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趁郡主临盆纳妾?”夫君迎青鸾进门,双喜时圣旨到,他瘫倒在地
发布时间:2025-09-11 01:37 浏览量:1
产期将近,只余一月,府中的气氛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我本该是全府上下最金贵的人,享受着无微不至的照料,然而,我却意外撞破了一个足以将我打入深渊的秘密——我的夫君,当朝太常少卿萧衡,竟盘算着在我临盆之日,迎一位风尘女子入门。
那日午后,我贪恋着廊下的几缕残阳,信步走到了书房外。窗纸上映着两个人影,一个是萧衡,另一个,是他的至交好友,礼部尚书家的公子赵世轩。
我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只听见赵世轩的声音里满是不可思议与焦灼。
“萧兄,你当真疯了不成?在清婉郡主分娩的节骨眼上纳妾,你就不怕寒了她的心,惹怒亲王府吗?” 他顿了顿,语气更沉,“你若真心倾慕那青鸾姑娘,大可与郡主开诚布公,以她的性情,未必不能容下。何苦要用这等瞒天过海的手段?”
隔着一扇窗,我仿佛能看见萧衡那张素来温润的脸上,此刻正挂着怎样小心翼翼的算计。
“世轩,你有所不知。”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青鸾腹中已有了我的骨肉,我岂能让她无名无分,受人耻笑?我必须给她一个交代。”
“至于清婉……”他话锋一转,带上了一丝我从未听过的凉薄,“她的性情刚烈如火,当年我求娶她时,曾对天盟誓,此生唯她一人,绝不纳二色。如今誓言成空,我食言在先,她若是知晓,必会掀起滔天巨浪。倒不如趁她临盆之际,精力交瘁,无暇他顾,快刀斩乱麻,将青鸾迎进门。”
“到那时,木已成舟,以她那般注重皇家体面与闺秀风范的性子,除了打落牙齿和血吞,又能如何?最终,也只能默认这桩事。”
我站在窗外,周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凝固,四肢百骸都透着刺骨的寒意。
原来,我引以为傲的刚烈,在他眼中,不过是可以被利用的弱点。我所坚守的体面,在他看来,竟是捆缚我的枷锁。
我示意身后满脸煞白的丫鬟翡翠不要出声,悄无声息地,像一个幽魂般转身离去。
第二章 伪面
回到卧房,我刚坐下不久,萧衡便推门而入。
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我曾经无比迷恋的温柔笑意,手中还捏着一张洒了金粉的纸笺,仿佛刚才在书房里说出那番诛心之语的人,根本不是他。
“清婉,快来看看,我为咱们的孩子想了几个小名。”他将纸笺递到我面前,语气轻快,“你瞧瞧,可有心仪的?”
我的目光落在纸上,只见上面写的无一例外,尽是“珠儿”、“玉姐儿”、“媛媛”这类娇柔的女名。
我缓缓抬起眼帘,直视着他那双含笑的眸子,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夫君看来是费心了。只是,你似乎已经笃定,我腹中所怀,必为千金?”
萧衡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慌乱,随即又被他用更甚的温柔掩盖。
“瞧你,胡说什么呢!”他故作嗔怪地轻拍了一下我的手背,“太医署的王太医不是说了嘛,十有八九是个女孩儿,我自然是先紧着女孩的名字想。是我的疏忽,来,男孩的名字,我也备下了。”
说着,他像是变戏法一般,又急忙从袖中掏出另一张纸。
我接过来,视线从那些华美的字眼上掠过,最终定格在了“祥定”二字之上。
我当然知道,萧家族谱下一辈的排字,正是“祥”字。“祥定”,寓意宗族安泰,基业稳固。这无疑是一个寄托了厚望的嫡子之名。
“这个‘祥定’,听着倒是不俗。”我轻声念出,眼角的余光细细观察着他的反应。
果不其然,萧衡的脸色变得极其不自然,那是一种秘密被窥破的尴尬与窘迫。他的眼神游移,根本不敢与我对视。
我瞬间了然于心。
这个名字,这个承载着他所有期盼的名字,从来就不是为我腹中的孩儿准备的。他是要将这份荣耀,留给那个青楼女子腹中的“长子”。
心底的冷笑几乎要冲破喉咙,可我面上却分毫不显,反而故作天真地追问:“怎么了?夫君不喜欢这个名字吗?”
萧衡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猛地回过神来,连连摆手,语气急切地像是在弥补什么:“不,怎么会!极好,极好!若真是个男孩,便叫祥定!若是女孩,我们就叫她瑞淑,取祥瑞贤淑之意,清婉你看如何?”
“但凭夫君做主。”我垂下眼睑,掩去眸中所有的情绪。
他如蒙大赦,匆匆起身:“那你先好生歇着,我……我还有些公务要回书房处置。”
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我嘴角的弧度愈发冰冷。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翡翠从外面悄步进来,压低了声音,眼中满是怒火与不甘。
“郡主,奴婢方才看见,大人他根本没去书房,而是绕去了西厢的客房!他还……他还差人将一块纯金打造的名牌,交给了那个女人的贴身丫鬟,说、说小少爷的名字已经请高人算定,就叫‘祥定’,让她安心养胎,不必多思多虑!”
金子打的名牌?
我低头,抚上自己高高隆起的腹部。我腹中这个同样流着他血脉的孩儿,至今,连一把像样的长命锁,都未曾见他亲自去挑选过。
萧衡啊萧衡,你将我们母女,究竟置于了何等不堪的境地?
那一刻,所有的悲愤与心痛都沉淀了下去,化作了一股冰冷而坚硬的决绝。
孩子,你且安心。
娘亲,绝不会让你和你未来的姐姐或妹妹,受这等奇耻大辱。
第三章 赎身
翌日,我刚喝下一碗浓黑的安胎药,那苦涩的味道还萦绕在舌尖,翡翠便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惶与愤慨。
“郡主,不好了!大人他……他竟去了春风楼!”
春风楼,京城最有名的销金窟,也是那个名叫青鸾的女子的安身之所。
“外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翡翠的声音都在发颤,“都说萧大人今日要一掷千金,为花魁青鸾赎身!还说……还说那青鸾姑娘真是好福气,马上就要脱离贱籍,飞上枝头变凤凰,做官夫人了!”
官夫人?
是啊,堂堂四品京官纳的“平妻”,在这繁华的京都,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我的思绪不由得飘回了数年前的杏花微雨中。那时的萧衡,还只是一个家境清寒的新科进士,他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衫,在我父王面前长跪不起,脊梁挺得笔直。
“王爷,萧衡此生若能有幸得娶清婉为妻,必当如珠如宝,珍之爱之,绝不相负!此生此世,唯她一人,绝不纳二色!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人神共戮!”
那铿锵有力的誓言,犹在耳畔回响,如今细细品来,却像是一根根淬了毒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心口,疼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更衣。”我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们,去春风楼。”
翡翠大惊失色:“郡主!万万不可!那等烟花柳巷的污秽之地,您是何等万金之躯,怎能亲身踏足……”
“污秽之地?”我轻轻笑了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透着彻骨的寒凉,“一个从那污秽之地出来的人,我尚且能与之同床共枕,日夜相对,如今还有什么好忌讳的?我倒要亲眼去瞧瞧,那位让我的夫君神魂颠倒,不惜背弃昔日盟誓的女子,究竟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见我心意已决,翡翠只能咬着唇,为我取来帷帽,备好马车。
春风楼内,灯火靡丽,丝竹之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脂粉与酒气。我戴着帷帽,在翡翠的搀扶下,于二楼一处不起眼的雅间内落座,恰好能将楼下大堂的情形尽收眼底。
那位名叫青鸾的女子,确实担得起“绝色”二字。她怀抱琵琶,浅吟低唱,眉眼间带着一股楚楚可怜的风情,小腹尚且平坦,丝毫看不出已有身孕的模样。
台下的宾客们早已沸腾,叫好声、竞价声此起彼伏,都想在这位花魁“挂牌”的最后一夜,一亲芳泽。
我的目光,却牢牢锁定在了最前排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我的夫君,萧衡。
他坐在最显赫的位置,脸上是志在必得的傲然。当老鸨宣布开始为青鸾赎身竞价时,他霍然起身,朗声开口,声音响彻整个春风楼。
“我出一件稀世珍宝。乃是前朝古玉,先皇御赐给我岳丈端和亲王府的‘平安如意’一柄!”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先皇御赐之物,何等尊贵!竟被他堂而皇之地拿来,为一个青楼女子赎身?这不仅是荒唐,更是对皇家威严的公然僭越!
我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猛地攥紧,指甲深深掐入了掌心。
那柄玉如意,是我母亲的遗物。是她病逝前,亲手放入我的嫁妆奁中,最后一次抚摸着我的头,含泪叮嘱我:“婉儿,见此如意,便如见到娘亲。它会佑我儿一生平安顺遂,福泽绵长。”
它于我而言,早已超脱了一件珍宝的范畴,那是我对亡母唯一的念想与寄托。
萧衡他……他怎么敢!他怎么敢用我母亲的遗物,去换取另一个女人的自由!
翡翠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当即就要掀开帘子冲下去将玉如意抢回来。
我一把死死按住了她的手,摇了摇头。
“让他得意。”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平静,“由他去。现在,他从我这里拿走的越多,将来……才会摔得越痛,悔得越深。”
我没有再看下去的欲望,那靡靡之音与满堂的喝彩,都像是在无情地嘲讽着我的愚蠢与可悲。
我缓缓起身,悄然离去。
“走,我们不回府。”我的声音在微风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们去皇宫,求见皇祖母。”
第四章 佛前
从皇宫回到府中,已是夜色深沉。
我端坐在主厅的太师椅上,静静地等着。不出所料,萧衡很快就带着一身酒气和脂粉香,出现在了门口。见到我,他先是一愣,随即换上了一副关切备至的面孔。
“清婉,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歇息?听下人说,你今日进宫了?可是宫里出了什么事?”
我垂下眼帘,慢条斯理地拨弄着茶碗的盖子,语气淡漠如水:“皇祖母近来凤体微恙,心中挂念,便进宫去侍奉了片刻。”
他闻言,明显地松了一大口气,紧接着又蹙起眉头,用一种深情款款的语气责备道:“皇祖母万金之躯,自有宫人与太医悉心照料。你如今身怀六甲,正是最娇贵的时候,万一在宫中过了病气,那可如何是好?听我的话,近些时日就不要再随意走动了,一切,都要以我们未出世的孩儿为重。”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玩意儿,在我面前晃了晃。那是一只用普通木料雕刻的小马,刀工略显粗糙,却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瞧,这是我今日得了空闲,亲手为孩儿刻的,你可喜欢?”他将木马递到我面前,眼中满是期待,“等我们的孩儿降生,为夫再为他雕更多、更好的玩意儿。”
我看着那只粗糙的木马,再想到那柄在春风楼中大放异彩,为他博得美人一笑的绝世玉如意,只觉得喉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与讽刺。
我缓缓抬起眼,迎上他的目光,脸上绽开一个极淡、极冷的笑容。
“夫君真是有心了。不过,既然是给孩子的祈福之物,自然是要用最好的。”
我顿了顿,语气变得悠远而郑重。
“说起来,我倒是想好了。我母亲当年留给我的那柄‘平安如意’,寓意最好不过。等我临盆那日,便将它请出来,供在产房里。有母亲的在天之灵护佑,又有先皇御赐的祥瑞之气镇着,定能保佑我们母子平安,顺遂无虞。”
“哐当”一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碎裂,僵硬得如同戴了一张假面。
“那……那玉如意,是岳母大人的遗物,实在太过贵重了。”他语无伦次地辩解道,“生产之地,血光之气甚重,况且人多手杂,万一……万一有个磕碰闪失,那如何是好?依我看,还是……还是妥善收在库房里为好……”
我心中冷笑不止。
原来,他还知道那是我母亲的遗物,还知道它贵重,还知道它对我意义非凡?
那他将其掷于春风楼那等污秽之地,为青鸾一掷千金时,可曾有过半分的犹豫与不舍?
见我沉默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萧衡越发心虚,额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冷汗。他急中生智,忽然想到了什么。
“清婉你放心!明日,明日我便陪你去城外的天元寺,为我们的孩儿求一道最灵验的平安符!有佛祖庇佑,定然也会事事顺遂的!”
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急于弥补的慌张模样,真是说不出的可笑。
我微微颔首,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好。”
第五章 惊雷
天元寺香火鼎盛,我们循着规矩,先去正殿上了香,又在蒲团上煞有介事地跪拜,求了两道平安符。
一套流程走完,萧衡便体贴地扶着我,柔声说道:“清婉,你怀着身子,想必是累了。我已让客僧备下了清净的厢房,你先去歇息片刻。我素闻天元寺的方丈佛法高深,正好前去请教一番,稍后便来寻你。”
他的安排妥帖周到,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任谁看了,都会赞一句“模范夫君”。
我确实有些乏了,但我并没有依言进入他安排的厢房。我借口想透透气,独自走到了另一端的抄手游廊下,倚着一座假山旁的石凳,假寐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刻意压低的、熟悉的说话声,伴随着轻微的门响,从假山后方的另一间厢房里飘了出来。
“鸾儿,当心脚下,莫要动了胎气。”
“衡郎……你可算来了,我等得好心焦。”那女声娇媚入骨,不是青鸾又是谁?
原来,萧衡所谓的“请教佛法”,竟是在这佛门清净地,私会他的外室。
只听萧衡的声音里充满了化不开的溺爱:“快看,这是我特意为你和咱们的孩儿求来的平安符,是方丈亲自开过光的,最是灵验不过。”
“多谢衡郎费心!可是……郡主那边……她若是知道了……”
“放心,”萧衡打断她,语气里带着一丝不以为然的轻慢,“她自有皇家气运庇佑,能出什么事端?我方才也求了一道,拿个一模一样的回去糊弄她便是了。她那个人,向来好骗得很。”
好一个“好骗得很”!
原来,他费尽周章催促我来此求的平安符,真正想要庇佑的,从来都不是我腹中这个名正言顺的嫡出骨肉。
青鸾似乎被安抚住了,又娇声问道:“衡郎,待我入了府,终究只是一个妾室。郡主身份尊贵,若是她……她存心欺辱于我……”
“胡说什么!”萧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你怎么会是妾室?你腹中怀的,可是我萧家的长子嫡孙!是我萧家最大的功臣!”
青鸾惊讶地“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受宠若惊的颤抖:“那……那是平妻?我……我竟能与郡主平起平坐,这……这已是天大的福分了……”
萧衡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算计与野心。
“鸾儿,你还是太天真了。”
“不是你与她平起平坐,而是要让她退位让贤,给你做平妻!你生的儿子,必须是嫡子,将来才能名正言顺地继承我的一切,乃至是爵位!”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阴冷而狠毒。
“清婉那个性子,孤高又刚烈,一时半会儿,肯定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妨,你且安心养胎。待你的孩儿呱呱坠地,铁证如山,我再请动宗亲族老们出面,向她施压。”
“她再刚烈,终究是个女人。为了她自己生的那个女儿将来在府中的地位,为了王府的颜面,她不敢不让出这主母之位!到那时,鸾儿,你,才是我萧衡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
轰!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我脑中轰然炸开。
我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我扶着假山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原来……原来他不仅仅是背弃誓言,纳妾入门。
他是要釜底抽薪,将我彻底踩在脚下,将我堂堂端和亲王嫡出郡主的尊严,碾碎成泥!
何其荒谬!何其可笑!
他萧衡难道是忘了,他如今的官位,他的爵位,他的一切荣华富贵,究竟是怎么来的吗?若不是我当年执意下嫁,若不是我父兄在朝堂之上的鼎力支持,他一个毫无根基的寒门进士,何德何能,在而立之年便官居四品,平步青云?
隔壁厢房里,还在传来那对狗男女的低语轻笑,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利刃,凌迟着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我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了一丝血腥味。眼眶中疯狂打转的泪水,被我硬生生逼了回去。
不能哭。
为了这等狼心狗肺之人,流一滴泪,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萧衡,这一切,都是你逼我的。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站直了身体,脸上再无半分波澜,只剩下死水般的平静。
“翡翠,”我轻声唤道,“我们回府。”
第六章 双喜
回府后的半个月,萧衡愈发忙碌,常常是整日不见人影。
我听府里的下人私下议论,他不仅用我的地契,在京郊为青鸾置办了一座清雅的别院安胎,还让管家偷偷摸摸地采买了大批的红绸与灯笼,藏在库房里。
整个萧府,都笼罩在一片喜庆又压抑的诡异氛围之中。
终于,在距离产期还有数日的一个清晨,我腹中传来了一阵剧痛。
“郡主见红了!快!快传太医和稳婆!”
随着翡翠一声凄厉的尖叫,整个沉寂的府邸瞬间被搅动,乱成了一锅粥。
产房里,我疼得冷汗淋漓,意识都有些模糊。而产房外,萧衡终于出现了。他竟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绯红色喜袍,那刺目的颜色,衬得他容光焕发,颇有几分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味。
看到我苍白虚弱的模样,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忍,随即上前握住我的手。
“清婉,感觉如何?别怕,太医和稳婆都已经候着了,你和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我的目光,艰难地从他英俊的脸上,移到了他那身刺眼的喜袍上。
“你……这身衣裳……”
萧衡脸上的镇定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他慌乱地抽回手,强笑着解释:“今日……今日是我们孩儿降生的吉日,自然要穿得喜庆些,好为她迎一迎喜气。”
就在这时,府墙之外,隐隐约约传来了喧天的锣鼓与唢呐声,那动静,分明是一支迎亲的队伍,已经到了府门之前。
萧衡的眉头紧紧皱起,脸上闪过一丝烦躁,低声咒骂了一句:“怎么回事?今日是哪家办事,如此不懂规矩,竟这般吵闹!清婉你安心歇着,我这就出去,让他们都安静些!”
他甚至不等我回应,便急匆匆地转身,几乎是落荒而逃。
我看着他仓皇离去的背影,嘴角艰难地扯出一抹冰冷的弧度。
很快,翡翠端着一碗参汤进来,她双眼通红,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郡主!姑爷他……他竟真的就在正门口,迎接那个jian人进门!宾客们来了好多,那排场,那仪仗,分明就是迎娶正妻的规格!”
按照大周礼制,纳妾只能在夜晚,用一顶小轿从侧门悄无声息地抬进来。他如此大张旗鼓,简直是将我这个正妻的脸面,连同整个亲王府的尊严,一并踩在了脚底下,任人践踏。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腹中的剧痛再次如潮水般袭来。
翡-翠吓得不敢再多言,哭着握住我的手:“郡主!您千万要撑住啊!为了小主子,您一定要撑住!”
我不知道在鬼门关挣扎了多久,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终于,在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过后,我听到了一声响亮而清脆的婴儿啼哭。
“生了!生了!恭喜郡主,贺喜郡主!是一位千金!”
稳婆将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孩抱到我面前。看着她,我心中百感交集。
我的孩子,在她降临人世的这一刻,她的亲生父亲,正在前院的喧嚣与热闹中,忙着迎娶另一个女人进门,甚至吝于来看她第一眼。
外院的喜乐声似乎更响了,一个负责传话的婆子,小心翼翼地在产房门外禀报。
“启禀大人……郡主已经平安生产,是位小姐,只是……只是身子似乎有些孱弱,您要不要……进去看一眼……”
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个尖利的女声不耐烦地打断了,是萧衡的母亲。
“看什么看!没瞧见衡儿正在拜堂,办正经事吗?不过是生了个丫头片子,有什么金贵的!真是会挑时候!”
紧接着,是萧衡略显疲惫却依旧温和的声音。
“母亲说的是。既然清婉已经生了,母女平安便好。我这边礼数繁多,实在走不开,晚些时候,再去看她。”
那婆子被训斥得不敢再言,灰溜溜地退下了。
我能想象得到,此刻的萧衡,正满眼欣喜地凝视着那个头戴红盖头的女人。
礼生高亢的唱喏声,穿透了重重院墙,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中。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
突然,一声更为响亮、更具威严的通传,如同一道惊雷,从府门外炸响,瞬间盖过了所有的丝竹与喧嚣。
“圣旨到——!萧衡接旨——!”
我靠在床头,艰难地支起身子,望向门口的方向,嘴角缓缓勾起。
刚刚好。
我的催命符,到了!
第七章 圣断
前厅的喜乐戛然而止,所有的宾客都愣住了。
只见我兄长,端和亲王府的世子宋辉,身着一袭玄色劲装,面沉如水,大步流星地闯了进来。在他身后,跟着一位手持明黄圣旨的宫中大太监,秀公公。
萧衡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他愕然地看着我兄长,强自镇定地拱了拱手。
“世子爷何时回的京?还有秀公公……不知二位大驾光临,有何要事?”
宋辉冷笑一声,那目光如同淬了冰的利剑,直直地射向萧衡,在他那一身刺眼的喜袍上停留了片刻。
“萧衡!你好大的胆子!”兄长的怒吼声响彻整个厅堂,“我妹妹在产房之中,生死一线,你竟敢穿着这身喜袍,在此迎娶新人?还摆出这般迎娶正妻的排场!你的眼中,还有没有我妹妹,还有没有王法!”
被这劈头盖脸的怒斥砸懵,萧衡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试图辩解:“世子爷误会了,这……这并非寻常纳妾。青鸾她……她已有身孕,于我萧家乃是大功一件,我是想……欲聘为平妻,并非有意怠慢郡主……”
他竟还敢在这种时候,巧舌如簧,临时改口,试图混淆视听。
“平妻?”
宋辉像是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讥讽与鄙夷。
“我妹妹,是当今圣上亲口册封的清婉郡主,是流淌着皇家血脉的金枝玉叶!你竟让她与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互称姐妹,平起平坐?萧衡,我看你不是脑子被驴踢了,你是被猪油蒙了心,活得不耐烦了!”
一旁的萧母见儿子被如此呵斥,顿时不乐意了,她挺着腰杆,尖声叫道:“世子爷这话好没道理!清婉既然已经嫁入我萧家,生是我萧家的人,死是我萧家的鬼,自然要守我萧家的规矩!我儿纳个平妻,为萧家开枝散叶,有何不可?”
“闭嘴!”宋辉猛地一声暴喝,目光睥睨地扫向她,“在本世子面前,也配谈你萧家的规矩?今日,这规矩,我便替你破了!你待如何?”
萧衡见母亲受辱,脸色也彻底沉了下来,语气中带上了几分恼羞成怒的不悦。
“世子爷!此乃我萧某的家事,纵然有处理不当之处,也理应容后再议。如今吉时未过,满堂宾客皆在,有何误会,待我礼成之后,再亲自登门,向郡主和王府请罪解释!您今日这般大动干戈,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到了这个地步,他竟还心心念念着,要先完成这荒唐的拜堂之礼。
宋辉闻言,不怒反笑,那笑容里,是无尽的悲哀与嘲弄。
“你的家事?萧衡,你莫不是忘了,你身上这件四品官袍,你萧家今日满门的荣耀,究竟是拜谁所赐!秀公公,不必再与这等忘恩负义之辈废话了,请旨吧!”
他侧身让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秀公公上前一步,面色肃穆,唰地一声展开手中的明黄圣旨,那尖细而威严的声音,响彻整个萧府的庭院。
“萧衡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常少卿萧衡,蒙天之恩,尚清婉郡主,本应恪尽职守,谨守臣礼。然其品行不端,德行有亏,负恩忘义,竟于郡主娩育危难之际,公然纳妓,悖礼僭越,藐视皇恩,实乃罪无可逭!朕闻之,龙颜大怒。着,即刻褫夺萧衡所有官身功名,贬为庶民!另,清婉郡主温良贤德,淑慎端庄,受此大辱,朕心甚怜。特准其与萧衡和离,允其休夫另嫁,所有嫁妆资财,悉数归还,任何人不得扣留!钦此!”
贬为庶民!
休夫另嫁!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萧衡的心上。他猛地抬头,眼中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恐慌,脱口而出。
“不!这不可能!陛下……陛下怎会下这样的旨意……”
“萧衡!大胆!”秀公公猛地合上圣旨,冷冷地看着他,“还不领旨谢恩?”
萧母早已吓得瘫软在地,此刻却像疯了一样爬起来,尖叫道:“休夫?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自古以来,从来只有男人休妻,哪有女子休夫的?这不合规矩!这圣旨……这圣旨是假的!”
宋辉的目光如利箭般射向她,声音冷得能结成冰:“萧老夫人,你是在质疑陛下的决断吗?还是说……你是在公然指责圣旨有伪?这话,你是想让你萧家九族,都一起来听一听吗?”
此言一出,周围那些原本还想帮腔的萧家族亲们,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草民不敢!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人赶紧扯住还在发愣的萧衡的衣袖,低声急劝:“衡哥儿!快领旨啊!快谢恩啊!难道你真想抗旨不尊,连累整个家族吗?”
萧衡浑身都在剧烈地发抖,他猛地摇头,目光转向我兄长,眼中竟还带着一丝可笑的期盼。
“不,这里面一定有误会!世子爷!你不能这样!这是我和清婉夫妻之间的事,你不能仗着王府的权势,就这样拆散我们!”
他到了此刻,竟还在做着垂死挣扎,试图用那早已被他亲手撕碎的“夫妻情分”,来对我进行最后的绑架。
就在此时,一个虽然虚弱,却无比清晰的声音,从厅外悠悠传来。
“不是兄长要拆散我们。”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我身披厚厚的织锦披风,在翡翠的搀扶下,被几个健壮的婆子用一张软轿抬着,缓缓行至庭院中央。
在满场震惊的目光中,我迎上萧衡那双写满了茫然与绝望的眼睛,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将他最后一丝幻想,彻底击碎。
“这休夫的主意,从头到尾,都是我的意思。”
周遭的喧嚣与喜庆,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冰,传不到我的耳中。我拢了拢身上那件素色的披风,它与这满堂的鲜红织锦显得格格不入。我的出现,像是一滴冰水滴入了滚沸的油锅,瞬间让整个萧府前厅的空气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带着惊愕、同情,亦或是幸灾乐祸。
我无视了那些探究的视线,径直走向那个身穿大红喜袍,本该是我夫君的男人——萧衡。
他的脸上,新郎官的醉人喜色还未完全褪去,此刻却因为我的到来,一寸寸地龟裂、褪色,最终化为一片煞白。
我站定在他面前,隔着三步之遥,一个看似亲密却又疏远到极致的距离。我微微扬起下巴,唇边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弧度,语调平稳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闲事。
“官人,今日是你双喜临门的好日子,不仅迎娶新人,更是高升太常少卿,我若是不亲自登门道贺,岂不是显得我们夫妻情分浅薄,失了王府的礼数?”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这虚假的繁华。
“你心心念念要许她正妻之位,我这个原配嫡妻若不主动让贤,你怎么能得偿所愿,与你的心上人双宿双飞呢?”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素来有个毛病,就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不愿与人平起平坐,更别提去当什么劳什子的平妻。所以,我思来想去,索性就成全了你们这对有情人,岂不是最干净利落的法子?”
一字一句,清晰入耳。
萧衡的身体剧烈地一晃,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脚跟撞在门槛上,发出一声闷响。他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唯有那双曾经对我许下无数海誓山盟的眼睛里,此刻 भरिएको छ难以置信的惊恐与慌乱。
“你……你是什么时候……”他终于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我淡淡地笑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像淬了冰的刀子。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萧衡,这句话,难道你苦读多年的圣贤书里,没有教过你吗?”
一直恭敬立在我身后的翡翠,此刻上前一步。她的小脸上满是鄙夷与愤怒,将一方叠得整齐的锦帕,狠狠地砸在了萧衡的脚下。那锦帕里包裹着的,正是他前几日托人送来的,说是特地去相国寺为我求来的平安符。
“我们郡主金枝玉叶,可消受不起大人您这开过光的‘心意’!”翡翠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啐骂,“这不知是真是假的货色,您还是留着自己用,或者赠给你身边这位新人吧!”
萧衡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方锦帕上,仿佛那不是什么平安符,而是一道催命符。他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从指尖,蔓延至四肢百骸。
“清婉,”他终于抬起头,声音里带上了哀求,“你就不能……就不能体谅我这一次吗?青鸾她……她已经有了我的骨肉,那是我萧家的血脉啊!我总不能做一个始乱终弃,不负责任的人吧!”
“负责?”
我像是听到了这世间最荒诞的笑话,忍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在喜乐喧天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凄厉。
“你对一个仅仅相识数月的风尘女子谈负责?那好,我问你,萧衡!你对我呢?对我这个为你操持后宅、孝顺你母亲、甚至为你拼死诞下女儿的妻子,你的责任又在哪里?你对我们那个尚在襁褓中的女儿呢?你当初是如何跪在我父王面前,指天发誓,信誓旦旦地说出那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那些话,难道都被过路的野狗叼走吃了吗?”
我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翡翠心领神会,双手奉上了一卷因岁月流逝而微微泛黄的绢帛。
我给了她一个眼神,翡翠立刻将那绢帛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展开。白纸黑字,笔迹风骨犹存,上面每一个字,都像是对萧衡此刻最大的讽刺。而在那落款处,一个鲜红的血指印,更是触目惊心。
“若他日,我萧衡有负清婉郡主,甘愿净身出户,放弃一切功名利禄,贬为庶民,任凭郡主休弃,绝无半句怨言!”
宾客之中,已有人开始低声念出上面的字句,继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萧衡目瞪口呆,他伸出手指着那卷绢帛,像是看到了从地狱爬上来索命的符咒,脸上血色尽失。
“你、你竟然还留着这个?你早就盘算好了!你从一开始就防着我,就等着有这么一天,拿这个来要挟我!”他口不择言地嘶吼道。
我冷漠地注视着他,看着他从震惊到愤怒,再到此刻的色厉内荏。
“我不是要挟你,萧衡。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个道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这句话,彻底击垮了他最后的心理防线。
萧衡彻底慌了,他身上的喜袍仿佛有千斤重,压得他再也站不直。他“噗通”一声,当着满堂宾客的面,重重地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喊起来。
“清婉!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膝行着向前,试图来拉我的裙摆,却被我身边的侍卫毫不客气地挡开。
“你别休我!求求你别休我!你永远都是我的正妻!青鸾……青鸾她只做平妻!不!做妾!我把她当个玩意儿养在后院,保证她碍不着你的眼,好不好?”
“清婉,求求你了,你看在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看在我们刚出生的女儿面上……你一向是最心软的,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他的眼神里,竟然还残存着一丝卑微的期待。
望着他这副丑态百出的模样,我心中那最后一点残存的温情,也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剩下的,只有一片荒凉的麻木。
“萧衡,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我当初为何要力排众议,不顾父王和兄长的反对,执意下嫁给你这个寒门学子?我看中的,从来都不是你未来能有多大的锦绣前程,而是你当初那颗信誓旦旦,声称‘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赤诚真心!”
“若我早知道,你这颗真心是淬了毒的玻璃,内里尽是这般虚伪薄幸的腌臜,你以为,你凭什么能入我端和王府的门?”
一直站在旁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说不出话的萧母,此刻终于反应过来。她见儿子如此卑微地跪在一个女人面前,顿时气得脸色铁青,用尖利的声音叫嚷起来。
“衡儿!你给我起来!你跪她做什么?”
“她要走就让她走!你如今已是皇上亲封的四品大员,堂堂太常少卿!还怕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媳妇吗?没了她端和王府,我们萧家照样能过得风生水起!”
“母亲!你能不能少说两句!”萧衡此刻简直恨不得找块布堵住他母亲的嘴。
一直沉默不语,只是用冰冷眼神注视着这一切的兄长宋辉,闻言,终于冷笑出声。
“看来,方才在宫门口宣读的圣旨,你们是真的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他的目光如刀,狠狠地剜在萧衡身上。
“萧衡,你一个品行不端、宠妓灭妻、德行有亏之人,还有何颜面掌管王朝礼乐祭祀?又有何资格立于这朝堂之上?等着吧,吏部的罢黜文书,此刻应该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
萧衡猛地抬起头,脸上最后一丝希望也如风中沙堡般,轰然破碎。他指着宋辉,又惊又怒。
“你们……你们竟然做得如此之绝?”
宋辉的眼神里没有半分同情,只有刺骨的寒意。
“在你做出背信弃义之事,对不起我妹妹的那一刻,你就没想过会有今天的后果吗?”
“你当真以为,你萧家如今这点微末的荣耀,真是靠你那点寒窗苦读的本事就能得来的?”
京都是何等繁华之地,才子多如过江之鲫。萧衡或许算得上一块金子,但在遍地金碧辉煌的京都,若没有强而有力的手将他从沙砾中捧起,谁又会多看他一眼。
若非我下嫁,若非我父王在朝中为他周旋,若非端和王府这块金字招牌为他铺路,谁又认得他萧衡是哪根葱。
宋辉的每一句话,都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萧衡的脸上,扇得他哑口无言,面如死灰。
我不想再看这场闹剧,只给了翡翠一个眼神。
翡翠立刻会意,从袖中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长长的嫁妆清单,走到堂前,朗声念道:
“萧大人,这是我们郡主当年带入萧府的嫁妆清单。如今和离,自当清点归还。现经核对,库房中缺失御赐雕龙玉如意一柄、前朝官窑白玉瓷瓶一对、西郊温泉别院地契一张、钱庄纹银五千两……共计一十八项,价值不菲。还请您尽快凑齐,归还郡主。”
萧衡大惊失色,而萧母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当场跳了起来。
“什么?那些东西既然是嫁妆,入了我们萧家的门,那自然就是我们萧家的东西!哪有和离了还要拿回去的道理!你们这是欺人太甚!”
我冷冷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的寒意让她下意识地闭上了嘴。
“不然呢?你以为我端和王府的东西,是那么好吞的吗?”
说完,我再也不看那个跪在地上,失魂落魄如同丧家之犬的萧衡,转身对宋辉轻声说道:
“哥哥,我们走吧。这里的空气,让我觉得恶心。”
宋辉点点头,上前一步,像小时候那样,将我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不!清婉!不要走!”
眼看我真的要走,萧衡彻底崩溃了。他像是疯了一样,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再给我一次机会!最后一次!我不要娶青鸾了,我马上就派人把她送走,送得远远的!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我只守着你跟女儿过日子,求求你了!”
这番话,终于惊动了旁边那个一直安静得像个木偶,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
青鸾猛地自己掀开了头上的盖头,露出一张美艳却写满震惊与愤怒的脸。她尖声质问道:
“衡郎?你……你刚才说什么?你不娶我了?”
青鸾快步上前,手指颤抖地指着萧衡,那张精心装扮的脸上,混杂着泪水与花了的妆容。
“我青鸾虽是风尘女子,可也曾是春风楼里人人追捧的头牌!想要为我赎身的人,能从城南一直排到城北!若不是你萧衡日日到我楼里,对着我吟诗作对,诉说衷肠,发誓要给我一个名分,我会眼巴巴地把所有恩客都推掉,只等着你来迎娶?你现在一句轻飘飘的‘不娶了’,就想把我像件旧衣服一样打发掉?”
萧衡被她当众揭穿了底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羞愤交加。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仿佛要找回一点可怜的尊严,对着青鸾厉声呵斥道:
“你给我闭嘴!我为你赎身,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出身?”
“一个青楼女子,怎能登上大雅之堂,做我萧家的主母?先前是我一时糊涂,考虑不周,被你蒙蔽了!你若是个识相的,我认你做个义妹,在外面给你置办一处宅子,保你后半生衣食无忧,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义妹?”
青鸾气极反笑,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她笑得前仰后合,充满了绝望与嘲讽。
“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亲骨肉,你却让我管你叫哥哥?萧衡,你还是不是个人!”
到了这一刻,青鸾是彻底心寒了。她目光里最后一丝爱恋被怨毒所取代,扫过萧衡那张虚伪的脸,最终,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大声地嚷道:
“当初你是怎么跟我说的?你说郡主虽然出身高贵,却端庄得像块木头,无趣至极!你还说,说她在床榻之上,就如同一条死鱼,让你觉得索然无味!”
“如今你的富贵前程被她钳住了,就想一脚把我踢开?你这个道貌岸然、卑鄙无耻的下作之人!我呸!”
萧衡惊恐万状地看向我,仿佛生怕我相信青鸾口中的任何一个字。
“你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这些混账话!你敢污蔑我!”
他像是被踩中了痛脚,猛地冲上前,扬起手,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扇了青鸾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脆响,让整个前厅都安静了下来。
青鸾被打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白皙的脸颊上迅速浮起一个鲜红的五指印。
萧衡打完人,却连看都没多看她一眼,立刻又转向我,双膝一软,“噗通”一声再次跪下,姿态比之前更加卑微。
“清婉!你千万不要信疯言疯语!”
“她是因为我不要她了,心里怀恨,所以才故意编造这些谎话来离间我们夫妻的感情!我的心里,从来都只有你一个人啊!”
我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场荒唐至极的闹剧,看着这两个我曾经和现在的“枕边人”互相撕咬,心中早已是一片死寂的冰海。
我缓缓地伸出手,翡翠立刻会意,将一个早已备好的茶盏递到了我的手中。
茶水尚温。
我没有说话,只是当着萧衡的面,将那杯茶水,缓缓地、一滴不剩地,全部泼到了他面前冰冷的青石板上。
水渍迅速散开,浸入石缝,消失不见。
“萧衡,”我的声音平静无波,“你若能把这泼出去的水,一滴不差地重新收回到这个杯子里,我今日,便当眼前这一切,从未发生过。”
萧衡彻底僵住了,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那片水渍,眼神中的光芒,一点一点地,彻底熄灭了。他终于明白,一切,都再也无可挽回了。
“妹妹,我们走吧。”宋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他小心地护着我,转身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了宣旨的秀公公那不耐烦的、尖细的催促声。
“萧庶民,咱家还要回宫复命呢,这和离休书,你到底是签,还是不签?别耽误了咱家的功夫。”
萧衡面如死灰,我听到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绝望的,如同野兽悲鸣般的哭嚎。
“……我签。”
我们走出萧府大门时,里面的宾客们也正纷纷作鸟兽散,他们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嘲笑,仿佛在说,看了一场好戏。
萧母那尖锐的哭骂声,隔着一道高墙,依旧清晰可闻。
“滚!都给我滚!你们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见我们萧家落难,就跑得比谁都快!”
“你们都给我等着,我儿子将来肯定会东山再起的!到时候,你们就算跪着来求,我们萧家也不稀罕!”
萧衡气急败坏的怒吼打断了她的叫骂。
“够了!你还嫌不够丢人吗?别骂了!”
“都是你!一天到晚在我耳边念叨着要孙子,要延续香火!要不是你怂恿,我怎么会鬼迷心窍,昏了头选在今天把青鸾娶进门?现在好了!官没了!家没了!什么都没了!你现在满意了?”
萧母被儿子吼得一愣,随即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天抢地。
“我这么做都是为了谁啊?我还不是为了你!为了你萧家的列祖列宗!你自己难道就不想要个儿子吗?现在出了事,倒把责任全都推到我这个老太婆身上了?”
混乱之中,那个被遗忘在角落的青鸾,却只是冷冷地擦掉了嘴角的血迹,对身边的丫鬟说道:
“我们走。”
萧母一听,像是被点燃的炮仗,猛地从地上扑过去,死死拦住她。
“走?你想往哪儿走?你肚子里还怀着我们萧家的孙子呢!”
青鸾看着她,眼神冰冷得像数九寒冬的冰。
“孙子?老夫人,你睁开眼睛看清楚了,你们萧家现在还有什么?一座即将被抵债的空宅子?一个被罢官贬为庶民的儿子?还是一屁股还不清的,属于端和王府的嫁妆债?”
她轻轻地抚摸着自己尚且平坦的小腹,笑容里带着一丝近乎恶毒的快意。
“我青鸾虽然出身欢场,却也不是什么破烂都收的!这孩子,我不会留。回去了,一碗落胎药,干干净净,利利落落。”
“你敢!那是我萧家的血脉!”萧母尖叫着,脸上的肌肉都因为愤怒而扭曲。
青鸾却只是轻蔑地笑了笑,不再理会这个疯婆子,径直带着丫鬟往外走。
萧母慌乱地去拉扯萧衡的衣袖。
“衡儿!你快拦住她啊!那可是你的儿子!是你盼了许久的儿子啊!”
萧衡此刻已是万念俱灰,他猛地甩开母亲的手,对着青鸾决绝的背影,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道:
“让她滚!这种贪图富贵的人,我萧家要不起!她肚子里的种,是男是女都未可知,就算生下来,我也不认!”
萧母彻底绝望了,她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指着虚空,开始颠三倒四地怒骂。
“好!好!你们这两个不要脸都走!走了就别回来!我看谁还敢要你们!我家衡儿不怕没有好姑娘嫁过来!”
她的叫骂声,回荡在空旷冷清的庭院里,显得无比可笑,而又无比凄凉。
那场荒唐的喜宴,最终以一纸休书和一道罢官令潦草收场。但对于萧衡而言,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短短数日,萧府便从车水马龙的天堂,跌落到了门可罗雀的地狱。这种巨大的落差,让过惯了人上人生活的萧衡和萧母都难以适应。
我以月内需要静养为由,不见任何外客。萧衡却不死心,日日跑到端和亲王府的大门前,像个叫魂的野鬼,苦苦哀求门房通报,说要见我一面。
下人们不堪其扰,最后还是兄长宋辉替我出了面。
府门外,宋辉一身锦衣,居高临下地看着衣衫不整、形容憔悴的萧衡,眼中满是厌恶。
“我妹妹不想见你,你听不懂人话吗?还是说,你现在连脸都不要了?”
萧衡一见到宋辉,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噗通”一声又跪下了,涕泪横流。
“世子爷!求求您,您发发慈悲,让我见见清婉吧。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只要她肯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宋辉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那套陈词滥调。
“晚了!与其在这里像狗一样摇尾乞怜,不如多花点心思,想想怎么凑齐那一百二十八抬嫁妆里缺失的东西!我提醒你,你只剩下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了。若是到期未能归还……后果,你应该很清楚。”
这句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萧衡的身上,让他瞬间从悔恨的表演中清醒过来。
他连滚带爬地从王府门前离开,第一站便赶到了春风楼,找到那里的鸨母,一改往日的倨傲,低声下气地想要赎回当初当做聘礼送给青鸾的那柄御赐玉如意。
那鸨母却翘着兰花指,叉着腰,一口浓痰啐在了他脚边。
“呸!你个穷酸破落户,现在还敢上老娘的门!那玉如意可是你当初为了哄我们青鸾姑娘开心,心甘情愿拿出来做聘礼的!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如今看自己落魄了,又想讨回去?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赶紧滚!再不滚,老娘就叫人打断你的狗腿!”
几个膀大腰圆的彪悍打手立刻围了上来,不由分说地将他狠狠推搡出去,像丢一块垃圾一样,丢进了街边的污水沟里。
萧衡失魂落魄,浑身污秽地走在街上,引来路人阵阵嘲笑。他忽然想起了青鸾,她那里,定然还有他之前为了讨好她而赠予的不少金银首饰。
他费尽周折,寻到了青鸾暂时落脚的一处小院,却正好撞见青鸾盛装打扮,被丫鬟小心翼翼地搀扶着,正要登上一顶华丽的轿子。
“鸾儿!”萧衡像见了救星一样扑过去,“你帮帮我!我现在急需银子,很多很多的银子!你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
青鸾回头看到他这副狼狈的模样,眼中只有冰冷的厌恶和鄙夷。
“往日情分?萧衡,在你当众负我、辱我、打我之时,可曾讲过半分情分?你如今一无所有,穷困潦倒,倒想起我来了?我凭什么要帮你?滚开!别弄脏了我的新衣服!”
这时,轿子旁一个管家模样的人上前来,对着青鸾恭敬地躬身说道:
“夫人,时辰不早了,刘员外还在府中设宴等您,商议明日过大礼的事宜呢。”
萧衡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即惊愕地看向青鸾,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刘员外?城南那个五十多岁,家里有矿的刘半城?鸾儿,你……你怎么能嫁给他?”
青鸾的丫鬟冷哼一声,抢在她前面说道:
“是又怎样?我家姑娘如今,是刘员外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正头夫人!刘家富甲一方不说,员外更是真心实意待我们姑娘好,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总比跟着某些狼心狗肺、朝三暮四的穷光蛋要强上一万倍!”
萧衡一个人呆立在原地,看着那顶载着他昔日情人的轿子,在吹吹打打声中渐行渐远。他终于明白,他失去了一切,真正地沦为了众叛亲离的孤家寡人。
接下来的日子,他变卖了家中所有能变卖的土地、铺面、古董字画。可是那些嫁妆,样样都是御赐或前朝珍品,价值连城,尤其是那柄雕龙玉如意,更是有价无市的宝贝。他即便卖尽了所有家产,也凑不齐那笔巨款的零头。
就在萧衡焦头烂额之际,我远在边关的父王终于凯旋归来。
得知我受的委屈后,这位在战场上杀伐决断的亲王自然是雷霆震怒,当场就抽出挂在墙上的宝剑,若非兄长宋辉和我死死拦着,只怕他真的要亲自提剑去将萧衡剁成肉泥。
日子在父王和兄长的庇护下,渐渐恢复了平静。我每日的生活,便是围着我那尚在襁-"的女儿瑞淑打转,给她换尿布,唱童谣,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眉眼间渐渐有了我的影子。
父王看着我为女儿日夜操劳,却绝口不提自己的终身大事,不免开始忧心忡忡。
一日午后,他看着正在逗弄瑞淑的我,叹了口气,说道:
“清婉啊,你总不能一辈子就这么守着瑞淑过日子。当初圣上已经给了特许,许你改嫁,你不该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耽误了自己一辈子。”
我闻言,甚至没有抬头,只是轻轻拍着女儿的背,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天气。
“爹,不必了。这世间的高门大户,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后院纷争不断?能像爹爹这般,一生只守着娘亲一人的痴情男子,世间能有几个?女儿不想再赌了,也赌不起了。如今,有瑞淑,有王府可以依靠,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父王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这傻丫头,爹是怕你将来孤单。你总不能因为被一条毒蛇咬了,就觉得满世界的草丛里都藏着蛇。你得……试着看看身边的人。”
他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不远处。
我有些奇怪,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花园的凉亭那边,兄长宋辉正与他的好友,当今圣上最器重的少将军杨白攀谈。
那少将军杨白,似乎是听到了我们这边的对话,又或许是感受到了我父王的目光,耳根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显得有些慌乱失措,连跟兄长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了。
我顿时明白了什么,心跳,莫名地漏了一拍。
杨白,那个小时候总被父王挂在嘴边夸赞“虎父无犬子”,却会偷偷翻过王府的高墙,只为给我送一串刚出炉的糖葫芦的少年郎。
原来,一别经年,他已经长得这般挺拔俊朗,眉宇间褪去了年少的青涩,多了几分沙场淬炼出的坚毅与沉稳。
那日过后没几天,杨白竟真的寻了个机会,在花园里“偶遇”了正在散步的我。
他一身劲装,身姿挺拔,可神情却紧张得像个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背在身后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似乎在心里排练了许久。
“郡主,”他终于鼓足勇气开口,声音却有些发紧,“我……我知道现在说这些话,可能不太合适。但……但我可以等,我不着急。我可以慢慢等,等到你愿意重新看向别人的那一天。若是……若是一直等不到,也无妨。”
他的目光,温柔地落在我怀中熟睡的女儿身上,那眼神,没有半分嫌弃,只有纯粹的怜爱。
“瑞淑……很可爱,如果你愿意,我会将她视如己出,好好待她。”
他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锦盒,打开,里面静静躺着的,正是我那遍寻不得的,母亲留给我的遗物——那柄御赐雕龙玉如意。
“你母亲的玉如意,我……我已经从春风楼赎回来了,物归原主,给你。”
他的话语很简单,没有花哨的辞藻,却莫名地让人觉得心安。
看着他那双写满诚挚的眼睛,许多被我刻意遗忘的往事,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小时候,他总是像变戏法一样,偷偷塞给我各种在市面上找不到的,有趣的话本子。只要他得空,就会和兄长一起,带着我溜出王府,去看京郊的赛马,看西市的杂耍,吃遍大街小巷里那些不甚精致却美味的民间小食。
后来,他随父戍边,我也渐渐长大,被萧衡的花言巧语所蒙蔽,嫁为人妇。这些年,我们竟也再也没有碰过面了。
我看着他如今轮廓分明的坚毅面庞,鬼使神差地,轻声问道:
“杨将军,你这份心思……是何时起的?”
杨白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会问得如此直接,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竟又红了。
“说出来……可能会有些唐突,”他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大概……大概是从你豆蔻年华,在王府那棵老杏花树下荡秋千的时候……我恰好翻墙进来,就看到了。从那时起,就再也……没放下过。”
我怔住了,脸上蓦地一热,心中某个尘封已久的角落,仿佛被这迟来的告白,照进了一缕温暖的阳光。
原来,在我还不知道情为何物的时候,早已有人,将我悄悄地放在了心尖上。
而我,却兜兜转转,撞得头破血流,才终于回头,看清了身边一直默默存在的风景。
光阴荏苒,一晃便过了三季。
在我点头之后,父王和兄长便以最快的速度,为我和杨白操办了婚事。
消息不知是如何传出去的,竟还是传到了萧衡的耳中。
他竟还不死心,还想跑到王府来纠缠,说要见我最后一面。但这一次,他连王府的大门都无法靠近,便被杨白派来的亲兵给“请”走了。
与此同时,萧母也在四处托人给萧衡说亲。可如今的萧衡,不仅被贬为庶民,更是背上了宠妓灭妻、忘恩负义的狼藉声名,稍有头脸的人家都对他避之不及。
那些愿意将女儿嫁过来的寻常贫苦人家,萧母又百般挑剔,嫌对方门户低微,配不上她那个“曾经做过大官”的宝贝儿子。
如此高不成低不就,萧衡的婚事便彻底没了指望。
最终,母子二人在京城实在无法立足,只得变卖了最后那点仅剩的家当,灰溜溜地回了乡下老家。
为了糊口,萧衡无奈之下,只得重拾起当年为了讨好我,而特地学过几天的木雕手艺,每日做些粗糙不堪的木簪、木偶,由萧母拿到市集上去叫卖,换取几个铜板,生活过得极为困顿潦倒。
又是一个寒冬,北风呼啸,大雪封门。
在四面漏风的破旧茅屋里,萧衡蜷缩在冰冷刺骨的土炕上,望着京都的方向,目光空洞而绝望。他病得久了,神志也开始不清,嘴里总是喃喃自语。
“清婉……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清婉,你看,这是我新给你雕的木兰簪,你可喜欢……”
“清婉……是你来接我了吗……好,好,我跟你走……”
在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他穿着单薄的衣衫,迷迷糊糊地走出了茅屋,走进了那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再也没有回来。
当春风还没来得及吹绿江南岸时,他被人发现,已经冻死在了村外的泥地里,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雕刻了一半的,看不出模样的木雕。
我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坐在温暖如春的将军府暖阁里,腹中,已经怀上了我和杨白的孩子。
杨白小心翼翼地为我披上一件厚实的披风,将一碗刚刚炖好的燕窝递到我手中,眼神里满是宠溺。女儿瑞淑正在他脚边蹒跚学步,口中咿咿呀呀地叫着“爹爹”。
窗外,春暖花开,庭院里笑意连连。
我抬手抚上自己隆起的小腹,感受着新生命的跃动,看着眼前真心待我的夫君和可爱活泼的女儿,心中一片安宁。
我想,如此,甚好。