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有私生子,被父亲沉塘了,她死那天,(完结)

发布时间:2025-09-25 21:25  浏览量:1

我娘是为了那个我从没见过的“弟弟”没的——村头那口浑得能看见泥渣的池塘里,我爹亲手把她按进了水里。冰凉的塘水漫过她头顶的时候,她牙咬得死死的,半字都没提那个孽种藏在哪儿。

我哭得嗓子都哑了,想跳下去把她捞上来,最后只抓到她脖子上断了的玉佩——就剩半块,还带着她最后一点温度。

娘没了没几天,爹也不见了踪影。我实在没辙,只能往京城去投奔外祖父。可半道上,竟撞见个四肢都断了的小叫花子。

他瘦得只剩一把骨头,浑身脏得发臭,在地上跟条被踩烂的虫子似的,一点点挪到我脚边。我左手拎着糖葫芦,右手捏着芝麻饼,他连瞅都不瞅,那双灰扑扑的眼睛跟钉在我腰上似的,直勾勾盯着那半块玉佩。

突然,他张嘴死死咬住玉佩,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声儿:“娘,是你来接佩儿了不?”

1

这小叫花子瘦脱了形,浑身脏得能搓出泥条,可那股子狠劲,倒像护食的野狗。他眼里没有吃的,没有我,就只有那块玉佩,仿佛那是他快淹死时唯一能抓的救命木头。

“娘……娘……”他含混地唤着,口水混着血沫子把玉佩都弄脏了。

这么瘦、这么丑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娘的娃?我心里一阵犯恶心。

我想起娘被沉塘前,跟拴牲口似的用铁链子锁在院里让人看笑话。村里人路过,没一个不指指点点的,还往她身上啐唾沫。烂菜叶、臭鸡蛋跟下雹子似的砸她身上,把她额头都砸出血了。

我冲上去想救她那天,刚满十五。清冷的月光洒在娘毫无血色的脸上,瞧着就跟没气儿似的。她身上全是鞭痕,一道叠一道。拴她的铁链子又粗又硬,在脖子上勒出一道吓人的红印子。

我哭着去解那铁锁,十个指甲都抠翻了,血直往下流,我哭喊着求她:“娘!你快说啊!那个小杂种到底在哪儿!你说了,爹就会放了你,你就能活着,就能一直陪着时时了!”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夜的月亮冷得扎骨头,照进娘眼里,就跟一潭死水似的,没半点波澜。她抬起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声音轻得跟吹口气似的:“娘这辈子,就一个念想。”

“就是盼着我的时时……”

“永远,永远都别跟那个孩子见面。”

想到这儿,我看着脚边这个脏叫花子,满肚子的烦躁和恶心终于有了出口。

“滚!”

我一脚把他踹开,嗓子尖得跟刮玻璃似的:“别用你的脏嘴碰我娘的玉佩!这是我娘的!”

我的喊声把街上的宁静劈碎了,路人都扭头看过来。旁边巷子里立马蹿出个男人,跟拎块破布似的把那孩子提起来,一边点头哈腰跟我赔罪:“姑娘别生气,这小废物给您添麻烦了,小的这就把他拖走……”

说着,他就拖着孩子走。男孩的身子在满是沙砾的地上,划出一道道刺眼睛的血痕。可他还是不撒手,那双满是渴求的眼睛死死盯着我腰上的玉佩,张着嘴,没声儿地喊“娘”。

回应他的,是那男人没轻没重的拳打脚踢。

“你娘早把你卖给我了!你哪还有什么娘!”

“没用的东西,让你干点活都干不好,真是个废物!”

男人一拳拳砸下去,男孩嘴角渗出血来,他啐了口唾沫:“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儿也没用了,正好把你卖到东街的菜人市,兴许还能换俩钱!”

话音刚落,他就提着已经昏过去的孩子,钻进巷子深处没影了。

我抿紧嘴,转身往反方向走。这跟我没关系。

我想起娘为了那个所谓的“弟弟”,连命都不要;想起村里人说的扎心话:“时时啊,你娘心里就只有外头那个野种,早把你忘到脑后咯!”

一股火“噌”地窜上心头,我走得更快,狠狠把手里的糖葫芦摔在地上。我才不信!我娘怎么可能不爱我!

2

我娘和我爹的事儿,跟戏文里演烂了的才子配佳人似的,就是结局糟心透了,让人心里发冷。

我娘原是左侍郎府的庶女,年轻的时候,还跟城里白家的公子订过亲呢。可后来朝堂变了天,新皇帝登基,天下乱成一锅粥,好多当官的人家都受了牵连。

外祖父一家往西北逃的时候,不小心跟娘走散了。这一散,就是一整年。等他们再找到娘的时候,娘已经在一个偏远的小渔村里,嫁给了我爹——一个普通的渔夫,肚子里还怀了我。

而当初的白家,也在那场新政的风波里,家破人亡了。

每次提起过去的事儿,娘眼里总带着化不开的惋惜。就算外祖父家跟娘断了关系,我爹和娘的感情也一直很好。

爹虽是个打鱼的,性子却温和,待我娘更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他从没对娘大声说过话,直到那事儿发生。

我只记得,那天下午,隔壁那个腰扭得跟水蛇似的王寡妇,嗑着瓜子进了我院子。她眼睛斜着瞅我爹,嘴里阴阳怪气地说:“宋三郎啊,我前儿个可是亲眼看见,那稳婆的接生册子上写着,八年前你媳妇生了个男娃。我记得那阵子你好像出海了不在家吧?这事儿你知道不?那孩子算日子,都八岁了。你要是知道,难不成……是你们两口子故意把他藏起来了?”

“哎哟喂,这可是要掉脑袋的事儿!现在这世道,八岁的男娃金贵得很,也凶险得很!”

那是我头一回,也是唯一一回,见爹对娘发火。他眼睛红得跟要吃人似的,跟疯了的野兽一样,把娘吊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上,一边掉眼泪,一边用浸了水的鞭子抽她,逼问她那个野种在哪儿,是跟哪个野男人生的。

可直到最后被沉进池塘,娘半个字都没吐。

我只记得,他们俩隔着生死的距离,泪眼相对。娘被水彻底吞没前,看着我爹,有气无力地喊了声……“三郎”。

一切都完了。娘的尸骨,连李家的祖坟都没能进。

从那天起,爹就跟丢了魂似的,整天抱着酒坛子喝,每次喝醉了,嘴里就反复念叨着娘的名字——梦娘。

直到几天前,爹也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我走投无路,才想着来京城投奔外祖父。

我在那气派的左侍郎府门前转了好半天,想了一千种重逢的样子,唯独没料到,开门的竟是外祖父本人。他看见我,上来就结结实实地给了我一耳光。

那巴掌力道大得很,把我扇得飞出了红漆大门,好几颗牙混着血掉在地上。外祖父脸涨得通红,手指头气得直抖,他死死瞪着我,最后从怀里掏出一袋银子,“啪”地砸在我脚边,接着“砰”一声甩上了大门。

“我们左家没你娘这个庶女!再敢来胡咧咧,小心我让人割了你的舌头!”

门外起风了,卷起的沙子迷了我的眼。脸颊火辣辣地疼,我想,这大概……也是替我娘疼吧。

我捡起那袋沉甸甸的银子,没头没脑地往城外走。爹已经失踪七天了,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连个影子都没有。原以为外祖父当官有权,兴许能有办法,可现在……我连自己该往哪儿去都不知道了。

走着走着,竟到了没什么人的东街。在这里,我又听见了那个熟悉的粗嗓门——是昨天那个男人。

“大伙儿快来看啊!这可是个八岁的稀罕货!你们说说,现在这世道,哪儿还能找着八岁的菜人!”

“别看他现在脏得不像样,手脚也断了,可一上案板,保准一堆人抢着买!”

他唾沫星子横飞地推销着昨天那个男孩。那孩子跟一摊烂泥似的,被绳子捆着扔在地上,气儿都快喘不上了,看样子是要不行了。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不停地呢喃着:“娘……娘……”

那一刻,我突然想起了我娘。想起无数个夜里,她独自坐在窗边偷偷掉眼泪;想起那些睡不着的晚上,她轻声呼唤的,又是谁呢?

3

那袋原打算用来找爹的银子,最后换了那孩子一条命。我也说不清自己为啥要救他。

只记得我把他瘦小的身子背起来的时候,那男人脸变得怪兮兮的。他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说:“姑娘,你可得想清楚,这孩子八岁,是个烫手的山芋。”

“新皇帝心狠手辣,八年前国师说前朝皇室最后一点血脉就生在那年,天下所有那年生的娃,差不多都被杀光了。”

“这孩子因为长得瘦小,一直跟着我当乞丐东躲西藏,才算捡了条命。不过听说最近风声又紧了,上面查得严,你真要带着他?”

这些朝堂上的打打杀杀,远在小渔村里的我们根本不知道。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明白过来,为啥当初王寡妇要特意提“八岁”,为啥整个村子都找不着一个八岁的娃。

我抿了抿嘴,没说话,只默默忍着背上孩子散发出的臭味。现在,我就想给他好好洗个澡。

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回在破庙里过夜。在河边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洗干净,回到破庙,我倒头就睡着了。

半夜下起了雨,雨顺着屋顶的破洞往下漏,滴答滴答砸在我脸上,凉得刺骨。我惊醒过来,却发现身边空荡荡的——那孩子不见了。

“不愧是小杂种,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低声骂了一句,转而想生火取暖。可我从没在野外待过,双手磨出了血泡,也没生出半点火星。又气又累,我索性放弃了,裹紧衣服接着睡。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一阵轻轻的磕碰弄醒的。睁开眼,就对上了一双亮了点的眼睛——是那个男孩。

不知道他爬了多久才爬回来,断了的手脚在地上拖出一道弯弯曲曲的血印子。只是,那双原本灰扑扑的眼睛里,好像多了点光。

他冲我咧嘴一笑,露出没了门牙的牙床子,然后使劲把藏在身后的两个还带着温度的熟鸡蛋,一点点推到我面前。

雨后的清早冷得人起鸡皮疙瘩,那两个热乎乎的鸡蛋,被他执拗地往我怀里塞。

“你叫啥名字?”我终于开口问他。

他先是一愣,接着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宋佩……”他含混地报出自己的名字,然后在地上蹭开衣襟,露出瘦得能看见骨头的胸膛。

薄薄的皮肤下面,有个小小的、鼓起来的印子,上面是一道歪歪扭扭的旧伤疤。他指着那里,急着说:“佩儿有另一块玉佩,被……被佩儿偷偷缝在皮里了……”

“那个坏人,会抢走佩儿所有值钱的东西,佩儿怕,就把它藏在里面,他就找不着了。”

说完,宋佩使劲把胸膛往我这边挺了挺,眼神里满是期盼和信任:“姐姐要是不信,可以……可以剖开来看。佩儿知道,娘一定会回来接我的!”

我呆呆地看着那个小小的印子,那半块玉佩不知道在他皮肉里藏了多久,周围的皮肤都泛着暗沉的血色。他还在一声声地喊:“娘,你看看……娘……”“是佩儿啊。”

一口气堵在我胸口,沉得我喘不上气。我曾无数次想过,要是哪天见到这个所谓的“弟弟”,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他,为我娘受的苦报仇。

可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自己为啥要救他了。

我轻轻把他抱进怀里,用自己的衣裳给他挡着清早的冷风。“我不是娘,”我低声说,“我是你阿姐。”

大概,就是不想让我那苦了一辈子的娘,在底下再难受了。

4

白先生叫白诃,住城南巷尾那间旧屋子,平日里就靠在街头卖字画混口饭吃。

他日子过得紧巴,跟街坊也不怎么来往,性子孤得很。一幅字画顶多卖五文钱,也就够买两个热窝头。可给宋佩治腿的那些贵药材,他却跟不要钱似的,熬好了一碗碗喂宋佩喝。我眼看着他屋里的东西一天天少下去,最后连那方用了多年的砚台都当了,换了钱买药。

有时候夜里月亮亮,我能听见他在院子里点着灯画画的动静,一画就到天亮。街坊闲聊时说,他从前也是个有头有脸的富家少爷,后来家里遭了难,才落到这步田地。

我常抱着宋佩坐在院中的槐花树下,看白先生握着笔在纸上挥毫,凑在宋佩耳边小声嘀咕:“佩儿,咱们这回……好像遇上好人了。”宋佩就往我怀里缩缩,声音轻得跟蚊子叫似的:“对不起,阿姐……”

跟着白先生,我才从他嘴里知道些如今这乱糟糟的朝政。说什么新皇登基,听着好听,其实就是外姓王抢了皇位,天天活得提心吊胆,见谁都疑神疑鬼。

现在朝堂分两派,一派跟着新皇,另一派暗地里向着远在边疆的历亲王。历亲王是前朝的皇室宗亲,早年犯了错,被先皇下令不许回京,除非有传召。他手里握着重兵,手下上百万将士,一辈子只认前朝的皇室血脉。新皇篡位那阵,他远在边疆,压根不知道京里出了变故。等他接到新皇的旨意,说前朝皇室都染了急病死光了,心里头满是怀疑。

他说过这么句话:“啥急病这么邪门,专盯着皇室血脉杀?我雷历这辈子只认旧主,绝不信老天爷要亡我前朝!”还说,“我给新皇十五年!要是十五年里找不着皇室遗孤,到时候我再归顺新朝也不迟!”

新皇怕历亲王的兵权,可又不敢拿江山打赌,只能忍着。八年前,国师说前朝最后一个遗孤在民间出生了,新皇就下了狠令,几乎把那年出生的娃娃杀了个精光。也正因如此,现在这世道,很难见到八岁的孩子。

这些事听着跟讲瞎话似的,可我和宋佩听得心里发毛,新皇的狠辣,算是见识到了。

“那……那遗孤找着了吗?”宋佩窝在我怀里,小脸涨得通红,忍不住问白先生。

白先生只温和地笑了笑,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一切自有天意。”顿了顿又说,“只是时候还没到。”

我和宋佩睡一张床,没事的时候,我就跟他讲娘亲的事。我说娘亲这辈子最爱绣月亮,弯的、圆的,还有被天狗啃了一块的,绣得跟真的似的。我说娘亲天生怕水,每次去河边洗衣,都站得远远的,生怕脚沾着水。我说娘亲做的鸡蛋饼最好吃,锅里抹层薄油,烙得两面金黄,咬一口又香又脆。

说着说着,我看着宋佩亮晶晶的眼睛,眼泪就忍不住掉下来。

有天早上,我还没睡醒,就听见一阵窸窸窣窣的摩擦声。睁开眼一看,宋佩不知道啥时候爬到了我床前。这段时间治下来,他的手已经能做些简单的动作了。他把一个盘子往我面前推,盘子里黑乎乎的一坨,瞧着跟烤焦的木炭似的。

他眼里的光,跟上次偷偷给我塞鸡蛋时一模一样,亮闪闪的。他结结巴巴地说:“阿姐……想吃鸡蛋饼,吃……”

我看着那盘焦得看不出原样的饼,又看看他满是期待的眼睛。我们认识这么久,一直是我在说,他在听。他聪明得很,从没问过我娘亲去哪了,只是偶尔我会看见他一个人时,偷偷摸着胸口藏玉佩的那道疤。现在,他只喊我“阿姐”。

我抿了抿嘴,拿起一块焦得发苦的饼,面不改色地咬下去。嘴里又苦又涩,两滴滚烫的眼泪,悄悄落在了手背上。

5

天还早,吃完那“鸡蛋饼”,我本来想背着宋佩去附近山上采些野果,补贴点吃食。可刚推开院门,就听见门口有人尖着嗓子喊,隔着老远都能听见:“白公子,这个月的孝敬银子,您可是拖了好些天了!莫不是忘了宫里的规矩?”

门口站着个穿太监服的年轻人,斜着眼睛瞅人,那股子傲气快溢出来了。他甩了甩手里的拂尘,阴阳怪气地说:“要不要咱家提醒提醒你?当初你们白家是怎么满门抄斩的?要不是当今长公主念着跟你母亲的那点旧情,能留你一条小命,让你在这儿安稳过日子?”

“现在这税银一拖再拖,你怕不是还活在梦里吧?还以为自己是当年左侍郎府的乘龙快婿,是白家的嫡长子?”

话音刚落,他手里的拂尘“啪”地一下抽在白先生脸上。白先生本就有些佝偻的背,这下弯得更厉害了,跟要折了似的。

那太监又尖声说:“梦该醒了!白公子!这税,你今儿个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

我愣在门口,看着平日里清清爽爽、带着股傲气的白先生,此刻却低着头,小声说着讨好的话。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往上窜,直冲天灵盖。

我这才知道,原来……白先生就是娘亲年轻时,那个订过婚的未婚夫。

“最近家里实在紧巴,公公再宽限几日,我一定凑齐银子。”白先生陪着笑,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一个官兵踹了一脚,“哎哟”一声倒在地上。

“宽限?已经宽限你多少回了!今天拿不出银子,就打到你能拿出来为止!”那太监喊了一声,周围的官兵立马围上来,对着白先生拳打脚踢。拳头落在身上“砰砰”响,可白先生硬是没吭一声。

“白……白先生!”宋佩在屋里急得喊出声。

我也顾不上别的了,放下宋佩就冲了出去,扑在白先生身上,尽量替他挡着拳头。拳头砸在背上、胳膊上,生疼生疼的,我急得直喊:“别打了!别打了!要出人命了!”

可那些官兵压根没把我当回事,拳头还是一下下落在我和白先生身上。

“时时,走……快走吧……”白先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都在抖。

我偏不肯走,执意护着他。实在没办法,我爬起来想扑到那太监跟前哀求,刚开口说:“公公,要打就打我吧!都是我的错,白先生他……”

话没说完,脸上就挨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响。鲜血从鼻子里流出来,我被扇得懵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那太监尖着嗓子骂:“什么脏东西也敢碰咱家!”他气得脸色发红,一把抽出旁边官兵的剑,“恶心的玩意儿!今儿个就把你这不知礼数的狗爪子剁了!”

“公公!公……公公饶命!”白先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不顾身上的伤,对着太监不停磕头,眼里满是哀求,“公公留她一命!求您留她……”

我鼻子一酸,只觉得自己没用。白先生本是个喜欢清静、不愿掺和世事的人,若不是因为我和宋佩,他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

正想着,那太监上前一把抓住我的衣襟,举起剑就要往下砍。

空气突然静了下来。

那太监的剑迟迟没落下,目光死死钉在我领口露出来的那点布料上,眼珠子都快不会转了。过了好一会儿,他“当啷”一声扔了剑,脸上表情变来变去,最后又尖着嗓子喊:“今天就到这儿!走!”

说完,带着一群官兵浩浩荡荡地走了。

我松了口气,急忙爬起来扑向白先生:“先生,你没事吧?”

一抬头,正好对上白先生的眼睛。他眼里又悲又凉,像蒙了层霜,额头上的血顺着脸颊往下滴。他轻声问我:“时时,你为什么要出来?”

“我……”我愣了一下,急忙解释,“我已经把宋佩放下了,他们没发现这个八岁的孩子,先生你别生气,不会有危险的……”

白先生没听我说完,慢慢站起来,转身进了屋,“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6

白先生后来就不捣鼓他那些字画了,也不教我跟宋佩认字看书了。

他每天天不亮就出门,直到月亮挂得老高才回来,身上总裹着一层厚泥巴,连指甲缝里都抠不干净。看那样子是累到了极点,连句话都懒得说,一沾床就睡得死沉,打雷都未必能醒。

我心里犯嘀咕,就偷偷跟在他后面想看个究竟。可这一看,那场面我这辈子都忘不掉。

港口边上,平时文质彬彬的白先生,瘦得跟根竹竿似的,肩膀上却扛着两袋水泥,一步一挪地往船上挪。他腿都打晃了,额头上的汗珠子跟黄豆似的往下掉,砸在地上能砸出个小印子。

有个船工看不过去,又带着点不耐烦地奚落:“白公子,你这是图啥呀?放着好好的字画不卖,来遭这份罪?”

白先生就扯了扯嘴角笑了笑,没搭话,反倒把肩膀挺了挺,扛得更用劲了些。

那天太阳毒得能把人晒化,街上的人都躲着阴凉走,一个个叫苦连天。我就站在远处,看着他每走一步都留下个湿脚印,一袋接一袋地扛着水泥,心里头跟灌了冰水似的,从脚心凉到天灵盖。

傍晚白先生回来的时候,我实在忍不住了,眼泪噼里啪啦地掉,抓着他胳膊就问:“是不是我们给你添麻烦了?要是这样,我们走就是了!”

“白先生!你别干这活了!我跟宋佩能走,我们不拖累你!”

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白先生才慢慢抬起眼,眼窝都陷下去了,却还是像以前那样对着我和宋佩笑:“时时,我就是想多赚点银子。”

“好带你们离开这儿。”

……

搬家的事按部就班地准备着。白先生比以前更瘦了,脸也晒得黢黑,可扛行李的时候反倒更有力气。他还像以前那样,把宋佩抱起来扛在肩上,跟扛片树叶似的,惹得宋佩小声惊呼,赶紧用手捂住眼睛喊:“老师……别这样呀……”

我原以为搬了家,日子就能太平下来。可没想到,这家到最后也没搬成。

那天下午,一群官兵“哐当”一声撞开了白先生家的门。领头的是个更老的太监,身后还跟着上次来的那个小太监。老太监手里提着个包袱,脸上笑得分外奸诈:“白公子,这是收拾好东西,打算去哪儿呀?”

我和宋佩早被白先生藏到了里屋,俩人扒着门缝,紧张得手心全是汗。

“没、没去哪儿,就是出去做工……”白先生的话刚说一半,突然卡住了。

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那老太监手里的长剑,“噗嗤”一声就扎进了他肚子里,剑尖都从后背透了出来。

“听说,你这儿藏了个孩子?”老太监的声音阴恻恻的,“白先生,你可知私藏要犯,是多大的罪?”

他说着,猛地把剑抽了出来,一串血珠“嘀嗒嘀嗒”落在地上。白先生“扑通”一声倒在地上,眼睛却朝着我和宋佩藏着的方向,慢慢摇了摇头……

我俩吓得差点叫出声,我赶紧捂住宋佩的嘴,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掉,怎么都止不住。

那太监站在原地静了会儿,突然又举起了剑,“噗嗤”一下戳在白先生的肩膀上。

“再不出来,下一步,洒家就把他的眼睛剜出来!”

白先生疼得闷哼了一声,那声音硬生生憋在喉咙里,听着就让人揪心。

“老……老师!”

宋佩突然从我怀里挣了出去,一头扑到白先生身上,浑身都溅上了血,红得晃眼。

“要抓就抓我!大官人,抓我就好!我就是那个八岁的孩子!我就是!”

“宋佩!”我也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他,警惕地盯着那太监,“别想带走我弟弟!”

那太监看到我们,笑得更得意了,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看着渗人:“谁说……要抓你弟弟了?”

他突然伸手揪住我的头发,把手里的包袱往地上一扔,里面“咕噜噜”滚出个东西——竟是颗老人的人头!

“白诃,你们白家可真有本事!竟敢贿赂国师!”

“让他硬生生把预言往后推了七年!怪不得这么多八岁的孩子里,没一个有皇室的莲花胎记!”

他一把拽开我的衣襟,露出我胸口那朵红色的莲花胎记!

“原来!前朝的余孽十五年前就出生了!不光如此,还是个女娃!”

“白家!你们跟那对夫妻一样,把我们新皇骗得好苦啊!”

7

白先生的手记里,写的就是这些事。

他写道:“皇上原本是个好皇帝,我跟阿芍心里都清楚,可再好的人,也有喝醉酒糊涂的时候。就在我们成亲前三个月,阿芍怀上了龙种。”

“我怎么能不恨皇上?我看着我的爱人在我面前哭,说没办法跟我相守,甚至想跳护城河的时候,我的心都碎了!阿芍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那时候我只有一个念头——带她走!”

“逃亡的路倒不算太难,毕竟她只是个庶女,或许皇上心里也有愧,没派人来追我们。过了几个月,阿芍的肚子大了起来,我也下定了决心,这孩子生下来,我就当自己的亲生孩子养。”

“可国还是破了!皇上死了!所有的皇室血脉都被害死了!新皇就是个伪君子!是个畜生!这国家彻底完了!再也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到处都是新皇的眼线,我和阿芍被逼到一个山洞里,没想到她就在洞里临盆了!”

“是个女孩!是公主,是整个皇朝最后的血脉!只要她能见到历亲王,只要能见到他,这个国家就还有救!”

“我们在洞里撑了五天,阿芍快撑不住了,没东西吃,外面全是新皇的人,她已经油尽灯枯了!阿芍!我的阿芍啊!”

“后来洞里来了一对逃难的夫妻,他们是被新皇的新政逼得走投无路。阿芍把孩子托付给了他们——这孩子是国家的未来,也是个烫手山芋,可这对夫妻却认认真真地接下了。”

“阿芍给了他们侍郎府的令牌,让那妇人顶替侍郎府庶女的身份,再让侍郎府帮他们逃出去。以后的日子是福是祸,就看这孩子的命了。”

“阿芍死了,我在洞里守了她七天,最后只能给她堆个小小的坟冢,连名字都没法刻上去。阿芍,我的妻。”

后面的纸是新的,应该是过了很久才写的。

白先生又写道:“那天大雨里,我第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孩子——阿芍,她跟你长得太像了。”

“我这个身份,本不该再招惹她,可……那毕竟是我曾经视如己出的孩子啊,阿芍,我没忍住,还是收养了她和她弟弟。”

“我对那个八岁的孩子也有愧疚,所以想好好把他养大。若不是白家收买了国师,让他改了说辞,这世上也不会死这么多孩子。是我有罪,白家也有罪!”

“我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很复杂,有时候觉得她就像我的亲女儿,有时候又会想起你受的委屈,想骂她几句,可阿芍,我知道不能这样。”

“小情小爱,大家大国。”

“看到她,我才觉得,这个国家,终于有了未来。”

纸读到这里就没了。

台上的公公冷笑一声,喊了句:“开铡——”

一瞬间,白先生的人头“咕噜噜”滚到了地上,最后停在我的脚边。我被人按在地上,麻木地看着那颗头,他的眼睛还睁着,依旧像以前那样温柔。

我脑子里一片空白,忍不住想:什么是真的?我这个人,是真的存在吗?

8

新皇生了病,非要等病好之后,再慢慢凌迟我。我就被关在了大牢里。

在牢里,我见到了失踪的爹。一切都跟做梦似的,我看着他,人都傻了,半天不知道该喊什么。

“哟,算洒家心善,让你们父女团聚。怎么,这还不说话,要装陌生人?”那太监站在牢门口笑,眼神阴狠地盯着我和爹。

我动了动嘴唇,好半天才小声说:“我见到佩儿了。”

“他过得不算好,但是……好在还活着……爹……”最后那个“爹”字没说完整,一直蹲在角落里的男人突然暴跳起来,兜头就给了我一拳,打得我鼻子直发酸。

他把我按在地上,一拳一拳往我身上打,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咬牙切齿地喊:“谁是你爹!谁是你爹!我的女儿早就死了!早就死了!你还敢侮辱她?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他说着,俩手跟铁钳似的掐住我脖子,力气越来越大。我呼吸不上来,眼珠都快瞪出来了,脸憋得青紫。

爹是真的想杀我吗?

不对,他不是。

所以就算我快喘不过气,只能呜咽着挣扎,也还是看着他,眼泪簌簌地往下掉。

爹,我好怕。

那太监看了会儿,觉得没意思,冷哼一声带着人走了。

他刚走,我脖子上的手就慢慢松了。

爹跪在我身上,大颗大颗的眼泪跟断了线似的砸在我脸上,声音哽咽:“爹的时时,你受苦了……”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里,白天和黑夜好像没什么区别。爹每天都抱着我,怕我害怕,就给我讲以前的事。

他说:“那一年,你娘怀了你弟弟,可国师说,这孩子要是生下来,官兵肯定会来,到时候你就危险了。”

他说:“你娘是爹见过最勇敢的女人。那么黑的夜,她自己找了稳婆,去山上把孩子生了下来,然后让稳婆把孩子抱走送人,连一眼都没看。”

他说:“只要他还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的佩儿啊……”

“村里的王寡妇是新皇的眼线,她在城里有个当小官的相好,她发现了我们的事,那出‘沉塘’的戏,是没办法才做的。”

爹摸了摸我的头,脸上满是怀念:“那一夜,你娘跟我说,让我把她沉塘,说只有这样才可信。”

“时时,你娘啊,真是最勇敢的女子,是爹……是爹没保护好她……”

那些日子,每天夜里我都能听到这个年过五十的老人在哭,哭得像个孩子。

我想起白先生滚落在地的人头,想起被沉塘的娘,还有从没见过面的阿芍。

我觉得自己好像疯了。这世道,大概也早就疯了。

行刑的日子定在了三天后。一直萎靡不振的爹,有一天突然精神了起来,絮絮叨叨跟我说了好多话,大多是关于我娘的。

他不再提家国,也不再说新政,只说:“时时,你以后要好好照顾你弟弟。”

“这么多年,你娘天天睡不着觉,心里头全是他。”

他还说:“时时,谢谢你,见到他的时候,能留他一条命。”

“我们时时,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

说完这些话的当天夜里,地牢里突然起了大火。

9

漫天火光中,爹猛地把我往外面推了一把,自己却坐在角落里没动。

他说:“白先生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时时,该走了。”

“一会儿会有人来接你,你跟着他们去边疆找厉亲王,这么多年,白先生总算把这条线打通了。”

“时时,快走吧。”

火越烧越大,可外面却静得吓人。我想起白先生死的时候,脸上那抹了然的笑,突然觉得浑身发冷!

“爹!你跟我一起走!”我冲回去,想拽他的胳膊,可他的袖子轻飘飘的,跟我当初去池塘里捞我娘的时候一样,啥都抓不住。

爹就坐在墙角,看着我,突然笑了,笑得如释重负:“时时,爹不走了,爹就在这儿。你娘走了之后,爹早就不想活了。”

“要不是为了等你,爹早就去找你娘了。”

“你终于肯说话了,这几天你不言不语的,爹心里慌得很。”

他伸出手,擦掉我脸上的眼泪:“乖女儿,出去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也帮爹……照顾好你弟弟……”

“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地牢都塌了。

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马车上了。

“阿……阿姐!”还是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一头就扎进我怀里。

我看着宋佩,深吸了一口气,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压抑了好久的哭声终于忍不住了,伏在他肩膀上痛哭起来。

夜里的风轻轻吹着,马车“吱呀吱呀”地往前走。

我想起白先生写的“小情小爱,大家大国”,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心里骂自己:宋时时,你有什么资格沉溺难过!

旧国覆灭,多少人为了逃出去拼了命,留下的只有满肚子的愤怒。那些以前没留意的细节,现在突然都清晰起来——

比如路上那些因为没饭吃饿死的流民,比如为了交高额赋税,累死在工地上的百姓,比如一批批被拉去城里的年轻女子……

这新皇的暴政,总得有个了结。

我把怀里还在哭的宋佩抱得更紧了些。外面的月色很亮,亮得像娘以前绣在帕子上的花纹。

我说:“阿弟,以后姐一定好好养你。”

……

跟我们一起的,还有几个驾马车的大哥,他们都没什么武功,听说多半是白先生在民间悄悄培养的人。能做出威力这么大的火药,把地牢炸了,在我看来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他们都有家室,一路上也爱跟我说话,逗宋佩开心。

我还好,可宋佩总是问:“阿姐,老师什么时候来啊?”

“阿姐,我们不等老师了吗?”

“阿姐,老师去哪儿了?”

每次他问起,同行的人都会沉默下来。直到有一天,一个大哥忍不住回答他:“嗨,白先生啊,他在城里娶了个漂亮媳妇,怕你们耽误他过日子,就让我们先带你们走了。”

刚开始宋佩还不明白“娶媳妇”是什么意思,等人家跟他解释清楚,这孩子脸上终于露出了这么久以来第一个笑容,露出几颗小虎牙,甜甜的:“太好了,老师还活着,活着就好。”

10

谁也没料到,那帮敌军居然在半道上设了埋伏。哪怕这条道早就被他们抢得底朝天了,可瞧见我们这辆马车时,还是有一群人趴在悬崖边上,举着弓箭就往下射——箭羽跟下雨似的,劈头盖脸往马车上扎!

领头的那个喊着听不懂的浑话,一脸凶相地往我们这边瞅。我立马翻身护住宋佩,而同行的几个大哥,又一层叠一层地护在了我身后。

身后很快传来皮肉被箭射中的闷响。我死死捂住宋佩的眼睛,把他往怀里按得紧紧的,逼着自己别去听那些声音。这时,一直驾马的刘大哥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听着像松了口气,又带着点遗憾:“等回了家,帮俺跟俺婆娘捎句话。说好了要给她带的胭脂……就让老三替俺买了送过去吧。”

这话刚落,他的气息就越来越弱。那个被称作老三的,不知道是昏过去了还是已经没气了,半点动静都没有。我趴在地上,浑身止不住地抖,压在我身上的大哥也在哽咽,他捂住我的耳朵,带着哭腔笑骂:“别听这群龟孙子瞎咧咧!要买……自己爬起来买去啊!”

一场伏击下来,同行的六个人,最后就剩俩活口。眼瞅着边疆就在前头了,我们却被这群大塞兵往相反的方向带——带往他们的军营。

世人总说大塞人歹毒,可真亲眼瞧见他们的恶行,我还是吓得浑身发冷。他们不光吃人肉,还把女人们糟践得跟牲口似的,天天逼着人撅着屁股趴在地上;更恶心的是,有些有怪癖的,连男人都不肯放过。只不过中原男人好像满足不了他们,所以每次糟蹋完,大多都得被弄死。

被关在这里的第三个月,我们终于被押进了主帅的营帐。那个主帅,就是当初在悬崖上带头伏击我们的人,现在再看我们,估计早就认不出来了。他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用手指着剩下的两个大哥,说着蹩脚的中原话:“这俩,送小郎营去。”

小郎营是啥地方,用脚想都知道——就是糟蹋男人的地方。两个大哥脸瞬间白得像纸,其中一个突然站起来,梗着脖子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们中原汉子,绝不受你们这种侮辱!”

我记得他,他是同行里最年轻的,听说家里还有个卧病在床的老母亲。可他的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大塞人突然伸手,直接插进了他的左眼!

“啊——!”

惨叫声撕心裂肺,在灰蒙蒙的营地上空飘着。那大塞人居然把眼球硬生生拽了出来,塞进嘴里“咯吱咯吱”嚼着。他瞧见我们都在看他,把已经疼晕过去的年轻人往旁边踹了踹,咧开嘴一笑,一嘴的血沫子:“没忍住……实在没忍住……”

没一会儿,那个年轻人就不动了。另一个大哥像是认命了,跟着个大塞人往营帐外走,脚步沉得像灌了铅。我瞅见那主帅的目光,落在了我怀里已经吓傻的宋佩身上,还拿起一把片刀——就是他们平时片生羊肉用的那种,舔了舔嘴唇。

地上的人还在疼得哼哼,出去的人影子越来越远,我怀里的阿弟抖得跟筛糠似的。

“小孩?让他过……”

主帅的话还没说完,我一把把宋佩拽到身后藏紧!伸手一扯衣襟,露出一大片脖子往下的肌肤。我脸白得没血色,声音抖得不成样:“大王……您放过他们吧……我,我来伺候您……”

11

跟我一批被折磨的女人,最后就活下来几个。为了保住宋佩和剩下那几个人的命,我天天跟着帐里那些供人玩弄的花姐学那些床上的勾当,时间长了,也摸出了点自己的法子。那首领倒是特别待见我,也一直没舍得弄死我——他就喜欢把我的手脚掰断,再看我跟条狗似的冲他笑,还说我:“好用。”

就这么熬了几个月,终于传来消息:历亲王的大军已经快打到营前了。我瞅着远处黑压压的一片人影,激动得两只手都直打颤,把那几乎没遮多少肉的衣服攥得皱成一团。

终于,机会来了。我在心里默念。

到了晚上,首领把所有女人都叫进了他的帐篷,说要挑几个人当“毒女”,送到历亲王的军营里去。他拍着大腿笑:“当兵的,饭能少吃,水能少喝,女人可不能少!”说完,就把一堆烈性毒药扔在桌子上,扫了我们一圈,扯着嗓子喊:“谁来!”

对我们来说,这哪是选毒女,明明是逃出去的机会!只要能出了这鬼营帐,往哪儿跑还不是自己说了算?谁管什么毒女不毒女的。

首领眼里满是“鼓励”,人群里有个女人,跟受惊的小鹿似的慢慢挪了出来。她试探着挪到首领跟前,小心翼翼捏了一包毒药,见首领没发火,刚想松口气,还没等脸上露出笑来,下一秒,刀光“唰”地一闪——她的头直接掉在了地上,身子还往前栽了两步。

人群里静了一秒,接着就是一片尖叫。

“还有谁来!”首领擦了擦刀上的血,又喊了一遍。

我盯着那包毒药,咬了咬嘴唇,往前迈了一步,一把抓过毒药,撩起衣服就往裤裆里塞!那毒药劲儿来得快,立马就有反应,下身混着药粉,血淋淋地往下滴肉渣子。我冲首领傻呵呵地笑:“我去!只要是为了相公您,就算搭上我这条命也值!”

他盯着我下身往下淌的血,又看了看我傻笑的脸,终于笑了。他放下刀,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把我的头往墙上“咚”地撞了一下:“好狗!”接着就哈哈大笑起来。

12

人这一辈子,总该有那么一两回顺心事。我最终还是被扔到了历亲王的军营里。

营帐外站岗的兵卒正唠着嗑,说过几天历亲王要回京归顺新皇上,抬眼瞅见我,吓得一激灵。“姑娘,你没事吧?”其中一个兵卒见我浑身上下都是血,有点不忍心,刚想过来,就被另一个拽住了:“别过去!她指不定是敌军使的阴谋……”

俩人凑在一起嘀咕了几句,最后都离我远远的,往营帐里跑。没一会儿,一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迎着我走过来,看见我这模样,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俩手攥在腰侧,牙咬得咯咯响。

“他娘的狗日的大塞人!居然这么糟践咱们中原人!真当我雷历是软柿子捏?!”

我身上疼得像要裂开,每走一步都跟踩在刀尖上似的,可听到“雷历”这俩字,还是浑身一震。那大塞首领说送毒女,其实就是想给历亲王下马威——让他看看,中原人在他们手里有多惨。历亲王生气,太正常了。

我拽着衣服,往前踉跄了两步。风沙刮得眼睛疼,眼前好像晃过无数张脸:我娘、我爹、白先生,还有那些死在半道上的人,最后定格的,是宋佩的脸。我忽然想起当初有人跟我说过的话:“小情小爱算啥,家国大义才重。”

原来我不知不觉,已经走到这一步了。

我低着头,浑身还在抖,伸手把衣领往下扯了扯,露出脖子上的一道疤——那是当初被大塞人用刀划的。“我是……前朝最后一个公主!我叫世安!生母是左侍郎府的庶女,生父是前朝圣上!”

我抬起头,声音虽然还抖,却比刚才有力多了:“历亲王!我以身上这皇室血脉下令!灭了大塞!把军营里的中原人都救出来!再破开京城大门,把篡位的逆贼抓起来!为旧朝皇室报仇,还天下百姓一个太平!”

13

再想起以前的事,只觉得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那场改变一切的大战,至今想起来还心有余悸——百万大军踩着尘土杀过来,无数老百姓跪在路边,哭着喊着,又满是盼头地瞅着他们的大将军。

我不会武功,却也跟着历亲王学了两招,后来人手不够的时候,也抄着刀上了战场,最后虽然捡回一条命,却被人砍了两根手指头。

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听见旁边的宫女喊“皇上”——那时候,我已经登基做女皇十年了。睁眼就瞅见自己那只剩三根手指头的手,旁边的宫女吓得赶紧过来,给我戴上特制的手套。我本就爱漂亮,有时候瞅见自己这手,心里就不得劲,宫女们也都记着。

“我去看看佩儿。”我说。

去看佩儿的路上,我特意绕去了御花园。虽说史官说这不合规矩,可我还是把爹娘、白先生他们几个都埋在了这里。史官劝过我,说我能动用皇权,让他们葬进皇陵,可我心里清楚,他们不爱那冷冰冰的地方——我爹就想跟我娘待在一起,白先生也只想陪着他的阿芍,而我,只想离他们近点。

“阿弟。”我推开房门,一股药味扑面而来。

佩儿靠在榻上,穿了件白衣服,手里拿着一卷书在看。他这模样,真真切切像极了白先生,温温和和的。“太医都说了不让你累着,怎么又看起书来了?”我走过去,把他手里的书抽走,瞥见他越来越瘦的脸,心里一疼。

他跟我一起遭了太多罪,后来我登了基,他身上的旧伤虽说治好了,可还是落下了病根。我曾经想让他跟我一起掌权,可他拒绝了,只说:“阿姐,你肯定能当一个好皇帝。至于佩儿,我就想做你的弟弟。”

太医私下跟我说,佩儿活不过二十五岁。

宋佩咳嗽了两声,眉眼柔下来看着我:“一直躺着也闷得慌,刚看了一会儿,阿姐你就来了。”他坐直了点身子,冲外面摆了摆手,“对了,你尝尝我做的东西。”

房门外,一个宫女端着一碟鸡蛋饼走进来。十年过去了,佩儿的手艺早就跟以前不一样了——那鸡蛋饼的皮脆生生的,还撒了一层芝麻,闻着就香。“阿姐,快尝尝。”他笑着说。

我轻轻闭了闭眼,拿起鸡蛋饼咬了一口。没等咽下,我就愣了一下,眼前慢慢模糊起来——这味道,跟我娘以前做的一模一样。

我想起我娘了……也想起咱们俩的娘了。

眼里满是泪,我瞅着面前笑得温柔的佩儿,伸手摸了摸他的脸。他跟小猫似的,在我手心里蹭了蹭。我轻轻喊了一声,声音哽咽得厉害:“娘……时时乖不乖啊……您有没有把阿弟……养得好好的啊……”

(完结文)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