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趁郡主临盆纳妾_夫君迎青鸾进门,双喜时圣旨到,他瘫倒在地

发布时间:2025-09-28 05:31  浏览量:1

那道明黄的圣旨展开时,我正扶着腰,感受着腹中孩儿最后的翻腾。沈文修就跪在我身侧,他听完旨意,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瘫了下去。

满院的红绸,映着他惨白的脸,真是讽刺。

我低下头,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有半分痛快,只有一片沉寂的冷。

一切,都要从三个月前,我那好婆婆,拉着我的手,笑着说“宁安啊,你身子重,该有个人来替你分担分担”时说起。

那时候,我腹中的孩子才六个多月,稳稳当当的。我以为,我嫁与沈文修这两年,虽无大富大贵,却也算得上是琴瑟和鸣。我身为郡主,下嫁给他这个六品翰林,从未有过半分嫌弃。

我以为,他懂我的。

可我错了。

男人的心,就像深冬的井水,看着清澈,实则底下藏着能冻彻骨髓的寒意。

第1章 寒风乍起

入冬的第一场雪,下得悄无声息。

等我午睡醒来,推开窗,院子里的那棵老梅树已经挂上了一层薄薄的霜白。丫鬟碧月赶紧拿了件大氅给我披上,嘴里念叨着:“郡主,您现在是双身子的人,可千万仔细,别着了凉。”

我点点头,目光却落在院门口。

那里,一个穿着青色比甲的身影一闪而过,是婆婆身边的张妈妈。她最近来我这院子的次数,勤快得有些反常。

“又是来送安胎药的?”我随口问。

碧月撇了撇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只低声应道:“是,老夫人说这是她托娘家亲戚寻来的方子,最是滋补。”

我端过那碗还冒着热气的药,黑乎乎的,一股子土腥味。我没喝,只是放在小几上,任它慢慢变凉。

不是我多心,只是这药,我已经连着喝了半个月。每次喝完,都觉得昏昏欲睡,身子发沉。太医明明说过,我的胎像很稳,无需大补。

晚上,沈文修回来时,身上带着一股子酒气和……脂粉气。

那味道很淡,像雪地里被人踩了一脚的残花,若有似无,却钻心。

我给他递上热毛巾,他接过去,擦了把脸,眼神有些闪躲。

“今天翰林院有应酬?”我问得平静。

“嗯,同僚小聚。”他答得很快,像是在背书。

我们之间沉默下来,只剩下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这两年,我们之间不是没有过这样相对无言的时候,但从不像今天这样,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陌生的、令人不安的尴尬。

他换下官服,我照例拿去准备清洗,指尖却触到衣领内侧一根极细的青色丝线。不是我的,我的针线筐里,从没有这样扎眼的颜色。

我的心,像是被那根丝线轻轻勒了一下,不疼,但闷得慌。

我没问。

嫁入沈家,我就摘下了郡主的冠冕,学着做一个寻常人家的妻子。我知道,沈家门楣不高,婆婆又是个极好面子的人。我这个郡主儿媳,是她的荣耀,也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她总觉得我压了她儿子一头。

而沈文修,他是个有才华,更有野心的人。这两年,他待我温和体贴,我也尽心尽力地为他打理后宅,动用我微薄的人脉为他铺路。我以为我们是同舟共济的。

直到半个月前,婆婆第一次拉着我的手,说:“宁安啊,文修是沈家单传。你这一胎,若是个女孩儿,咱们也欢喜。只是……这传宗接代的大事,不能耽搁啊。”

我当时只当她是寻常长辈的念叨,笑着应付过去:“母亲放心,是男是女,都是沈家的骨肉。”

现在想来,那句话,就是一阵穿堂风,预示着这个家,要变天了。

又过了几日,沈文修休沐在家。他难得地没有去书房,而是在院子里陪我晒太阳。

他给我剥着橘子,絮絮叨叨地说着朝堂上的趣闻,神情一如往昔。

我靠在躺椅上,感受着暖阳和腹中孩子的胎动,心里那点不安似乎被抚平了。或许,是我怀孕后太多思了。

“文修,”我轻声开口,“再过三个月,孩子就出世了。名字,你想好了吗?”

他剥橘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自然,将一瓣饱满的橘肉递到我嘴边:“想了,若是个男孩,便叫‘思齐’,取见贤思齐之意。若是个女孩儿……”

他顿住了,抬头看我,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愧疚,又像是试探。

“女孩儿,就叫‘安然’吧。我只愿她一生平平安安,顺遂安然。”

我笑着点头,心里却是微微一沉。

他没说,若这一胎是女孩儿,之后要怎么办。

那天下午,婆婆又来了。

她屏退了下人,屋里只剩下我们婆媳二人。她依旧是那副慈和的笑脸,拉着我的手,摩挲着,力道却有些大。

“宁安,你是个好孩子,知书达理,识大体。母亲知道,让你受委屈了。”

她开门见山,反倒让我愣住了。

“母亲这是说哪里话?”

“文修的事,他都跟我说了。”婆婆叹了口气,眼圈竟有些泛红,“他也是没办法。你身子重,不能伺候,外面那些应酬,总需要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照应。再者说,沈家的香火……”

我的血,一点一点地凉了下去。

原来,那碗安胎药,是让我嗜睡的。原来,他身上的脂粉气,不是应酬,是家常。原来,他们母子俩,早就给我安排好了一切。

我甚至都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他们就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

“母亲,”我缓缓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我是皇家亲封的安和郡主。沈文修想纳妾,不是不可以。但总要有个章程,合乎规矩。”

我抬眼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至少,也该由我这个主母,点头同意。”

婆婆的脸色变了变,那慈和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露出些许不耐和刻薄。

“郡主,此一时彼一时。你嫁进了我们沈家,就是沈家的人。凡事,当以夫家为重。再说,这也不是纳妾,只是抬个通房丫头,先伺候着,等你平安生产了,再给个名分。”

通房丫头?

我笑了。笑得胸口发疼。

能让翰林院的清贵才子沈文修沾染上脂粉气的,会是区区一个通房丫头?

“母亲不必再说了。”我扶着肚子,慢慢站起身,“这事,等文修回来,我亲自问他。”

我的骄傲,我身为郡主的最后一点尊严,不允许我在这里和一个婆子掰扯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我要等我的丈夫,给我一个说法。

第2章 裂痕无声

沈文修是踏着月色回来的。

我没有睡,就坐在正堂里等他。桌上的饭菜已经热了三遍,此刻正冒着最后一点微弱的热气。

他一进门,看到这阵仗,脚步明显迟疑了一下。

“宁安,怎么还没睡?”他走过来,想扶我。

我避开了他的手。

“我在等你。”我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让我沉溺的、总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却游移不定,不敢与我对视。

“文修,我们成婚两年,我自问没有对不住你和沈家的地方。我身为郡主,为你洗手作羹汤,为你操持家务,为你……孕育子嗣。”我的手抚上高高隆起的腹部,“如今我身怀六甲,你却要在外面养人。这事,是真的吗?”

他沉默了。

良久的沉默,比直接承认更伤人。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丝流动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宁朝,”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哪样?”我追问,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是我亲耳听错了,还是母亲她老人家糊涂了?”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终于抬起头,正视着我。

“是,有这么个人。但……我也是为了我们这个家。”

“为了我们这个家?”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为了这个家,就要在我临盆之际,纳一个新人进门?”

“她不一样!”沈文修的声音也拔高了些,“她叫青鸾,是我远房的表妹。自小孤苦,寄养在舅舅家。我……我只是可怜她,想给她一个容身之所。”

“可怜她?”我冷笑,“沈文修,你当我是三岁稚童吗?什么样的可怜,需要你金屋藏娇?什么样的容身之所,需要你瞒着我这个正妻?”

他被我问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母亲也是这个意思。”他最后,还是把婆婆搬了出来,“母亲说,沈家不能无后。你这一胎……万一……总要早做准备。”

“万一?”我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原来在你们心里,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提前被你们判定了。就因为我怀孕前,太医说我体寒,不易有孕,你们就这么迫不及不及待?”

我站起身,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沈文修,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我,这件事,到底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母亲逼你的?”

他躲闪着我的目光,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颓然地垂下头:“都有。”

“好,好一个‘都有’。”

我明白了。

不是婆婆一个人的意思,也不是他一时糊涂。这是他们母子俩,蓄谋已久的算计。

或许从我嫁进来的那天起,他们就在等着这一天。等着我怀孕,等着我显怀,等着我行动不便,然后,顺理成章地,给他添一个“知冷知热”的人,生一个“万无一失”的儿子。

至于我这个郡主的颜面,至于我腹中孩儿的尊严,在沈家所谓的“香火”面前,一文不值。

“我不同意。”我盯着他,一字一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要我还是这沈府的主母一天,除了我,这后院,就不能有别的女人。这是你当初求娶我时,亲口对我父亲的承诺。”

当年,我父亲虽只是个闲散王爷,但对我这个独女,却是百般疼爱。他最担心的,就是我嫁人后受委屈。

沈文修当初跪在我父亲面前,指天发誓,一生一世,只我一人,绝不纳妾。

言犹在耳,如今想来,却像是一个笑话。

提到我父亲,沈文修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他烦躁地在屋里踱步,官袍的下摆扫过冰冷的地砖,发出沙沙的声响。

“宁安,你不要这么固执。此一时彼一刻,我如今在翰林院,正是关键的时候。户部侍郎家的公子,就因为后宅不宁,被御史参了一本,至今还在家赋闲。我需要一个安稳的后方。”

“所以,你的安稳,就是要我吞下这只苍蝇?”我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沈文修,你摸着你的良心说,你这么做,真的只是为了沈家香火,为了你的前程?”

那个叫青鸾的女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你连对先父的承诺都置之不理?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疲惫地摆了摆手:“我不想跟你吵。这件事,母亲已经定了。青鸾……过几日就会搬进来。你安心养胎,别想太多。我不会亏待你的。”

“不会亏待我?”我喃喃自语,只觉得荒唐透顶。

他要毁了我们的婚姻,毁了我的家,却反过来说,不会亏待我。

那一晚,我们分房而睡。

我躺在冰冷的床上,睁着眼睛,直到天亮。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我的不安,整夜都在折腾。

我一遍遍地回想我们成婚以来的点点滴滴。

他为我画眉,为我写诗。我生病时,他衣不解带地照顾。我们曾经是京城里人人称羡的一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

是我安逸的生活让我变得迟钝,还是他隐藏得太好?

裂痕,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弥补。它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在每一次争吵、每一次冷战、每一次失望中,越裂越大,直到整个世界分崩离析。

我摸着肚子,感受着那鲜活的生命。

为了这个孩子,我也不能就这么认输。

安和郡主,不是一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第3章 青鸾入府

青鸾是在一个雪后初晴的日子进府的。

没有吹吹打打,甚至连一顶像样的轿子都没有,只是一辆半旧的青布马车,悄无声息地从侧门驶了进来。

婆婆喜气洋洋地亲自去门口迎接,拉着一个身穿水绿色袄裙的纤弱女子,一路说笑着往后院走。

我站在正房的廊下,隔着一院子的白雪,远远地看着。

碧月在我身后气得直跺脚:“郡主,她们也太欺负人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人领进门,把您当什么了?”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

那个叫青鸾的女子,确实很美。是一种我见犹怜的美。她身形单薄,眉眼间带着一股子怯生生的、惹人怜爱的气质。她低着头,跟在婆婆身后,步子迈得极小,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沈文修没有陪着。他一早就去了翰林院,像是要用公务来逃避这场风波。

婆婆领着青鸾,没有直接去安排好的院子,而是朝着我这里走来。

我知道,这是下马威来了。

她们走到廊下,婆婆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宁安啊,快来看看,这是你青鸾妹妹。以后,你们姐妹俩可要好好相处,一同伺候文修。”

她把青鸾往前推了一把。

青鸾怯生生地上前一步,对着我盈盈一拜,声音细若蚊蚋:“青鸾……见过郡主姐姐。”

她的眼睛很大,水汪汪的,像含着一包泪,让人不忍心对她大声说话。

我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愤怒?嫉妒?好像都有,但更多的,是一种悲哀。为我自己,也为她。

“起来吧。”我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既然进了沈家的门,就要守沈家的规矩。我这里没什么活需要你做,你安心在自己院里待着就是。”

我的话,不冷不热,却让婆婆的脸色沉了下来。

她大概是希望我大吵大闹,或者至少表现出一些失态。那样,她就能名正言顺地拿出婆婆的款儿来教训我。

可我偏不。

“姐姐说的是。”青鸾低着头,柔顺地应道。

“什么姐姐妹妹的!”婆婆终于忍不住了,拉高了声调,“宁安,你现在身子不便,青鸾进门,就是来替你分忧的。从今天起,文修的饮食起居,就由青鸾来照料了。”

这是要夺我主母的权了。

我笑了笑,扶着碧月的手,慢慢在主位上坐下。

“母亲说的是。只是,这府里的中馈,一直是我在管。这新来的妹妹,对府里的事务还不熟悉,怕是会冲撞了文修。我看,还是等她熟悉一两个月,再谈伺候的事吧。”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青鸾那张柔弱无助的脸。

“至于这名分……母亲之前说是先当个通房。既然是通房,那就该有通房的规矩。碧月——”

“奴婢在。”

“去,给青鸾姑娘在后罩房里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再把府里的规矩,好好跟她说说。尤其是,哪些地方是她该去的,哪些地方,是她不该踏足的。”

我的话音一落,婆婆和青鸾的脸色都变了。

后罩房,是府里下等丫鬟住的地方。

我这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她们,在我眼里,这个青鸾,连个妾都算不上,顶多,就是个有点体面的丫鬟。

“你!”婆婆气得指着我,半天说不出话来,“你……你这是存心要作践人!”

“母亲息怒。”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我只是按规矩办事。沈家虽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但规矩不能乱。否则,传出去,岂不让人笑话我们沈家没有体统?说我这个郡主,连自己的后院都管不好?”

我把“郡主”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婆婆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可以不在乎我的感受,但不能不在乎皇家的颜面。

她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拉着快要哭出来的青鸾,甩袖而去。

“走!我们不住那下人住的地方!我亲自给你挑个好院子!”

看着她们的背影,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身子却有些发软。

碧月连忙扶住我:“郡主,您没事吧?您刚才……真是太厉害了!”

我苦笑了一下。

厉害什么呢?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这一局,我看似赢了。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婆婆不会善罢甘休。而沈文修……他才是关键。

晚上,沈文修回来,直接去了婆婆的院子。

我不用想也知道,婆婆肯定会添油加醋地把今天的事说给他听。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他才带着一身寒气,来到我的房间。

他一言不发,只是坐在那里,自己给自己倒茶喝。

“你都知道了?”我先开了口。

“嗯。”他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节。

“那你觉得,我做错了吗?”

他放下茶杯,杯子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宁安,你何必这样咄咄逼人?她一个孤女,已经够可怜了。你给她一点体面,又能怎样?”

我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我咄咄逼人?沈文修,你搞清楚,现在是你,是你们沈家,在我临盆之际,硬塞一个女人进来!是我受了天大的委屈!你不安慰我就算了,还反过来指责我?”

“我不是指责你!”他似乎也有些烦躁,“我只是希望家里能和和气气的。你这样,让我在母亲面前怎么做人?”

“在你母亲面前做人?”我气得笑了起来,“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么做,让我在京城里怎么做人?让安和郡主府怎么做人?让天下人怎么看我,怎么看我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

“够了!”他猛地站起来,提高了音量,“不就是个名分吗?你非要闹得这么鸡犬不宁吗?青鸾她什么都不要,只求一个安身之处,你为什么就容不下她?”

我愣愣地看着他。

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这么大声说话。

为了另一个女人。

我的眼泪,终于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原来,在他心里,我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挣扎,都只是“闹”,只是“容不下人”。

而那个才进门一天的青鸾,已经成了他口中“什么都不要”的可怜人。

“好,好……”我连说了两个好字,声音哽咽,“既然你这么心疼她,这么为她着想,那你就去陪她好了。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们这两尊大佛。”

我转过身,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狼狈。

身后,是长久的沉默。

然后,我听到他沉重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走出了我的房间,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我知道,他去了哪里。

那个方向,是婆婆给青鸾安排的,一处精致的小跨院。

那一夜,雪又下了起来,比上一次更大,更冷。

我的心,也跟着这场大雪,一起被冰封了。

第4章 暗流涌动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

青鸾最终还是没住进后罩房。婆婆做主,让她住进了离沈文修书房最近的“听雨轩”。那是个雅致的院子,夏天能听雨打芭蕉,冬天能赏雪压翠竹。

比我这正房主院,也差不了多少了。

她名义上,还是个没有名分的“表妹”,但府里的下人,都是人精。谁不知道,这位青鸾姑娘,才是如今沈府真正的红人。

婆婆三天两头地赏东西过去,吃的穿的用的,流水似的。

沈文修下衙后,也总是先去听雨轩坐坐,陪她说说话,有时甚至直接在那里用了晚饭,才回我这里来。

他每次来,都带着一种例行公事的疲惫和疏离。

我们之间的话越来越少,常常是他坐着看书,我躺着养神,一个屋子里,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却感觉隔着千山万水。

他大概觉得,只要他每天还来我房里过夜,就是给了我这个正妻最大的体面。

可这种体面,比刀子还伤人。

我没有再跟他吵闹。

一来,是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太医说,孕妇最忌讳情绪激动。

二来,我知道,吵闹是没用的。男人的心一旦偏了,你哭也好,闹也好,在他看来,都是无理取取。

我开始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安胎和打理府中事务上。

中馈的权力,我牢牢抓在手里。府里上下的开支,人事的调动,都必须经过我的手。

婆婆几次三番想插手,都被我用“祖宗规矩”和“郡主身份”给不软不硬地顶了回去。

她拿我没办法,只能在背后说我“善妒”、“霸道”,说我一个郡主,没有半点容人之量。

这些话,自然也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只是一笑置之。

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只要我还是这沈府名正言顺的主母,只要我手里还握着管家的大权,我就不算输。

青鸾倒是很安分。

她每天晨昏定省,到我这里来请安,从不迟到。对我,也总是恭恭敬敬,一口一个“姐姐”。

她很聪明,从不主动挑衅,也从不恃宠而骄。她总是那副柔柔弱弱、与世无争的样子。

她会亲手做了点心送来,说:“姐姐怀着身孕,口味挑剔,这是青鸾学着做的,也不知道合不合姐姐的胃口。”

她会在我午睡时,悄悄送来新制的安神香,说:“听闻姐姐近来睡得不安稳,这香有助眠之效。”

她做得滴水不漏,让我找不到一丝错处。

可我看着她那张纯良无害的脸,心里却越来越冷。

一个真正与世无争的人,会心甘情愿地在一个男人临盆的妻子面前,扮演一个“知冷知热”的角色吗?

她的柔弱,她的顺从,就是她最厉害的武器。

它让沈文修觉得她懂事,让她婆婆觉得她可人,也让我……显得像一个蛮不讲理的妒妇。

有一次,我孕吐得厉害,什么都吃不下。

碧月急得团团转。

青鸾来了,端着一碗清粥小菜,柔声细语地劝我:“姐姐,多少吃一点吧。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讽刺。

她一口一个“孩子”,仿佛比我这个亲娘还关心。

我推开那碗粥,淡淡地说:“拿走吧,我没胃口。”

她也不恼,只是默默地把碗放下,眼圈一红,泫然欲泣。

“是青鸾不好,惹姐姐生气了。姐姐别气坏了身子。”

她这副模样,恰好被从外面进来的沈文修看见了。

他立刻皱起了眉头,快步走过来,扶住青鸾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心疼:“怎么了?又受委屈了?”

青鸾连忙摇头,擦了擦眼角:“没有,是我不好,没能照顾好姐姐。”

沈文修转过头来看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责备。

“宁安,你到底想怎么样?青鸾一片好心,你为什么总是针对她?”

我的心,像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又闷又痛。

我看着他们俩,一个护着,一个躲着,那画面,像极了一对恩爱的情侣,而我,倒像个拆散他们的恶人。

“我针对她?”我气得发抖,“沈文修,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这里是我的房间!我是你的妻子!我怀着你的孩子!你现在,当着我的面,护着另一个女人,还来质问我?”

“我不是……”他想解释,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你出去。”我指着门口,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你们都给我出去!”

沈文修的脸色很难看。他大概是从没被我这样吼过。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身边梨花带雨的青鸾,最终,一言不发地,拉着青鸾的手,走了出去。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我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

碧月抱着我,也跟着哭。

“郡主,您别伤心了,为了小主子,您也要保重啊。”

是啊,我还有孩子。

我擦干眼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哭,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从那天起,沈文修便不再来我房里过夜了。他搬去了书房,离听雨轩,只有一墙之隔。

整个沈府的人,都知道,郡主失宠了。

婆婆的腰杆挺得更直了,见了我,连表面的客套都懒得维持。

那些见风使舵的下人,也开始怠慢我院里的人。

我院子里的炭火,总是比别处的送得晚,分量也少。我的饭菜,也越来越敷衍。

碧月气不过,去找管事理论,反被人数落了一顿,说她仗着是郡主的丫鬟,就敢对管事妈妈不敬。

我知道,这是婆婆在背后授意的。

她就是要用这种方式,一点点地消磨我的锐气,逼我就范。

我没有去闹,也没有去找沈文修告状。

我只是默默地拿出我的嫁妆单子,叫来了府里的账房先生。

我让他一笔一笔地核对我这两年,用我的嫁妆补贴府里的开销。

账房先生算得满头大汗。

最后,他告诉我,这两年,我贴进去的银子,足够再买下半个沈府了。

我让他把账本誊抄了两份。

一份,我让碧月,送去了婆婆的院子。

另一份,我收了起来。

那天下午,婆婆院子里传来一阵瓷器摔碎的声音。

然后,整个沈府,都安静了。

我的炭火,按时按量地送来了。我的饭菜,也恢复了往日的精致。

我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了她们:我安和郡主,不是一个可以任由你们拿捏的软柿子。我的人,我的钱,都不是白给的。

我可以不爱沈文修了,但我不能失去我的尊严。

第5章 双喜临门

腊月二十,是个好日子。

天晴得像一块蓝色的琉璃,没有一丝云彩。

沈府里,却是一片忙碌喜庆的景象。

因为今天,是“双喜临门”。

一喜,是沈文修。他写的关于新朝税法改革的策论,得了圣上的赏识,特旨嘉奖,官升一级,从正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升为从五品的侍读学士。

虽然只是升了半级,但在官场上,却是天大的进步。这意味着,他真正进入了天子的视野。

沈家上下,与有荣焉。

婆婆更是笑得合不拢嘴,一大早就让人挂上了红灯笼,贴上了喜字,说要好好庆贺一番。

而这第二喜……

则是为了青鸾。

婆婆说,沈文修能有今日,青鸾功不可没。是她日夜陪伴,红袖添香,才让文修能安心写出那样的锦绣文章。

所以,要趁着这个大喜的日子,正式给青鸾一个名分。

抬为贵妾。

这个消息,是婆婆亲自来我院里通知的。

她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得意和炫耀。

“宁安啊,你也是大家出身,该知道,男人以事业为重。青鸾能助文修上进,是沈家的福气。你身为正妻,当有容人之量,为她请封,操持纳妾仪式,才显出你的大度。”

我抚着已经九个多月,沉重得像石头的肚子,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我的沉默,在婆婆看来,就是默认。

她满意地走了,留下满屋子刺鼻的、虚伪的喜气。

碧月气得眼圈都红了。

“郡主!她们……她们欺人太甚!您就快临盆了,她们却要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纳妾!这简直是把您的脸面,放在地上踩啊!”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平静下来。

“踩就踩吧。脸面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我的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去,把我箱底那件正红色的郡主正装拿出来。今天,我要亲自‘恭贺’他们。”

碧...月愣住了:“郡主,您……”

“去吧。”

我当然知道她们打的什么算盘。

选在我临盆之际,办这场仪式,一是为了双喜临门,锦上添花。二,也是最重要的,是做给我看的。

她们就是要用这场热闹,来衬托我的冷清。用青鸾的得宠,来彰显我的失势。

她们在逼我。

逼我在这个阖府欢庆的日子里,要么当一个忍气吞声的木偶,要么当一个大吵大闹的疯子。

无论哪一种,我都是输家。

可她们算错了一件事。

我安和郡主,即便落魄,风骨犹存。

我不会哭,也不会闹。

我要穿上我最华丽的衣袍,用最平静的姿态,去见证我丈夫的“荣耀”时刻。

我要让他们所有人都看到,我没有被打倒。

午时,吉时已到。

前厅里,宾客云集。来的都是沈文修在官场上的同僚,和沈家的一些远房亲戚。

我扶着碧月的手,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进大厅。

我穿着那身正红色的郡主朝服,上面用金线绣着凤凰,头戴八宝凤钗,珠翠环绕。

这身衣服,是我大婚之日穿过的。

当我出现的那一刻,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有惊讶,有同情,有幸灾乐祸,也有不解。

沈文修站在主位上,穿着崭新的官服,意气风发。他看到我,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婆婆的脸色,更是瞬间变得铁青。

我没有理会他们。

我径直走到大厅最上方的主位上,那个本该属于我的位置,坐了下来。

我的肚子太大了,坐下的动作有些笨拙,但我的脊背,挺得笔直。

“今日是夫君晋升和纳新人的双喜之日,本宫身为正妻,理应在此,接受新人的敬茶。”

我环视四周,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本宫”两个字,我特意加重了语气。

我在提醒所有人,也提醒沈文修——无论你们在后院怎么闹,在外面,我,安和郡主,才是这沈府唯一的女主人。

沈文修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婆婆气得嘴唇都在哆嗦,却又发作不得。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她不能失了体统。

司仪尴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是该继续,还是该停止。

就在这时,青鸾被喜娘扶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也穿着一身红,却是妾室穿的桃红色。她头上戴着珠花,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显得楚楚动人。

她看到我,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就镇定下来,走到大厅中央,对着沈文修,盈盈一拜。

然后,她转过身,端起喜娘递上的茶杯,走到我面前,跪了下来。

“青鸾,敬姐姐……敬主母茶。”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垂眸,看着她。

阳光从窗外照进来,映在她那张年轻姣好的脸上。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泪珠。

是在哭,还是在笑?

我没有立刻去接那杯茶。

大厅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这场无声的较量。

我知道,只要我接了这杯茶,就代表我承认了她的身份,代表我在这场战争中,彻底认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青鸾跪在那里,举着茶杯的手,开始微微发抖。

沈文修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几次想开口,都被我冷冷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就在这气氛紧张到极点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一个家丁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神色慌张,声音尖利地喊道:

“老……老夫人!大人!宫……宫里来人了!圣旨到——!”

第6章 一纸诏书

“圣旨到”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大厅里炸响。

所有人都愣住了。

前一刻还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被一种更大的、来自皇权的威压所取代。

沈文修和婆婆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就褪尽了。

他们对视一眼,彼此的眼中都充满了惊恐和不解。

怎么会这么巧?

偏偏在这个时候,宫里来了圣旨?

是福?还是祸?

来不及多想,一个身穿宝蓝色太监服,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已经手捧一卷明黄的圣旨,在一队禁军的护卫下,大步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御前总管,李公公。

李公公在宫里是何等人物,在座的官员,谁不认识?他亲自来传旨,这旨意,分量绝对不轻!

“沈府上下,接旨!”李公公尖细的嗓音,在大厅里回荡。

哗啦啦一声,满堂宾客,连同沈文修和婆婆,全都跪了下去。

青鸾也吓得花容失色,连忙把茶杯放在地上,匍匐在地。

只有我,因为怀着皇嗣(虽然还没出世,但按规矩,可以不跪),在碧月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行了一个福礼。

“臣妇安和,恭迎圣旨。”

李公公看到我,脸上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对我点了点头,然后清了清嗓子,展开了那道明黄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安和郡主,乃朕之表妹,温良恭淑,贤德兼备。昔年下嫁翰林沈文修,克尽妇道,相夫教子,实乃皇家之典范。然其母端慧长公主,一生为国为民,功在社稷,却英年早逝,朕心甚憾。”

听到这里,我的心猛地一跳。

圣旨里,怎么会突然提到我早已过世的母亲?

我母亲端慧长公主,是先帝的嫡女,也是当今圣上的亲姐姐。她当年,是远嫁和亲,最后病逝在边疆的。我自小被养在宫中,由太后抚养长大,所以圣上待我,总有几分格外的怜惜。

只听李公公继续念道:

“为慰长公主在天之灵,并彰其功德,朕思虑再三,特下此诏。追封端慧长公主为‘镇国端慧长公主’,享亲王双俸,入皇家太庙。其女安和郡主,品性贵重,身怀六甲,朕心甚慰。特晋封为‘固伦和安公主’,其所出之嫡长子,待降生之日,即封为‘多罗贝勒’,世袭罔替。若为嫡长女,则封为‘固山格格’,食邑五百户。钦此!”

“固伦……和安公主?”

“嫡长子……封贝勒?”

“世袭罔替?!”

圣旨念完,整个大厅里,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天大恩宠给砸懵了。

固伦公主,那是只有皇后所出的嫡女,才能享有的最高封号!

而我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已经被内定了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我,安和……不,是和安公主,我的地位,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郡主的范畴。我腹中的孩子,无论男女,都将是正儿八经的皇亲贵胄,金枝玉叶!

我的地位,甚至比一些不受宠的皇子还要尊贵!

我愣在原地,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

皇兄……

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我在这里受的委屈,知道沈家的算计。他没有直接插手我的家事,却用这样一种方式,给了我最强大的倚仗,给了我最坚实的后盾。

他是在告诉所有人,我安和,是他护着的人。我的孩子,是他看重的血脉。

谁敢欺辱我,就是与皇家为敌!

“固伦和安公主,接旨吧。”李公公笑眯眯地将圣旨递到我面前。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动,郑重地伸出双手:“臣妹,谢主隆恩。”

而跪在我身侧的沈文修,在听完旨意的那一刻,整个人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他先是震惊,然后是狂喜,但那狂喜只持续了一瞬间,就变成了无边的恐惧和绝望。

他想到了什么?

他想到了,就在刚才,就在这道圣旨到来之前,他正在做什么。

他正在为了一个所谓的“沈家香火”,为了一个能帮助他事业的女人,大张旗鼓地举办纳妾仪式。

他正在逼迫一位“固伦公主”,承认一个妾室的地位。

他正在轻贱一个未来“贝勒”或者“格格”的母亲。

这是何等的荒唐!何等的愚蠢!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后宅争风吃醋了。

这是对皇家威严的公然挑衅!

他今天的所作所为,若是传到圣上耳朵里,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就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他的前程,他的野心,他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道圣旨面前,变成了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终于明白,他为了往上爬,汲汲营营,想要依靠青鸾娘家的那点微末助力,是多么的可笑。

他放着我这个天大的靠山不要,却去捡一粒芝麻。

他亲手,将自己的青云路,给堵死了。

“夫君……文修……”跪在他身后的婆婆,也吓得魂不附体,她颤抖着去拉沈文修的衣袖。

沈文修的身子晃了晃,他抬起头,那张曾经俊朗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

他的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有悔恨,有恐惧,有哀求,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然后,他两眼一翻,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软软地瘫倒在地,不省人事。

“大人!”

“文修!”

“快!快传大夫!”

大厅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我站在一片混乱之中,低头,看着地上那杯已经凉透了的敬妾茶,和旁边散落的红色喜字。

心里,没有半分报复的快感。

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悲凉。

我们之间,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

第7章 尘埃落定

沈文修是惊惧攻心,急火上头,晕厥了过去。

大夫来扎了针,喂了药,悠悠转醒,人却像是傻了一样,目光呆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那场所谓的“双喜临门”的宴席,自然是不欢而散。

宾客们走的时候,看我们沈家的眼神,都充满了异样。他们今天,可是看了一场天大的好戏。

可以想见,明天一早,“沈翰林宠妾灭妻,冲撞固伦公主”的笑话,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李公公没有立刻走。

他客气地请走了所有外人,然后,慢悠悠地走到瘫在椅子上的婆婆面前。

“沈老夫人,”李公公的语气依旧温和,却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咱家临出宫前,圣上还有一句话,让咱家转告。”

婆婆吓得一个哆嗦,连忙挣扎着要跪下。

“老身……老身在。”

“圣上说,”李公公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腹中所怀,更是皇家血脉。沈家能娶到公主,是天大的福分。这福分,要懂得惜福。若是有人,把福分当成可欺,把公主当成寻常媳妇来作践,那圣上,就要替他家收一收这福气了。”

婆婆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她哆嗦着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公公又转向那个从头到尾都跪在地上,抖得像风中落叶的青鸾。

“至于这位姑娘……”李公公的眼神冷了下来,“圣上说了,公主府里,还缺几个洒扫的宫女。咱家看,这位姑娘就挺合适的。”

青鸾闻言,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和惊恐。

她“咚”的一声,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哭着哀求:“公公饶命!公主饶命啊!青鸾……青鸾再也不敢了!”

进公主府当洒扫宫女?

那跟发配没什么区别,这辈子,就算是毁了。

我看着她,心里没有半分怜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如果她真的安分守己,或许我还会看在沈文修的面子上,给她一条生路。

可她偏偏要配合着沈家母子,来踩我的脸面,那就怪不得我了。

我没有说话。

李公公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他一挥手,立刻有两个小太监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把哭喊着的青鸾给拖了出去。

处理完这一切,李公公才重新走到我面前,脸上又堆满了笑。

“公主殿下,您受惊了。圣上吩咐了,让您安心养胎,万事都有他老人家给您做主。府里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只管打发人进宫说一声。”

“有劳公公了。”我对他福了福身,“也替我,多谢皇兄。”

李公公走后,整个沈府,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下人们大气都不敢出,走路都踮着脚尖。

婆婆把自己关在房里,一天一夜,水米未进。

沈文修,则躺在床上,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清醒的时候,就睁着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床顶,像是丢了魂。

这个家,散了。

是我亲手,把它推到了这个地步。

可我,不后悔。

三天后,我发动了。

或许是这些日子情绪起伏太大,动了胎气,生产的过程,异常凶险。

我疼了一天一夜,几次都差点晕死过去。

迷迷糊糊中,我好像听到了碧月的哭声,还有稳婆焦急的喊声。

“公主殿下,您用力啊!再加把劲,就快看到了!”

我没有力气了。

我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地流逝。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我仿佛看到了我过世的母亲。

她站在一片光芒里,温柔地看着我,对我说:“宁安,我的孩子,要坚强。”

是啊,我不能死。

我还有我的孩子。

我还有皇兄的期盼。

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声嘶吼。

“哇——”

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划破了产房的沉寂。

“生了!生了!是个小公子!”

我笑了。

然后,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我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黄昏。

碧月守在我的床边,眼睛又红又肿。

“郡主……不,公主,您醒了!”她喜极而泣。

我挣扎着想坐起来,看看我的孩子。

“孩子呢?”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小主子好着呢,奶娘抱着,在偏殿睡着了。”碧月扶着我,给我背后垫了个枕头,“您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贝勒,圣上知道了,高兴坏了,赏赐的东西,都快把库房堆满了。”

我笑了,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满足和安宁。

“他……怎么样了?”我问。

我知道,碧月明白我问的是谁。

碧月的脸色黯淡下来:“姑爷……他来看过您和小主子。就隔着帘子,站了很久,然后就走了。”

我沉默了。

又过了两天,我的身子好了一些。

沈文修来了。

他瘦了很多,也憔悴了很多,原本挺直的脊梁,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弯了,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颓唐。

他走到我的床边,站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

“宁安,对不起。”

他终于,说了这三个字。

我看着他,心里很平静。

没有爱,自然也就没有了恨。

“你对不起的,不是我。”我淡淡地说,“是你自己,是我们的孩子。”

他身子一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都晚了。”他声音沙哑,“我……我明天,就上折子,请辞官职。”

我有些意外。

“为什么?”

“我还有什么脸面,待在朝堂上?”他自嘲地笑了笑,“如今整个京城,谁不知道我沈文修是个笑话?一个靠着妻子,还妄图宠妾灭妻的蠢货。”

他顿了顿,继续说:“母亲她……也病了。我们商量过了,等我辞了官,就带着母亲,回乡下的祖宅去。这京城的宅子……就留给你和孩子。”

这是,要和离了。

我看着他,这个我曾经深爱过的男人。

我们之间,有过甜蜜,有过温情,但最终,还是被他的野心,和他骨子里的自卑,给毁掉了。

他娶我,或许有爱,但更多的,是想借我郡主的身份,为他的仕途添砖加瓦。

可当他发现,我的身份给他带来的,不仅是荣耀,还有压力时,他就想寻找一种平衡。

青鸾,就是那个平衡的砝码。

一个出身不高,完全依附于他,能满足他所有大男子主义的女人。

只可惜,他算错了一切。

“好。”我点了点头,“我同意。”

长痛不如短痛。

对我们,对孩子,这都是最好的结局。

第8章 新生

一个月后,我出了月子。

沈文修的辞呈,圣上准了。没有挽留,也没有责罚,就好像,朝堂上从来没有过他这个人一样。

我知道,这是皇兄给我留的体面。

他们离开的那天,是个阴天。

我没有去送。

我只是抱着襁褓中的儿子,站在窗前,看着一辆简陋的马车,从沈府的侧门,悄无声息地驶了出去。

我的儿子,乳名叫“安安”。

是我给他起的。

我希望他这一生,都能平平安安。

马车走远了,消失在街角。

我抱着安安,转身,看着这间我住了两年的屋子。

这里,曾经有我的欢笑,我的眼泪,我的爱,我的恨。

从今天起,一切都结束了。

碧月走进来,轻声说:“公主,宫里来人了。太后娘娘说,想见见小贝勒。”

走出沈府大门的那一刻,冬日的阳光,正好穿透了云层,照在我的身上。

暖洋洋的。

我低头,看着怀里睡得正香的儿子,他的小脸上,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

我的心,也跟着融化了。

沈文修,青鸾,婆婆……那些人,那些事,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未来的路还很长。

我不再是谁的妻子,我只是安安的母亲,是大周朝的固伦和安公主。

我会用我的一生,去守护我的孩子,守护皇兄给我的这份荣耀。

人生啊,就像这天气,总有下雪结冰的时候。

但只要熬过去,就总能等到,云开日出,春暖花开的那一天。

我想,这世间的夫妻,有多少能真正做到同心同德,相濡以沫呢?或许,更多的人,不过是在生活的洪流里,被推着,挤着,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走着走着,就散了。

只是,散了之后,是沉沦,还是新生,全看自己的选择。

我选择了,带着我的孩子,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