脸色剧变。

“她…她竟将此物随意赠人?!”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声嘶吼:

“你,你们——!”

“真的是你,萧玦!”

我回过头,只见裴钰面色惨白地瞪着我们。

此刻,摄政王正紧握我的手腕,而我倚靠着他的胸膛。

我们的姿态在旁人看来,亲密无比。

我立刻“惊慌”地抽回手,泪如雨下。

“夫君!既然你已看见……妾身便说实话吧!是摄政王逼我的!”

“他屡次借职务之便闯入侯府,强行玷污于我……我若不服从,他便说要杀了你!”

“他提拔你,重用你,也全是出于此事啊!夫君,你……你就当不知情吧!”

裴钰如遭雷击,颤声问:

“那…那绝育药…也是他给的?”

我面色苍白,缓缓点头。

裴钰目眦欲裂,绝望嘶吼。

“萧玦!我为你肝脑涂地,你竟如此对我——我杀了你!”

裴钰猛地抽出侍卫佩剑,向摄政王刺去。

可他连日疯癫,早已被掏空了身子,岂是摄政王的对手?

不过两招,摄政王便反手夺过剑刃,一剑刺入裴钰心口。

恰在此时,大批官兵涌入,将“当街行凶”的摄政王当场拿下。

我冷眼看着倒地不起的裴钰。

他胸口鲜血汩汩涌出,手仍努力伸向我,嘴唇翕动。

我缓缓蹲下,捧起他染血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瞬间泪如雨下。

“夫君!”

他用尽最后的气力,死死抓住我的衣袖。

“书房第三排…第八格…打开……”

“到底…哪个…孩子…是我的…?”

我借他满是鲜血的手遮掩住自己勾起的唇角,俯身在他耳畔。

用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柔而残忍地说道:

“夫君,我骗你的。所有孩子……都是你的。我从未与他人有染。”

他双眼骤然圆睁,瞳孔里尽是难以置信的绝望。

直至断气,他最后一句呓语仍是:

“不…我不信…告诉我…到底是谁…?”

呵。

男人的猜忌,竟可笑至此。

裴钰死了。

摄政王被打入天牢。

朝野震动。

然而,为摄政王请命的奏疏却如雪片般飞入宫中。

朝中大半皆是他的党羽,众人齐声上书,称朝廷离不开这位肱骨之臣。

更有人翻出旧账:裴钰虐杀家仆、气病祖父等事早已人尽皆知。

摄政王出手,必是事出有因。

就在局势焦灼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我的姐姐,顾清漪。

自上次丑事败露,她便被家族幽禁,本已为她择好青灯古佛的去处。

听闻裴钰死讯,她竟拼死逃出。

一身素缟,跪于金殿之内。

泪如雨下,字字泣血:

“臣女愿以性命担保!顾清澜亲口承认,她所生五子中,有一个并非裴郎骨肉!”

“裴郎因此疑惧成狂,四处追查奸夫……这一切,皆是顾清澜的毒计!”

她抬起猩红的双眼。

“当日酒楼之中,有人亲眼所见,顾清澜也在场!她与摄政王私下幽会,裴郎当场撞破他们,才会招致杀身之祸!”

“求陛下明鉴——裴郎已枉死,顾清澜这个毒妇,也绝不可逍遥法外!”

她那满是恨意的目光,几乎要穿透殿墙,将我灼烧殆尽。

纵然身败名裂,她也要拖着我,一同坠入地狱。

而此刻的我,正立于宫门之外。

我手中捧着足以让摄政王万劫不复的铁证,抬起手,敲响了那面沉寂已久的登闻鼓。

咚——

咚——

咚——

沉重的鼓声,如惊雷般,撕裂了皇城上空凝滞的阴云。

我被引入金殿。

顾清漪怨毒地盯着我。

“你还有脸上殿?你还想狡辩什么?”

“哀家准你开口了?”

珠帘后,太后冷冷开口,瞬间压下了所有骚动。

“顾氏,你敲登闻鼓,所告何事?”

我跪了下来。

“臣妇,状告摄政王萧玦——通敌叛国,意图谋反!”

满殿哗然!

太后声音陡然转厉:

“此事关乎国本,你有何凭证?”

我双手捧起一叠卷宗。

“此乃臣妇于亡夫书房密格中寻得,皆是萧玦与敌国往来密信,及其私铸兵甲、笼络边将的罪证!”

我抬起头,目光扫过殿上面色各异的群臣。

“臣妇在侯府时,早已察觉裴钰与萧玦往来异常。”

“后来偶然听得二人竟密谋叛国,惊惧之余,便决心以身作饵。”

“我假意承认有子非他亲生,刻意离间,令裴钰对萧玦心生嫌隙。他为自保,暗中备份了这些铁证,藏于密室。”

“萧玦杀裴钰,表面是因私情败露,实则是二人分赃不均,积怨已深!”

我重重叩首,声泪俱下:

“亡夫有罪,臣妇不敢徇私。家事再大,大不过国事!”

“臣妇甘冒险境,呈上罪证,还请太后、陛下圣裁!”

殿中一片死寂,随即如沸水炸锅。

数个大臣面无人色,抖如筛糠——

这些卷宗里,不知藏着多少人的灭顶之灾。

我抬起头,隔着重重的珠帘,对上慕容华微微弯起的眼眸。

我知道。

这吃人的世道,该换一片天了。

我呈上的罪证,在朝堂掀起了一场滔天巨浪。

以摄政王萧玦为首的党羽被连根拔起,或流放,或问斩。

而侯府因老侯爷与裴老元帅年事已高,且确不知情,勉强保住了性命。

但侯府爵位被褫夺,家产尽数充公。

我带着五个孩子自立门户。

随后应召入宫,成了慕容华身边的近侍女官。

明日,便是萧玦的凌迟之刑。

慕容华带我亲临天牢。

昔日权倾朝野的摄政王,如今衣衫褴褛,遍体鳞伤,蜷缩在污秽的草席上。

他听见脚步声后,抬起头,浑浊的眼中竟闪过一丝笑意。

“慕容华……我早知你非池中之物。”

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奇异的欣慰感。

“果然……我没看错你。”

他的目光恍惚,仿佛穿透时空,回到了许多年前。

“那时…我也是这样,像个乞丐一样蜷缩在墙角。而你,是那个衣着光鲜、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原来不管我怎么爬……有些东西,从未改变。”

慕容华冷笑一声。

“你错就错在,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萧玦,你的野心太大了。”

他忽然低笑出声,带着几分癫狂。

“是么?可我最想要的,早已得到过了。”

“那是在我梦里才敢出现的妄念……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它竟能成真。”

慕容华将一个食盒放在他面前,语气平静无波。

“若你最想要的已然得到,我本可留你一命。”

“可惜……你要的实在太多了。”

她俯身,在他耳边轻声道:

“而这龙椅,只有一把。”

我侍立一旁,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这两人的关系,果然不寻常。

萧玦,曾是慕容华身边一个沉默寡言的小侍卫。

他为她出生入死,险些丢掉性命。

后来,他从尸山血海中一步步爬到了摄政王的高位。

一路扶持慕容华的儿子登上帝位。

但自慕容华垂帘听政以来,二人便一直明争暗斗。

萧玦的野心,路人皆知。

慕容华打开了食盒。

里面并非珍馐美馔,只是几道最简单的家常菜。

她将菜碟一一摆出,萧玦看着,竟低笑出声。

“看来大小姐的厨艺,还是毫无长进。”

他执起竹筷,细细尝过每一道菜。

“番茄炒蛋,盐重了;青椒肉丝,火候老了;这糖醋鱼……煎糊了。”

嘴上挑剔着,他却将每一碟都吃得干干净净。

慕容华斟满一杯酒,推至他面前。

“这是毒酒。”

他怔了怔,随即接过,仰头一饮而尽。

“多谢……大小姐。”

毒发很快,鲜血从他唇角涌出。

慕容华不顾污秽,将他轻轻揽入怀中。

他紧紧攥住她的衣袖,气息微弱地问道:

“你…可曾告诉稷儿…他的身世?”

慕容华任由他抓着,平静道:

“他只需知道,他的母亲是慕容华,便足矣。”

景和五年秋。

权倾一时的摄政王萧玦,于天牢内“畏罪自杀”。

此后数十年,我辅佐慕容华,以铁腕与智慧涤荡朝堂。

我们力行新政,创“均田平赋法”,清丈土地,遏制豪强,使万民得饱暖。

开凿永济渠,贯通南北,漕运通达,商旅不绝。

我主持重修《景和正典》,为往圣继绝学。

更特辟《巾帼列传》,令天下女子功绩,不致湮没于青史。

朝中广开仕途,设女子科举,兴办官立女学。

寒门才子、闺阁英杰,皆能立于朝堂,共议国是。

我亦成为开国以来第一位女宰相。

每一道新政颁布,必有守旧老臣伏阙痛哭,⾎书弹劾。

慕容华常将那些奏本掷于我案前,拊手大笑。

“这群⽼朽,究竟是怕妖后祸国,还是怕⼥子掌权?”

我答道:“螳臂当⻋,终将被碾于时代巨轮之下。”

她曾问我:“你不怕后世史书,骂你我牝鸡司晨,为妖为孽?”

我望着宫城外万里江山,答道:

“千秋功过,任尔评说。”

“百年后不过⼀抔⿈土,⾝前不为身后名。”

“但求问⼼无愧,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景和十五年,皇帝慕容稷禅位于母,自请为逍遥王。

慕容华登基为帝,定国号为“周”。

改年号为启明。

⾃称“圣神皇帝”。

启明王朝五十年间,挥师北伐,收复燕云十六州,拓疆三千里。

劝课农桑,轻徭薄赋,仓廪充实,路不拾遗。

开丝绸新路,纳万国来朝。

史称“启明之治”,为中原千古未有的盛世。

暮年时,我立于宫阙⾼楼,俯瞰这锦绣⼭河。

忽然忆起少年在⼥学时,夫⼦训诫:

“女⼦一⽣,当以相夫教子、传宗接代为重。”

那时,慕容华于学堂上霍然起⾝,声震梁宇:

“传谁的宗?接谁的代?”

“女⼦为何要以血⾁之躯,去成全他人的香⽕?”

“终有一日,我要传我自己的宗,接我自己的代!”

昔日惊世之言,今朝已成史诗。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