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腔皇后孟遏云:从梨园新星到时代浮沉,她用一生唱尽秦腔风骨

发布时间:2025-10-03 09:56  浏览量:2

大家好!今天咱们要聊的,是一位改写秦腔历史的传奇女性 —— 有 “秦腔皇后” 之称的孟遏云。她不仅是近现代秦腔舞台上最早的女演员,更在艺术上搭建了从男旦到女旦的桥梁,成为无可替代的里程碑。她的一生,像一折跌宕起伏的秦腔大戏,有幼年登台的惊艳、红极一时的辉煌,也有军阀欺压的屈辱、特殊年代的磨难,最后在晚年的平静与遗憾中落幕。今天,咱们就顺着时间线,把这位秦腔名家的一生慢慢讲给您听。

一、梨园世家出身:打破 “女不唱戏” 的老规矩,9 岁登台惊四座

孟遏云是长安县斗门镇人,1923 年出生在一个实打实的梨园世家 —— 她的父亲孟光华,是秦腔名社 “易俗社” 的第二期学生,专攻须生,在当时的秦腔界小有名气。

咱们得先说说易俗社的分量:1912 年,李桐轩、孙仁玉这些有识之士创办了易俗社,提出 “编演新戏曲,改造新社会” 的主张,一改过去梨园行当 “恶劣淫秽,败坏风俗” 的坏印象,成了当时秦腔界的 “新风向标”。孟光华在易俗社学了 6 年,思想比传统戏班开明得多 —— 那时候秦腔有个老规矩,“女孩唱戏不吉利”,舞台上所有角色全是男性扮演,连旦角也得是 “男扮女装”。但孟光华偏不,他不给女儿裹脚,还打定主意:让孟遏云学秦腔,要让她站在舞台上,唱给大家听。

孟遏云也确实有天赋,9 岁就跟着父亲正式学戏。从唱腔的吐字归音,到身段的台步、水袖,她一学就会,没多久就能跟着父亲 “自娱自乐” 地演些小剧目了。可真要登台,难题来了 —— 没有剧社愿意收女演员,连主张 “移风易俗” 的易俗社,也不敢破这个例。没办法,孟光华只能领着女儿跑外县,搭那些江湖班子找机会。

转机出现在 1932 年冬天,三原县城隍庙的老戏楼。那天晚上,汽灯 “沙沙” 地喷着气,开场锣鼓一敲,绣花帐幔后面,一个小姑娘迈着细碎的云步走了出来 —— 这就是才 9 岁的孟遏云。台下黑压压的观众先是愣了,没人见过女孩唱秦腔啊!可等孟遏云一张嘴,“奴本是峨眉山白蛇修炼,修就了五百年白衣大仙”,那嗓子清亮得像山间的泉水,又甜又润,台下瞬间爆起了叫好声!

就这一次登台,孟遏云红了。她天生的好嗓子、端庄雅丽的台风,哪怕年纪小,也透着一股大家风范,很快就唱红了整个关中。更重要的是,她打破了秦腔 “无坤伶” 的历史,开了男女同台演出的先河,更在艺术上把 “男旦” 的细腻和女性自身的柔美结合,成了从男旦转向女旦的 “制高点”—— 这一步,在秦腔史上,是实实在在的里程碑。

二、红极一时遇厄运:军阀政客轮番逼迫,三次逃离险象环生

孟遏云的名气越来越大,15 岁时已经是西北秦腔界的 “红人”。可那个年代,坤伶走红,往往伴随着灾祸 —— 军阀、政客见她有才华又貌美,纷纷想把她据为己有,她的好日子,很快就被乌云笼罩。

第一次大劫难,来自军阀马步青。上世纪 30 年代末,孟遏云正是妙龄,红遍了陕西。马步青在甘肃武威听到她的名声,直接把她 “请” 到自己家里唱戏。说是唱戏,实则是软禁:白天让她登台,晚上就以 “打牌” 为由,把她留在房里逼她就范。孟遏云是父亲的独女,被困在马家,心里最牵挂的就是父亲。为了让父亲有个伴儿,她偷偷拿 110 块大洋,买下了马步青家佣人赵奶奶的孙女,送到西安给父亲做养女,这就是后来也成了秦腔小生的孟小云。

后来孟小云回忆起这段日子,满是心疼:“马步青家跟皇宫似的,院落多,姨太太也多。他自己抽大烟,还强迫姐姐抽,姐姐就是那时候染上烟瘾的。” 马步青看戏还有个怪癖,喜欢 “双生双旦”—— 演《白蛇传》,得让两个白娘子、两个许仙一起上台;有时候兴起,还让戏班在一出戏里多安排几个花脸,完全不管剧情合不合理。孟遏云在马家熬了三年,直到后来以 “母亲病重,要回西安探望” 为由,才终于逃了出来。

可厄运没停。1943 年秋天,孟遏云跟着父亲到汉中天汉剧社搭班,又被国民党汉中航空第八总站的少校马桂芳看上了。有一天,孟遏云在后台化好妆,正准备上台,突然有人递来帖子,让她演完后去马公馆参加堂会,还说 “小车已经在门口等了”。剧社社长知道马桂芳不好惹,赶紧在后门偷偷安排了一辆汽车。孟遏云刚唱完最后一句,连妆都没卸,就从后门上车,一路逃离了汉中,才算躲过一劫。

可回到西安,麻烦又找上门。一个国民党官员看上了她,孟遏云坚决不从,对方就找了个由头 —— 说她抽大烟,直接把她关进了监狱。孟家为了救她,变卖了所有房产,加上以前攒下的积蓄,才总算把她赎了出来。这三次劫难,一次比一次凶险,也让孟遏云看透了旧时代坤伶的辛酸:哪怕唱得再好,也逃不过被权贵摆布的命运。

三、解放后重获新生:戒掉烟瘾当副社长,中南海演出、朝鲜战壕献艺

1949 年 6 月,西安解放了。对孟遏云来说,这是真正的 “新生”—— 坤伶终于在舞台上有了和男伶平等的地位,再也没有军阀、政客的追逐欺压,她终于能安安心心地唱戏了。

咱们开头提过一个细节:解放后一个下午 4 点,孟遏云出门,长期雇的黄包车夫早等在门口,拉着她往剧院小跑 —— 这是她因战乱停演两个月后,第一次重新登台。那天的西安,街上还带着解放后的新鲜劲儿,而剧院里,早就坐满了等她的戏迷。解放前后,她的生活看似没大变化,可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比如西安解放当天,她在家待了一天没出门,养妹孟小云还敢跑到莲湖公园看小人书 —— 这种安稳,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1951 年,孟遏云加入了父亲曾经待过的易俗社,还成了副社长。她第一件事就是戒掉烟瘾,又和一位唱秦腔小生的演员结了婚,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秦腔上。她主演的《探窑》《火焰驹》,再次红透西北:《探窑》里,她演的王宝钏苦守寒窑,唱腔哀婉缠绵,台下观众跟着掉眼泪;《火焰驹》里的黄桂英,又刚劲有力,尽显女子风骨。连田汉、梅兰芳这些戏剧界的大家,都对她的戏赞不绝口。

1954 年,作家叶圣陶来西安看她演出,后来在《戏剧报》上专门写了评论,字里行间全是赞叹:“听她一句一句唱下去,你心中再不起旁的杂念,惟恐错过了一丝半毫的愉快跟享受…… 她的声音那一转,转一转之后又像游丝一样袅上去,太妙了!”

那十年,是孟遏云艺术生涯的又一个高峰:她多次去中南海,给国家领导人演出;抗美援朝时,她还跟着志愿军去了朝鲜战场,在战壕里给战士们唱戏。后来她跟同事们回忆:“演着演着,美国人的飞机就过来了,扔下几颗炸弹就走,可战士们鼓掌比炸弹声还响。” 那时候,养女孟小云也成了易俗社的演员,她两个经常同台,成了秦腔舞台上的一段佳话。

四、风暴突至:1964 年平静被打破,父亲去世、政治阴影笼罩

1964 年,对孟遏云来说,是人生的一道分水岭。这一年,她的父亲孟光华去世了 —— 父亲是她最坚实的依靠,从她 9 岁学戏到后来逃出纳粹,父亲一直护着她。父亲走后,孟遏云悲痛欲绝,为了缓解痛苦,她又重新染上了酒瘾和烟瘾,后来还领养了一个女儿,取名孟红,想让家里多些人气。

更让她不安的是,这一年,整个秦腔界的平静也被打破了。虽然 “文革” 是两年后才正式开始,但 1964 年,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的演员们已经闻到了 “风暴” 的味道。

先是批判国歌作者田汉 1959 年在西安写的《谢瑶环》,说这是 “清官戏”,不符合当时的风向。演《谢瑶环》的演员,突然被下放到永寿的一个农场,说是 “干农活改造世界观”。可刚去没几天,又被紧急调回西安,在人民剧院搞 “批判性质” 的《谢瑶环》演出 —— 演员们心里都清楚:文艺界要出大事了。

没多久,西北局开宣传部长会议,决定在西北文艺界 “拔黑旗”,也就是批判 “柯、马、黄反党集团”。这三个人,都是秦腔界、文艺界的大人物:“柯” 是柯仲平,日本留学回来的老党员,上世纪三十年代的 “狂飙诗人”,还是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第一任党委书记;“马” 是马健翎,时任西北军政委员会文化部副部长,写过不少秦腔现代戏;“黄” 是黄俊耀,陕西省戏曲剧院副院长。

后来退休的秦腔艺术家李继祖,还能清晰回忆起批判柯仲平的场景:当时正在开会批判,柯仲平突然站起来,声音带着委屈和愤怒:“革命不要我了?我从云南到国外找共产党,在国外入的党,到了延安党叫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现在怎么说我反党?我会弹三弦,干脆把三弦一掰,回陕北去!” 说完,他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当场就倒在地上,没救过来。

第二年,也就是 1965 年,“文革” 开始前一年,马健翎上吊自杀;三个人里,只有黄俊耀熬到了最后,2001 年才去世。这时候的孟遏云,看着身边熟悉的前辈一个个倒下,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深 —— 她知道,自己这个 “旧时代过来的坤伶”,恐怕也躲不过去。

五、文革磨难:批斗、游街、两次自杀,亲人离散尊严尽失

1966 年,“文革” 正式开始,孟遏云的世界彻底崩塌了。传统戏被禁演,她这样 “从旧时代走过来的演员”,被贴上了一堆帽子:“军阀姨太太”“专演才子佳人的贵族演员”“从黑染缸里爬出来的人”。

养女孟红后来回忆:“那时候批斗我妈批得特别厉害,她想不通,天天酗酒,醉了就打我,可清醒的时候,又抱着我哭,说对不起我。” 最惨的时候,一群人把桌子垒三层,把孟遏云架到最上面,然后一脚踢翻桌子,让她从上面摔下来;她被关过牛棚,还得在脖子上挂着沉重的凤冠,胳膊绑在背后,站在卡车上游街 —— 在西安城墙内的大街上,一游就是一天,任人唾骂。

更让她心寒的是亲人的离散:丈夫跟她 “划清界限”,离了婚,留下她和孟红母女俩;养妹孟小云,为了自保,改名叫孟卫东。每次批斗孟遏云,大家喊 “打倒孟遏云”,孟小云只能跟着举胳膊,不敢哭,也不敢说话,后来她跟人说:“我心里疼啊,可那时候,我没任何办法。”

绝望之下,孟遏云两次选择自杀。第一次,她吞了针头,被人发现后送医院救了回来;第二次,她喝了安眠药,还是没能成功。她后来跟人说:“不是怕死,是觉得活着太屈辱了,连秦腔都不能唱,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其实,那时候受冲击的不止她一个。现在是秦腔非遗传承人的马友仙,当时在样板戏《红灯记》里演铁梅,日子也不好过:一年要演 300 多场,每次上台都提心吊胆,生怕唱错一个词,被打成 “反革命”。整个陕西省戏曲研究院,400 多人里,50 多个被关牛棚,10 来个进劳改队,遭批斗的超过七分之一 —— 那是一个让所有戏曲人都不愿回首的年代。

六、晚年:1977 年重返舞台失神韵,拒绝养女学秦腔,临终想吃一碗面

1977 年,西安在全国率先恢复了传统戏演出,孟遏云终于又能登台了。那天她演的是拿手的《火焰驹》,剧院外面早就挤满了老戏迷 —— 很多人没买到票,就守在门口,想等后半场不收票时挤进去;还有人直接翻墙跳进去,连戏里的一些演员,都是翻院墙进的剧院。

观众们不在乎她唱得好不好,大家只是想再看看,那个曾经的 “秦腔皇后”,再听听她唱的秦腔。可此时的孟遏云,已经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 长期酗酒让她身体越来越弱,嗓子没了往日的清亮,身段也不如以前灵活,失去了昔日的神韵。但她依然保持着艺人的体面:毛巾牙刷一个月一换,夏天衣服两小时一换,洗完的衣服晾到半干,就叠平整压在枕头下,等干了还有棱角。

她花钱的习惯,也没怎么变。三年自然灾害时,她工资高,没受委屈,买 15 块钱一个的肘子,说买就买;还经常接济团里困难的同事。“文革” 后期,孟红上初中,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腊牛肉 1 块 8 一斤,她天天给女儿买,孟红说:“那时候的腊牛肉,50 米外都能闻到香味,我现在还记得。”

可她心里,始终有个疙瘩 —— 她再也不想让女儿走自己的路。孟红小时候,其实也喜欢秦腔,跟着她学过两句,可孟遏云坚决不让:“秦腔太苦了,妈这辈子受的罪,不能让你再受一遍。”

1982 年 12 月 9 日,孟遏云去世,享年 59 岁。临终前,她没对自己的一生做任何评价,只是虚弱地对孟红说:“想吃碗面条。” 一碗简单的面条,成了她人生最后一个愿望。

她的骨灰,埋在长安区斗门街道办西侧的一条小土路旁。后来,孟红去给她扫墓,那条路不足两米宽,两边是一人多高的玉米地。孟红拿着铁锨在草丛里找了半个多小时,才找到一块断掉的石碑 —— 上面的字还清楚,只是少了一个 “云” 字。

孟遏云的一生,就像一折秦腔 “苦音慢板”,有婉转的甜,也有彻骨的苦。她打破了秦腔的旧规矩,把女旦艺术推到了新高度;她在旧时代受够了欺压,却在新时代找回了艺术的尊严;她经历了磨难,却始终没丢了艺人的体面。如今,她的名字可能已经被很多年轻人忘记,但她唱过的《探窑》《火焰驹》,依然在秦腔舞台上上演;她用一生证明的 “秦腔风骨”,也依然在一代代秦腔人身上传承。

这位 “秦腔皇后”,虽然长眠在玉米地旁的土路上,但她的声音,早就融进了西北的风里,融进了秦腔的魂里,永远不会被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