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旦华 8 盛世才的太太和迪化女中

发布时间:2025-09-28 07:13  浏览量:1

作者:马社香

新兵营当时是虎口余生的西路军余部将士集中学习休整的 地方。

西路军原是红四方面军的一部,1936年10月,2万余人奉 中央军委的命令西渡黄河,执行宁夏战役计划。同年11月11 日、渡河部队改称西路军,挺进河西走廊,按照中共中央及中央 军委的战略部署,创建河西根据地,并伺机打通从新疆往苏联的 国际通道。

谁知西渡黄河不久,西安事变爆发,西路军此时位于永昌、凉州地区,四面局势既复杂又微妙,全军又不得集中,西路 军广大干部、战士坚决执行中央命令,不怕牺牲,浴血奋战,歼灭 了大量敌军,在战略上支援了河东主力红军的斗争,但由于无根 据地做依托,没有兵员、物资的补充,在敌众我寡的形势下部队 很快陷入被动。

1937年初倪家营子血战40天,突围后,马家军 穷追不舍,在梨园口再次包围了西路军的第九军和第三十军的 余部。生死相拼、血染沙场,西路军再次突围后剩下3000余人。

西路军军政委员会召开会议,决定西路军负责人陈昌浩此时要 求徐向前和他一起回延安汇报情况,剩下的部队由三十军政委 李先念统一指挥。

李先念决定率军西越祁连山,经历了47个日 日夜夜的艰难突围跋涉,这批百折不饶的战士最后只有400多 人来到甘肃和新疆的交界处星星峡。

1937年5月1 日,中共中央代表陈云、滕代远等同志带着 一个由40多辆汽车组成的车队,驶抵星星峡,接西路军余部到迪化,进驻西大桥附近的阜民纱厂休息,检查身体,治疗伤病。

“七七事变”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中央决定撤销原定左支队去苏联学习的决定,改为就地学习,左支队迁到迪化东门外的一座 营房里,开始了规律的学习生活。

学习内容包括文化知识、政治理论、军事技术,目的是适应抗日战争的需要,为党造就一批德 才兼备的掌握现代军事技术的骨干。新兵营实际是一个培养人 才的基地,西路军左支队的番号取消,编制成为总支队,对外称 “新兵营”,共有成员420余人。

总支队在中共中央驻新疆代表领导之下,设直属队机关和四个大队,每个大队辖二个排。

另有六、七十名团、营、连的干部组成干部队,归陈云直接领导,总支队长杨秀坤、政委刘庆南、参谋长饶子健、政治处主任姚运良、总支书记喻同金。

一大队长简佐国、政委周纯麟、

二大队队长赵正洪、政委陈德仁,

三大队队长郑 治彰、政委王世仁;

四大队队长曾玉良(后为宋承志)、政委胡鉴 (后为邹开盛)。

干部队队长潘同、政委刘鹤孔

军、师级干部李先念、李卓然、程世才、李特、李天焕、黄超、黄火青、曾传六、苏井观、郭天民、宋侃夫、欧阳毅等,没有分配职务,都住在总支队部 学习和休息,等候党中央的安排。

延安青年到达迪化以前,李先念、李卓然、程世才、李特、李天焕、曾传六、郭天民等人已于1937年12月中旬乘飞机去延安。

1938年1月,黄火青被盛世才邀请,调到新疆民众反帝会担任秘书长兼审判委员会委员长;

1938年3月,干部队队长潘同也被盛世才调到和田区担任警备司令,不久担任和田区行政长官 :

新兵营是西路军余部对外的称呼,对内叫总队(正式的建制叫总支队)。

朱旦华来到新兵营的时候,总队长已由饶子健接任、 政委由姚运良接任。

总队下设四个大队:分别学习炮兵、汽车装甲、无线电通讯,医务等。

延安青年休息了一两天后,就编入了新 兵营总队(准备去苏学习和养病的同志未编入)学习,有些同志学通讯,有的同志准备派往地方工作,个别同志还到了航空班, 如李光同志就去航空班学习。

在青年队学习俄文的专门编了一 个俄文班,教官叫查合洛夫和何托夫。

安致远、王韵雪、田力军、 李菲仪等同志都在俄文班学习。

在新兵营不管学什么,都要学军 事、学政治、学党建和形势任务。这些课都不能记笔记,也不发讲 义提纲。不许交谈讨论,带有一些地下工作的性质。

在朱旦华他们到来前几天,为了庆祝五—国际劳动节,新兵营准备了一些节目,盛世才也来了,带了很多的卫兵。

卫兵一个 个带着马刀、盒子枪,戒备森严,盛世才披着斗篷,未戴军帽,身 着国民党上将军衔军服,留着背头,四方脸,卧蚕胡,呢子军装, 土黄色的马裤,红皮马靴。

邓发陪他坐在主席台上,那天盛世才 讲了几句话,有点结巴。盛世才的教导团(当时由盛的四弟盛世骐掌握)驻在新兵营附近。当晚新兵营也和他们进行了联欢,唱 了一些抗战歌曲,教导团的官兵大部分是东北人,听了很受感动。

新兵营被迪化百姓称为“老八(路)”,很受称赞。平日他们是不到迪化城里去的,每个星期集体到水磨石洗衣服,大家整队去,整队回,经过城里时大声唱着抗战的歌,吸引了众人的注 目!

新疆不少学校的青年人在新兵营的影响下,也开始唱抗战歌 曲。在这种局面下,盛世才让邓发给他派一个音乐教官,教抗战 歌曲。

派谁呢?这时延安抗大和陕公的年轻人已来到,邓发手抚 下巴,朱旦华的歌唱得好,又识谱,可是个女的。只有派只会唱不识谱的李光去了。

李光说:“我不识谱,怎么能教…”

邓发说,“又不是考音乐学院,不要教乐理,只教唱歌就行了。”

当时凡派出去的同志都要换服装。有的改穿便服,有的改穿军官服。

李光问,“我穿什么衣服去?”

邓发拍着他的肩膀说:“你就穿这身衣服去。”

当时盛世才自称上将,李光穿着战士服,许多人都不理解。

盛世才每天用小汽车接送李光去教歌。当年迪化城小汽车只有三辆,盛世才一辆, 苏领事馆一辆,中共中央代表一辆。

盛世才还印了正规的听课证他让自己的妻子邱毓芳及新疆各大部门八大处的处长、政府各厅厅长都去学,以此炫耀自己提倡唱抗战歌曲的热情。

李光身着战士服教唱,使来学唱歌的人议论纷纷,说,“老八真有人才, 一个小兵就可以当盛督办的教官。"

可惜,朱旦华在新兵营呆的时间不长,1938年六七月,延安同来的于村、段进启分配到新疆民众反帝联合会担任文化科长和组织科长,和西路军的黄火青(化名黄民孚)在一起;

另有10 位同志被分配在新疆财政系统;其次分到报社和教育界。

1938 年7月,吉合同志从苏联回国经迪化,留在新兵营当教员。

同月, 朱旦华被分配在迪化女子中学任教导主任,不久兼任新疆妇女协会常委和宣传部部长。

同时被分配到迪化女中的延安来的青年还有鄢仪贞、黄颐、申玲等。在这以前,1938年3月从苏联归国的沈谷南(张奋音)被挽留安排到迪化女中小学部任主任。

1938年4月,和任弼时同机到达迪化的林基路分配到新疆学院担任教务长;李云扬分配到新疆省立第一中学任校长。

盛世才的太太和迪化女中

迪化女中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学校呢?

接到分配通知的第二 天,朱旦华等人拿着督署的介绍信来到了迪化女中。

在朱旦华的 想象中,迪化这么落后的地方,女中可能一排平房,连围墙都没 有,旁边树着一块长木板,刷的白漆,用维吾尔文和汉文并排写 着大红色的“迪化女中”四个字。

可走到南门附近的满城外粮秣科西侧(今乌鲁木齐第八中学后院),一所正在兴建的二层教学 楼已搭起了脚手架。迪化女中高大的校门刚刚竖立,操场宽阔, 想不到竟和上海的中学规模差不了多少。

原来迪化女中早在1916年就有雏形了,初叫“新疆女学 校”,是一所贵族学校,杨增新的女儿杨英莲、迪化县长的女儿雷 季秀当时都在女校读书。湖北籍的女教师贺颜徽任第一任校 长。

1931年,日本女子大学社会科毕业的盛世才的太太邱毓芳担任校长后,大刀阔斧,拆除校内的孔夫子堂,取消向孔夫子叩拜的仪式.取消宣传封建伦理的《朱子家训》、《三字经》、《千字 文》等蒙学课本,少数缠足的同学开始放足,留长辫的同学剪起 了短发。

这一年,女校设立二年制的师范学习班,为小学培养师资。

新疆“四一二政变”后,1933年7月1日,女校改为教育厅直 辖女子学校,定名为“新疆省立女子学校”,制定了全新的《招生章程》。

规定;招生不分民族、信仰、穷富,不限年龄,不交学费,不 要任何担保(已婚者除外)。

凡身体健康,能考上的女青少年, 一 律录取。录取后,因生活困难不能上学的,学校还给予津贴,千方百计地吸引和鼓励女子上学,不断取得成效。

1935年,初师班学生任桂芳、郑淑芳、李学仪、赵文瑞考取了教育厅招考的留苏学生,赴苏联塔什干医科大学学习。

同年, 女校向呼救无门的婢女、童养媳、妻妾等受压迫的妇女,伸出同情、救援的手,成立妇女救济部,设置识字班、职业班和民众学校,开展妇女扫盲教育和勤工俭学自救活动。

在妇女职业班中, 上午学习国文、算术等文化课程,下午学习缝纫、编织、线织等生产技术。

另外,还组织她们从事洗衣、编织、制鞋,生产发卡、鞋扣、小刀、粉笔、墨水等劳动,实现经济自救、自立。

1936年5月 设哈萨克生班。学生增加近十倍,达500余人。邱毓芳以发展妇 女教育的突出贡献,1936年由新疆省政府特授予一枚金质奖章 。

朱旦华到校前夕,1937年9月,女校由省教育厅改名为省立迪化女子中学校,设立了高中班,高级师范班,学校在新疆首 屈一指,朱旦华在心目中不禁对从未谋面的邱毓芳产生了好 感。

国民党上将的夫人不是全职官太太,而是一位职业女性,她是一位什么样的女人呢?

朱旦华满眼带着好奇,站在学校大门 前。

这时,一辆马车“嘎”地停在对面,拉车的黑马喘着粗气,车上下来一个30多岁的女性,远远地伸过手来,“你就是朱旦华吧?今天我到督署开会, 一听说有抗日青年前来学校,赶忙回来 了。你们久等了吧?我是邱毓芳。”此人正是迪化女中的校长、新疆督办盛世才的夫人。

朱旦华打量了一眼短发细眼的邱毓芳,她 穿着很得体,宝蓝色的长旗袍烫得平平整整,脚上穿着一双黑色 高跟皮鞋。

朱旦华微微一笑,说:“我们也刚来。”

这几个人中朱旦华年 龄大一点,分配到女中的职务也“高一点”,出面说话自然多了几句。

邱毓芳一听朱旦华说话的口音,高兴起来,“你是上海人?我和晋庸(盛世才的字)到日本去留学,来来回回去过上海好几次, 那真是个文明进步的地方。”

邱毓芳个子比朱旦华高一点,她亲 热地快住朱旦华的肩头,向学校的平房走去、

“和上海比较起来, 新疆是太落后了新疆教育,特别是女子教育更是落后。”邱毓芳 打开了一间挂着教导处牌子的房门,只见里面两个办公桌,邱毓 芳优雅地抬腕看了一眼手表,对朱旦华说,“过去校务、教务都是 我一个人兼职,忙不过来、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办公室.你要多费 心啊.省里还有个会,马车夫在等我。”

邱毓芳说话简洁,来也匆 匆,走也匆匆,连介绍情况的时间都这么紧。

朱旦华这个教导主 任开展工作可要下真功夫了。

章迪化也是前线

抗日时期,苏联和中国的共产党员在新疆帮助开展工作,有 “三不主义”的要求:

一不公开共产党员的身份,二不发展党的组 织,三不宣传共产主义。

朱旦华不知道盛世才的太太如此“放手”,是一种试探,还是一种考验呢?

不管三七二十一,学校要开 新课,要扩大新的生源。朱旦华以两批从延安来的张奋音(沈谷 南)、鄢仪贞(念萱)、熊梅影(世琦)、刘勉(刘万祥)、申玲、任远光 等同志为骨干,首先对现有教育课程进行改革,增添了社会发展史、生理学、心理学等课程,自己亲自上社会发展史课。

同时又建 议增添维吾尔族班,发动大家四处找女学生,问题是那时候女中少数民族的学生很难找到。新疆的女孩子不习惯读书,也害怕读 书,即使不要钱,有的也不愿意。

现在可能有人难以理解,在上个世纪初叶,整个新疆一直没 有什么宣传教育,新疆没有一张本省的报纸,没有电台广播站, 更谈不上有什么近现代教育了。

辛亥革命以后,新疆的一些县开 始办小学,一个县一般只有一所小学,少数县有两所小学,读书的都是有钱人,20年代,迪化、伊犁才开始有中学。

1923年,为了加强对苏联的外交,新疆当时是有独立外交权的,才办了一所俄文法政专门学校,无疑这就是全省的最高学府了,培养的绝大多数是官僚子弟,只有几个少数民族男生。

迪化虽开办了一所专门 供官僚的女儿读书识字的女子学校,但主要是达官贵人的子女 学校;规模一直很小。朱旦华一批共产党人到来前,最高峰时只 有500余人。

朱旦华了解这些真相后,请人四处张榜招学生,老师们也轮 流下去找学生,学校四周的居民看到学校的招生启事后,有些人 大笑不止。你不要误会她们是高兴或者兴奋,她们是感到太好笑 了。

有一个维吾尔族老太婆当着朱旦华的面,拿着一个新疆姑娘 戴的小帽,朝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扔去,小女孩晃也不晃地 站住了.老太婆说了一句维吾尔语,朱旦华不懂,摇了摇头,老太 婆又用两个大拇指对着点了点,旁边的人告诉朱旦华,维吾尔族的姑娘只要小帽扔过去,不被打倒,就可以结婚了,还读什么书 呀!读中学那不是维吾尔族女孩子的事。

朱旦华笑着点点头,虽不懂此地的风俗,可她相信无论什么 民族,女孩子中也一定有渴望读书的。像她求学时那样刻苦和有 所追求的女孩子,在少数民族中也一定大有人在要学会寻找她 们。

迪化女中附近还有一个小学部,朱旦华从小学部历届毕业生 名单中寻找对象,动员她们来上女子中学。工作中不可避免地会 遇到一些阻碍,但希望继续升学的女孩子,也不在少数。她们在 较短的时间里开办了27个班,其中有一个维族班。那一年共收 了1200多人。

不久,朱旦华兴奋地去督署向校长邱毓芳汇报此事,邱毓芳 颇有兴趣地听着朱旦华的汇报,频频点头,说:“女中正需要你这 样干事的人.”

朱旦华听到赞扬,心里多少有几分自得,拿出用了 几个晚上琢磨写出的迪化女中的校歌,递给她审查,邱毓芳轻轻 地读着:

天山白雪洁又鲜,

活泼儿女齐向前。

新政府创立我校到今天,

培养出多少优秀的女青年。

诚毅、团结、勤肃、紧张,

把钢铁意志锻炼,

敏活、健壮、精勇、创造,

把工作和学习打成一片,

我们忠诚于六大政策,

我们是新女性的模范。

我们献身于民族革命,

我们是建设新新疆的骨干。

姐妹们努力努力,

站到斗争的最前线!

邱毓芳忍不住赞扬道:“你还很有文才。新疆很需要你这样 的女才子。”

邱毓芳的这句话叫朱旦华颇费思量,这位盛世才太 太的话是意味着继续留她在女中,还是准备把她调走呢?

迪化女中师生合影。二排右三为朱旦华、右四为邱毓芳、右六为任远 光、右七为刘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