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与老砚

发布时间:2025-09-16 11:17  浏览量:1

云絮轻喃专辑|治愈系故事

陈先生是镇上的老秀才,头发已半白,戴一副磨得发亮的圆框眼镜,一辈子爱书如命。他家的书房,四壁皆书,从经史子集到诗词歌赋,整整上千册古籍,有的书页都已泛黄,却被他用细棉线修补得整整齐齐。书房靠窗的案上,还摆着一方传家的端砚 —— 砚台温润如玉,砚池里还留着淡淡的墨痕,是他祖父传下来的,平日里宝贝得紧,连儿子想摸一下,他都要再三叮嘱:“轻些,别碰坏了砚边的纹路。”

去年秋天,镇上遭了百年不遇的水灾。连日的暴雨过后,河水漫进街巷,陈先生的书房首当其冲。等水退去时,书房里的古籍泡得发胀,纸页黏连在一起,一扯就破;那方端砚,也被洪水冲得没了踪影,案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砚痕。陈先生站在书房门口,看着满室狼藉,手抖得厉害,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当晚就咳了血,卧病在床,整日对着空案唉声叹气,连药都懒得喝:“我这辈子的心血,全没了!这日子,过着还有什么意思?”

邻居张叔是个信佛的老人,知道陈先生的心事,特意从家里取了一本线装的弘一法师《晚晴集》,坐在他床前,轻轻翻到 “富贵终如草上霜” 那一页,声音放得极柔:“陈先生,您且看这话。弘一法师当年,是红遍上海的才子,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身边追随者无数,可他说放下就放下,出家为僧,只穿粗布僧袍,只吃粗茶淡饭,不也活得通透自在?您丢了书和砚,固然可惜,可书没了可以再抄,砚丢了可以再寻,若是身子垮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啊。”

陈先生盯着书页上的字,眼镜滑到了鼻尖,他也没顾上扶。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可那些书,是我攒了一辈子的…… 那砚台,是我祖父的念想啊。” 张叔叹了口气:“念想在心里,不在物件上。弘一法师放下的,可比您的书和砚贵重多了,可他心里的安宁,谁也拿不走。”

夜里,陈先生翻来覆去睡不着。月光从窗棂漏进来,落在空案上,他忽然想起年轻时,为了买一本绝版的《昭明文选》,省吃俭用三个月,每天只啃两个馒头;想起祖父临终前,把端砚交到他手里,说 “好好守着,别丢了陈家的文脉”;可如今,那些书泡坏了,砚台丢了,陈家的文脉,难道就断了?他忽然笑了 —— 文脉在心里,不在纸上;念想在心里,不在砚上。

病好后,陈先生第一件事就是整理书房。他把泡坏的古籍小心翼翼地拆开,能修补的,就用细棉线一页页缝好,重新装订;不能修补的,就裁成小块,当作抄经的纸笺。又在镇上的旧货市场,淘了一方普通的石砚 —— 砚台边缘有些磕碰,却也温润,他用细砂纸轻轻打磨,每天晨起,就蘸着研好的墨,在旧纸笺上抄录佛经。

有人来书房做客,看见案上的石砚,忍不住问:“陈先生,您不心疼那些丢了的珍本和端砚吗?” 陈先生放下笔,指了指案上的抄经纸,笑着摇头:“以前总觉得,这些物件是我的命;现在才懂弘一法师说的‘凡事不执着’。真正的宝贝,从不是外在的书和砚,而是心里的安宁。你看,现在我每天抄抄经,读读书,日子比从前更踏实,这不是更好吗?”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的抄经纸上,墨痕氤氲,竟比从前的珍本,多了几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