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说的江南含湖南?3个朝代划界变5次,哪省算真江南?
发布时间:2025-09-15 08:28 浏览量:2
杜牧写“千里莺啼绿映红,水村山郭酒旗风”,我们总以为江南是苏杭的粉墙黛瓦;可翻开《史记·货殖列传》,却见“江南卑湿,丈夫早夭”,描述的竟是湖南、江西的湿热之地。
很多人聊起江南就想到苏浙沪,却不知从先秦到现代,江南的范围像被揉皱的地图,变了5次——汉代江南含安徽南部,唐代缩到江浙,明清又拆出江南省。连李白诗里“烟花三月下扬州”的江南,和现在旅游宣传的江南都不是一回事。今天我们结合《史记》记载、考古发现与诗文,理清江南的“疆域变迁史”,再也不搞混哪省算真江南。
提到江南,没人会把它和“蛮荒”挂钩,可《史记》里的江南,却是长江中下游以南、充满湿热瘴气的“边地”,范围包括今湖南、江西、安徽南部,那时的苏浙沪还被称作“吴地”,不算江南核心。这种界定不是随口说说,而是先秦到汉代的地理共识,藏在典籍记载与考古遗址里。
《史记·货殖列传》是最早明确记载“江南”范围的典籍,其中写道:“江南出楠、梓、姜、桂、金、锡、连、丹沙、犀、玳瑁、珠玑、齿革。”这里的“江南”,以衡山(今湖南衡山)为北界,向东延伸到会稽山(今浙江绍兴南)以西——也就是说,今湖南全境、江西大部、安徽南部都在江南范围内,而会稽山以东的浙江东部、江苏南部,当时属“吴地”,不算江南。
司马迁还在《史记·秦始皇本纪》里记载:“三十七年十月癸丑,始皇出游……上会稽,祭大禹,望于南海,而立石刻颂秦德。”秦始皇“上会稽”时,特意把“会稽”与“江南”分开描述,说明在秦代,“吴地”(会稽周边)和“江南”是两个地理概念。汉代学者裴骃为《史记》作注时,进一步明确:“江南者,楚之南境也,今湘、赣、皖南是也。”楚之南境,正是战国时期楚国南部疆域,对应现在的湖南、江西、安徽南部,与《史记》的记载完全吻合。
1986年出土的里耶秦简(公元前221年-公元前207年),为汉代江南范围提供了实物证据。其中一枚简牍写着:“迁陵守丞敦狐告酉阳丞:写移,书到,具官主者各毋苛留。书已前,谨如律令。·以洞庭司马印行。”迁陵(今湖南龙山)、酉阳(今湖南永顺)都属洞庭郡,而洞庭郡在《史记》里被明确归为“江南”;另一枚简牍记载“江南郡输粟五千石至咸阳”,这里的“江南郡”管辖范围包括今湖南常德、益阳,进一步证明秦代江南核心在湖南。
马王堆汉墓(公元前168年)出土的《地形图》,更是直观展现了汉代江南的范围。这幅绘制在丝帛上的地图,标注了“桂阳”(今湖南郴州)、“泠道”(今湖南宁远)、“舂陵”(今湖南宁远北)等地名,这些地方都被圈在“江南”区域内;而地图东侧的“吴县”(今江苏苏州)、“钱唐”(今浙江杭州),则被标注为“吴域”,与江南区域有明显分界。墓中还出土了大量湘莲、柑橘种子,这些都是江南湿热气候的典型作物,与《史记》“江南出姜、桂”的记载相互印证。
先秦到汉代的江南,之所以和后世“富庶之地”的印象反差巨大,核心原因是“开发程度低”。《史记·货殖列传》里“江南卑湿,丈夫早夭”的描述,并非夸张——当时江南地区多沼泽湿地,瘴气(疟疾等传染病)盛行,人口稀少。里耶秦简记载,迁陵县的户籍人口仅3873户,平均每平方公里不足10人,远低于中原地区(中原平均每平方公里50人以上)。
那时的江南经济,以采集和初级农业为主,《史记》提到的“楠、梓、姜、桂”都是天然物产,而非人工培育的经济作物。马王堆汉墓出土的农具多为木犁、石斧,没有中原地区已普及的铁犁铧,说明农业技术落后。直到汉武帝时期,朝廷才开始派官吏开发江南,《史记·平准书》记载:“汉连兵三岁,诛羌,灭南越,番禺以西至蜀南者置初郡十七,且以其故俗治,毋赋税。”这里的“初郡十七”,就包括江南的桂阳郡(今湖南郴州)、零陵郡(今湖南永州),江南才慢慢摆脱“蛮荒”标签。
从魏晋到唐宋,江南的范围发生了第一次大收缩——从“湘赣皖3省”缩小到“苏浙沪+安徽南部”,核心区彻底东移到吴越之地(今江苏南部、浙江北部)。这场变迁不是突然发生的,而是由“永嘉之乱”和“安史之乱”两次人口南迁推动,加上经济开发与文化塑造,最终让“江南”成了苏杭的代名词。
公元311年,永嘉之乱爆发,匈奴攻破洛阳,中原士族大规模南迁(史称“衣冠南渡”),仅西晋末年就有90万中原人迁到江南。这些移民大多选择定居在吴地(今江苏南部、浙江北部),因为这里地势平坦、远离瘴气,比湖南、江西更适合居住。
人口南迁直接改变了江南的范围界定。《宋书·州郡志》记载,南朝宋时期(公元5世纪),“江南诸郡,吴郡(今苏州)、吴兴(今湖州)、会稽(今绍兴)最为富庶”,这里的“江南”已明确包含吴地,而湖南、江西则被称作“湘中”“赣中”,不再归为江南核心。北魏郦道元在《水经注》里更是直接说:“自江以南,号曰江南,今吴、越之地是也。”第一次把江南与吴越之地画上等号。
移民还带来了中原的农业技术,让吴越之地快速开发。东晋时期,水利专家谢安主持修建了“鉴湖”(今浙江绍兴),灌溉农田2000多顷;南朝宋时,吴郡太守沈庆之开垦“娄湖”(今江苏苏州),使苏州一带成为“粮仓”。《宋书·孔季恭传》记载,吴郡“地广野丰,民勤本业,一岁或稔,则数郡忘饥”,江南从此从“蛮荒之地”变成“鱼米之乡”,为唐代江南的繁荣打下基础。
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中原再次陷入战乱,又有100多万人口南迁,其中80%定居在吴越之地。这次移民让江南的经济地位彻底超过中原,也让江南的范围最终固定在苏浙沪+安徽南部。
唐代的江南范围,在《新唐书·地理志》里有明确记载:“江南道,领州四十二,其中润州(今镇江)、常州、苏州、湖州、杭州、越州(今绍兴)为上州。”这里的“江南道”虽仍包含湖南、江西,但“上州”(经济发达的州)全在吴越之地,说明江南的核心已完全东移。唐代诗人白居易在《忆江南》里写“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描述的正是杭州、苏州的景色,而非湖南的湿热之地——这是文人第一次用诗文把江南与苏杭绑定。
宋代的江南,更是成了“国家财政支柱”。《宋史·食货志》记载,南宋时期,江南东路(今江苏南部、安徽南部)和江南西路(今江西)的粮食产量占全国的30%,而吴越之地的丝绸、茶叶税收占全国的50%。当时的临安(今杭州)人口超过100万,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之一,《武林旧事》里记载临安“万物所聚,诸行百市,自和宁门杈子外至观桥下,无一家不买卖者”,江南的富庶与繁华,在宋代达到顶峰。
除了经济因素,唐宋文人的诗文创作,更是让“苏杭=江南”的印象深入人心。李白写“烟花三月下扬州”,把扬州(今江苏扬州)归入江南;杜甫写“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这里的江南指潭州(今湖南长沙),但到了中唐以后,文人笔下的江南几乎全是苏杭。
白居易任杭州刺史时,修西湖堤(后称“白堤”),写《钱塘湖春行》“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把西湖变成江南的标志性景观;苏轼任杭州知州时,修“苏堤”,写《饮湖上初晴后雨》“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进一步强化了杭州与江南的关联。到了南宋,陆游在《临安春雨初霁》里写“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把临安的日常生活写成江南的经典画面——这些诗文通过科举考试、民间传唱,让“江南=苏杭”的认知传遍全国。
从明清到现代,江南的范围又经历了两次调整:明代把江南核心定为“南直隶”(今江苏、安徽),清代拆出“江南省”,民国后逐渐缩为“长三角地区”(苏浙沪皖部分)。但直到今天,关于“江南到底含哪省”仍有3个争议点——江西算不算江南?安徽南部算不算?湖南还有江南痕迹吗?我们结合《明史》《清史稿》与现代学术研究,一一解开这些争议。
明代初期,朝廷设立“南直隶”,管辖范围包括今江苏、安徽、上海,这里被视作“江南核心区”。《明史·地理志》记载:“南直隶,领府十四,直隶州四,属州十七,县九十六,为天下财赋重地。”当时南直隶的税银占全国的1/3,苏州、松江(今上海)、常州的棉纺织业,南京、芜湖的造船业,都是全国领先,江南的经济地位进一步巩固。
清代顺治二年(1645年),朝廷把南直隶改为“江南省”,范围不变,但仅过了19年(1667年),就因江南省“面积过大、财赋过丰”,拆分为“江苏省”和“安徽省”——这是历史上第一次出现“江南省”的名称,也让江南的范围从“苏皖沪”拆成“江苏+安徽南部”。《清史稿·地理志》记载,拆分后的江南核心区为“江苏之苏州、松江、常州、镇江,安徽之徽州、宁国”,也就是今苏锡常、上海、皖南,江西、湖南彻底退出江南范围。
明清时期的江南,不仅是地理概念,更是“文化标签”。明代的“江南四大才子”(唐伯虎、文征明、祝枝山、徐祯卿)都来自苏州、无锡;清代的“扬州八怪”(郑板桥、金农等)活跃在扬州、南京,他们的书画、诗文里,江南的意象全是“小桥流水、园林亭台”,与汉代“蛮荒江南”彻底割裂。
到了现代,江南的范围进一步缩小,通常指“长三角核心区”(苏浙沪皖的16个城市),但关于“江南含哪省”,仍有3个争议点,连学术圈都没完全统一。
支持“算”的学者认为,江西在汉代是江南核心,唐宋时期仍属“江南西路”,且景德镇的瓷器、婺源的古村落,都有江南文化特征;反对者则认为,现代江南的核心是“水乡文化”,江西多山地(如井冈山、庐山),与苏浙的平原水乡差异大,且经济上与长三角关联度低,不算现代江南。
皖南的徽州(今黄山)、宣城,在明清是江南核心,徽派建筑(粉墙黛瓦、马头墙)与苏州园林同属江南建筑风格,且徽州商人(徽商)曾主导江南的商业;但反对者认为,皖南现在经济不如苏浙沪,且行政上属安徽省,很多人误以为安徽是“北方省份”,忽略了皖南的江南属性。
湖南在汉代是江南,但现代已很少被归为江南,不过仍有“江南痕迹”——比如岳阳楼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是古代江南文人情怀的延续;长沙的岳麓书院,在宋代是江南四大书院之一。但从地理和文化上,湖南现在更接近“华中地区”,与江南的关联度远低于苏浙。
其实,江南的范围之所以变了5次,核心原因是它不只是“地理概念”,更是“文化符号”——哪个地区经济发达、文化繁荣,符合“富庶、秀丽、文雅”的特征,哪个地区就会被归入江南。
汉代江南在湘赣,是因为当时那里是长江以南最开发的地区;唐宋江南在苏浙,是因为吴越之地成了全国经济文化中心;现代江南在长三角,是因为这里是中国最富庶的地区。正如《史记·太史公自序》所言:“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江南的范围变迁,本质是中国经济文化重心南移的缩影,也是中国人对“理想生活”的向往——江南不只是一片土地,更是“小桥流水、诗酒花茶”的生活方式。
结语从《史记》里“江南卑湿”的湘赣皖,到唐宋“烟花三月”的苏浙,再到现代“长三角”的苏浙沪皖,江南的范围5次变迁,藏着中国2000年的经济文化史。现在我们再聊“江南指哪几个省”,答案其实很清晰:古代江南范围广,含湘赣皖苏浙;现代江南核心是长三角,即江苏南部、浙江北部、上海,以及安徽南部——但更重要的是,江南不只是地理范围,更是“富庶、秀丽、文雅”的文化符号。
正如《史记·货殖列传》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江南的变迁,是人们追逐更好生活的过程;而文人笔下的江南,是中国人对“理想家园”的想象。今天我们去苏杭看园林,去皖南看徽派建筑,去湖南登岳阳楼,其实都是在触摸江南的灵魂——它从未固定在某几个省,而是活在每一个向往美好的人心里。
(参考资料:《史记·货殖列传》(中华书局2023年修订版)、《史记·秦始皇本纪》(中华书局2023年修订版)、《史记·平准书》(中华书局2023年修订版)、《宋书·州郡志》(中华书局1974年版)、《新唐书·地理志》(中华书局1975年版)、《明史·地理志》(中华书局1974年版)、《清史稿·地理志》(中华书局1977年版)、《江南文化史》(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年版)、《里耶秦简牍校释》(文物出版社201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